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日开始,宫无欢找到发泄的管道了,对这人生气也不过是气到自己,既然他这么喜欢缠着她折腾,她就成全他。
不管是白天或晚上,当她心血来潮时便偷袭他,无聊时也偷袭他,有时候她在马车内假装睡着,弓长啸悄悄掀帘,正要上马车时,她会猛然出手偷袭。
杯长啸一边闪避,一边宠溺地劝道:“娘子,别再打了,为夫怕自己武功太高强,不小心伤了你,为夫会心疼的。”
“相公。”她突然轻轻喊出,令弓长啸为之一震。
有弱点!她射出暗器。
杯长啸一闪,暗器从他耳旁掠过。
“啧,没中!”她低骂一声。
他虽惊险躲过了,但她那一声“相公”实在太让他惊喜,一时脚没站稳,摔出了马车外。
爆无欢先是一愣,继而捂嘴笑了,堂堂帮主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出马车,大大丢了脸面,那样子说有多糗就有多糗,实在大快人心。
向来吝于给予笑容的宫无欢不知道自己笑开了,这一笑真如春暖花开,夺人心魂。
杯长啸见到她的笑容,不禁愣在当场。与她相处到现在,他从没见她笑得如此开怀,不由得双目如火,痴痴盯住她。
见到他呆望着自己,宫无欢也意识到自己居然对他笑了,虽然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他这一跤跌得太好笑,但见他欣喜,反倒令她浑身不自在了,甚至有些懊恼。
她收起笑,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把车帘放下。
杯长啸高兴极了,能逗美人一笑,让他多摔几个跟斗也行,不过当他发现其它人也在偷笑时,他立即拉下脸,狠狠扫瞪回去,害得手下们赶忙转开脸,躲的躲、逃的逃。
杯长啸吓唬完其它人,便靠近马车,闷闷地说:“娘子,你太奸诈了。”
马车里的人只是哼了他一声,弓长啸站在马车外,嘴角扬起,他实在高兴极了,不管她是为了暗算也好、虚情假意也罢,能听她喊自己一声“相公”,他这假装摔跤也值了,之后他还要努力表现去逗她高兴,说不定她还会多喊几次“相公”给他听。
众人行进到一个城镇后,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宫无欢忽闻外头的欢呼声,睁开美眸,微微掀开车帘朝外头看去,就见崔木和杨笙等人正和一群不知哪来的汉子们勾肩谈笑,显得很熟络。
她的目光搜寻到弓长啸,他身边围的人更多,若非弓长啸生得高壮,大概早被包围得都看不见人影了,只见那些人见到他,脸上神情是一片欢欣,夹杂着大笑声。
“怎么回事?”她问向陪同在马车里伺候的惠娘,惠娘脸上也是十分兴奋。
“快到咱们漕帮的分舵了,那些人都是分舵的弟兄,特来接应帮主。”
“喔?”宫无欢收回视线,目光再度朝弓长啸望去。
行经到此,已经走了七天的路程,她看看天色,思忖今夜是要在漕帮分舵里留宿了。
当人马进入镇中,来迎接的人更多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围着弓长啸,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帮主。
爆无欢始终好奇地看着,见弓长啸一路和那些人谈笑,偶尔还会抱起几个孩子转圈圈逗着他们玩,惹得孩子们咯咯笑,大人们亦是欢笑声不断。
她倒是没想到弓长啸竟如此受人爱戴,一旁的惠娘细细观察她,看出了她的疑惑,柔声对她解释。
“当年帮主还没接这位置时,帮里分成了好几派,各行其事,互相攻讦,各分舵分崩离析,闹得不可开交,老帮主已年老体弱,无力管事,帮里弟兄谁也不听谁的,后来是弓帮主挺身而出,帮着老帮主整顿,漕帮才渐渐有了主心骨。唉,该怎么说呢?也就是因为有帮主在,漕帮弟兄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我是个妇人家,不懂大事,只知帮主能力强,镇压得住所有弟兄……前阵子漕帮的盐货被盗匪劫走,最后还是帮主用计将盐货找回来,否则光是亏损,就不知要花多少年才能还得清。”
爆无欢听惠娘一说,倒是突然想起一事,她们四位师姊妹在各地查案,除了用飞鸽传书传递重要消息之外,相聚时亦会互相讨论朝堂政事及各地方帮派的势力分布。
她记得大师姊曾跟她们说过,两淮漕帮各分舵为了抢地盘,时有打斗发生,加上地方贪官为了利益,收受各分舵贿赂,地方官势力介入,私扣漕税,时有所闻,不过这两年漕帮势力突起,各分舵势力被整合,帮规严格,押粮运货不再漫天起价,而是有一定的收费制度。
大师姊有一批茶货,就是托漕帮运到北方,当时大师姊去了漕帮,回来后告诉她们,漕帮里出了一位能人,这人治下严谨,假以时日,势力必然壮大。
大师姊说的这位能人,难不成就是弓长啸?
