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点三十五,地铁换乘站。
检完票,尉迟延步下台阶,避开熙来攘往的人潮,走近黄色候车线。
他刚站定,列车就进站,卷起的风令候车的人群鼓噪不安。
随着车门开启,车里的人汹涌而出,其中有个背对车门而立的女孩被人流推挤出来。
女孩儿挥舞着手想要平衡身体,无奈后脑没长眼,脚下一个踉跄,她就直直以臀击地,尉迟延似乎从嘈杂声中听到一声“砰”。
女孩蹬着腿想起身,可是细高的鞋跟令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惊恐地瞪着从车厢里鱼贯而出的人脚,像痉挛的蚯蚓般快速在地上蠕动,并努力伸长手够向门板想借力使力站起来。
尉迟延看不下她的狼狈样,出手握住她胡乱挥舞的胳膊,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提了起来。
几乎是在她站起的瞬间,他听到有个女声爆出一连串的“Shit”。
“Shit,Shit,Shit,该死的黑色星期一!”
被扶起的女孩垂着头,看着他脚尖,完全无意去看清她“救命恩人”的长相,声如蚊蚋般道谢:“谢谢。”
随着拉响的上车铃声,她垂着头迈进车厢,尉迟延也随之上车。
“该死的!一年都快过完了,连最后几个星期一也不能幸免于难!天杀的!”
尉迟延转头看看身前身后,是谁,谁在他耳边说话?
“唐半醒,算你吉人自有天相,你这回有惊无险,下回请带足十个小心出门。”
尉迟延瞟瞟站在车厢角落悄悄揉臀的女孩,她脸上表情平板,双唇紧闭。
她?唐半醒?
是谁,谁在放话威胁?
“疼疼疼!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乎?”
尉迟延脑中浮现一张晚报,报上登着女孩受惊放大的脸,脸旁是一句话新闻:今早八点半左右在某某地铁站发生严重踩踏事件,唐某被踩成重伤,送医不治身亡。
“冤!真冤!”
尉迟延又看了女孩一眼,她正闭目养神,完全看不出有何不妥。
“唐半醒,请收回你无边的想象,有这闲工夫,你不如想想土豆。下次出场时,土豆就能修炼成精拥有人形,唔,让他长成什么样才好呢?”
尉迟延扫了一圈车厢,有的人在发短信,有的人在玩游戏,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睡觉,是谁,谁在说话?什么土豆?什么修炼成精?
女孩扬起眼帘,转着眼珠溜了一圈车厢中人。
“恶,好恶心!前边这个男人几天没洗头了?人家是满城尽带黄金甲,他倒好,满头尽是白皮屑。要不要让土豆患这种毛病?别人过处留香,他则过处飘细雪?嘻嘻嘻,走哪儿污染哪儿。呜,不可不可,我伟大神武的土豆怎能有这等不可爱的瑕疵,这种特征还是留给蒜头好了。”
皮屑男?谁?
尉迟延锁定皮屑男,皮屑男的后边站的正是女孩。
她?是她在说话?
尉迟延眨眨眼,定睛再看,她的嘴唇贴合在一起,并未露出开合迹象。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用肉眼看不见的不明生物?此时,隐形的不明生物正附在她身上?
“恶!这位老兄,你以为你挖的耳屎是黄金宝贝吗?恶,还欣赏,还把玩,还搓来搓去,你以为你是济公。不,你比济公还厉害!伟大的屎壳郎,继承了掏耳屎的光荣传统,在这一刻,耳屎与他灵魂附体,万岁,万岁,伟大的屎壳郎万岁!”
尉迟延脑中浮现万人齐声呐喊的欢呼场面,震耳欲聋,他忍不住掩了掩耳,然后看到站在女孩前方的“屎壳郎”手指一弹,一枚颗粒状物体成功升空,在车厢排风扇的吹拂下旋转降落。
“呕——”
女孩捂着嘴,挪了两步。
“耶,那一对,他们以为自己是爱情戏的男女主角?自以为很帅很美到足以让众生产生视觉享受?还啃!没吃早点?哼,想我唐半醒从不吃早点,可也没见我饥不择地。恶,口水印在嘴角还能拉丝,如此粘稠不清新的口水,那女人怎么受得了。恶!请速速插播绿箭广告!怎么样,唐半醒,开眼了吧,没想到在空气混浊毫无美感可言的车厢里竟然也能激发人的接吻。唉,他们不像你,人家的点很低,一触即发一发不可收,随处燃烧随处High,不服不行!”
