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殷却不在床上。被子被掀在一边,白色的床单和被角上有很明显的晕开的水滴。周晓安浑身汗毛倏地倒竖起来——他已经那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啊!她根本不应该离开——不过还没等她脑海中最坏的想象完成,就听到浴室里有动静,“咚”一下,不是很清晰也不是很响,不注意很容易忽略的一声。接着,又一下。
呼。
谢天谢地。
她有点腿软地靠着浴室门边,再这样一惊一乍,她的心脏一定提前进入老年期。干这一行这么久的爷爷怎么可能六七十岁还活蹦乱跳,真是自然界不可解释之谜。
“周子殷,”她拿手敲了敲浴室的门,“你没事吧?”能够自己去卫生间应该已经好转了吧?
里面没什么动静。
“周子殷?”
仍然没人应。
前面那两下模糊声响应该是人发出的没错吧?
“喂!我要开门了——你不想被人看见蹲在马桶上的样子吧?!”
仍然没反应。前面才落下的心重新提了起来,周晓安刷地拉开门。门开处,周子殷泡在浴白里,身上的浴袍没有月兑,带着一起泡在水里。但跟前面水汽蒸腾的情况不同,此刻的浴室光线异常清晰。浴白边放着一大盒冰块,周子殷手上正拈着一块,手指一松,冰块落进浴白的水里,“咚”,轻轻的一声响。
周晓安愣在门口,这个人在干什么?泡、泡冰水澡?
周子殷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什么,晓安觉得他此刻的眼睛非常黑,因为没有平常温润的光泽,更显得黑,黑沉沉的,一望无际。头发也特别黑,本来吹干的头发,现在下面一截发梢已经湿了,粘在他的肩与锁骨上,黑得触目惊心。
周晓安不由自由揉揉眼睛,是灯光的问题吗?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很……诡异。啊!她明白为什么他的眼睛那么黑了,因为他的皮肤非常白。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一眼望过去好像是个冰雪人儿,只有眸子和头发是黑的。
而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晓安一眼后,手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冰。这个动作让站在门边快要石化的周晓安清醒过来,冲上去,一把把冰盒扫在地上,但里面已经见底了。相应地,不少大大小小的冰块在浴白里浮啊沉沉,水的温度让晓安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只要是个人,能在这种温度里保持血色才怪!
“你在干什么?”周晓安的声音也像是被这水冰过,自己都听得到在打颤,但心里却被是火烧过,火辣辣地一股无名火腾地烧起来,以至于去按水塞开关的手都在发抖,“发什么疯?!找死啊你!”
水位开始降下去,周子殷没有说话,忽然慢慢伸出手,按在她的手上。那种接近于冰的温度,让周晓安整个人颤了一下,“把我的睡衣拿进来。”他说,声音很低。
“要什么睡衣!”周晓安一把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超乎自己的控制,当然她压根也不想控制。不,她应该有控制自己,不然,她就早直接给他一拳,或者直接踹他一脚,或者干脆把他从窗户里扔出去!“你直接穿寿衣吧!”
最后一句吼得非常大声,空气中回荡着声带不负重荷时发出的嘶声。她站着喘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哭了。莫名其妙地哭了。真是太莫名其妙了。简直是神经病。她反手抹了泪,去找浴巾,再把他的睡衣翻出来,挂在旁边,“给你五分钟。”她吸了一口气,“五分钟内不出来后果自负。”
说完,她甩门出去。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忽然想起那句话有些耳熟。
那好像是周子殷的台词。
而她仔细想了一下,她好像也弄不出什么“后果”让他去“负”。
不过这真是一句好话,任何人说这一句话,都可以变得气势很足。周子殷在规定的时间内出来了,绸质的睡衣异常宽大,衣摆飘飘,袖子也很大,整个人走起路来飘飘荡荡,飘过客厅,往周晓安房间去。
这家伙冻昏头了!“我在这里。”
可周子殷像是没听见,直接进去。
“喂!”周晓安冲上去一把把他拉住,“你干什么?”
“我很冷。”(废话!不冷才怪)他看着她,说得很缓慢,“而我床湿了。”
晓安的舌头小小打了个结,“你、你要睡我的床?”
