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把人叉走!”
芮柚紫却是已经不想再见这老太婆的脸,也不稀罕她的膝盖是硬骨还是软骨。
桃姑姑咬牙又求,“小姐,奴婢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样翻脸不认人!”
“我就是翻脸不认人,你当如何?”什么苦劳,就办妥一件小事,就拿来说嘴了,还要不要脸?!
这婆子既然不愿相安无事过日子,妄想对她比手画脚,自己又何必每天面对一张厌弃自己的脸。
“你不能赶我走!”桃姑姑大喊。
“哼,我不能赶你走?”芮柚紫斜睨她一眼,冷嗤道。
一股无形的寒意像瓢冷水,直泼到桃姑姑心里似的,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气势顿时竭了。
“叉出去!”芮柚紫没有二话。
魏子个子虽小,力气却挺大的,他把桃姑姑叉出思过院大门,砰的一声让她吃了闭门羹。
芮柚紫和桃姑姑的对话不只回雪和魏子都听见了,就连后门外拦着来送柴火的月牙和赵森也听得一字不漏。
回雪不是没见过小姐雷厉风行的手段,但是她也知道,见主子给了好脸面就不知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的奴才是该敲打的。
“我这里不需要吃着我的饭心却向着别处的人。”她问过回雪,昨儿个她不在思过院的那半天,桃姑姑都做什么去了。
回雪说桃姑姑那半天也不在思过院,直到午时末才匆匆回来,问了也不说她忙什么去,整个神秘兮兮的。
忙什么去了?可想而知,是向某个她忠心的人禀报她出府去的事。
嫁到人家的眼皮子下面,怎么瞒?甚至还给她安了个眼线。
不过,她也没想过能瞒一辈子,顶多只抱着侥悻的心态,能瞒多久算多久,至于事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又如何,她不偷不抢,只不过出了门而已。与其任人宰割,她不如执刀先宰了这个身边的害虫。
这些藏污纳垢,她在大宅里的时候,拿这些人没奈何,如今被晾在这,身边放着一只不知道何时会反过来咬她一口的虫,战战兢兢过日子,不如干脆摘了干净。
芮柚紫收起眼中的凌厉,扬声道:“我们干活吧!”
主子都要亲自下田了,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魏子进灶间修灶台去了,芮柚紫带着回雪选了一块向阳的地,一把锄头,一支小铁把和一个浇水桶,开始整地。
几个人都动了起来。
没想到垦地是件苦差事,院子的土硬得跟石头一样,还不时挖出大小石头,药柚紫这才发现,种菜,大不易。
“夫人,这小子说是您吩咐他送柴火来。”后门吱的一声打开,赵森那魁梧又带颓唐的身躯后面站着担着两担柴的月牙。
“让他进来吧,有劳你了。”芮柚紫拭了汗道。
赵森今日身上仍旧带着微微酒气,一身称不上干净的粗衣布鞋,但眼神不乱,甚至带着两分清澈。
他往日所见,皆是空有美丽外表,内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女子,但是这个他本来没把她当回事的郡王妃,刚刚一席话听下来,她有自己的准则和想法,也有着常人没有的胸襟和心怀,又不似一般闺秀,颇有一番铁腕作风,叫人情不自禁对她另眼相看。
月牙今日还是穿着补丁的短打,但显然已经尽量穿上家里最好的衣服,力求整洁。
他按照回雪指示把柴火放到杂物间去,也把蔬菜鱼肉拿到灶间,又看了一会儿魏子的活儿,心里虽然略感失落没能见着那位公子的面,但从杂物间出来,却被微微佝偻着身子,垂着头在院子和芮柚紫讲话的妇人给吓得魂飞魄散。
“娘,您怎么在这?!”他三步并两步上前,看着出门前还允诺他要好好待在家休憩的母亲,再抬眼看了芮柚紫,先是露出极为奇怪的表情,接着是张大了嘴,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完完全全呆在原地。
她……她是昨天的恩人吗?!
恩人不是俊俏的男子?!
