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足够令感冒病毒在月乐体内攻城略地。当魏言轻把车开到她家楼下时,月乐已经虚弱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魏言轻将她软乎乎的身子搂到自己怀里,以胸膛承接了她的体重。他低下头,担忧地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他想她需要挂个急诊。
月乐摇摇头,“太晚了。”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
“好吧。”现在病人的意见最大。魏言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上楼。
月乐有气无力地歪靠在他的胸膛,心里冒出一个会令所有女权主义者唾弃万分的念头来:女人,果然还是要被男人照顾呵护着才行啊……
他们行至三楼。夜汐听到了门铃声跑出来应门,一见这阵势,也是吓了一大跳。
“我姐怎么了?”她连忙侧身把魏言轻让进来。只见姐姐脸蛋红彤彤地歪倚在魏言轻怀中,额间不住地冒出冷汗,“被人下了药?”
“她被同事欺负,反锁在女厕所里面。”魏言轻阴沉着脸回答,脚下步子不停,抱着月乐一路穿过客厅,来到她的卧室,将她安置在床上。
他拉过一边拧成一团的薄被,将她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夜汐跟进来,扒着门框娇嚷:“是谁这么可恶欺负我姐啊?要是让我知道,我抽死他!魏言轻你不是她同事吗?怎么也不护着她点儿?你是干什么吃的啊?”
魏言轻回过头去,淡瞥她一眼,除了烦透她这张尖牙利嘴,心中也不能不说有些欣慰。池夜汐任性归任性,关键时刻,还是担心姐姐的。
也许,夜汐和他一样,也只是个爱口是心非、不懂得表达内心真实感情的家伙吧……
“你帮她换一下衣服。”魏言轻模模鼻子,有丝不自在地道,“我先去客厅坐一下。”
池夜汐嗤笑一声:“孩子都有了现在装什么纯情啊?”她将魏言轻推出去,来到姐姐床头,心疼地模模她的脸颊。
“夜汐……”月乐申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不断胀大,魏言轻和妹妹说了什么,她听不真切。但妹妹此刻望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温柔满点的。
“现在我要帮你月兑衣服咯!别害羞哦,虽然你的身材没我好。”夜汐手势轻柔地将月乐的身体半抱起来,替她解开扣子,顺势俯在她耳边低声说:“姐,我和魏言轻没什么的。他根本就懒得碰我一下,一门心思就只认定了你一个。”
月乐闭上了眼睛,耳朵眼儿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夜汐替她换上吸汗的棉布睡衣,走出门去,一脸愁容地望向魏言轻,“她身子好烫呢。不如我下楼去买些退烧药来吧!”她自告奋勇。
魏言轻摇了摇头,“她现在怀着孩子,药不能乱吃。”顿了顿,站起身来,朝月乐房里走,回头嘱咐夜汐:“你先去睡吧,晚上我陪着她就行。”
夜汐撇了撇嘴角,仍是管不住口里蹦出的尖刻语言:“你不至于那么猴急吧?她可是病人!”接受自己不被魏言轻所爱是一回事,但要她大大方方地看着魏言轻对姐姐表演深情又是另一回事——总之,小小不爽,尚未消解。恐怕回去之前,她这张嘴都会很贱。
“池夜汐——”魏言轻横了她一眼,沉吟数秒,换上难得一回闻的真挚口吻,“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吃饱了撑的!”夜汐耸了耸鼻子,对他那副忏悔样儿表示强烈不满,“行了吧,我也没多喜欢你,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她颇有女王架势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朝了。
魏言轻走进月乐的卧室,关上门板,来到床前,深望着她不安稳的睡颜。感冒令她的鼻息变得粗重,胸脯一上一下地剧烈起伏。他望着望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近来的一切举动都很荒谬。
说到底,他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个女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割除。两年前他就试过了,也没能做到,不是吗?
他想,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这是事实,由不得他不承认。
他又想,方皓朗那个老男人其实说得挺对,他应该要对感情更加坦诚一点。
魏言轻躺上床板另一侧,伸出双臂,将睡得糊里糊涂的月乐连人带被搂入怀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啊……”
清晨醒来,映入眼瞳的第一抹影像,竟是一张超级无敌放大版的男性容颜,任谁都会惊讶得想要尖叫……吧?
