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棠和陆香芙决定上京城后,并没有立即出发。
秦钰棠坚持有始有终的还完债务后再离开,他也先写了信,禀报父亲会带着他喜欢的姑娘回去见他。
这一上京城要好些天,陆香芙担心当铺和饭馆没她看着不行,忙着交代一些事,后来她才发现其实没有她,他们也做得很好,便放心将店交给他们。
陆香芙不是小气的人,她将秦钰棠改造饭馆所省下的钱从他欠款中扣除了,因此没多久秦钰棠便还清了债务。
出发前一天,大伙儿齐聚在饭馆里大吃大喝,闹着要陆香芙与秦钰棠喝交杯酒,不断高喊送入洞房,气氛热闹,嘻笑声不断。
除了田婶、管伯和魏叔,其它人一概不知秦钰棠的真实身分,都以为秦钰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家里人不会同意他迎娶陆香芙,更甭说来提亲了,因此他只能带着她返家见爹娘,而且他们也听说他想让陆香芙继续工作,这一点恐怕更难了,但他们都情愿往好的方向想,认为他们的陆掌柜能顺利嫁人。
然而陆香芙的处境比他们想象的还艰难,她要去的是国公府,得面对秦钰棠的国公父亲。
田婶不放心地想跟去或找个人陪她去,陆香芙拒绝了,她认为她可以照顾自己。
出发当天,他们和阿哲搭上租来的马车,从锦城县往京城方向出发。
到京城得花上十日左右,白天他们赶车,晚上找客栈住。
但秦钰棠显然将这一趟路当成旅游,走到哪玩到哪,比预计的十日路程又拖上好几天才到京城。
“世子爷,买来了!”阿哲从市集上买了热腾腾的芝麻肉饼回马车上,光闻那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了。
秦钰棠接过,拿张纸包了一块,递给坐在他身边的陆香芙。“香芙,你吃吃看,这是京城有名的芝麻肉饼。”
陆香芙嘴里还吃着蝴蝶糖,手上拿着芝麻肉饼,位子边摆满大大小小的零嘴,她无奈地道:“你不是跟你爹说十日到,都迟了好几天,而且这里都是京城了,你再玩下去,到国公府天都黑了。”
“有什么关系,我爹天天待在府里,早见晚见都一样。”秦钰棠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陆香芙无言,这几日下来,她发现这个男人没有她想象中勤快,闲来无事时很懒散贪玩,会吃吃喝喝的什么都不想做,好像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
“好吃!好好吃!”
陆香芙望向坐在对面的阿哲,跟他主子一样吃吃喝喝的,什么烦恼都没有,她叹了口气,掀起车窗帘子望向窗外。
马车缓缓在市集中移动,人潮熙熙攘攘的,有拿着糖葫边吃边跑的孩子们,有三五成群从客栈走出来的男人,也有结伴在买胭脂水粉的年轻姑娘,突然间,她毫无预警的在人群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秦钰棠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阿哲也咬着吃到一半的肉饼盯着她看。
“我好像看到叶厚生。”只有一下子,陆香芙想再确认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秦钰棠也靠向窗子,在人群里梭巡着,没有看到任何像叶厚生的身影。“你看错了吧,那个人往黄江县逃去了,不会在京城的。”
陆香芙一愣,然后松了口气。“也对,一定是我看错了。”
接着,她放下帘子,靠着秦钰棠的肩小歇,很快地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马车在申时时分抵达国公府。
秦钰棠牵着陆香芙下马车,阿哲殿后,将手上的包袱和没吃完的零嘴交给其它下人拿着。
“世子爷回来了!”
守门的人发现出远门的世子爷回来了,身边还有个年轻姑娘,惊喜的拉高嗓音,接着总管来了,其它下人也围了过来,偷偷盯着陆香芙看。
“世子爷,这位姑娘该怎么称呼?”总管问道,后头的人也都拉长耳朵听着。
不等秦钰棠回答,陆香芙大方回答道:“我姓陆,陆香芙。”
方总管见她态度不卑不亢,大方自然,笑咪咪地道:“陆姑娘名字好听,长得漂亮,还是我们世子爷第一次带回来的姑娘呢!”
秦钰棠紧牵陆香芙的手,在她耳边道:“你就好好看看,我府里可有妻妾。”
陆香芙瞪了他一眼,唇边旋即弯起笑。
秦钰棠抬头朝总管问道:“方总管,我爹他人呢?”
