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睡得早、睡得好又睡得饱,秦又冬七早八早就精神饱满的起床了。
长期从事农活之故,她的作息本来就十分正常,要她睡到太阳晒,她是办不到的。
一大早起床,她就开始在宅子里到处逛,她发现宅子里有许多闲置的房间及空地,还有几块荒废且长满杂草的园圃。
看着这么多空间闲置,她开始计划着如何有效的利用。
她决定先整理出一方园圃,然后到市集上买些种子回来播种。她是闲不住的人,想着,就要动手去做。
于是,挽起衣袖,她开始拔除杂草——
整理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花嬷嬷惊讶的声音,“少女乃女乃?”
她回过头,抹去脸上的汗,粲笑着说:“早,女乃娘。”
花嬷嬷一脸惊疑的走向正在整地拔草,弄得满手满身都是泥土的她,“少女乃女乃这是在做什么?”
“整地啊。”她说:“放着这些园圃不用太可惜了,我想先整块园圃种点菜或药草,女乃娘,家里有锄头吗?”
花嬷嬷微愣,“有、有啊,少女乃女乃,你确定要做这些事?”
秦又冬出身秦家村的富户,从小也是捧在掌心上宠着疼着的,肯定舍不得让她做什么活儿,可她却不怕脏也不怕热,在这儿拔草整地?
“你会用锄头吗?”花嬷嬷疑惑的问。
“当然会。”她一笑,“可以麻烦你帮我取来锄头吗?”
“喔,好……”花嬷嬷答应一声,立刻转身离开。
秦又冬继续挥汗拔除园圃里的杂草,没一会儿,身后又传来声音。但这次不是花嬷嬷或周叔,而是周教杰。
昨晚被秦又冬霸占了床后,周教杰便随便找了个空房窝了一夜,因为没睡好,一早醒来他就莫名的感到烦躁。
他想,像秦又冬那样的胖女人,肯定是睡到日上三竿才会心甘情愿的起床。从前她是秦家的小姐,凡事由着她,现在她是周家的媳妇,他得让她知道这饭碗不好端。
想着能将她从床上拎起来,然后恶狠狠的训她一顿,他不自觉的感到……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有种充满挑战的快意。
穿过拱门,步过长廊,眼尾余光往院子里一瞥,他愣了一下并停下脚步。他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但再定睛一看,竟发现他原以为还赖在床上的秦又冬正蹲在园圃里拔草。
他杵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花嫂嬷匆匆取着锄头赶至才回神。
花嬷嬷将锄头交给秦又冬,她便动作迅速又熟稔的拿着锄头翻土。
花嬷嬷见了目瞪口呆,远远看着的周教杰亦然。
秦又冬使用锄头时的灵敏跟熟悉,就像个常年耕作的农妇般,动作敏捷确实,而且速度极快,这跟他原本以为的不同。
他以为秦又冬是个好吃懒“动”的胖姑娘,以为她除了吃睡,什么都不会,可才进门的第一天,她就展现了令他惊异的一面。
不一会儿功夫,她已将一方园圃的土都给翻松了。
“少女乃女乃,你真厉害。”花嬷嬷忍不住惊叹着。
“这没什么。”秦又冬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女乃娘,我待会儿要上市集买些种子,你能陪我去吗?”
花嬷嬷正要答应她,忽又瞥见了在长廊上看着的周教杰,于是灵机一动——
“少爷!”她扯开嗓门叫着。
听见她喊少爷,秦又冬这才发现周教杰不知何时已在不远处的廊下。她朝他望去,愣了一下。
昨天她是在睡得迷迷糊糊时看见他,虽然觑见了他的脸,但因为光线幽微,并不仔细,如今光天化日,光线充足,她发现他真的长得很好看。
样貌出众又出身周家,想当然耳是自视甚高,不可一世。尽避如今际遇已大不如前,但她想,他终究还是有着高人一等的傲气。
昨晚看见她,他肯定很呕吧?以他过往的地位,多少姑娘别说是当他的继室,就算给他当妾,恐怕都是争先恐后。可如今,他却只能娶秦又冬这种水平的女子为妻。
“少爷,你瞧瞧,少女乃女乃多行啊,居然不一会儿就整好这块园圃了。”看见昨天新娘进门时搞失踪的周教杰,花嬷嬷一心只想着赶紧给小两口搭起爱的桥梁。
她知道秦又冬的样子入不了周教杰的眼,但娶妻求贤德,女子光是有娇艳的样貌却没有女德,也是枉然。
花嬷嬷喊了他,周教杰不好不作回应。再者,他对于秦又冬轻轻松松就整好一块园圃也是非常好奇。
于是,他走上前看着那块原本杂草丛生的园圃,如今已除去蔓生的杂草,重见天日,不知怎地,他竟有一种豁然、阴霾不再的感觉。
“少女乃女乃说要在这儿种菜跟药草,这儿日照充足,一直荒废着确实可惜。”花嬷嬷说。
见周教杰不说话,秦又冬问:“可以吗?我能种自己想种的东西吗?”
