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唐半梦和唐半醒洗得香喷喷后坐在饭桌前,桌上已摆满香喷喷的素宴,蘑菇、豆腐、胡萝卜、青菜、土豆,黑白红绿黄,看着就食欲大震。
尉迟延在流理台上熟练地切菜,“你们饿了就先吃,我再做一个汤就好。”
唐半梦冲唐半醒吐个舌头挤挤眼,打趣道:“妹妹,你从哪儿挖到这个妹夫的?啧啧,你以前不是说什么,如果有个男人能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就算你天天被胖揍也无所谓。现在,美梦成真了吧?”
先喂饱脾胃,再饱以老拳?她可真容易满足。
待他坐到餐桌前,唐半梦已吃掉半碗米饭,唐半醒却连筷子也没动。
“怎么,没胃口?”
唐半梦一边夹菜一边替答:“不是。她啊,是嫌你做得太好了,若是以后对你的饭菜产生依赖上了瘾,那可怎么戒得掉,所以,不如干脆从一开始就不碰,戒贪戒嗔。”
“大嘴婆!要你管!”
终于,开始有了梦里的味道。
尉迟延突然想笑,他暗咳着压下笑意,面无表情地说:“不吃饭,不准喝豆浆。”
呵,他也是和梦里一样啊,动不动就拿豆浆当饵。
唐半醒望着他,呆了呆,而后掩饰性地捏捏耳垂,端起饭碗。
吃了饭,喝了豆浆,又喝了酸女乃,唐半梦是一沾枕就呼呼,唐半醒却翻来覆去了无睡意。
耳边有个声音,时断时续,若有似无,总是在她毫无防备时突然蹦出来,总让她错以为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倚在她耳边低语。
她循着声音走出卧室,走到一扇门前,推开后是一间书房,书房中央是宽大的书桌,四周是与屋顶齐高的书柜,柜无虚席,政经史哲文,一应俱全。
“唐半醒?”
唐半醒停下抚模书柜的手,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尉迟延,不禁眯了眯眼。
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如果给他换个发型换件衣服,他简直就和梦里一模一样。
唐半醒随手抽了本书,抱着书坐到榻榻米上,翻开,看。
梦里的味道又强烈了一点。
尉迟延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向榻榻米,抽走她手中的书,暗咳一声:“唐半醒,书拿倒了。”
唐半醒“啪”一下夺走他手中的书,遮住脸,念经似的默念:“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念完觉得不对,忙翻下一页,“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尉迟延再次抽走她的书,随意一翻,以低沉的嗓音念——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模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近你的温暖。那一世,我转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握在手里的毛巾不知不觉坠了地。
唐半醒傻傻看着他,嘴唇有点哆嗦。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世,只为梦中与你相见。
言犹在耳,她却自梦中醒来。
不为修来世,只为梦中与你相见。
不为修来世,不为修来世……
盐土豆,你到底有没有修来世?如果没有,那他是谁?如果有,那,谁是你?
“唐半醒……”
“不要说话,不准说话!”
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想哭?
“傻瓜,你怎么又哭了?”
“要你管!要你管!”
如果不是看到她泪流满面,他真想笑着对她说:“好,要我管,要我管,你的一切由我接管。”
真是个矛盾倔强的小东西。
时而当他是陌生人,有意无意保持着分寸和距离,时而又卸下防备哭得像个孩子,不经意间展现她的脆弱和深情。
那一夜,唐半醒睡得极不踏实。
在梦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穿着月白色长衫,身形模糊,她迈进一步,他就退后一步。一条河横在眼前,她站在这头,而他站在那头,他说:“唐半醒,我要失言了。唐半醒,我太贪心。唐半醒,我要的岂止是梦中与你相见。唐半醒,我愿用这一世的孤独,来换取与你生生世世的相守。唐半醒,我会记得这短短的一瞬。唐半醒,我更会期待长长久久的人生。唐半醒,我会去找你。唐半醒,我怎么舍得让你等。唐半醒,如果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已拥有了幸福的人生,那么,请让我尘封你的记忆。唐半醒,唐半醒,我真高兴你能听到我这番话。唐半醒,这说明,这一次,我终于在对的时间找到了你。唐半醒,唐半醒,我爱你……”
第八章
尉迟延盯着摊开在书桌上的《尉迟家谱》足足看了两个小时。
《尉迟家谱》是尉迟家的传家宝,据说是从清朝传下来,历代子孙精心保管,以前是锁在祠堂,现在则锁在保险柜,流传在子孙手中相互传阅的则是眷写本。由于是眷写本,所以眷到后来就有了不同版本,这一版正是尉迟晚在梦中提到的那一版。
在第二十五页,尉迟延看到了“尉迟盐”的生平。
尉迟盐,字延之,生于乾隆十五年,自幼慈悲,宅心仁厚。受佛光感召,于乾隆四十二年剃度入佛门,法号无盐,参禅礼佛,十数春秋。乾隆五十四年谥于梦中,享年三十九岁。
字延之,法号无盐,谥于梦中。
尉迟延反复念叨,捏捏眉心,合上家谱,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夜色深沉,寒星数点,就似他脑中闪烁的灵光。
他该如释重负才是,为何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那天,在书房里,他念完“转山转水转佛塔”后,他惊奇地发现他拥有了梦中的听心术,他能听到她的心声,却无法再像梦里那样进入她的梦。
这几天,她在悄悄观察他,时而将他与梦中的“他”重叠,时而又把他踢到九霄云外。
如果做“他”的替身可以让他与她亲近,他一点也不介意她把他当填充玩具。
只是,“他”的正身是否仍一直在梦里与她相见?
