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他,已经三天了。
他的听心术不知何时已消失,他越来越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如果有一天,他因为没了解清楚她真正所想,他会不会就此失去她?
梦里的她曾说:错过我一生,你会错过与我有关的生生世世。
他不想错过。或者,他已错过?
如果尉迟盐是他的前世,那他大概是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与她相识,照此算来,这一世的重逢,历经了二百多年的等待,那下一世,又会相隔多久?
唐半醒瞟他一眼,推开车门。
危险就这样毫无征兆突入其来。
她的脚刚踩到地面,身子未及站稳,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以火车头的速度从斜道里冲过来,照着她的头就是重重一击。
唐半醒在坠向黑暗之际,隐隐听到尉迟延的哀嚎,那声音似受伤的野兽,既惊恐,又愤怒,既绝望,又痛苦。之后,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缥缈得就像天外飞音。
她死了吗?如果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交待就以这种方式告别人间,她好不甘心!
尉迟延,如果我死了,尉迟延……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唐半醒踯蹰前行。
这是前往天堂还是地狱?
传说中的勾魂使者呢?牛头马面呢?或者天使?恶魔?
走着走着,前方现出两盏灯,离灯越近,耳边越喧嚣。
重新投胎转世?
尉迟延,这一世,我们是否还会再次错过?
诵经声?香火味?
终于,她透过两盏灯,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好大一片广场,场里坐满了诵经的和尚,场面壮观,声势浩大。
突然,有个老和尚凑过来,低声唤:“无盐师父?无盐师父?”
唤过几声,不见应答,老和尚举起手,张开五指在灯前连晃数下,之后,一道熟悉的男声似从入定中回过神来,只听他淡淡地应:“方丈,今天就讲到这里,失陪。”
随着他起身,唐半醒看到他脚下的地面一步步后移,身边的景一点点变换,青石阶、绿竹林,最后停在青山崖,鼻端隐隐有槐花的香气,耳翼响着他如鼓的心跳。
是梦里的观日台。
她又在做梦?
低哑的男声突然响起:“唐半醒,你终于回来了。”
唐半醒试着出声,可喉咙却似被沥青糊住一般根本无法开合。
“傻瓜,你不用出声,我能听到你。”
为什么?
“这回你又遇到了什么危险?”
你怎么知道?
“你一有生命危险,你的魂就会寄居在我体内。现在,我们是共用一具身体,你都忘了?”
寄居魂?
唐半醒试着想看看自己的身体,哪知凑近灯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男人的大脚。
她以为的两盏灯,竟然是他的眼睛。
好神奇!尉迟盐,我还以为我们是在梦里认识的呢。那么美的梦,原来都不是真的。
尉迟盐的声音低低沉沉喑喑哑哑,无比眷恋又无比惆怅:“那么美的梦,怎么可能是假。唐半醒,原来你都忘了,忘了我能进入别人的梦境,忘了我是你的DreamWalker。”
DreamWalker?梦境漫步者?你有特异功能?
“特异功能?是,你是这样说的。我能进入你的梦,参与你的梦,主导你的梦,改变你的梦。那么美的梦,怎么可能是假。”
听到他声音里的惆怅和哀伤,唐半醒顿觉灭顶的酸楚袭卷而来,两盏灯霎时模糊一片。
“你还是这么爱哭。我说过,我会去找你。你这次回来,是来催我的?对不起,是我让你等太久了。”
尉迟盐,你是不是尉迟延,那个延迟的延?
“尉迟延?”
尉迟盐,我能看看你吗?你的声音和他一样,你是不是也和他长着同样的面孔。
男声更加惆怅和哀伤:“尉迟盐?唐半醒,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叫我盐土豆。”
盐,盐土豆,我能看看你吗?