“国公爷正在中庭和客人泡茶下棋,前两天国公爷带了个女客人进府住……对了,那位客人也凑巧姓陆。”
“姓陆的女客人?”秦钰棠困惑。
陆香芙则觉得凑巧,两人面面相觑。
秦钰棠挑眉,“我爹是想续弦吗?”他只能这么想,他娘死后,他爹就孤单了好多年,从没想过再找个伴。
方总管大笑道:“这也太年轻了,那位姑娘看起来比陆姑娘小呢,是前几天国公爷去爬山时遇到的旧识的女儿。”
“旧识?”秦钰棠想不出父亲有结识哪位姓陆的朋友,他对着陆香芙道:“我们去见见我爹吧。”
陆香芙点点头,她早做好心理准备了,还特别向他学了宫廷礼仪。
秦钰棠要总管不用跟来,牵着陆香芙的手往中庭走去,阿哲则跟在后头。
一来到中庭,远远地,他们就听到前面凉亭传来豪迈的男性笑声,还有一个年轻姑娘甜美的笑声。
陆香芙听到那姑娘的声音后微蹙秀眉,总觉得很是耳熟。
再往前走,她看到一个五十多岁、五官端正,身材略壮,发色微白的男子,那是英国公,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个穿着粉绿衣裳的年轻姑娘,背对着他们,陆香芙看不到脸,但她隐隐感觉到一股熟悉。
“爹,我回来了。”在他们走近凉亭时,秦钰棠喊道。
英国公闻言从石椅上站起,背对着他们的姑娘也转过身来,陆香芙看清了那姑娘的脸,霎时狠抽了口气,陆虹霜?!她怎么会在这里?
秦钰棠也很错愕,爹的贵客竟然是她,这是怎么回事?
“臭小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这段时间是跑去哪儿鬼混了!”
下一刻,英国公大骂着,想上前狠狠教训儿子一顿,但一抹粉绿色身影更快,先一步来到陆香芙面前,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扬起灿烂一笑。
“姊姊,真巧,你怎么也来国公府了!能见到你太好了!”
陆香芙怔住,看看被陆虹霜拉着的手,再看她笑容满面,真觉得诡异透顶。
陆虹霜从来不会对她这么热络,也只有上次想跟她借钱才好声好气过一回。
陆虹霜一出声,英国公这才冷静下来,发现儿子身边有个姑娘,他盯着陆香芙看,是个容貌中上,气质内敛的姑娘。
陆虹霜松开陆香芙的手,回过头向英国公介绍道:“国公爷,这位就是我姊姊,虽然我们非同母所生,但我一直很敬重姊姊。”
陆香芙这下更傻眼了,陆虹霜向来最瞧不起她,竟会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她姊姊,她是怎么了?
“爹,她叫香芙,我在信上有提过要带她回来见你。”秦钰棠出声,一边向父亲介绍陆香芙,一边觉得陆虹霜很怪异,不着痕迹的防备着她。
英国公听到陆香芙的身分,眸光一变,颇有深意地看着儿子道:“真巧啊,你带回来的姑娘竟是虹霜的姊姊。”
秦钰棠听到这句话,不知怎地,觉得父亲似乎对香芙颇有微词。
“国公爷,初次见面,我叫香芙。”陆香芙朝英国公行礼。
陆虹霜待她说完,立即亲热的扣住她手臂,用钦佩的语气道:“国公爷,我姊姊很了不起呢,开了当铺又开饭馆,真的很有本事,不知道姊姊是怎么办到的。”
“陆姑娘,你妹妹时常提起你,说你是两家店的掌柜,很了不起,你也真不简单,一个姑娘家能开当铺又开饭馆,比男人还有本事。”英国公说着客气话,眼里却一闪而过一抹鄙夷。
陆香芙看到了,知道英国公对她的身分有意见,更听出那是陆虹霜故意说给英国公听的,像是早知道她会上国公府,先让英国公对她印象大坏。
但她无法解释什么,只能拉开陆虹霜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微微一笑道:“谢国公爷夸奖。”
秦钰棠岂会听不出陆虹霜在讽刺她,也发现了父亲不喜欢她,但他见不得她受委屈,故意顺着话道:“是啊,爹,我也觉得我们香芙很了不起,我真喜欢像她这种有头脑、有手腕又见过世面的女人。”
英国公听了气结,看得出儿子很喜欢陆香芙,这可不妙。
儿子提过要带喜欢的姑娘回来,但他没想到儿子带回来的女人会是虹霜时常挂在嘴边的姊姊,那个年纪轻轻就离家,在锦城县开了当铺和饭馆、手段高超的游走在男人之间的女掌柜。
一个抛头露面工作的女人怎么能当世子妃,而且年纪又大,会让人笑话的,要当世子妃,还是单纯乖巧的女孩才好,像虹霜就很不错,温柔又贴心,若儿子能跟这样的姑娘成亲,他才放心。
对了,就撮合儿子和虹霜吧,他们可真匹配!