那个他看不清五官的男人,就是“他”?
无盐和尚,你可真是个花和尚!
拉开办公室的门,他走进企划部,那里有位正在加班的新晋员工,她的名字叫唐半醒。
唐半醒以养病为由在家蛰伏半个月,回到公司后才发现回国度圣诞的金汉斯不知去向,发邮件不见回复,打手机总是关机,一时间公司里谣言四起,众说纷纭。
有的说他口碑太差,某几个高层主管早看他不顺眼,趁着他回去述职,暗里上书到总部参了他一本,结果他被弹劾继而失去总经理宝座。
有的说他接手公司三年,业绩不长反降,年终评估不达标,惨遭爆炒鱿鱼之待遇。
还有的说他得罪了总部的大猫,大猫一怒之下,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裁了他。
无论何种原因,反正他是无脸回来见人,只好当孬种玩失踪。
他这一玩不要紧,偌大一个品牌,群龙无首,诸多决策无人拍板。众人都追在唐半醒身后问东问西催东催西,惹得唐半醒烦不胜烦,于是她有样学样,扔下一堆烂摊子跳槽了。
从万盛大楼二十五层跳到三十层,由小秘书转行为小文案,看似明招正聘,实是空降部队。
若是以前,照唐半醒高达三万英尺的自尊断不会接受此类小恩小惠,可眼下嘛,为了旁敲侧击看清他的真面目,她只好勉为其难接手他递来的橄榄枝。
她不得不承认,他为她做了很好的安排,这份新工作非常对她的胃口,有弹性的工作时间,迟到之忧一扫而空。
文案嘛,她脑子里时时刻刻有新Idea,不怕不新鲜,就怕太离奇。同一件case,她能写出十几个风格各异的文案,什么古代版、现实版、梦想版、奇幻版、朴素版、华丽版、麻辣版、激情版、深奥版、白痴版、恶搞版、无敌版,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犹记得三天前,当她面无表情地呈上第一份文案,企划总监随手置于一旁,她出来时撇撇嘴,嘁,不尊重下属的劳动成果。
一小时后,当她窝在电脑前通关杀敌正杀得眼红心热之时,企划总监的爆笑声似平地一声雷在企划部炸开来。
神经病!杀,杀,杀!
“Candy,你真是天才,哈哈,厉害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嘁,还海水不可斗量呢!竟然从一开始就瞧不起人,哼,本某人没那金刚钻也不敢揽你这瓷器活。
唐半醒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答:“谢胡总夸奖。不过,我现在正在寻灵感,能否烦请胡总保持安静,谢谢!”
杀,我杀,我杀,我杀杀杀!
胡总一愣,看着屏幕上杀来砍去的小人,摇摇头。
丙然是有怪癖,玩游戏能玩出灵感来?
半小时后,唐半醒瞪着桌边新放的一堆钻饰资料,咬牙切齿。
唐半醒,你已是职场老油条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学乖,职场快手的下场就是干得比别人多死得比别人快。
他当她是神仙?三天内完成?他知不知道接下来的两天是周末?哼,想整我看我好戏吗?那,本某人就稍微给你露一手!
结果咧,为了露一漂亮的小手,她唐半醒只好连夜加班。
“唐半醒。”
“干吗!我很忙,别烦我!”
