慈宁宫今日可真是热闹,不过,塞满的不是后宫那些妃嫔,而是一幅又一幅的美人图。
太后仔仔细细打量每一个美人,听着慈宁宫的总管太监王超一一介绍她们的家世、性情、才干。听起来每个都很好,但总觉得又缺了点什么。
“你觉得如何?”太后问着身边伺候的碧嬷嬷。
“老奴觉得每个姑娘都很好。”碧嬷嬷也不是不愿意得罪人,而是能够被挑出来送到太后面前的姑娘,绝对是京中权贵之家最出色的贵女。
太后不悦的斜睨了她一眼,“这儿又没有别人,你就实话实说。”
“老奴确实觉得每个姑娘都很好,只要国舅爷喜欢就好了。”
闻言,太后不由得叹了口气,“若他可以轻易瞧上哪个姑娘,这会儿哀家就不必为他愁得饭都吃不香了。”
“国舅爷若是不喜欢,老奴怕太后是白费苦心了。”
哼了一声,太后发狠的道:“哀家索性让皇帝直接赐婚,他还能不娶吗?”
“太后忘了吗?国舅爷手上可是握有自行婚配的圣旨。”
“那又如何?若是皇帝愿意赐婚,明曦也不会公然反抗圣旨。”她最了解明曦了,说他没心没肝,连自个儿的死活都不在意,可却是最看重大局的人,但她不想用圣旨逼明曦就范,这可能会让他们的姊弟之情完全决裂,也因为如此,她急着想定下他的亲事,又不敢贸然行动。
“可是,皇上答应国舅爷在先,要皇上另外下一道圣旨驳了先前的圣旨,这不是太为难皇上了吗?”
“只要哀家开口,皇帝必然会下旨赐婚。”
“母后要朕给谁下旨赐婚?”魏琰大步走进来。
太后早习惯皇上不经通报就闯进来,也不责备守在外面的宫女,亲近的拉着皇上的手走到挂着美人图的屏风前面,“皇帝过来帮哀家瞧瞧,这是哀家特地为明曝从女子学院选出来的贵女。”
魏琰顿时呆住了,显然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这位是御史家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学院称得上数一数二,不过,性子过于冷清,哀家怕她跟明曦相对无言;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姑娘,容貌有如出水芙蓉,性情沉稳大方,可惜资质只有中等,哀家怕明曦瞧不上眼;这位是兵部尚书家的姑娘……”
“母后,”魏琰不得不打断太后的兴致勃勃,明知道这些美人图中没有一个是小舅舅的心上人,若不出声,待母后将来知道,肯定会怨他,“您就别费心了,小舅舅不喜欢这几位姑娘。”
“皇帝如何知道明曦不喜欢?”太后觉得很不服气,这些可是她挑了又挑,称得上是京中最顶尖的美人儿。
“朕还会不清楚小舅舅的心思吗?”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充满期待的瞅着他。
糟糕,他好像露了口风,不行,绝对不能说出来,要是小舅舅以后不帮他干活,他会很麻烦的。“这……小舅舅曾经跟朕提过心目中的美人儿。”
“哀家为何没听皇帝提过?”
“这是从湖州回来之后的事,朕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
“皇帝快告诉哀家,明曦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聪明机智、英勇果断,这才是小舅舅心目中的美人儿。”他忘了问小舅舅穆家三姑娘为何入得了小舅舅的眼,不过穆家三姑娘在湖州阻止南越人夺取铁矿有功劳,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应该很恰当。
太后噗哧一笑,“明曦随便说说,皇帝就相信了?”
“这是真的,朕很确定。”
顿了一下,太后终于察觉有异了,双眼一眯,追问道:“皇帝是不是知道什么?”
魏琰在心中一叹,越解释越藏不住,还是老实招了,“母后不必为小舅舅操心了,小舅舅有心仪的姑娘。”
“哪家的姑娘?”