周教杰看着她,沉默了会。她不只整地,还要种菜?她真的会?真的想?
可不是闲着无聊,三两天就没兴致了吧?
“你爱干么就干么。”他回答得十分冷淡。
“是吗?”秦又冬一脸高兴,暗自忖度着要种什么药草。
见她一脸喜悦兴奋,好像迫不及待要在这块园圃种出什么奇花异草般,周教杰心里满是疑窦。
这是他先前托人打听,说是好吃懒做又任性骄纵的秦又冬吗?她虽然身形肥胖,可并不懒,嫁人隔天她便起了个大早,还整好一块地。
瞧她弄得一身的泥土却不以为意,实在很难将她跟娇生惯养联想在一起。难道他得到的信息有误?
“少爷,少女乃女乃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稍晚带她到市集上走走,顺便陪她去买种子吧?”花嬷嬷趁机将这个超级任务转托给周教杰,好让他们小两口有培养感情的机会。
周教杰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她,一脸“你又想搞我”的表情。
花嬷嬷不等他拒绝,立刻补上一句,“本来我想陪少女乃女乃去的,可是我这两天风湿又犯了,这两条腿很不管用。”
“女乃……”
“反正你今天刚好要去收租,就顺道带上少女乃女乃吧。”花嬷嬷咧嘴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聊聊,我去厨房看周叔熬好粥了没。”说着,她转身便离开。
她一走,秦又冬便看着他,“你要是不想带我去,我自己去也可以。”
从刚才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他是不情愿陪她外出的。也是,她的样子太丢他的脸了。
周教杰听着,定定的看她,“你第一次来拓城吧?”
“嗯。”原主不知来过拓城没有,但她确实是第一次来。
“拓城很大,你会迷路的。”他说。
“可是……”她睇着他,“我觉得你不想带我出去。”
“我是不想。”
他直白得有点伤人,但秦又冬的心脏很强,没把他的话搁心上。“既然不想,就别勉强。”
“要是我让你一个人上街,女乃娘可不会饶了我。”说着的同时,他觑见她脸颊上沾了一小块的泥土。
他没多想,本能的伸出手揩去她脸上那块泥巴。
这个动作再寻常不过,却教秦又冬的胸口怦怦跳了一下。看来高傲又难相处的他,居然会不经意做出这么温柔的举动?
她不禁看着他,脸热了一下。
觑见她眼底的惊羞,周教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突兀。他有点懊恼,眉心微皱。
“我要出门前会喊你一声。”他说完,转身便走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秦又冬有点看痴了。
老实说,他连背影都好看呢!
稍晚,周教杰要出门收租,便喊了秦又冬一起出门。
一开始她走在他身后,维持着两大步的距离,一走到市集里,她自动的离他五大步。
他个儿高,她很容易就在人群中看见他,并稳当的跟在他身后。
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跟不跟得上,让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虽说为了顾及他的面子,她自动自发的跟他保持距离,可是他连瞧都不瞧她一眼,让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
拓城是个商业重镇,许多南来北往的商队在这儿做交易,周家就是经营贸易买卖的。周家在周老太爷那一代发家,如今良田数百亩,庄子十数座,全落在李氏及其娘家亲戚手中。
市集上,许多商队在做着买卖交涉,非常热闹。
秦又冬在秦家村时只能取得一些寻常的菜种,她想,在拓城一定可以买到一些稀有的药草及香草种子。
她东张西望,兴奋又好奇,很快的将周教杰对她视若无睹的落寞抛到九霄云外。这便是她的优点,遇到任何不好的事她都不纠结,就如同当她发现薛意民及钟佳绫背叛她的时候,她虽伤心难过,依然很快决定放手及成全一样。
突然,她瞥见一个走贩挑着一些晒干的药草,立刻追上去想看看他篓子里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她出嫁时,因为张氏在秦子怀跟前不知吹了啥枕边风,因此秦子怀没给她带上陪嫁的丫鬟或嬷嬷,但尽避如此,秦子怀还是私下塞了五十银两给她以备不时之需。
五十银两不是小数目,够她用上大半年了。
“小扮,”她唤住那贩子,“能让我瞧瞧你篓子里的药草吗?”