很好!她越来越贴近于梦中凶巴巴的形象,这样的她看着令人很放心。
尉迟延随意往她旁边的桌上一坐,看向桌上未打开的食盒,“你一直饿着?”
“废话!吃饱了哪能写东西。”
她的怪癖之一:越饿,写的东西越好看。
尉迟延凑过去,看了眼屏幕问:“这次写了几个方案?”
唐半醒“啪”一下合上笔记本,瞪着他叫:“不准看!”
伴着话音,她的小卷毛儿似弹簧一样在头顶弹来跳去,是在表示她的抗议。
她的怪癖之二:没有完成的好东西一旦没捂严漏了气,那再好的东西也只能沦为半成品。
尉迟延好笑地缩回头,揉揉她头发道:“九点多了,回家写,嗯?”
讨厌讨厌,她对他带问号的“嗯”老是有错觉,觉得那是传说中所谓的宠溺。
他是以宠猫猫狗狗的姿态来宠她吗?
哼,本某人是很有实力的,不要用看花瓶的眼光来看我!
唐半醒理也不理他,抱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咔嚓”一声落了锁。
尉迟延敲了敲门,唤:“唐半醒。”
讨厌讨厌!不要老是拿一把性感的声音直呼人家的名字!
“唐半醒?”
讨厌,还叫!
“唐半醒!”
“你有完没完了!”
“回家吧!”
听听,多像是委曲求全的丈夫在恳请离家出走的妻子快快回家。
“不回!”
听听,多像是无理取闹的妻子在恃宠而骄!
讨厌讨厌,这厮故意破坏她的形象!
尉迟延倚在门板上,听她的恼,听她的怨,听她的自我解说,听她的自行研判,不禁扬唇而笑。
十点半,唐半醒把文案E-mail给企划总监后,捶着腰酸背痛的身子拉开会议室的门。
坐在门口的尉迟延抬抬手腕看看表,“唐半醒,我有没有告诉你,今晚十点电梯检修?”
马后炮。他一定是故意的。和她一起被困在这里,感觉很得意吗?幼稚!
不就是三十层嘛,她连泰山都爬过,何至于怕这区区三十层?
尉迟延像只懒散的猫一样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走出企划部,走过前台,走到电梯间,再折到安全出口,拉开门,里面黑咕隆咚。
唐半醒瑟缩一下,回头瞪了一眼尉迟延,咬咬牙模黑探脚走进去。
她虽然喜欢模黑作业,但并不表示她喜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爬三十层楼。
没走两步,她就打了退堂鼓,逞能也要看情况,她才不会冒无谓的风险。不就是熬八个小时嘛,回办公室窝着上网看小说好了。
打定主意,唐半醒转身,刚迈脚就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她下意识地跳开,他忙抓住她的胳膊以免她又笨兮兮地滚下楼梯。
“傻瓜,是我。”
“你猪啊!”
即使是在黑暗中,唐半醒也敏感地感觉到他在一寸寸地靠近,她想躲,却又害怕一脚踏空跌进无边的黑暗,该死的,她忘了今天是黑色星期一。
尉迟延准确无误地搂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下巴抵在她肩窝,热气拂过她耳边,他以性感撩人的嗓音问:“唐半醒,我抱你下楼,嗯?”
抱她下楼!他以为他是拥有夜视能力的猫头鹰?
即使他是,她也不愿冒险,搞不好两人一起跌下去摔个人事不省,届时被人发现爆料,八卦头条立刻就变成“盛世财团延三少绯闻新鲜辣报”,而她则一举成名为无名氏“唐某”。
唐半醒不敢挣扎不敢轻举妄动,抵着他胸口,微恼,“尉迟延,你要和我比身高吗?放我下来!”
黑暗中的声音隐隐透着笑意:“唐半醒,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是星期二,你别掉以轻心,我松手了!”
话音刚落,腰上的温暖就迅速撤离,顺着他身体往下滑的唐半醒本能地伸出胳膊掌握平衡,手胡乱往上一勾,勾住他的脖颈,想松手又怕跌倒,不松手又觉自己像只挂在树上的猴子,脚尖向下试着探探地面,结果左探右探都没探着,只好继续学爬树的猴子,一点点松手,模索着往下爬。
真是的,长那么高干吗,害人家爬得面红心热却怎么爬也爬不到底。
“唐半醒,你模我?”
“我哪有!”
欺负他不是猫头鹰吗?她知不知道她的手在惹火?
