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兰郁华感觉自己回庭芳院用完早膳后都过了好久,但问彩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彩袖却告诉她巳时正。
听见彩袖的回答时她还呆愣了许久,随即苦笑的摇起头来。看样子她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洒月兑与放得下,对于那个人依然介怀。
想想也是,毕竟是与她纠缠了一辈子的人,她上辈子的喜怒哀乐和生命几乎可说是全葬送在他手里,要她默默地就当它从未发生过又怎么可能?
况且以她对那个人的了解,他从不做白费力气的事,这回前来肯定有目的,爹娘应该不会被他的虚伪与做作给迷惑,不知不觉的应允了他什么承诺吧?她愈想愈无法放心。
“彩袖,我决定去见席世勋。”她起身宣布道。
“小姐?”彩袖有些惊愕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见他不是因为想见,而是必须见,有些话我得当面与他说清楚才行。也正好趁这机会让爹娘明白我是真的想通了,而不是在强颜欢笑。”她对彩袖微笑道,神情坦然而坚定,没有丝毫的勉强。
彩袖见状后同仇敌忾的毅然点头道:“好,让奴婢好好的帮小姐您打扮打扮,最好美得让席家少爷看得目不转睛,让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让他看的到得不到,后悔到死。”
兰郁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也觉得这样还挺解气的,因为席世勋本就好美色,让他看的到得不到的确也是一种折磨。
“好。”她笑着点头,主仆俩便开始翻箱倒箧的忙碌了起来。
与此同时,席学士家的大少爷席世勋刚抵达兰家,正随着兰家下人的领路朝西侧院的厅堂走去,只是他压根儿没想到,在抵达厅堂之后,他却一个人被晾在那里等了近半个时辰之久,兰夫人这才姗姗来迟的在丫鬟的陪同下出现,而兰学士却依然不见踪影。
等得有些恼火的席世勋见状心里顿生不满,心想他都先递拜帖说隔天要来拜访了,晾他一阵子也就罢了,兰学士竟然连个面都不露,只让一个后宅的女人出面招呼他,这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吧?
不过虽然不满,他表面上还是态度恭敬有礼的向兰夫人行礼作揖。
“小侄见过夫人。”他起身拜见道。
“坐吧。”兰母入座后,面无表情的对他说,接着连废话都懒得与他多说上一句,直截了当的就问他,“你今天来此有何目的?”
“小侄是特来赔罪的。”席世勋露出满脸歉疚的表情认真的答道。
兰母愣了一下,压根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个答案。“赔什么罪?”她皱眉道。
“退婚的事。”
“退什么婚?你和华儿的婚事吗?我们兰家可还没答应。”兰母冷笑道。
“是,小侄真心感谢夫人及兰大人没答应退婚,因为小侄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华妹妹,也一心想娶华妹妹为妻,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今这情况——”
“这情况难道不是你们席家一手造成的吗?!”兰母忍不住怒声插口道。
“是,小侄很抱歉没管好家中的奴才,让他们胡言乱语,但那些恶奴如今都已得到应有的惩罚,请夫人放心。”
兰母不以为然的撇唇冷笑,不置可否。
席世勋假装没看到,继续往下说明他今日的来意。“小侄今日除了来赔罪外,主要是要来表白心意的。小侄并不想与华妹妹解除婚约,可因父母之命难违,小侄只能接受,但这些日子来,小侄每天都为此夜不成眠,一想到华妹妹就心痛难抑——”
“你到底想说什么?”兰母不耐烦的问道。什么夜不成眠、心痛难抑,嘴巴上说说谁不会?况且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好了,那又如何呢?比得上她女儿为这事差点把自个小命都给赔了吗?
“小侄真的无法放弃华妹妹,仍想娶华妹妹为妻,小侄请夫人允准。”席世勋倏然站起身来,朝兰母九十度鞠躬请求道。
兰母这回不仅是愣住,根本是目瞪口呆,随之则是怒不可抑。她冷冷地开口道:“你是在耍我吗?刚刚才说父母之命难违,现今又要我将女儿嫁给你?”
“小侄不敢,小侄敢做此请求是因为小侄已经说服爹娘收回成命,允许小侄娶华妹妹为妻了。”席世勋说着再度朝兰母福身请求。
此话一出,兰母都被吓呆了。
这事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都决定要答应退婚了,怎么席家却反倒改变主意了,难道席家已经看穿他们的打算决定反将他们一军,利用他们兰家的主动退婚来突显他们席家的仁义吗?太卑鄙无耻了!
“我可以请问,这个妻是世勋哥的正妻吗?”