陆虹霜看到秦钰棠对陆香芙的爱护,心里十分嫉妒,却刻意朝秦钰棠露出甜笑,想吸引他的目光。“世子爷,你还记得我吗?我去当铺找姊姊时帕子掉了,是你帮我捡起来的,当时我不知道你是世子爷,真是失礼了。”
“我当然记得,陆二小姐是专程去向香芙借某样东西的,对吧?”秦钰棠微笑反击,马上让陆虹霜难堪得说不出话。接着他直截了当地朝父亲问道:“爹,陆二小姐为什么会在府里?听方总管说,你们是旧识?”
在他看来,陆虹霜会那么巧出现在国公府,肯定别有目的。
英国公这才想到这件事,解释道:“我都忘了说,虹霜她爹是我的救命恩人,十年前我在长平县遇到山贼,是虹霜他爹路过要护卫救我的,最巧的是三天前我去爬山,停在山下的马车轮子竟被人弄坏了,幸好遇上虹霜,她居然还认得我,用马车载了我一程。”他望着陆虹霜,欣慰地道:“这可真是缘分,当年我在长平县和虹霜她爹分别后就没再见过面了,哪知他们一家原来是京城人士,我还接连受到了他们父女的帮助。虹霜说想在京郊附近的寺庙礼佛,替爹娘祈福,这才凑巧遇上我,我便留她下来作客,想好好答谢她。”
秦钰棠和陆香芙听了都面面相觑,这也太凑巧了吧?竟有这层渊缘。
陆虹霜羞怯的道:“能遇上国公爷真的很巧,国公爷跟以前一样都没变呢,让我一眼就认出了。”
英国公哈哈大笑道:“虹霜倒长大了,当年还那么小呢。”
说着,英国公从凉亭的石椅上取起一幅画,摊了开来,“棠儿,你瞧,虹霜可是多才多艺,很会画画呢,把我画得多好。”
秦钰棠一望,确实是画得栩栩如生,画技很好。
“对了,虹霜会下棋也会弹琴,可是个难得的才女。”英国公一直向儿子夸赞陆虹霜的好,陆香芙明显遭到冷落了。“爹,我想跟你谈谈我跟香芙的婚事。”秦钰棠打断父亲的滔滔不绝。
英国公看他那么不给面子,冷下脸清算道:“臭小子,你还没说清楚你这阵子在做什么?之前写信来说要钱,后来又说不必,这一失踪就是个把月,到底是在做什么?”
秦钰棠深情地望了眼陆香芙,“我在香芙的当铺里工作。”
“工作?”英国公傻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秦钰棠释解,“我的盘缠用完了,就留在当铺里做事。”
英国公很吃惊,他儿子会去工作?
一直都待在秦钰棠后方的阿哲看到国公爷那么明显的偏袒陆虹霜,终于找到机会为陆掌柜说话了,他往前跨一步,插话道:“国公爷有所不知,世子爷他欠了陆掌柜的钱待在当铺抵债,买菜、洗碗、洗衣、扫地、烧柴样样都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阿哲是好心,想让英国公知道世子爷认识陆香芙之后改变了许多。
只是在英国公听来,认为是陆香芙蓄意支使他儿子,心想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支使世子爷做粗活。
原本若知道儿子改掉胡乱花钱的毛病,英国公一定会很高兴,可受到陆虹霜这些日子提起姊姊时明褒暗眨的影响,他已先入为主的对陆香芙没有好印象了,他极冷淡的对着儿子道:“再说吧,要成亲也得有皇上批准,不急。虹霜,陪我去逛逛,散散心。”
“是。”陆虹霜临走前得意的瞪向陆香芙,像是在对她示威。
“世子爷,我说错了吗?”阿哲垂头丧气,怎么他一说话就把国公爷气走了?
秦钰棠拍拍他的肩,“算了,你只是实话实说。”
陆香芙整个心思都在陆虹霜身上,喃喃开口道:“太奇怪了,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凑巧得不可思议。而且她看你的眼神有着爱慕,刚刚你爹说婚事不急时,她还得意洋洋的瞪了我一眼……”
秦钰棠闻言推测道:“你的意思是,上次她在当铺里对我一见倾心,是为了我来到国公府的?”虽然自己这么说有些臭屁,但不无可能。
陆香芙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性。”
“是为了我,还是因为我是世子爷?”秦钰棠想起陆虹霜来当铺的那一天,他似乎察觉有人在偷看他和香芙,或许就是陆虹霜,她听到了他是个世子爷,才会找到国公府来。
总之,他不相信她和他爹会那么凑巧的重逢。
陆香芙蹙着秀眉,不知陆虹霜会在国公府掀起什么风波。
秦钰棠看她担心的模样,揉揉她的头道:“放心,不管她有什么阴谋,我都不会让她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