随着一声叹息,他捂住了眼睛,“唐半醒,我已垂垂老矣,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灯突然间灭掉,唐半醒跌在黑暗里慌乱无措,心似被揪住了一般疼得上气不接下气。
盐土豆,你,你生气了?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感觉到了他的苦笑。
“没有,我是生自己的气。是我太贪心了。如果这世上有两个你,那该有多好。”
一个寄居在我身体里,生死相依。
一个独立于身体之外,白头偕老。
如果不那么贪心,只要一个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呵,唐半醒,人的贪心是与生俱来根深蒂固的吧,否则为何他入了佛门十来年,仍戒不了贪念?明明她现在就寄居在他体内,贴着他胸口,共着他心跳,为何他还是那么那么贪心。他好想触模到她实实在在的形体,听她开口说话,见她展露欢颜,与她搂抱相拥,和她晨昏与共,不是在梦里,而是在触手可及处。
盐土豆,那个方丈为什么叫你无盐师父?你、你是不是……
“是,唐半醒,我现在的法号是无盐。”
上次赶她回她的身体,看她哭得肝肠寸断,他还以为那是今生的绝别,不曾想他们还会重逢,更不曾想重逢是在十多年后。她,仿若一如初见,他却心态苍凉似老人。
盐土豆,我还以为,你会娶妻生子。
“你不必难过,我是自己喜欢,如此一来,无牵无碍,挺好。你快回去吧,不要在此久留。”
盐土豆,我回去后,你一定要来找我哦。虽然我已在我的世界遇见了你,可是,我好怕你这回见了我对我失望,好怕你突然改变主意不来找我,好怕一回去,你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怎么会,像我这么贪心的人,怎么会不去找你。我一定会。”
是,一定会。他等了一世就是为了与她相见,他岂会错过再次重逢的机会。
盐土豆,如果你不来,我就去当尼姑;如果你不来,我愿用生生世世的孤独,只换取与你一世的相守。
男声更加喑哑:“傻瓜,我一定会去找你,我怎舍得。”让你为我忍受这孤独寂寞之苦。
你不骗我?出家人不能打诳语哦!
唐半醒看到他举起手,郑重起誓,低沉的声音似一把锤子一锤一锤敲在她胸口:“我尉迟盐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必会找到唐半醒,若破此誓,愿生生世世孤独终老不得善终!”
酸楚的感觉再次灭顶而来,她要极力克制才不会让自己因疼痛而窒息。
盐土豆,我怎么认你?
“只要我能认出你就好,你认不认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在找到你时,你爱上了别人并且过得幸福而快乐,我会默默离开。
如果在找到你时,你仍在等我,那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妻,从此白首不相离。
她的灵魂紧贴在他胸口,她怎会听不到他的心声?
他越是隐忍不说,她越是心痛难抑。
“傻瓜,你不要哭了。离开是为了再见,你哭这么厉害,我怎么放心得下。”
我不管,无论我有没有爱上别人,你都要来找我娶我。
悠悠的叹息声弥漫开来,他举起手,手掌一点一点靠近眼睛,就好像他张开怀抱想要一点一点把她拥入怀中,可是随着手掌的靠近,她得到的却只是绝望的黑暗。他们无比接近,却又无比遥远。明明共用一具身体,亲密无间,却又永远无法触模彼此,好似分居在宇宙的两极。
所以,纵是万般不舍,也要忍痛分离。
有时候,他真是痛恨自己的冷静和理智。要不,这一次,就让她留下?他放弃他的贪心,只要她的声音?可是,贪恋这短暂的相守,却要付出没有轮回转世的代价。如果注定要受苦,那就让他来受这一世的苦,去换取未来无数世的守。
“唐半醒,我一定很快很快就去找你,快回去,再晚,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可是,盐土豆……
不等她说完,突然一股力量硬扯着她远离那两盏灯,灯光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渺小,终至消失不见,她重又坠向了无边的黑暗。
“地瓜地瓜,我是土豆,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有沙哑的男声在耳边轻唤。
盐土豆,是你吗?
你个傻瓜,你以为你不说,我就当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个傻瓜,你原本该有自己的灿烂人生,为何要因为我而过得如此孤独寂寞。
你个傻瓜,我要你早点来找我,并不是要你“但愿长睡不醒,就此了却残生”。
你个傻瓜,你才是傻瓜,最傻最傻最傻最傻最傻的傻瓜!
“唐半醒,你又去见他了?他又惹你哭了?”
有温暖的指尖按在她眼角,抹去她颊上的清凉。
是,我去见他了,那个傻瓜,那个傻瓜。
“唐半醒,你睡饱了要早点醒来,你答应过我的。”
如果你不是他,可不可以就让我一直睡下去?
“唐半醒,你宁愿陪着那花和尚,也不愿回来陪我吗?”
他才不是花和尚!
“唐半醒,如果你醒来,我就给你看家谱。”
笨蛋!你又拿家谱来拐我随你姓吗?