“民妇是偷偷跟着孩子的后面来的,请小姐原谅。”妇人可没看到儿子的天人交战,她一眼就认出穿着怪异服装的芮柚紫正是昨天那位公子。
她是已婚妇人,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扮男装的女子和真正的男人的差别。
“大娘应该在家休息,怎么出门了?”一下被认出来,芮柚紫眼里带了一丝微微的讶异。
段氏双膝跪下,伏在地上,声音颤抖,但斩钉截铁的说:“那孩子昨晚都跟我说了,他偷了小姐的钱,那孩子早年丧父,民妇教导无方……让他……让他做出鸡鸣狗盗的事情来,”她神色激动,话说到这里,已经眼泪汪汪,“民妇愿意替我那孩子做牛做马,偿还小姐所有的损失,小姐心胸宽广,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月牙的脸上又是羞愤又是惭愧,放下扁担,静静的跪在段氏身边。
“我孩子虽然不肖,唯一的优点就是从不对民妇撒谎,小姐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但民妇不能当作没发生过这件事,所以偷偷跟在月牙后面寻了来,惊动小姐,还有这些钱,民妇万万不能,也没有那个脸收下……”她一时语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从袖子掏出一个小钱袋,那是芮柚紫昨日给月牙的钱袋子。
芮柚紫凝神看着面前这对母子,双唇抿着一个不自觉好看的弧度。这段氏看起来并非粗鲁无知的妇人……
“大娘,月牙偷我的钱是事实没错,但只要是人,孰能无过?重要的是能重新做人,他有心悔过,我自然给他机会,这钱是我让他带回去的,钱不是白收的,我让他替我办事跑腿,您就安心收下来。”
“小姐大恩大德,民妇无以为报。”说着,她给芮柚紫磕头。
“月牙,扶着你娘起来。”她毕竟是现代人,骨子里拥护人权的观念里直觉人就是平等的,不存在什么尊卑贵贱,她也知道若一开始就阻止段氏下跪的举动,不知道还会引起什么后续更激烈的举动,所以跪让她跪了,这会儿让她起身,想来这事到这里也算了了。
段氏抖簌簌的让月牙将她扶起来,柔和的五官因为消瘦和鬓边几绺白发,看起来比同样年纪的妇人还要憔悴,要不是这一两天的几顿饭吃了个饱足,她连从口袋胡同走到这里来的力气都没有,而这一路,看起来也已是拚尽她所有的气力,见她这会儿虽然让月牙搀扶着,双腿却是直抖着,只怕他一旦放手,她就会瘫软下去。
“回雪,去拿把凳子出来,请大娘坐。”芮柚紫是见过她昨日卧床虚弱的模样的,她很佩服一个母亲为了儿子这么拚命,这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亲情,即便不动容,也令人感动。
“不……”段氏推辞无用,回雪快手快脚,一转眼就拎了一把凳子出来。
段氏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她一生坎坷,吃尽苦头,为了把唯一的孩子养大,无论旁人的冷眼还是难听话,甚至更无理的对待,她都受过,芮柚紫这种平等开朗的态度,让她枯槁的心几乎要因为这一点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活了过来。
芮柚紫朝她招招手。“大娘坐下说话吧。”
段氏哪敢。“哪有小姐站着,民妇坐下的道理。”
“我们家小姐从不来那套虚的,她请您坐,您就甭客气了。”回雪轻扶着她坐下。
段氏这才小心翼翼的在小圆凳上侧身坐下来。“谢谢姑娘。”
她这一坐,芮柚紫更加高看了她一眼,与人对谈,坐卧行走,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教养风度,这段氏一看就是生活极为穷困潦倒的那种人,可看她的谈吐行事,丝毫和粗鲁沾不上边。
在看了眼母亲虽然坐在凳子上,却没敢走开的月牙,芮柚紫感觉到他的孝心,她也不介意多做一些。
“给大娘倒杯热水来。”
段氏从口袋胡同拖着病体走到这里来,应该流了不少汗,她身子差,得补充水分才是。回雪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对一个妇人这么客气,还是伶俐的从炉子上倒来一杯温度适当的水。
段氏感激不尽的一口一口把水喝光,眼睛不禁有了一点泪光。
芮柚紫自认不是什么善心的人,不过她分得很清楚,受人点滴,她会涌泉以报,对方若不当她一回事,她也不会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段氏给她的印象不错,她自然愿意多做一些,见她那模样,心中一软。
“大娘来得正好,我正想到一件事要请教您,我和我的丫头从来没做过体力活,一个、两个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如大娘教教我如何开垦出两垄菜地,怎么种菜,可好?”
“这容易,不过……小姐能住这么大的房子,出手也大方,身边还有人伺候,哪里需要自己做这等粗重的活儿?”这矛盾令她好生费解,昨日她身边也跟着一个小厮啊。
此等做派,不都是有钱人家才会摆的派头?
“不怕大娘笑话我,我只有外在还可以骗骗人,里子里,是个被夫家见弃,失宠的女人,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自己张罗。”她语调轻柔的道,眼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既不是自卑,也不是怨恨,更没有嘲弄和自怜,更多的像是拥有无法形容的开阔、自由和自在。
“真令人想不到。”段氏怎么都想不到事实竟是如此,顿时同情心大起,对她女扮男装外出的事情萌生出谅解,又把钱袋子拿出来,“这个请小姐一定要收回去,否则民妇会良心不安。”
“大娘,我据实以告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这不是我的初衷,钱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往后我需要月牙帮衬的地方多的是,您这不是想堵住我的口,好让我都开不了口吧?”她说得俏皮,把段氏的面子都顾到了。
“哪里是,”段氏被芮柚紫逗笑了,“民妇知道了,”
她已经休息一小阵子,喘过气来,力气也回来了。“牙儿,你搬石头,娘锄地。”
她这会儿不让芮柚紫拒绝,坚持要下地。
芮柚紫眼珠一转,“锄地这活儿不如托赵大哥来吧,赵大哥看起来人高马大,力气十足,锄这地对他来说肯定只是小菜一碟。”
赵森本来只是无聊瞧着这几个女人能弄出什么玩意来,可完全没想到要掺和,不料躺着也中枪,瞧着这群残兵弱将,弱的弱、小的小,他气闷的很。
“关我屁事!”
“我会酿酒,还是赵大哥没喝过的烈酒。”知道一个人喜好什么,就像在驴子前面挂上红萝卜,以诱之,是最好的诱饵了。
“简直胡说八道!”她好歹是个郡王妃,会的是琴棋书画,护兰煎茶吧,酿酒?最好是啦!
他完全不信。
昨晚吃了人家半只蹄膀,转眼就来讨回去,他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得午餐,呸呸呸!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果然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芮柚紫也不解释,只见赵森脸色不善的接过锄头,他心里嘀咕的是,往后这个女人就算送天仙琼液来,他也不喝,喝的人是小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