尉迟延用手托起她小巧的臀部,把她固定在怀里,两三步就走回光明之中。
走廊里的晕黄灯光朦朦胧胧,令人不由自主意乱情迷。
唔,如果是别人模了她,她定会认为那是咸湿佬的咸湿手,可是如果对象换成他,她不但不厌恶,反而会想一些有的没的,比如什么臀部是否下垂臀线是否优美的问题,恶!
“唐半醒?”
懊死的!他在取笑她?
“放我下来。”
“不放,今天是星期一。”
难不成星期一是“抱抱日”?
唔,只要你不嫌累,那,随你爱抱多久抱多久好啦。原来,搂搂抱抱一点不恶心,还蛮舒服的咧,难怪老见痴男怨女似双面胶一样粘一起。
尉迟延轻笑出声,抱着她一路走,进入他的办公室,推开办公室里的一道门,门里现出个一室一卫的小套间。
唐半醒看到小套间里的双人床,手脚并用立刻跳下“树”,跳离三步远,眯着眼指着他叫:“尉迟延,你可真随便,我对你的主动献身不感兴趣!”
尉迟延模模嘴角,开始体会汤姆猫逗弄杰瑞鼠的心情。
“唐半醒,难不成,你想对我强行上垒?”
这人!明明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为何总让她觉得他在笑,并且笑得很不正经?
哼,她的盐土豆才不会这么欠扁,她怎么会老眼昏花到将他俩混淆,并且还稀里糊涂和他热吻!
讨厌讨厌!吧吗老模嘴角,以为她没嘴吗?
哼,你模我也模!
尉迟延放下手,转身,嘴角咧到耳根。
“唐半醒,去洗个澡,衣柜里有衣服。”
“我又不臭!”“那我先洗。”
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唐半醒又开始“意婬”。
这是自看到他拿毛巾擦湿发的那天始,她常做的糗事。
唔,湿漉漉,水淋淋,光溜溜,华丽丽,是否和盐土豆一样诱人?
犹记得梦中的盐土豆站在一汪碧蓝清澈的水潭里净身,阳光透过林木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他乌黑闪亮的长发上。他一边撩着水往身上浇,一边回头望向躲在大石后偷窥的她,以平板的声音问:“唐半醒,你想挨揍吗?”
她从大石后磨蹭出来,抓紧时间再偷看几眼,在他的瞪视下,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背过身。
“小心!看脚下!”
看脚下,她看,脚下是水,她想收脚已来不及,“扑通”一声跌入水潭。
如果她就此淹死,她的墓志铭上是否该刻上“水潭中淹死,做鬼也风流”?
梦里的她可真色啊!
即便被他救上岸时又呛又咳涕泗横流,她也没忘对他上下其手大肆揩油。
色,真色!
之后,他抓开她不规矩的手,以平板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宣布:“唐半醒,你模我!”
她脸红得可媲美猴子,嘴却硬道:“我哪有!你别诬赖好人!”
后来,后来,他吻了她,那是一个惩罚之吻,也是他与她的第一吻。
如果是梦,为何每个细节都清晰如斯?
尉迟延从浴室出来时,唐半醒正抱着《尉迟家谱》看得津津有味,她所停留的那一页是第二十三页。
尉迟延抽走她手中的书,无视她的不满,拿出衣柜里的睡衣,把她推进浴室,待听到里面传出水声,他进入办公室把家谱锁进保险柜。
现在,还不是时候。
唐半醒挽着裤管甩着长袖子步出浴室,先在床上柜子里翻来翻去,最后进到办公室,里面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在灯的光圈之外,是他有点孤单的背影。他站在落地窗前,不知看什么看得出神。
她继续找,东翻西翻,上翻下翻,左翻右翻,越翻越恼火。
“唐半醒,不用找了,那不是你该看的。”
“小气,我又没长激光眼,看一眼又看不坏!”
“唐半醒,只有尉迟家的人才有资格看。你想看,也是可以,不过得先改名为尉迟唐半醒!”
尉迟延转过身,望着她的眼睛和他身后的夜色一样深沉,她不自在地绞绞手指,打个呵欠道:“好困,我睡了先。”
笨蛋笨蛋!平生第一次被人求婚,竟然是为了一本家谱!
哼,不就是本破家谱嘛,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她从现在开始记家谱,过个三五百年,她的唐氏家谱必定比他尉迟家谱要馅儿多料儿足麻辣香鲜!