池月乐霍然坐起身子,不是很明白地瞪着鼾睡在她身畔的男子。下一秒钟,“啪哒”一声,额头上落下一块湿毛巾,在她胸前的薄被上印下一处濡湿。
她眨了眨眼,依稀记起:昨天晚上,她生了病,整个人很不舒服,睡得很不安稳。她鼻间仿佛萦绕着公司女厕里那古古怪怪的味道,还梦到很多恐怖的影像,情节之错综复杂,堪比“咒怨”和“下水道的某某鱼”的综合版。好似……有人彻夜陪护在她的床畔,为她烧烫的额头敷上湿毛巾,还搂住她汗湿的身子不让她肆意翻动。
那个人在她耳边,用好温柔的语调轻喃:“没事了,你没事了……”
于是她也试着说服自己,她没事了,不再受困了。
就这样蒙被睡了一夜,在头昏脑涨、半梦半醒之间,在某个男人强悍但温暖的胸怀里。
月乐傻愣愣地睇住枕边人的睡脸:昨晚……是魏言轻照顾了她一整夜吗?
伸出手来,轻轻碰触他下巴上初生的胡茬,青青的一片,有些刺手。
有多久了?他没有在她身边过夜,没有在她枕畔醒来——啊,快一个月了吧?
而如今他的回归,显得多么理所当然。好像他从来没有提出过分手,从来没有自她的生活中撤离,而只是出了一趟短暂的公差似的。
她与他……算是复合了吗?
包重要的是——他,喜欢她吗?
月乐抓着湿乎乎的毛巾发起愣来。
“醒了?”因为初醒而沙哑的男声冷不丁响起,大手一把覆上她的额头。
片刻后,他松了手,神色有些宽慰,“烧好像退得差不多了。”说着好自然地揽她入怀,问道:“想喝水吗?”
“想。”直觉地应答出声,她才想起应该问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魏言轻,昨天我和方总……”她有没有和他解释过自己在方总家过夜的缘由?天,一定是发烧烧糊了脑子,她怎么什么都记不清了?
下一刻,床头柜上的水杯变戏法似的跑到了她手中。她怔愣着,耳边又听得他以命令的口吻道:“快喝,喝完了出去吃早餐。”
早餐?她险些被冲入鼻间的温水呛到。魏言轻可是从来不下厨的啊。几乎以即食杯面和外食为生的他,在与她来往的那段日子里,对她随手煮出来的简单小菜还颇为捧场来着。
“你可别买那些炸鸡店的油腻早餐给我吃哦,我胃还难受呢……”她小声嘀咕。换了是以前,哪敢在他面前挑三拣四的?不过今晨,他看起来很温柔很好说话的样子,让她莫名有种——撒娇的冲动。
“笨蛋!”魏言轻勾起手指敲了她额头一下,“我会这么虐待我未来的儿子吗?”那些垃圾食品,从此以后可以从她的菜单中勾除了。
儿子?他怎么这么肯定是儿子?她反而比较想要女儿……月乐发着傻,不自觉被他推出卧室,带向厨房——
“啊……”她眼色骤亮,不可置信地凝目在料理台上安置的塑料打包圆盒,“是……‘德方’的牛肉窝蛋粥!”她回身看向他,“你怎么……”是他一大早特意飙车去买的吗?可是,现在也才七点多呢!
那他该是起得有多早啊?
她讶然的目光,令魏言轻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轻咳一声,语义含混地咕哝:“这种事也不是只有方皓朗一个人会做。”
事实上,叫他拷贝方皓朗追求池月乐的方式,他还是相当不服气的。但那天早晨他看得分明,月乐在和束芳菲吵了一架后,抱着粥桶吃了个底朝天。
算了,谁叫她爱吃。他愿意做那第二个买粥给她的人,只要从今以后,这差使都由他一人垄断就可以了。
月乐坐在餐台旁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香喷喷的砂锅粥;整夜翻搅不休的胃袋,直至此刻终于得到了安抚。
暖热的粥品滑入食道,将她的月复腔也熏陶得暖融融了。
虽然生了病很难受,但魏言轻对她真好。尽避他尚未开口表明要和她复合的意思,不过仅是此刻的温柔,就够她窃喜一阵子的了。
吞下勺子里细碎的牛肉粒,她朝四周看了看,“夜汐呢?”一大早的不见人影。
魏言轻耸了耸肩膀,“她说怕你把感冒传染给她,一早就开溜了,大概去KTV赶早场优惠了吧?”