爆无欢不由得盯着弓长啸打量,平日看他耍嘴皮子,实在不像是个治下严谨的帮主。
大伙儿来到分舵的一处宅子,当宫无欢下了马车,立刻感受到四处投来的视线,她面色清冷,淡漠的目光扫向众人,那些人分成两列,眼中尽是打量和质疑,有些女子见到她,眼神更多了分锐利。
她微微皱眉,这些人跟先前来迎接的那些人不同,他们身上莽气更重,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知不是好易与的。
爆无欢视而不见,她只是个过客,不想和这些人有任何接触,她移开视线,可当她看到弓长啸的神情时,不禁一怔。
此时的弓长啸浑身散发着一股疏冷的魄力,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面上不苟言笑,光是站在那儿,就觉得他像一把磨得锐利的刀,随时可以教人五步见血。
从他身上找不到先前的嘻皮笑脸,好似戴了一张面具似的,又像是穿上钢铁盔甲,散发着慑人的气势,他盯着在场的每个人,身上的煞气压过在场所有人的莽气,而众人也神情肃穆,不敢轻忽怠慢。
这气氛……竟是迫人的窒息。
爆无欢心中诧异,生出一股陌生的异样感,彷佛在她面前的这个弓长啸,和先前那个嘻皮笑脸、死缠烂打的弓长啸,是完全不同的人。
“通报下去,有盗匪盯上了咱们运送的货物,加强四周的把守,从现在开始,进出者得持有令牌,违者一律逮捕,听候帮规处置。”
众人一听,神色凛然地应答,弓长啸又下了几道命令后,突然宣布。
“我身边这位宫姑娘,任何人皆不得对她无礼。秋菊,带她去我的院子。”
一听到“我的院子”时,宫无欢立即要抗议,但在接触到他射来的目光时,她不禁哑口无言,这一眼威严慑魄,看进她眼底,直入人心,竟说不出一个“不”字,待她回神时,弓长啸已然转身大步离去。
她皱眉,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份魄力……居然让她一时开不了口。
“宫姑娘,请随我来。”那名唤秋菊的女子对她恭敬地开口。
爆无欢没办法,只得随秋菊而去,她被领进一座三进的院子里,除了惠娘,另有四名仆役在一旁服侍,这些人行止有度,做事伶俐,那风范并不输给大户人家里的仆役。
爆无欢梳洗完又用了膳,便到院子散散步,四处打量。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加上她每日打坐运行内力,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身上的伤口也愈合得很好,这时,有人来通知她,帮主请她移步到书房,她便跟着对方前去。
到了书房,举目望去,里头已经有不少人等着,在她走进门的时候,众人再度对她上下打量,看这场面应是漕帮的私密会议,她不明白弓长啸找她这个外人来做什么?