“唐半醒,你是不是发现我不是那个色盲尉迟盐,不是那个喜欢天真绣品的尉迟盐,不是那个在思考时爱画长城的尉迟盐,所以你不想睁眼看我?你是不是觉得你没有为尉迟盐坚守到最后,所以你后悔了?好,如果你愿意醒来,我可以马上从你眼前消失,只要你醒来。”
你敢消失试试!我知道你一点儿也不色盲,你喜欢收集保温杯,你思考时爱站在落地窗前看山看天看彩霞看灯火,可是,你的声音,我岂会听错。从你在医院唤我的第一声起,我就知道,你来了。你说过你会来找我,你真的来了。所以,不要再用这种声音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也想勾起我的眼泪吗?
“唐半醒,那颗臭土豆老惹你伤心,你就甩了他快点回来,好不好?我会爱你宠你,让你即使流泪,也只流快乐的泪,好不好?”
笨蛋,我现在流的就是快乐的泪,好不好!
“唐半醒,唐半醒,你再不醒,我会在冰箱上门上贴纸条,贴得满满的。”
幼稚!随便你贴,我看不见,无效!
“唐半醒,我爱你,唐半醒,求你,醒来!”
无数个吻,滚烫如炭火,落在她眼角、眉梢、唇畔。
他又在使美男计吗?狡猾的家伙,抓住她的弱点,他就擅加利用。
唐半醒终于睁开眼,对上他因惊喜而显得呆愣的双眸,微微一笑,骂:“笨蛋!”
尉迟延痴痴傻傻,看着她嘴角的笑,如释重负地吻下去。
哎,等等,人家刚醒来,很虚弱,能不能别搂这么紧?快窒息了啦!
哎,等等,人家刚醒来,很无力地说,能不能别吻这么久,快断气了啦!
笨蛋,她哪有那么重要!
良久良久之后,尉迟延才放过她,把脸深埋在她颈间,几不可闻地叹:“唐半醒,你能回来,我好高兴。”我好高兴你最后选择了我,而不是那个尉迟盐、盐土豆、无盐和尚!
唐半醒揪着他头发提起他的头,细细端详他的脸。
他会留下什么标记与她相认?
在两人痴痴凝望时,一个刹风景的人冲入了病房。
“唐半醒,天,亲爱的,你吓死我了,你总算醒了,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冲进病房的韩小乐一把推开尉迟延,扑到唐半醒身上又搂又抱。
紧随其后的男声在门口响起:“你们两个女生,这么多年了,竟然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这么蕾丝边儿。”
闻声,尉迟延缓缓转过头,看向倚在门框上的男子。
他,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高大,健硕,自信,英俊,一看就是那种很会讨女人欢心的“爱情杀手”。
男人迎上他的注视,挑挑眉,毫不示弱地回以同样的打量。
他,二十八九岁的年纪,颀长,坚毅,冷峻,帅气,一看就不是在脂粉堆打过滚的“泡妞高手”。
男人将视线移到病床上皱着眉头的病人,嘴角咧开一朵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嗨,唐半醒,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唉,没了我的保护,你的性命真是堪忧啊!”
唐半醒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韩小乐扶她靠坐在床头,解释道:“我在楼下碰到他,他听说你病了,就跟了上来。喂,齐天放,你不要乱讲话,半醒的真命天子已现身,你一边凉快去。”
齐天放模了模下巴,露出玩味的表情望向尉迟延,“这位就是真命天子?啧,很内向很沉默,不会是哑巴吧?”
尉迟延一手揽着唐半醒的腰宣告“主权”,一手伸向齐天放,“您好,我是尉迟延。”
听到他的声音,齐天放似被震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唐半醒,先前的流言利语瞬间变成了断句残词:“你,我,他,他怎么,声音,你怎么,我,天!”
接下来,齐天放也顾不得礼貌了,拖了张椅子坐在尉迟延面前,目不转睛地将他从头到脚巡视了三遍,最后才伸出手,“您好,我是齐天放,唐半醒的前男友。”
尉迟延礼貌地握住他的手,客气而疏离,“幸会,我是唐半醒的现男友。”
说完,他飞快地在唐半醒嘴上啄一下,示威地看进齐天放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似正负极相遇般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齐天放率先调开视线,转向唐半醒,一脸愤愤不平,“论声音,我们不分轩轾,论相貌,我们旗鼓相当,凭什么这家伙就行,而我不行?”
唐半醒一边吃着韩小乐递到嘴边的桔子,一边冲他翻白眼,“无聊!”