周子殷点点头。
“你、你等一下!”周晓安把他推到门外,“砰”的一声关上门,在三秒钟之内收拾掉屋子里的可疑物品,再开门放他进来。
他进来环顾一周,“很乱。”
晓安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她为了不露馅而拒绝生活老师进她的房间。再说她能收拾到这分上已经不错了。也不想想她一天到晚的时间都被谁占据了。
那边周子殷已经主人般上了床,半坐着靠在床头,“吹风机。”
“啊?”
他以“朽木非常不可雕”的眼神看了看周晓安,手指指了指自己半湿的发梢。
周晓安的拳头握了握又松开……靠,昨天还说什么“做我的朋友吧”,当时他问的其实是“周晓安,做我的奴才吧”是吧?!是你自己听错了吧周晓安?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不过他的神情倒很安静,一动不动地让她吹,没有说烫也没有说凉,视线一直盯着某处没有移动。
晓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肌肤,仍然非常冷。这丝冷像是非常有效的降温剂,把晓安莫名其妙窝着的一肚子火灭下去,她咕哝:“你干吗要折腾自己?”
“什么?”
“泡冰水,你吃饱了撑的吗?”
听到这句他倒轻轻一笑,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吹风机的热度,还是因为身上盖了被子,他的唇色奇迹般地恢复了起来,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光。一切都是一笑当中发生,像一朵花儿霎时绽放,让人看到了花瓣上鲜妍的颜色,“没什么。”他这样答,忽然说,“别吹了,拧把冷毛巾来。”
“哦。”周晓安忙照办,“烫吗?”毛巾往他的额头敷,“加点冰会不会更凉?”啊!她自己惊了一下,“你用冰水给自己降温?!呸呸,不可能,周子殷,你到底有什么病——”
“你太吵了。”周子殷伸手拦下那条毛巾,“躺下。”
“啊?”
“一句话要让我说几遍?”周子殷微微挑了挑眉毛,随着脸色的恢复,他的精神好像也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架势也同样复活,另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点。”
周晓安僵硬地躺了上去。
“闭上眼睛。”
“干吗?”虽然这么问,眼睛还是闭上了。清凉随即覆在眼皮上,她想睁眼时明白了这是那条毛巾,有柔和力道覆在上面,周子殷的声音听起来同这毛巾一样温和清凉,低低的,有一种让人听了心里莫名其妙发软的温柔,“哭了之后应该洗个脸,或者这样敷敷眼睛。不然眼睛会肿,还会痛。”
“谁哭了,我那是被你气得泪腺失控。”晓安说。毛巾底下的眼皮急迅眨动,才能从不知哪里悄然升起来的一股酸热倒回去,“我还以为你在自己折腾自己——哎,”她翻身坐了起来,很难继续说那件事,只要想到他脸苍白眼发黑的样子,只要想到那冰水的温度,心脏就像是放在冰箱里冻过,又冷又硬,非常难受,“这东西应该你用!”
她把毛巾拿去再拧了一把,洗手台的镜子里照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睛以及一种像是要哭的神情。呸呸呸,这不是周晓安。她往镜子上泼了一把水,再埋头给自己洗了个脸,抬起头来时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头。这点算什么事!有药有医生,他家又有钱,哪有治不了病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晓安。”外面已经在叫。
她答应一声,忙把毛巾拧了出来,想帮他敷的时候却被他挡住了,“我用得上这个吗?”
“怎么用不上?”
“我发烧了吗?”
“不发烧你拿冰降什么温?”
“至少你应该试试我的体温。”
“啊!”她忘了有体温计!
但掏出来的时候,周子殷说:“用你自己的体温就可以了。”
“那不准确。”
“我说了不用这个,”面对着伸向自己的体温计,周少爷忽然发起脾气来,“拿开!”
周晓安只好拿手去试,模模他的额头又模模自己的额头。感觉好像还好,不算烫,也不像才从浴白里从来时那么冰……
“唉。”夹着一点烦躁的叹气声,周子殷把她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拿开,直接揽过她的肩,将她拉得俯下来。一时之间她的身体忘了抗拒这外界加来的力道,身子由高到低俯下去,悠悠荡荡地像做梦,他的脸在眼前放大,唇近在咫尺,那颜色看起来像玫瑰在生长,越盛放越鲜艳……
一切停止了。世界仿佛在这里定格。她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他的鼻息轻轻喷到她脸上。
“怎样?”周遭不知为什么突然这样静,以至于他的声音这样清晰,好像每一个细微的转音都显出了脉络,“烫吗?”