女孩闭上眼。
“算了,生活中哪可能找到理想原型嘛,还是靠想象来勾画土豆吧。唔,他可以不帅,但不能不高。他可以没钞票,但不能没格调。他可以没肌肉,但不能有啤酒肚。他可以喝点小酒,但绝对不吸小烟。他可以沉默寡言,但不可碎嘴多舌。他……”
“列车即将到站,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女孩往车门口挪了挪,抬头时正好与观察她的尉迟延视线相撞。
“臭男人,再看把你眼珠子剜下来当球踢。”
尉迟延脑中浮现画面:她腾空飞起一脚踢向他的面门,两颗门牙闪着星光“丁当”落地,他口眼歪斜七窍流血倒地直哼哼。
“哼,我要是有神功,我必打得全世界男人满地爬。”
尉迟延挑挑眉,跟在她后面迈出车厢。
罢出地铁站,就听身后有人喊:“半醒半醒,今天你醒了没?”
女孩“蹭”地回头,再次与尉迟延的视线相撞。
“哼,长那么高,要是甩一记飞旋无影腿,还挺废劲呢!”
女孩的视线越过他,没好气地瞪一眼,一言不发,扭头继续赶路。
“喂,半醒,唐半醒,你等等我!”
“鬼才理你。韩小乐,韩小乐,你真是屡教不改,对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在公众场合大呼姑娘我的芳名,你老年痴呆啊,记性这么烂,嗓门却大得可媲美高分贝喇叭,讨厌!”
一个女孩从尉迟延身边擦过,亲热地挽住唐半醒的胳膊,“亲爱的,今天我保护你,绝对不让你受伤。”
唐半醒揉揉,无力地答:“韩美眉,你来迟了,本姑娘已光荣负伤。”
韩小乐夸张地揉乱唐半醒的头发,叫:“哦,我可怜的半醒,一年有五十二个星期一,你连最后几个也在劫难逃,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哦!啧啧,瞧瞧你这僵尸发套,真受不了。拜托你能不能每天少睡十分钟,只需十分钟,你就不必戴这僵尸发套出来吓人,也不必每天都在迟到的边缘徘徊游走……”
唐半醒挥掉她乱揉的手,跺着脚叫:“要你管,要你管,还不快滚!”
“唐美眉今天不乖哦。好嘛好嘛,中午我请客,老地方,不见不散,拜——”
长腿长脚的尉迟延走过唐半醒身边时,正好听到她吼出一声:“滚!”
这一“滚”字正腔圆,声音和他在地铁里听到的“不明生物”的声音如出一辙。
尉迟延回头看她,正巧看到她摘下假发套拿在手里梳理,梳好后,她熟练地把假发套套上乱蓬蓬的卷毛头,完全无视行人的侧目眼光。
已走进嘉力中心一层旋转门的韩小乐扬声喊:“唐半醒,还不快跑,快迟到啦!”
“糟!”
唐半醒抬腕看表,脚底生风,“呼”一下蹿过尉迟延,冲进了与嘉力中心仅数步之遥的万盛大楼。
尉迟延跟在唐半醒身后,见她一边跑一边揉臀一边模头发,滑稽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在千钧一发之际,唐半醒挤进即将合拢的电梯门,尉迟延晚到一步,只来得及看到她平板的半张脸。
他听到她数“一,二,三”,数字越往上,她的声音越缥缈,最后几不可闻。
在尉迟延走进专用直梯后,随着楼层的上升,她的声音重又破雾而来逐渐清晰,没过多久她的声音又似笼上一层薄雾般邈邈而去。
进了位于三十层的办公室,尉迟延放下公文包,习惯性地走到落地窗前远眺山影。
“唔,就让韩小乐当地瓜好了。”
忽然,熟悉的女声如一缕轻烟钻进尉迟延耳中。
他转身扫视宽敞的办公室,除了他,别无他人。
难道,是她的“不明生物”尾随而至?
“嘁,小二黑,事儿妈、鸡贼、小心眼、多疑、记仇、有理说不清、抠门儿……”
听她越骂越激昂,越骂越愤慨,他皱了皱眉。
他有惹到她吗?用这些词来骂他,是不是太偏离事实?
“想试探我?哼,我唐半醒才不是八婆,对管别人的闲事一丁点兴趣也没有。嘁,不就是往你的神秘账户汇点钱嘛,何至于!一个老男人了,懂不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金汉斯,你放心,本姑娘天天忙着给你跑西联汇款,哪有闲功夫去八卦你的破烂腥臭小秘密!丢人!丢人!丢人!”
金汉斯?尉迟延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
万盛大楼里叫金汉斯的只有一位,会是二十五层的那位?
金汉斯,四十出头,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在业界颇受好评。这样的人会是她口中的腥臭龌龊男?
尉迟延听到她嘲讽地念出一串地址和一个人名,在听到人名时,他眯了眯眼,凝神想了片刻。
“哼,今天本姑娘就拿你这条丑九怪当原型写一篇《老板向左,秘书向右》,哼,不拿你赚点稿费,简直对不起俺今天受憋屈的心。”
“唐半醒啊唐半醒,我真佩服你,你怎么能在此小人手下一忍三年不跳槽咧!”