只是,尉迟枣后来怎样了?那里面有没有尉迟米、尉迟盐、尉迟碗和尉迟尺的故事?盐土豆,你是真有其人?盐土豆,你执了谁的手,与谁偕了老?
夜里,唐半醒从梦里醒来,脸颊湿漉漉。
梦里有钟声,有青石山径,有红砖庙宇,有缭绕香气,有“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祈愿,还有一个男人立在青山之崖的背影。
山头升起一轮红日,薄晖晕染上他的头他的肩他的长袍,晕染出一幅孤寒清冷的观日图。
随后,场景一换,尉迟延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被定格,独自承担,默默忍受,幽幽暗暗,似一首哀伤夜歌。
唐半醒伸手在床上模来模去,身边没人。
她模黑下床,拉开门,只见办公室里仍亮着落地灯,尉迟延躺在沙发上双臂环胸而睡。
她蹲在沙发边,打量他的脸。
这是一张男人味十足的脸,如果用形容词来描述,则是坚定、果断、有力、可靠,很MAN,还有,性感。
发线很性感,鬓角很性感,嘴角很性感,下巴很性感,性感得令人喉口收紧口干舌燥。
唐半醒咽了咽口水,眼睛觑到他敞开的领口,从领口望去,可以看到他胸口躺着一粒酸梅,唔,或者,乌干梅?杨梅?核小,唔,吃不着,模模总可以吧。
正当她把手伸进领口之际,一道沙哑男声在头顶响起:“唐半醒?”
作恶的手迅速缩回,唐半醒强作镇定地掩着嘴打个假呵欠,板着脸撑着膝盖想起身,只是蹲得太久,脚板发麻,膝盖一哆嗦,她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在尉迟延的头顶,迎上尉迟延朦胧又性感的眼,唐半醒脚麻得一提起就软得无法落地。
“唐半醒?”
“不准说话!”
“怎么了?脚麻?”
尉迟延抬手一拉,她就倒到他身上,脸栽进他脖颈,嘴唇贴上他的喉结,唔,好性感。
不等唐半醒赞叹完,就觉脚指头猛然扭曲抽紧,唔,痛。
“尉迟延,别、别动,我,我脚抽筋啦!哎哎,叫你别动啦,笨蛋,是右脚啦!”
当他温暖的大掌握上她冰凉的小脚,手指略用力捏向她抽筋的脚趾,片刻后,痉挛消失。
唐半醒抬起脚攀上沙发,整个人趴到他身上,脸在他脖子里磨来蹭去,舒服得吐了口气,好似她的身体渴望他的温暖渴望了很久后终于如愿以偿。
尉迟延的手仍握着她冰凉的脚,“你没盖被?怎么这么凉?”
“还说呢,中央空调都没了,被子又那么薄。”
“现在暖和了?”
“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叫热血男儿了。尉迟延,你不盖被也这么烫,你发烧了?幸好我壮,不怕你传染。”
尉迟延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丈量她所谓的“很壮”,不禁轻笑着吻上她的小卷毛儿。
唐半醒把脸从他脖子里挪出来,往上爬一爬,盯着他嘴角问:“尉迟延,我能不能咬你一口?”
性感的嘴角往上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似在发出邀约,于是唐半醒老实不客气地凑上去用舌尖舌忝舌忝,左一角,右一角,左一角,右一角,舌忝得尉迟延心痒难耐,忙抬手固定住她不安分的头,“唐半醒,你在调戏我吗?”
折磨人的小东西,她知不知道她是在往干柴上添汽油,嫌火烧得不够旺?
“调戏?你不喜欢?”
喜欢,怎会不喜欢。她终于像梦里一样主动亲近过来,他不喜欢才怪!
只是,能不能换种调戏方式,比如说,由他主动。
他的主动带着火辣的掠夺和占有,不是调戏,而是侵略。
不过是一记吻,就吻得唐半醒出了一脊梁的热汗,面颊滚烫,整个人热乎乎暖融融,就似一块刚出炉的甜香宜人烤地瓜。
如果第一次吻是百转千回的迟疑,那这一记吻则是千锤百炼的坚定。
“唐半醒。”
“嗯?”
“唐半醒。”
“哦。”
天亮时,唐半醒从床上坐起来,一脸迷糊与怔忡,如果不是模到嘴唇的肥肿,她会以为她又做了春梦。
她不得不承认,他真会调情呢!哼,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女人教出来的?可恶!
办公室里似有人声,她将耳贴在门上良久,什么也听不见。
她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去而不被同事发现?