“还、还行。”晓安不知道自己怎么答得出这两个字。有那么几秒钟,大脑明明已经失去了反应。说完之后神志才回到自己的躯壳里,“啊!”这是最清醒的一个音节,随着这一声她推开了周子殷,站起来捂住脸。
周子殷诧异,“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仍然捂着脸,因为放开手的话,他就会看到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天哪,天哪,刚才她想什么了?她想什么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平时不怎么管用的大脑,该用的时候总算发挥了一点用处,最少给她找了一个不错的借口。她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房门,然后再大大地洗了个冷水脸。
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额前的发梢在滴水,脸上的水珠也没有全干,因为没有毛巾而只用袖子随便抹了一下。眼光已经不敢再落在周子殷脸上,一下落在水杯上,一下落在被子上,一下落在他的头发上,总之千万不能正眼看他。
周子殷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看了她一眼。她自认为非常镇定地盯着他的两眉之间。这是谁曾经教过她的?这样可以避免看到对方的眼睛但是对方又会认为你在看他的眼睛——二姐?大姐?爷爷?
“周晓安,”周子殷把水杯搁在床头,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向这边倾了一,抬眼看她时因为角度的问题眼梢显得异常地上挑,“你在想什么?”
“啊?”周晓安很不争气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看他的眼睛了,“没什么——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
“不饿。”
“那——睡一觉?”
“不困。”
啊,那干吗?“那么你静一静,”左脚已经开始往外挪,“我先——”
“站住。”周子殷懒洋洋地叫住她,“坐着陪我聊天。”
“呵呵呵,”周晓安笑得有点干,“聊什么?”
“这个吗……”周子殷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让自己靠着,“比如聊聊你刚才为什么脸红,现在为什么……又脸红,”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视线落在她脸上,非常怡然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幻,“……你刚才想什么了?”
轰!
这个时候应该来枚加农炮,要不把她轰成灰,要不把面前这个人轰成灰吧!
双腿有自己的意识想逃离是非之地,大脑却清醒地明白逃跑是最矬的办法,一跑就真的洗不清了。可是,可是不跑的话,难道能直接告诉他“靠,我以为你刚才要亲我咧”?
还是来枚加农炮吧……
周子殷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嘴角上的笑意全部漫进眼睛。那不是平常温柔的笑,也不是偶尔放肆的大笑,如果一定要定个义,那就是“用平常笑来笑大笑的事”。
笑得周晓安恼羞成怒,“笑什么笑?两个男生靠那么近不是很怪吗?你习惯了我还没习惯呢!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男女通吃来者不拒啊!”
“慢慢就习惯了,”周子殷说,指尖撑着自己的额角,“至于男女通吃,你可冤枉我了,如果不是为了筹码,这里的人我理都不愿理。”
“哦?是吗?”这家伙肚子的想法真的是这样的?那平时还摆得出万人迷的样子……果然变态就是变态啊……好吧现在变态也好不变态也好,这家伙没有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就是万岁“……话说你那么多筹码到底是怎么来的?”
说完这一句周晓安在心里涕泪握拳。在这个变态手底下工作了一个来月,你成长了周晓安!换作以前哪能这样天衣无缝地转移话题,好样的!
“想知道?”
就是不想知道这个时候也要鸡吃米似的点头啊!
“那……”周子殷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熟悉的被算计的感觉袭上晓安心头,太不祥了,这种情况应该立刻转移话题,但是周子殷已经开口道:“练套拳给我看吧。”
呼,早说嘛。
这个太好说了。
“我换套衣服先。”晓安轻快地翻出一套运动衫换掉身上的明道校服。房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再加上没怎么收拾,还真没有多少空地伸展手脚,她有点犯愁,“要不换个地方。”
“就在这里。”周子殷靠在软枕上,那模样仿佛很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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