走贩听见她喊,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她,不由愣了一下。
在拓城,像她这样体形的女子实在不多见,简直可用硕果仅存形容。
其实在市集上走着,秦又冬也发现到这一点。凡是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女子,无不是婀娜窈窕,秾纤合度,除了她……
“姑娘,你叫我吗?”走贩问道。
“是的。”她追上去,有点小喘,“我想看看你有什么药草?你卖种子吗?”
他点头,“也是有的,你有特别想要的吗?”
“我……”正要回答,忽然大街上一阵骚动,接着大家惊叫走避着。
秦又冬回过头朝骚动处望去,只见来往的行人纷纷往两旁逃开,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看见一匹高大的黑马朝着她的方向狂奔而来。
“让开!让开!”
马背上坐着一个年轻小伙子,一副受惊的表情,还大声嚷叫着。
走贩挑着担子赶紧走避,可秦又冬一时回不了神,反射神经又慢,就这样傻愣愣的杵在原地,两眼发直的看着朝她冲来的黑马。
见者,无不惊叫着。
“胖姑娘!快走开啊!”路边有人叫着。
她知道她得赶紧跑开、跳开、逃开,可她的脚动不了!就在她以为黑马就要撞上她的时候,一双劲臂将她胖胖的身躯一揽,旋即跳开。
“啊!”她惊叫一声的同时,身子已落在另一个身躯上头。
还没回过神,只听一个沉沉的声音训着她,“你不知道要闪开吗?”
她一定神,发现自己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教杰。刚才冲过来救她的人竟是他?她惊讶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身下的他。
她太吃惊,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他浓眉一皱,不悦地道:“快起来,不知道你很重吗?肥猫。”
“喔。”她回过神,赶紧从他身上下来。
一旁的路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们。拓城人没有不认识周教杰的,但却没人见过秦又冬,见周教杰冒险救了秦又冬,大家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全在猜测着秦又冬是否就是传闻中从秦家村嫁到拓城来的那位姑娘。
这时,那驾驭不了黑马而在市集上狂奔的年轻人总算稳住了马,然后绕了路回来。
这年轻人不到十八,也是拓城无人不知晓的人物——周教丰。
“唷!”周教丰看见周教杰让个胖女人压着,语带嘲讪,“哪来的肥婆娘竟压着我大哥?”
周教杰没搭理,自顾自的站起身并顺手拉了秦又冬一下。
听见周教丰那充满嘲笑意味的话语,再听他说周教杰是他大哥,秦又冬便猜到了他的身分。
瞧着他那一脸屁孩样,她还真想痛扁他一顿。话说回来,他喊周教杰一声大哥,那她不就是他大嫂?这可好,身为大嫂,她可有资格好好训他一顿了。
“臭小子,”她圆瞪两只眼睛看着他,“你娘知道你不会骑马吗?”
秦又冬突然冲着他来,周教丰愣了一下。一旁的周教杰也微怔,疑惑的看着她。
“你娘知道你不会骑马,还放你出来玩,简直是罔顾他人的性命。”
“什……”周教丰自小被宠着,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呢。他懊恼的瞪着秦又冬,“你这肥婆娘,竟敢……”
“真是没家教的屁孩!”不等他说话,秦又冬又狠狠的训了他,“你说谁是肥婆娘?我家伙食好,家里不怕我吃,碍着你了?”
说起来,周教丰在拓城是惹人嫌的。因为李氏娇惯着,因此他常常在城里惹是生非,虽说犯的都是些小事,却经常造成别人的困扰。
李氏宠他,每回他惹了麻烦,李氏便拿钱出来摆平,久而久之也养成了周教丰那“只要我喜欢,没什么不可以”的恶劣习性。
其实他纵马在市集狂奔已不是第一回,前不久还因为撞伤了一名妇人,人家差点儿将他告上了衙门。当然,李氏是不可能让他惹上官司的,于是便找人居中协调,以五十两银跟对方合解。
周家在拓城不是寻常人家,一般人对周教丰总是能避则避,尽可能的不跟他正面冲突。因为大多数的人对他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见秦又冬当街训斥他,都觉大快人心。
“肥婆娘,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周教丰气急败坏。
“我姓秦名又冬,秦家村人氏,今年二十有一,你听清楚了吗?屁孩!”她说。
“屁、屁什么?”周教丰听着她叫他屁孩,却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十分介意。
“屁孩。”秦又冬咧嘴一笑,“放屁的屁,孩子的孩,指的就是你这种跟屁一样,不学无术,只会惹是生非的臭小子。”
她一说完,一旁看热闹的人都笑了起来。
周教丰脸上无光,羞恼的用手上的短马鞭指着她,“你这臭婆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她哼笑,“你就屁孩呀!”
她此话一出,旁边的人爆出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