他孩子气的举起右手,将食指放在唇上,“不能说,朕答应小舅舅了。”
“皇帝连哀家都要隐瞒吗?”
“母后别为难朕了,朕真的不能说,要不,小舅舅以后什么事都不告诉朕。”
“哀家逼皇帝说,皇帝不能不说,明曦不会怪皇帝的。”
魏琰坚定的摇摇头,“母后,朕可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岂能失信?”
连身分都搬出来了,太后也不好继续纠缠不清,只好退一步道:“要不,皇帝给个暗示,这样总可以了吧?”
暗示跟说了有何两样?他连忙道:“朕忘了还有事,朕先回御书房。”
“皇帝……”太后连拉他一下都来不及,他一转眼就到了寝殿门口,没了踪影。“哀家又不会吃人,皇帝有必要跑得这么快吗?”
太后不会吃人,太后只会一直唠叨到皇上想抓狂,不过这话碧嬷嬷和王超可不敢说出来。
“王超,你去镇国公府传话,哀家要见明曦。”李允晟有自个儿的府邸,可是去了十次,至少有九次见不到人,不过他会固定去镇国公府向国公夫人请安,上镇国公府递话反而比较有可能见到人。
王超正要应声去传话,碧嬷嬷抢先一步道:“太后,若是国舅爷肯说,绝对不会让皇上隐瞒。”
“你要哀家不管吗?”
“老奴觉得不妨从国舅爷身边伺候的人下手。”
“明曦有令,若没有得到他允许,身边伺候的人不准进宫。”不是她亲口审问,明曦身边伺候的人是不会老实回答的。
“太后不如将此事交给老奴,即使老奴问不出来,也可以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略一思忖,太后点了点头,“这事就交给你了。”
碧嬷嬷应声出了宫,直到宫中下钥之前才回宫。
“为何去了那么久?”
“回太后,无论老奴如何逼问,绿儿姑娘皆言不知。绿儿姑娘名义上是国舅爷的贴身丫鬟,可是国舅爷出门向来只带侍卫,她并不清楚国舅爷的行踪,这倒也是事实,所以老奴只好改问绿儿姑娘平日国舅爷多与哪家公子往来,绿儿姑娘倒是回答了老奴,说是云石书坊的东家。老奴便去了一趟云石书坊,还真在那儿见到国舅爷的侍卫永泰。”永泰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国舅爷。
太后立刻明白过来,“只要盯着云石书坊的东家,说不定就可以查到明曦心仪的是哪家姑娘?”
“正是如此。”
太后盘算了一下,便道:“明日皇帝上朝的时候,你让成均浩来见哀家。”
碧嬷嬷不解的看着太后。
“哀家手上没有可用的侍卫,只好向皇上借人。”
“不知成指挥使会不会将此事告诉皇上?”
“成均浩是个忠心的,再无关紧要的小事都会呈报皇帝,不过,皇帝不会阻止的。”
想了想,碧嬷嬷就懂了,“皇上只答应国舅爷不说,当然不会阻止太后自己去查。”
丙然如太后所料,隔日成均浩见了太后之后,便立刻去了干清宫呈报皇上,不过皇上的态度却有所保留。
“你就派人盯着,不过,留条尾巴给他们。”
“亲卫军的本领是有目共睹,除非遇到高手,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盯梢。若太后要监视的人是国舅爷,卑职还真是没把握,可是云当家就没那么大的本事了,卑职若是迟迟打探不到消息,只怕太后会起疑心。”
魏琰摇了摇头,信心满满的说:“云锦山的身手比不上亲卫军,但是警觉性很高,他:定会察觉异样,并将此事告诉小舅舅,相信小舅舅不久就会想明白,还会做出最妥当的处置,若是朕猜得没错,小舅舅应该会暂时远离京城,到时你就可以向母后交差了。”
虽然母后下了禁令,小舅舅不成亲不能离京,可是小舅舅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这一点母后也很清楚,况且小舅舅往往在京城待上一个月就受不了了,这回已经待得够久,突然出远门也不奇怪。
自从得了李允晟送的锦盒,装着一个个金灿玲珑、小鱼形状的金锞子,穆姌最大的乐趣就是夜深人静时拿出来数一遍,没法子,这些金鱼儿实在太深得她心了,教她忍不住傍他按一个赞,他根本是送礼物的高手,若是教她退回去,她还真舍不得。
可是今日看着金鱼儿,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劲,更别说数一遍了。
李允晟昨日突然派丫鬟来传话,他要和云锦山去西域买马,暂时无法指导她下棋,也就是说,她恢复自由了。
这明明是她最期盼,也最值得她放声大笑的事,可是不知怎地,她却觉得心空落落的,好像失去生活重心似的……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原来她对他并非不在意、并非没有感觉,他已经强行在她的世界占了一个地方。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从他莫名其妙闯进她的生活开始,她原本订立好的计划就出现乱象,如今她甚至不知不觉随着他的脚步前进,再下来,岂不是真的要拿第一,嫁给他?!这可不行!