齐天放怔了一下,似发现新大陆般凑近她,“唐半醒,你竟然会翻白眼?!我记得以前,你的脸平整得就像大理石一样,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生动的一面!好,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重新追求你。”
尉迟延抬起胳膊,挡住他靠近的身体,淡声道:“齐公子,请三思。”
齐天放靠回椅背,定定地看着尉迟延,一抹讥诮的笑容浮现嘴角:“怎么?尉迟公子难不成想用非正常手段阻止我的求美行动?没关系,我这人有个怪癖,越是别人阻止,我越是干劲十足。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听说,小醒这次差点命丧黄泉完全是受你牵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周全,我看,你还是回家面壁思过比较好。”
这些话直直戳向尉迟延的痛处,他抿着唇望向唐半醒,眼中纵横交错的红血丝说明他的懊悔和自责有多深有多重。
如果他知道从她那“听”来的关于金汉斯的秘密会造成她的“劫难”,他宁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宁愿让那个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金汉斯继续呆在分公司总经理的宝座上当一只永久的蛀虫。
一想到她满头是血倒在他面前,他却束手无策,那一刻他恨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尉迟延轻柔地抚模她额上的纱布,沙哑地保证:“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唐半醒迎着他眸中的晶莹星光,微微一笑,安慰道:“不疼。”
这个饱受惊吓的男人,似乎受的刺激比她还深。
齐天放看到她嘴角的笑,又是一怔。
“唐半醒,你从没对我笑过,没想到你笑起来就像晨间的朝露,如此清新可人。我真决定了,凭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见人爱鬼见鬼夸的旷世奇男齐天放,岂会斗不过一个笨嘴拙言呆板无趣的尉迟延。我相信,你当年做的决定肯定是错误的。明明我和他声音一样,为什么你就认定是我偷了别人的声音,为什么你就认定我的声音和长相不匹配?!怎么样,给个机会,比较比较,你就知道我是多么引人垂青招人怜爱。”
唐半醒听到他连珠炮式的长篇大论,头痛地闭了闭眼,尉迟延皱了皱眉,扶她躺下,亲亲她嘴角,说:“再睡一会儿,睡饱了记得要醒来。”
被无视得很彻底的齐天放心有不甘地还想游说,只见尉迟延凌厉地扫他一眼,成功将他的滔滔不绝扫成了滴水不漏。
韩小乐转着眼珠,瞟瞟这个,瞟瞟那个,最后小声地建议:“你们两个,如果想打架,可以到医院后门的小花园,那儿人少树多,打起来不易被人发现。”
齐天放“哼”一声站起身,桀骜不驯地看一眼尉迟延,正式下战书:“尉迟延,我从不认输,尤其是面对强劲的对手时。所以,你等着接招吧,后会有期。”
尉迟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捏了捏眉心。
已呈半睡状态的唐半醒迷迷糊糊地说:“尉迟延,你先回家洗个澡刮个胡子换身衣服然后再好好睡一觉,这里有小乐陪我就好了。”
“不,我陪你。”经历了那么强劲的失而复得,他哪里舍得离开,只要能看到她,即使她睡着,他都觉得是莫大的恩赐。
韩小乐受不了地掏出个镜子举到他面前,“喏,照照你自己。两天没合眼了,你当你是铁人哪!人家齐天放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你再看看你,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就目前情况来看,单是在卖相上,你就先输了一截。所以,别逞能,回家打点好行装,准备好上战场。”
尉迟延盯着镜子,差点被自己吓到,忙别开脸,妥协道:“好,我一小时后赶回来。”
如果他知道路上会塞车,如果他知道齐天放所说的“后会有期”会这么快,他绝对不会回家,而是就近找一家酒店打点好行装,可是,这会儿,晚了。
等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病房时,他原先所坐的离她最近的位置已被齐天放霸占,而姓齐的丝毫没有相让的打算。
他原以为齐天放只是个被女人宠坏的孩子,越是得不到越是要得到,可是现在,他完全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个男人委实是个“爱情杀手”。
他进门时,唐半醒靠在床头,脸部线条柔和,眼角眉梢尽带笑意,而那个杀手正眉飞色舞讲着什么逗人开心的段子,另一侧的韩小乐笑得捧月复,一屋子的暖意融融笑语喧天,看在他眼里听在他耳中竟是分外的刺耳。
看到他,唐半醒眼中似有流星划过,她笑着打量用心装扮后的他,露出一副了然又好笑的表情。
被她这样一看,尉迟延不好意思起来。这套衣服,是他一边刮胡子一边给小妹打电话时得到的心水推荐,当然,一心二用的坏处就是刮胡子时顺带刮破了脸。
“哟,尉迟公子,没想到才两个小时不见,你的穿衣水平就直逼我而来啊。怎么,有危机意识了,知道我的威胁性了?如果你现在不战而降,我会考虑让你体面退场。”
尉迟延淡淡扫一眼一脸痞相的齐天放,径自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倒出一杯鲜豆浆,绕到病床另一边,递到唐半醒面前。
“哟,原来尉迟大官人采取的是‘以行动表示’的作战攻略,和本某人的‘甜言蜜语’相比,虽然杀伤力不够强,但影响力却够深远,手段高超,令在下好生佩服。”
唐半醒抿一口豆浆,开始赶人,“齐天放,你真聒噪,我是病人,需要安静,能否请您出去?”