“这样啊。”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妹妹呢。月乐皱皱鼻子,恍惚想起昨晚,妹妹扶着她的身体为她换上睡衣,似乎还在她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
“你……不陪她啊?”她咬住唇,蓦然想起:魏言轻不是在和妹妹交往吗?那为什么昨晚又抱着她睡了一夜?
瞧她刚才那蠢样儿,竟然还喜滋滋地想到了要和他复合?魏言轻现在根本就是别人的男朋友好不好?
心头喜悦锐减,苦涩漫溢上来。
“昨天晚上你送我回来……夜汐没误会吧?”她仰起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地轻声问道。并在下一刻发现魏言轻蓦然变了脸色。
“池月乐!”他掀起眉毛,恶狠狠瞪她:怎么忘了?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装傻装憨来激怒他。
昨晚他都吻过她了,今天早晨她居然还能翻脸不认人地把他推给池夜汐?
“索性,我们一次过把事情讲清楚吧。”他拽过椅子,一坐到她的对面,这是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与他对视的角度。
“池月乐——”他沉声开口,“你这没良心的女人,从来不当我是你男人吗?”
半口粥含在嘴里,月乐呆住。他说……他是她男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可以那样看待他吗?
最初他接近她、追求她,只不过是为了借她的姐姐身份来挡掉夜汐过于热情的示爱;后来他一声不响重新挤入她的生活成为她的伴,大概……是因为她白白胖胖还蛮好抱,而他抱习惯了懒得放手;再后来她怀了孕,他反而对她比以前更差了,还毫不顾忌地当着她的面宣布和她妹妹交往……以上这一串的斑斑劣迹,才是魏言轻一直以来对待她的方式不是吗?
怎么……这些竟然代表她和他一直在谈恋爱,而他是她的男人?!
不对吧?哪一国的恋爱也不是这样谈的啊!
月乐摇了摇头,很迷茫。
“我一直……都不觉得你喜欢我。”她沮丧地轻声说。
很好,此言一出,雷区瞬间引爆。
魏言轻的脸色当即黑得可以媲美锅底,低声咆哮道:“你这女人是智商有问题吗?我不喜欢你难道我是犯贱吗和你纠缠这么久浪费这么多时间!”
没有标点没有停顿的长串语句劈头盖脸砸来,吼得月乐一脸呆怔。他讲话好绕啊……而她高烧初愈的脑袋,似乎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的意思是……
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魏言轻霍然背过身去,胸口剧烈起伏。再多看一眼池月乐那个迟钝的笨样儿,他连肺都要气炸了。
如果不喜欢,早在第一次分手的时候就能断得干干净净了。
如果不喜欢,何必在她身边不明不白地磨蹭了两年?
如果不喜欢,就不会选择接受方皓朗的Offer来到和她同一家公司工作。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外面能出更高价码聘请他的东家多的是。
如果不喜欢……如果真的不喜欢就不会这么烦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对这样一个已不知不觉被她迷住的自己,感到很没辙。
还是喜欢的吧?虽然只能言语暧昧意义不明地绕来绕去、无法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但心里——还是喜欢着她的吧?
这笨蛋女人,偶尔冰雪聪明一次、领悟力强一点是会死啊?非要他把答案巴巴地送到她眼前吗?
笨死了,气死他了。
大掌霍然捞过圆桌,捧住月乐肉乎乎的圆下巴,他狠声命令:“你快点吃,吃完了我带你上医院去。”
“上、上医院做什么?”她“咕咚”吞下一大口粥,手足无措起来。最讨厌医院的味道了。
“叫医生看看你的感冒。”也许就是因为发了高烧智商才变低的,“——还有,顺便做个产检。”育儿手册上的“父亲”那一栏里,也该填上正确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