她扫了下周遭,目光对上弓长啸,发现他也在看她。
“过来我这里。”
他的声音温柔沉稳,虽不是命令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气势,那眼神和表情清冷漠然,没有平日的轻佻,可那黑得不见底的墨眸,却闪着比平日更耀眼的精芒,牢牢锁住她。
爆无欢被他这气势一震,也不知怎么着,便顺着他的话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下首的位子上。
坐定后,她发现众人看她的目光不同了,她起初有些茫然,但下一刻突然明白了,弓长啸不用解释什么,他说的那句“过来我这里”,等于清楚向在场所有人表示,她是他的女人。
思及此,宫无欢觉得自己又被摆了一道,却无从抗议,因为人家嘴上根本没有明示什么,她总不能开口解释说自己不是他的女人,那不成了笑话?她十分懊恼,但脸颊却莫名发热,这心里别扭,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如果弓长啸明着来,她还可以明着挡回去,但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有缠着她,却又像一张不透风的网,从四面八方困住她。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感受到她的瞪视,弓长啸转过头来迎上她的视线,面上沉稳依旧,目光不躲不闪,接着突然开口。
“娘子,我的手下带回京城的消息,是关于玉桂坊花千千的事。”
听到三师妹的名字,宫无欢冰冷的神情有了波动,连弓长啸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她娘子,她都忘了纠正。
“你有她的消息?”她的语气里难得有了急切。
杯长啸点头,对在场一人命令。“段刚,把你打听到的事说予她听。”
“是。”叫段刚的男子一听到帮主的命令,立即上前向宫无欢禀报。
原来这段日子里,京城里的漕帮弟兄已经得令,欲图暗中保护花千千,却发现她早已离开玉桂坊,目前正四处打探她的消息,他们得知有人要暗杀花千千,但没有成功。
“你是说,她仍安好?”事关三师妹的安危,宫无欢向来清冷的语气也难免有了些激动。
“咱们出动京城所有的漕帮弟兄,目前仍无花姑娘的消息,但能肯定她暂时无性命之忧,因为那些欲暗杀她的人都被处理掉了,据可靠消息,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知道千千没事,宫无欢真是松了口气,连忙又问:“可知保护她的人是谁?”
段刚回答。“不知,只知这人很有能耐,连无影门的杀手都奈何不了他。”
竟然连无影门的杀手都出动了?看来对方真要置千千于死地。宫无欢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突然,她冰冷的手被温暖的大掌罩住。
她身形一抖,回过神来,发现是弓长啸握住她的手,他很自然地将掐入掌心的指扳开,与他的掌心相贴,将热力传递到她手中。
“既然咱们的人都找不到,想必敌人也查不到任何踪迹,毋须烦恼。”他声音沉稳有力,不是安慰,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大掌的热度就跟他的人一样,带着温柔却霸气的力道,烘暖她冰冷的手,也传递到她心上。
这一刻,宫无欢突然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她从没告诉过弓长啸关于花千千的事,但他却查到了,而且比她想得更周到。
她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这个男人,他的能耐超出自己的预料。
杯长啸目光清澈正直,没了以往的,却更有威逼的魄力,灼亮得刺眼,在他直视不移的盯视下,她忍不住转开视线。
“谢谢。”她冷静地道谢,同时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她从来没有被男人瞧到脸蛋发热的经验,这感觉很陌生,也让她心虚,她怕被他看出来,所以低着头不看他。
她天生性子清冷,却从来没遇过像弓长啸这样的男人,他脸皮厚如铜墙铁壁,不管她如何对他无情,他都不当一回事,面对一个连杀两次也杀不死热情的男人,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幸好接下来帮内众人开始讨论其它要事,所以他的目光也移开了,可她的手还被他包在掌心里,她意图不着痕迹地抽回,才一有动作,就被他的大掌握得更紧,看来他这是不肯放手了。
整个议事过程中,他没有再看她,大掌却把玩着她的手,时而用指月复轻轻摩着她手背上的肌肤,或用拇指拂过她的掌心,若是以往,她早就不客气地收回,但现在在这庄严的气氛下、在他为她带回三师妹花千千的消息后,也不知怎么着,她竟拒绝不了,任他绑架她的手,而其它人居然也没有异议,好似他们帮主;边议事一边把玩她的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她没注意到,弓长啸看似严肃凛然的眼底藏着笑意,他会慢慢撩拨她的心,一点一滴地蚕食鲸吞,直到她习惯他的碰触、放弃抵抗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