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铃菱离去后,古兰熙便领着刑白和一群捕快们围在水铃菱所画的那幅风铃图前。
迸兰熙才调任东风县三个多月,对县城里的事还不熟稔,因此不认得这风铃是属于哪户人家的马车所有。
刑白看着画,蹙眉说道:“这风铃我好似在哪儿瞧过。”
另外有几名捕快也附和道:“看起来是有些眼熟。”
捕头高天志模着方正的下颚说道:“就我所知,城里会在马车上悬挂风铃的倒是有几家。”
他身形魁梧,面容方正,性情豪爽,在东风县担任捕头多年。
迸兰熙问道:“高捕头,是哪几户人家?”
“呃,那几家全都是青楼。”为免被大人怀疑自个儿时常流连烟花之地,高天志又再补充道:“属下去年为了查一桩分尸案,故而出入过这几家青楼。”
“那你可识得那些青楼里,有哪一家的风铃上是写着霞或霓的?”古兰熙再问。
“这倒是没有,只有一户的风铃上是写着灵的,那家青楼名叫灵雪楼。”
迸兰熙垂眸思忖道:“水姑娘说她当初匆忙间也没看得太清楚,灵与霞和霓一样都是雨字头,兴许是她看错了。”他旋即指示道:“高捕头,你即刻带人前往灵雪楼,察看是否有姑娘身上佩戴着那批遗失的首饰。”
“是。”高天志应声,领了几名捕快出去。
一个多时辰后,他带回三件云水首饰坊丢失的首饰与一名花娘。
在古兰熙审问她那些首饰是从何由来时,她供出了一个令众人皆大感意外的人。
迸兰熙即刻派高捕头前去抓那人回来。
水铃菲赶在城门关上前回到了东风城。
回住处前,她先绕去首饰铺看看,顺道要将村长托她带来的信交给姊姊,来到铺子附近,看见有一人从首饰铺慌慌张张的冲了出来,后头还跟着数人,她不知发生何事,待那人跑近了,才发现是李星,她连忙唤道:“李星,你做什么跑这么急?”
李星没理睬她,越过她加速跑走。
她有些纳闷,下一瞬,听见追赶在他后头的人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娇软嗓音——
“铃菲,快拦住李星,别让他逃走了!”
她一愣之后,即刻掉头朝李星追去。
斑天志看见她双脚宛似有风,一眨眼间便追上李星,一脚踹倒了他,那踹人的利落剽悍劲儿,让他和其它几名捕快都不免暗自咋舌。
把人踹倒在地,水铃菲这才回头询问二姊,“二姊,你让我拦住李星做什么?”
水铃菲一边奔过去,一边回道:“他把大姊害得进了牢里。啊,小心,他爬起来想逃走,你快抓住他!”
水铃菲扭头一看,见被她踹倒的李星竟还想逃跑,再飞踹去一脚,让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她抬脚踩住他的背,不让他再有机会逃走。
虽然一时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适才听二姊说他害了大姊,冲着这点,她下手便毫不留情。她习武就是为了保护家人,绝不容许有人伤害她们。
“菲姑娘,这是误会,你快放了我……”李星抬头哀求道。
斑天志走上前,冷哼道:“若是误会,你为何不敢同我们回衙门去见大人,还想伺机逃走?”