为了转移注意力,穆姌又将心思投注在创作侠义小说上,可是每当万籁俱寂时,李允晟的身影就会自动自发的跃进她脑海,他已经到西域了吗?他买好马了吗?他回来了吗?因为他国舅爷的身分,她总是忘了他还是皇商,经常要出门做生意。
时间在情不自禁的思念中缓缓前进,一个月、一个月又一日、一个月又两日、一个月又三日……因为一直没有李允晟的消息,她越来越担心,便挑了学院的休假日来到云石书坊,问问看云锦山是否回来了。
“管叔,云先生在吗?”
对云石书坊的管事和伙计来说,穆姌是云锦山的好友,至于他们为何成为好友,当然是因为她帮云锦山抄书的关系。
“穆三姑娘来得可真是时候,云先生昨日回来了。”
穆姌两眼一亮,“云先生在吗?”
“云先生晚一点才会进来,不过云先生有交代,若是穆三姑娘来了,请穆三姑娘先上书画间。”
云锦山偶尔会邀请她上二楼书画间赏画,她没有多想,立即提起脚步上楼。
红杏要跟上,却让管叔伸手挡了下来。“请姑娘留步,昨日云先生带了一批极其珍贵的画作回来,若没有得到云先生许可,不能上楼。”
“可是……”
“云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了,我请伙计给姑娘沏盏茶过来。”管叔看了一旁的伙计一眼,伙计立刻去茶水间给红杏沏茶。
书画间展示的并非只有书画,还有一些玉石雕刻,而所有作品皆出自默默无闻的文人和工匠之手,若是有投资眼光的,也许就能在这儿买到日后大师的作品,赚取的价差可能是数十至数百倍。
云锦山当然不完全卖新人作品,也有名人作品,不过名人的作品通常不会展示出来,而是私下询问交易。
总而言之,单看这个书画间,穆姌就可以看出云锦山是一个很有艺术眼光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善书画的关系,她很喜欢二楼的书画间,就是在这儿耗上大半日也不觉得无聊。
可是她刚刚欣赏了一幅画,正想看向第二幅画,突然被某人从后面拉住,拖进专供贵客买画赏书的雅间,身子还被压向墙面。
穆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放声尖叫,可是才刚张开嘴巴,就被对方伸手捂住了。
“你想让人发现我们有私情吗?”李允晟戏谵的道。
定睛一看,真的是李允晟,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他如此吓她,又恼了,张开嘴巴用力咬了他的手一口。
他吃痛的低呼一声,连忙收手,看看手上已经烙下她的牙印。
他笑着用另外一只手抚模着牙印,“啧!你骨子里果然住了一只小老虎。”
“那你还不离我远一点?”
“我就是喜欢里面住着小老虎的小狐狸。”
“你还是里面住着老狐狸的大野狼。”
李允晟细细品味了一番,深表同意的点点头,“相当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