忽然之间,兰郁华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接着人随后步进堂屋内,同时为屋内众人带来一道令人眼睛一亮的美丽风景。
兰郁华的皮肤很白,明眸皓齿,秀发乌黑柔亮,长相属于端庄秀丽型的,但平日因爱美的关系总是打扮得贵气而华丽,虽添增了几分艳丽,却反倒将她原本的优点都遮掩了。
但是今日她却完全反其道而行,简单的发髻上只插了支碧绿色蝶形步摇,白净的脸连一点脂粉都没擦,只薄薄的抹了些香膏,衣着也是淡雅的浅绿色,裙上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荷花,将她秀丽的美色完全衬托出来,加上她娴静的神情,闲庭漫步的姿态,整个就是出水芙蓉,美不胜收。
席世勋双眼发亮的看着她,只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在他惊艳的神情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美丽月兑俗得有如出水芙蓉的美人儿会是自己的未婚妻。但是他又不得不信,因为她的长相并没有改变,仍是那张脸,那五官,变得只有穿着扮相与气质。
“华儿,你怎么来了?”兰母惊愕的问,谴责的目光犹如两把利剑直接刺向彩袖,让她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女儿有话想和世勋哥说,听说他来了,便过来了。”兰郁华对母亲微笑道。
“你这丫头……”兰母轻皱了下眉头,因席世勋就在一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无奈的摇头,然后对她说:“你想和他说什么?他人就在这里,你说吧。娘就坐在这,不会插口。”意思就是,你有话就说,但是别想要娘走开。
兰郁华当然听懂了,但却毫不在意,因为她本来就希望娘在场帮她镇镇场面,同时也让娘明白她的决心。所以点点头,直接转向席世勋开口微笑道:“世勋哥好像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席世勋眨了眨眼,这才猛然回神的想起她刚才所问的问题,一个犀利的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早有预料可能会遇到,因而准备了答案,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问他这问题的不是至今尚未露面的兰大人,也不是兰夫人,而是让兰郁华这个小丫头给捅了出来,真是始料未及。
“我定会以八抬大轿,同迎娶正妻的方式和礼数迎娶你进门。”他深情而温柔的看着她,以坚定的眼神和语气说道。
“同?而不是用?”兰郁华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重点,然后以不疾不徐的语气将“同”字所代表的意思说出来。她说:“简单说,只有方式和礼数是同正妻,名义上却不是正妻就对了。”
席世勋浑身一僵,没想到她不仅没让他的温柔深情给迷惑,还如此敏锐,瞬间就将他话中的陷阱给揭发出来,令他冷汗直流。“华妹妹你听我说——”
“其实世勋哥什么都不用说。”兰郁华缓慢地摇头打断他道,“不管你想以八抬大轿迎娶进府的是正妻也好,平妻也罢,甚至是小妾通房都无所谓,只要世勋哥高兴就好——”
“华妹妹!”席世勋不由自主的叫道,整个人因惊喜与激动而忘情的喜形于色。她的意思是在告诉他,她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根本不计较名分吗?
“因为这事与我无关。”兰郁华缓慢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让席世勋顿时有如被人兜头浇了一桶水一样,一路凉到心里。
“华妹妹你在说什么,这是咱们俩的亲事怎会与你无关?”他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咱们俩,更没有所谓的亲事,席公子。”兰郁华缓慢地摇头道,同时也改了对他的称呼,天知道接连几句的“世勋哥”喊得她都想吐了,偏又不得不做做样子,免得突然变化太大让人起疑。
“你……叫我什么?”席世勋瞬间瞠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席公子。”兰郁华面不改色的回答,并向他要求道:“今后也请席公子改唤我兰姑娘。”
“华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席世勋迅速冷静下来,改用动之以情的策略。
“你是不是在气世勋哥这些日子一直都没与你连络?这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一直在想办法说服我爹娘收回成命,告诉他们咱们俩是真心相爱,非君不嫁不娶!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说服爹娘收回成命;答应咱们俩的亲事。我知道这段日子你一定不好受,我也一样,但是没说服我爹娘让他们收回退婚的决定之前,世勋哥根本就没脸来见你,这才会一直强忍到现在,忍到咱们的亲事终于能照原定计划举办才来见你,你别生世勋哥的气好吗?”
“我没生气,只是接受了与席公子无缘这个事实。”兰郁华面不改色,平心静气的说。
“你不再叫我世勋哥就是在生气。”席世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想从她平静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礼不可废,既已没了婚约关系,就该知礼守礼以防人言可畏。”兰郁华直视他的目光,振振有词的说道。
“华妹妹你到底是怎么了?”席世勋完全无法接受突然变得如此冷静直接、不管是神情还是目光之中都再无一丝对他的爱恋存留的她,尤其她刚刚才让他感受到惊艳与怦然心动。
“谁说没了婚约关系,咱们依旧是未婚夫妻,再过几个月你及笄之后就要成亲了。”他坚定的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这事是不可能改变的,只要他们席家没退婚。
“成亲?是嫁给席公子做平妻还是正妻?”
“当然是正妻!嫡妻!”席世勋毫不犹豫的答道,这一刻他再不改口就是笨蛋了,至于回家后他要如何向父母亲解释为何平妻会变成正妻,那是之后的事了。此时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非将这丫头给拿下不可。
“正妻、嫡妻吗?可惜兰郁华没这个福分,配不上这个正妻、嫡妻之位。”
兰郁华微笑道,笑容带着些许嘲讽,席世勋却将它当成了自嘲,赶紧接口帮她恢复自信。
“怎会配不上?你可是学士府的千金小姐,兰学士的独生爱女、掌上明珠。”
“是兰学士那在云隐山上遇劫失身,已成残花败柳,被席学士府退婚的女儿,现在城里的人提到我应该都是这么说的吧?”兰郁华面色冷淡的纠正他道。
“那些全是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吗?但席伯父伯母却为这些胡言乱语向我爹娘提出了退亲的要求,席家当真是我兰家最好的至交好友。”兰郁华嘲讽的说,毫不客气的将席家的无情无义给说了出来,让席世勋顿时有些狼狈与不知所措。
“不是这样的,华妹妹你听我说……”
兰郁华摇头打断他,“席公子什么话都不必再说,即使是席家决定不退婚了,我也不可能嫁给你,嫁进席家。身为兰家人,兰学士的女儿,我可不是那种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