他一脸惊恐的喊道:“我这不是害怕也同钰姑娘一样,遭人冤枉的给关进大牢里去吗。”
斑天志斥道:“还敢狡辩!我看你分明是作贼心虚。”骂完,他一把拎起他,将他丢给两名捕快看守着,然后向水铃菲道谢,“多谢姑娘协助我等抓住了这名疑犯。”
水铃菲清冷的嗓音淡淡答道:“你们不用谢我,是我二姊要我抓住他。”
这时水铃菱也过来了,见妹妹一脸疑惑,先安抚道:“事情我待会儿再同你说。”接着她看向高天志。“高捕头,你快把李星带回去问案吧。”
斑天志点头。“那我们先将人带回去了,告辞。”说完,他和几名捕快押着李星返回县衙。
见他们走了,水铃菱挽着妹妹的手往铺子走。“走吧,先回铺子里,我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
水铃菲听完二姊所说的事着实感到讶异,没想到她不过回村子几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蔡玫儿被人杀死,大姊还莫名其妙背上杀人罪,被关在牢里。
“二姊,适才你让我抓住李星又是为什么?”她不解的问。
“那些丢失的首饰,其中几件你可知道是在哪里找到的吗?是在一个青楼的花娘身上,古大人审问了花娘,她供称那些首饰是李星前几天送给她的。”
“他哪来那些首饰?”水铃菲有些疑惑。
“这就是问题了,那些丢失的首饰他打哪来的?将首饰偷出来的是玫儿,结果玫儿被杀死,那批首饰却不翼而飞。”
水铃菲这下子恍然大悟。“玫儿该不会就是被李星杀害了,然后他将那些首饰据为己有?”
水铃菱倒了杯冷掉的茶水润嗓。“我瞧凶手八成就是李星了,适才你没瞧见那高捕头来找李星,说那花娘供出是他将那几件丢失的首饰送给她时,他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在高捕头准备要拘他回去审问时,他竟夺门而出逃跑了,这不是作贼心虚是什么?”
提起这件事,她一向懒慵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她没想到她们首饰坊里雇的伙计竟一个比一个不可靠。先是玫儿私下和对手的首饰坊有勾结,而李星则在杀了人后嫁祸给大姊,让她遭受了不白之冤。
就连性情清冷的水铃菲此时脸色也是一沉。“李星和玫儿都太可恶了,亏大姊一向厚待他们,对他们信任有加,还把铺子里的钥匙交给他们保管,他们竟监守自盗,还弄出了人命。”说着,她突然瞟见角落里有个人默不吭声的躲在那里,纳闷的指着她问:“二姊,那姑娘是谁呀?”
“她是李星介绍来的表妹。”经妹妹提醒,水铃菱这才想起铺子里头还有这么个人在,她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吊钱,走过去递给她。“喏,这些钱你拿着,明天不用来了。”
泵娘嗫嚅道:“菱姑娘,表哥的事与我无关,我完全不知情……”
“我知道这事与你无关,也没怪罪你,可你表哥做出了这种事,我也不好让你再留在店里。”
她咬着唇,拿着钱默默的离开。
水铃菲看得有些不忍,可她明白李星做出这样的事,而她又是李星的表妹,留她下来,只会让她们见了心生芥蒂,对她也不好。
想了想,她让二姊再多拿一吊钱,追出去塞到她手上。“你别怪我二姊赶你,要怪就怪你表哥不该做出这种事来。”
她难过的点头。“我明白,我不敢怪菱姑娘。”说完,她低垂着头离去。
“你这丫头呀,就是心软。”水铃菱在妹妹回到铺子后摇头叹道,与妹妹一块收拾好店铺,准备去衙门打听案情的进展。
只要确定李星是凶手,大姊说不定今晚就能够被释放。
迸兰熙命人在李星的住处又搜出了其余的首饰,坐实了李星的罪状,让他无可抵赖,只能从实招供。
“草民先前怀疑玫儿似乎与珍宝首饰坊的东家暗中有勾结,那晚歇店后,草民发现玫儿偷偷将铺子里刚到的那批新首饰带走,原本是想去禀告东家这事,可草民后来一想,若是能当场将她人赃俱获,她便无话可说,所以那晚草民便去找她……”招认自个儿的罪状,李星手抖得厉害,嗓音也颤抖着。
“恰好那时见到珍宝首饰坊的东家带了人进到她住处,我一时也不好进去,遂守在外头等着,待他走了之后,草民才进去找玫儿……后来我们起了争执,我一气之下,抄起桌上的一支簪子刺向她的胸口,不想她就这么死了。”
听毕,古兰熙沉声质问:“所以你就把她埋在前院的树坑里,再偷走所有的首饰?”
李星明白这事被揭露,自个儿怕是死罪难逃,畏惧的痛哭流涕。“我真不是存心想杀死玫儿!”