“嘻嘻,无他无他,谁让他不懂中文呢。对,俺就是欺他,怎样怎样,反正我效率高,别人用八小时甚至延时加班才能完成的工作,本超女只需一半时间就能搞定。本超女不当着他面敲汉字编小说,本超女简直对不起自己饱受污染的心。”
“唐半醒,既然你这么爱编小说,干脆辞职在家当自由撰稿人好了,何苦委屈自己在此受洋人的窝囊气。”
“非也非也!这小小榜子间可是俺了解接触社会的窗口,窝在这里观人性,看世态,没事偷着乐,才能产生创作灵感嘛!”
“唐半醒,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尖酸,越来越刻薄,越来越愤世,越来越嫉俗,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欧巴桑了吗?”
“哪有!哼,就算有,又怎样?温和,俺颗粒无收。尖锐,嘿,俺遍布全身。再乱说话,小心我刺你哦!”
“唐半醒,少废话,干完活才有时间挣外快,赶快闭嘴!”
突兀的女声来得突兀去得也突兀,当办公室里又恢复安静,尉迟延不禁捏捏眉心。
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如果是一个人,为什么一问一答一唱一和?
如果是两个人,为什么声音一模一样不分轩轾?
那个女孩叫唐半醒,那这里的声音该做何解释?
真有传说中的三魂六魄?是她的几魂几魄飘移到他这儿来了?
尉迟延走到办公桌边,打开电脑,专心处理公事。
冷不丁的,女声又响。
“唔,十一点啦,剩下的活儿下午再干吧,现在要想想地瓜和土豆的掐架问题。”
接下来,尉迟延脑中浮现两个看不清面孔的男女。男的沉默寡言,女的活泼灵动。男的温文有礼,女的嚣张跋扈。男的一诺千金,女的白话连篇。男的言行一致,女的心口不一。男的总是默默奉献,女的总是主动邀功。男的总是被女的气得咬牙切齿筋脉贲胀郁郁不得发,女的总是嬉笑怒骂插科打诨气死人没商量。男的不知不觉为女的心动,女的不知不觉为男的动心。
“啊,十一点五十了,时间过得好快。韩小乐,你最好别给我迟到!”
尉迟延抑不住好奇,走出办公室,摁下电梯下行的按钮。
当电梯在二十五层停下时,他看到候在门外的唐半醒。
唐半醒的视线集中在一米以下,垂头进入电梯。
他又听到她在数数,数到“十”时,他脑中又浮现画面:她身后的男人,也就是他自己,如凶神恶煞般勒住她的脖子。
“电梯行凶案?唔,绑架?凶杀?嗯,可以设计在地瓜身上。”
她继续数数,数到“十五”时,她的声音又响。
“地瓜的初吻要不要在电梯里献给土豆?呜,是来一记纯纯如蜻蜓点水般的干吻,还是来一记火辣如猛龙过江般的湿吻?唔,地瓜要不要欲拒还迎地反抗一下下?还是满面通红似懂非懂地迎合一下下?”
他轻咳一声,咳散脑中浮现的旖旎画面。
唐半醒偏了偏头,朝右后方扫了一眼。
看到他,她似有点吃惊,可她掩饰得很好,不露声色地缓缓转回平板的脸,专注地盯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跟着默数:“五、四、三、二、一,叮。”电梯门开,她挺直脊梁迈出电梯,完全无视那个于她有“一扶之恩”的男人。
“可恶!一天遇两回,难不成黑色星期一仍属未完待续且听下回分解?讨厌!”
尉迟延跟在她身后保持数米的距离,看她拐进街边的茶餐厅,不禁嘴角微勾。
唯有“有缘千里来相会”才会出现如此巧合吧?
唐半醒看到他时,捏着菜单的手一抖。
“吃个饭也能遇见?邪!啧,瞧他西装革履,一副精英人物的道貌岸然相,难不成是精装版的变态跟踪狂?原来披着绅士羊皮的大尾巴狼是这般德性。嗯,下回要以他为原型编个小说换钱。”
“讨厌讨厌,看什么看!俺够不起眼够不引人注意够低调了,难道是俺做得还不够,请问上天,哪里有卖隐身术?”
唐半醒起身,换个位置,拿后脑勺对着他,眼不见为净。
“半醒,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迟到了。都怪我老板啦,明明我一大早就对他说我中午有约,那小人仍故意拖住我。哼,我跟他势不两立!”