齐天放伸个懒腰,捂着嘴咕哝:“好,我不出声总可以了吧,我只要默默守护在你身边就好,不准再赶我走。”
说完,他无赖地趴上床,出其不意地搂住唐半醒的腰,“小醒,我不能没有你。”
被他吓到的唐半醒僵着身子,求救地看向尉迟延,只见尉迟延放下保温杯,拧着齐天放的耳朵,以听不出情绪的平板声音说:“齐公子,请随我去后门的小花园练练身手。”
齐天放原是死搂着唐半醒的腰负隅抵抗,无奈耳朵被极度拉伸,他要是再不松手,耳朵恐怕会被活生生扯下来,万般不情愿之下,也只好先松手来挽救耳朵。
结果,两个大男人隔着病床就开始格斗,互不相让的架势,恐怕要拆个五百招才能收手。
看到两个大男人耍幼稚,唐半醒又气又恼,韩小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点评,一边冲她挤眉弄眼。
“啧,唐半醒,桃花运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左手是新欢,右手是旧爱,你倒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哇?”
唐半醒受不了地翻个白眼,“我选中间路线不行?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快扶我下床带我离开这个硝烟的战场。”
尉迟延一听,将齐天放的胳膊反手拧到背后,威胁道:“齐公子,我现在没工夫和你缠斗,一会儿我放开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别想耍什么花样。”
齐天放“哼”一声:“士可杀,不可辱,要我退出,NoWay!”
在唐半醒坐上轮椅,韩小乐推着她走出病房时,两个男人仍如斗鸡般僵持不下,相互牵制,谁也无法靠近唐半醒。
黄昏的小花园里,瑞雪初晴,空气清新,两个女人闲话着家常,轻脆的笑声在雪地里显得分外清晰和明媚。
在她们拐过一个弯时,一个女人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那是一个杀气腾腾的女人,艳丽如火焰,愤怒如火焰,连美丽的双眸也似要喷出火焰。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唐半醒,而后以噬人的嗓音问:“你,就是唐半醒?”
韩小乐似老母鸡般挡在唐半醒身前,双臂环胸,冷声道:“你是谁?”
“让开!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我要是不让呢!”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又是剑拔弩张,又是一个充满硝烟的战场,今天并不是星期一啊啊啊啊啊!
唐半醒头痛地抓住韩小乐的手,“小乐,先问清楚,不要冲动!”
向来豪迈有侠义精神的韩小乐哪里听得进去,她拍拍唐半醒的手以示安慰,然后瞪着焰女道:“她来者不善,我就善者不来!女人,你想如何不客气,亮出来看看先,别只顾着耍嘴皮子功夫!”
怒火攻心的焰女丝毫经受不了这种蓄意挑衅,立刻不客气地推了韩小乐一把,“我叫你让开,听到没有!”
向来不爱吃亏的韩小乐又哪能容忍此等对待,立刻反推一把,直接将焰女推倒在地,“不让不让就不让!”
两个女人推来搡去越斗越凶,唐半醒头痛地抚抚太阳穴,最后选择任她们去,自己找个安静角落随便看看风景。
注意到她推着轮椅打算走开,焰女立刻转移目标,“喂,不准走,我的话还没说完。”
“嘁,你算老几,凭什么不准!唐半醒,别理她,这个女人我来对付!”
“喂,你有完没完,让开!”
“不让!”
处于暴怒边缘的焰女终于耐心用尽,咬牙切齿地将推搡上升到拳脚阶段。而拳脚向来不长眼,若是平时,唐半醒挨个一拳半掌倒也无妨,可她现在坐在有两个轮子的轮椅上,只要一点外力,那两个轮子就会失去控制沿着湿滑的雪地放肆狂奔。很显然,今天是她的灾难日,在她坐着轮椅飞下台阶时,她除了暗叫“老天保佑”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闭眼。
而老天向来不喜欢临时抱佛脚的孩子,所以,她,无人保佑,所以,她再次被剧痛击中,再次坠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