迸兰熙喝斥,“李星,你若真是无意,就不该在失手杀人后还心生贪念,埋尸盗走首饰,你犯下此罪还妄想矫饰瞒过,明知水铃钰是冤枉的,也昧着良心不肯出面自首为她澄清,令她为你背上杀人的罪嫌,遭受无妄之灾!”
李星泪流满面的辩解,“草民是害怕,没有想要嫁祸给钰姑娘,更没想到那晚会降下大雨,将她的尸首给曝露出来。”他最懊侮的是不该为了炫耀,将其中几件首饰送给花娘,讨她欢心。倘若当初没送她那些首饰,如今就不会查到他头上来了。
迸兰熙摇头叹息,大错铸成,后悔已晚,他举起惊堂木一拍,命令道:“来人,将罪犯李星押进牢里,择日聆判,另,将收押在牢里的水铃钰与黄贵成无罪开释。”
水铃钰走出待了数日的牢房,来到外头,仰头望着满天星斗,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大牢,啐了一声,欢快的与妹妹们离去。
途中,听妹妹提及凶手竟是李星时,水铃钰诧讶的瞪圆了眼。“玫儿是李星所杀?!”
水铃菱颔首,“没错,他方才都已经招供了。”
“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先后错信了他和玫儿。”水铃钰又气又恼,自责不已。
“村长说知人知面难知心,这事原也怪不得大姊。”水铃菲用大姊数日前曾叮咛她的话,回过头来安慰道。
“以后再雇人,店铺里的钥匙你莫再轻易交给人了。”水铃菱也提醒道。
水铃钰看向大妹。“要不你每天早起去开铺子迎客?”
水铃菱懒懒的回道:“若是大姊要打造那些首饰,我便每天去开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皆互瞪着对方。
一旁的水铃菲出声表示,“要不我来开店吧,以后早饭就让你们两人轮流做。”
水铃钰模模鼻子,摆摆手。“算了,我开就是了。”
水铃菱忽然皱了皱鼻子,有些嫌恶的掮了捩手。“姊,你身上有味道。”
水铃钰没好气的道:“你以为关在牢里还能每日净身吗?”见大妹退离了两步,她刻意凑上前,紧紧挽住她的手。
水铃菱嫌弃的想扳开她的手。“你快放手,别把臭味过到我身上。”
“敢说我臭,看我不把你也给熏臭了。”水铃钰笑嘻嘻的将大妹整个人抱住,还刻意蹭了蹭,听见大妹的惊呼声,她得意的扬起笑脸,忽然瞥见后方的某个人,笑意顿时一僵。“古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迸兰熙朝她颔首道:“我正要回府。”出了县衙,他也是普通老百姓,没必要再端着为官的架子。
水铃钰连忙放开妹妹,整整衣衫,朝他福了个身,向他致谢,“多谢大人洗清了民女的冤屈,还民女清白。”
“这是我应当做的,这几日委屈钰姑娘了。”适才看见她重展笑颜,那明艳的模样让他竟看得有些失神。
“是我不走运,摊上了这样的伙计。”被自个儿手下的人给害了,这场牢狱之灾,水铃钰也只能自认倒霉,她接着扬起明媚的笑容。“多亏大人明察秋毫,还了我一个公道。”
他被她笑得有些乱了心律,移开眼神没敢再看向她那张明艳的脸庞,肃声说道:“为官者本就该明察秋毫,明辨是非。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回去,别在路上逗留。”说罢,他拱拱手,先行离去。
水铃菱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的道:“古大人竟是步行,没乘轿也没坐马车,而且我记得,县官府邸不是在另一头吗?”
水铃菲出声道:“他适才一直跟着咱们。”她察觉对方似是没有恶意,故而没有太过在意。
听见小妹所言,水铃钰有些惊讶,不由得动念想着,难道古兰熙是特意来找她?
她对他是真心感激,要是换了个胡涂点的县官,说不得当初蔡玫儿的尸首一被发现,她便被定了罪,百口莫辩了。
目送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此刻夏夜拂来的凉风掠过她的发梢,似乎也掠进了她心里,在她心湖吹荡了几下,一抹若有似无的情愫在心头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