韩小乐先嬉皮笑脸地道完歉,再深恶痛绝地把老板臭骂一通,泄愤后心情大爽,豪迈地抓过菜单问:“点了没?今天你放开吃,就算你点一头鲍鱼,我也不眨一下眼。”
唐半醒撇嘴:“是,那时你已晕死过去,哪有机会眨眼。”
“喂,唐半醒,别不识好歹,我们小白领禁不起剧烈压榨的!”
唐半醒面无表情,翻着菜单道:“没问题,我的压榨向来分身错骨,温柔得只会让你疼,不会让你掉一滴血。”
点好餐,韩小乐滴溜溜转着眼珠,前倾着身子凑近她道:“半醒,那个男人老往这边看,啧啧,长得蛮好看的呢,又干净又清爽,金领?啧,比咱小白领闪闪发光多了。”
“嘁!”
“半……”
“韩小乐,你怎么在这儿?”
话说一半的韩小乐似弹簧般从座位上弹起来,毕恭毕敬地对经过桌边的男人道:“闻总。”
闻道点点头,扫一眼端坐不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唐半醒,问:“韩小乐,我有朋友在,要不要拼桌?”
韩小乐属于典型的窝里横,对老师上司畏如鼠,对父母亲朋横如猫,这会儿小白鼠拘束地不知应对。唐半醒淡淡地解围:“多谢,只是我有话想私下对小乐讲,恕不奉陪!”
闻道随意挥挥手,“是我冒昧了,你们聊。嗨,尉迟延,几年没见,别来无恙乎?”
乎你个老人头!
韩小乐抚着胸口坐下,“半醒,大恩不言谢。哎,半醒,那个金领男竟然是我老板朋友,看他们握手言欢,让我想起一个洋酒广告,就是两个男人拿着鱼竿在冰天雪地的南极还是北极垂钓喝酒,呜,好闪亮,好向往!”
“那种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男人你也向往?韩小乐,请务必合理控制你发情的品味!”
“嘁,不懂欣赏,真不知道什么样男人能入你的眼。唐半醒,你千万别再像大二时那样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神魂颠倒,丢死人。”
见唐半醒不吭声,韩小乐再凑近她一点,眯着眼仔细打量一番后,试探道:“唐半醒,你不会是后悔了吧?想当年,你迷人家迷了大半年,人家好不容易对你有兴趣了吧,你倒好,硬说人家长得和声音不匹配,一想到那家伙一脸错愕受伤莫名的表情,我就忍不住为他掬把辛酸泪。你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人家好歹也是经贸系的第一号风云人物,哪个女生不夸他是面目俊朗风度翩翩,可到了你眼里,那好相貌倒像是嫁接错了地方似的。不是我说你,你当时真有点无理取闹,凶巴巴的样子,活似人家是专偷别人声音的贼。唐美眉,你不会真如那家伙所言,以玩弄男人感情为乐吧?”
“很抱歉,韩美眉,关于那件事,我已失去全部记忆。现在,本姑娘打算单身一辈子,若是熬不下去,就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为伴就此了却残生。”
“唐美眉,你的选择性失忆症是修炼得越发炉火纯青了。不过,你才多大岁数就看破红尘,拜托你务必口下留情,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心月下老人看你不顺眼,今天就在你指上套根红线绳。”
唐半醒瞟她一眼,脸皮动也不动,平板板地答:“月下老人若显灵,岂会听不见你恨嫁的心?放心,他老人家忙得很,就算是套了金线在我指上,我也会忍痛割爱把它送给你,免费。”
韩小乐咬牙切齿,伸手捏住唐半醒的脸颊往两边扯,“喂,唐半醒,收起你这张死人脸,给点人的表情好不好!”
“抱歉,我暂时没有排出修炼表情纹的计划。”
韩小乐无力地捶着桌面,做痛心疾首状,“唐半醒,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你,所以这辈子要忍受你这种半死不活的性子。”
唐半醒不为所动,继续板着脸板着嗓子答:“谢谢,辛苦你了。”
“啊啊啊啊,受不了你。哎,唐美眉,那个金领男怎么老偷偷看你?真悲哀,为什么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是陪衬?像我韩小乐这般活泼可爱的俏皮女生,怎么就拼不过你这个冷漠无趣的刻板女人呢!”
唐半醒夹只虾饺塞进她嘴里,“少妄自菲薄。”
“嘻嘻,我是妄自尊大,OK!”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晕,半醒,你连手机铃声也设成了土豆进行曲,真是走火入魔。”
唐半醒白她一眼,掏出手机:“喂?姐?什么?哦。晚上?好。”
“你姐来了?”
“嗯,说是报社派她过来建记者站,要呆至少半年。”
坐在两米开外的尉迟延,将她俩的对话悉数纳入耳中。
她的声音,正是那个在他耳边萦绕了一上午的声音,他绝对不会听错。
如果这世上有克隆,那,是谁克隆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