或者,她就暂充一天陈阿娇?
她小心翼翼拧开门把手,轻悄悄把门拉开一条缝,窥。
什么也看不见。
她把门又开大一点,借着文件柜的遮挡,慢慢探出头。
罢把头挪到能看到的角度,她的面前就多出一双大脚。
“尉迟……枣?”
男人眯着眼,居高临下打量她好一会儿才问:“你是谁?认识我?”
唐半醒不客气地回以打量,这个男人和尉迟延一般高大,给人一种凌厉霸道的压迫感,看久了会头皮发麻。
唐半醒不答反问:“你们全家都移民过来了?”
“我问你,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没礼貌!和梦里一样是个臭屁男人!
唐半醒甩甩衣袖,当着他面“砰”一声关上门,“对不起,走错门了。”
嘁,她无欲无求,无求无畏,她才不怕他!
饼了好一会儿,门上“叩叩”两声,尉迟延在门外唤:“唐半醒,你醒了?出来吧。”
唐半醒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拉开门,扯扯裙摆,端出职业化的表情,问:“特助,有何吩咐?”
白天,她是冷漠的冰块,夜晚,她是热情的火焰。
她在玩双面娇娃,一人分饰两角?好玩儿?
尉迟延暗咳一下,也学她疏离的样子板着脸,“唐半醒,出来吃饭。”
不听还好,一听“饭”字,肚子立刻就“咕噜噜”叫起来。
唐半醒懊恼地揉揉肚子,扫一眼尉迟延后,懊恼又增几分。
臭家伙!板着方片脸,很酷?这么快就忘记昨晚的激情热吻了?还说什么“我爱你”,嘁,姑妄听之,切莫信之。嘁,不就是你大哥来了嘛,有大哥就了不起。嘁,你有大哥,我有大姐,谁怕谁!
多么熟悉的一幕,多么熟悉的抱怨,这一回,他是否当真要像梦里一般靠牺牲色相来搞定她的牛角尖?
尉迟延暗叹口气,勾住她气鼓鼓的脸,俯下头,牢牢吻住。
她知不知道,每当她端出冷脸的时候,他也会如她一般情绪波动,也会忐忑不安于她的刻意疏离,她这招是否该命名为“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咳!”
唐半醒圈住他脖颈的胳膊连忙撤下来,用手拧向他胸口,气恼地问:“尉迟延,屋里还有别人?”
尉迟延扯下她报复的手,揽住她肩,走进开阔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脸威严的尉迟早。
“唐半醒,来,见过我大哥。大哥,她就是唐半醒。”
尉迟早冷冷地看了唐半醒几眼,鼻子里“哼”一声。
唐半醒更大声地回“哼”过去,头一扭,端起桌上的食盒,无视他的存在,咂巴着嘴“吧叽吧叽”嚼菜咽饭,间或端起豆浆“咕嘟咕嘟”灌两口。
“你!”
“我怎样?你不吃饭?你不拉屎?假模假式!”
“延,你从哪儿找来的这女人!”
“大哥,她叫唐半醒。”
“这文案当真是她写出来的?”
唐半醒头也不抬地答:“不是,我抄的!”
尉迟延捏捏眉心,“唐半醒,好好说话。我大哥哪儿得罪你了?”
“全身上下,这儿,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全得罪我了。告诉你,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今天终于得着机会损他骂他一顿,不泄不足以平民愤。
“唐半醒,你又错乱了,现在不是在梦里。”
唐半醒倔强地转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尉迟早,凶狠的眼神连向来以“狠”闻名的尉迟早看了都不禁有点迟疑。
尉迟早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锐利的眼似X光般想要穿透她的脑子,“唐半醒,说说看,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唐半醒“哼”一声:“尉迟枣,我可不会对你付出那么深切的恨之情,我又不爱你,我是替人抱不平而已。尉迟枣,如果这辈子,你又遇到一个你爱的女人,还有一个爱你的女人,请你务必做出正确选择,不爱她就不要娶她,娶了她就好好爱她。尉迟枣,这世上是有因果轮回现世报的,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玩劈腿的下场就是去练葵花宝典,不想当岳不群,你就努力当一个专心专意专情的男人。咳,看在尉迟延的分上,我提醒你,你的逢魔时刻快来了,做好准备吧,祝你好运!”
尉迟早嘲讽地冷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延,你的审美眼光越来越差了!”
尉迟延捏捏眉心,似看到唐半醒的小卷毛一根一根变成尖刺,棘手,真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