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白色的披风,帽子边沿滚着绒毛,遮盖住紫蝉雅致的面容。天际飘着细雪,零零散散的,落在她身上化作同一颜色。
“公主,将军派小人们来接您,还说天寒地冻的,您若没事了就请直接回府吧。”将军府的侍卫上前将软轿的轻帘掀了开。虽然对主子怀里的婴儿好奇不已,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垂手立于一旁,只是一双双藏不住好奇的眼睛全都溜在了孩子的身上。
“那就直接回去吧。”她朝等候的轿夫吩咐了一句,敛了敛宽长的披风坐进轿子。轿子随即被轻轻抬起,循着来时的路规律地、轻微地晃动起来。紫蝉将身子整个往后靠,挨着软垫,淡淡合眼,这一天真的好累啊!
突然间,轿子猛地停下来,砰然搁置在地上,紫蝉一惊,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一把拉开了轿帘,对住前头的背影叫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保护公主!”十名护卫高举手中的武器,厉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凶悍又为数众多的蒙面人挡在轿子前,驱着大马刀起刀落,不由分说已砍下一名护卫的脑袋,一具血腥的尸体霎时瘫倒在雪地上。
“啊……”街上许多行人见状吓得四处窜逃,叫吼和哀鸣夹杂马匹嘶叫,凄厉得如恶鬼降临。
“杀!上头吩咐,不留活口!”那些蒙面人和剩下的九名侍卫、四个轿夫厮杀起来,长臂举刀一起一落,毫无手软。
此时,轿身猛力一震,听见重物连续击在车板的响音,轿帘被忽然掀开,先是一柄大刀刺了进来,尖叫憋在喉咙里,紫蝉慌忙将身子缩在角落,躲过致命一刀,刀子砍入身侧的木板缝中。
不能死,她不能死!紫蝉又急又惧,趁刀子砍入木板缝中不及拔出,她银牙一咬,抱着孩子猛地扑出轿外。手指插向蒙面人的眼睛,接着抬脚猛力一踹,直接命中男子最脆弱的。那蒙面人始料未及,结实地吃上一记。
逮到机会,紫蝉拔腿便跑,发足狂奔,身后传来凄惨的呼痛声,还有连声咒骂,那名蒙面人不放松地追上来,脚步愈逼愈近,近到几乎要拽到她的长发。
太冰冷的空气、太激烈的喘息,胸口好痛,她咬牙在混乱的人群里穿梭,由于手里抱着个孩子,体力毕竟不能久耐,不一会儿步伐踉跄,跟着就扑跌在地,想爬起时,蒙面人已经追上来。
“是谁派你来杀我的?”紫蝉哆嗦着问,满脸是汗珠,“是赵合德吗?她后悔刚才放我走了,对不对?!”
蒙面人嘿嘿嘿地发出笑声,持刀一步步逼近。
“啊……”紫蝉放声尖叫,死白着脸瘫坐在地,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心想,这次死定了。就在大刀扬起的一瞬间,一张古琴猝不及防地砸向蒙面人的面门,“哐啷”一声蒙面人手中的大刀被砸飞出去,而蒙面人也应声倒地。
“公主!”一只手由身后死死扯住紫蝉的衣领,“快走!”
紫蝉纤弱的身子被某个人奋力提起,一张俊逸的脸庞印入眼帘,“张、张安世……”这一场灾难来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而出手救她的人,也同样令人感到意外。
张安世没料到从琴行回家的途中会遇到眼下这码事,而怀里抱着的一把琴正巧派上了用场。他如今的自由是公主给的,他懂得大情大义,总想着借个机会报答她,这不,终于等到机会了,就算真的豁出性命,他也要确保公主毫发无伤!
“逃!鲍主,快逃!”他发出平生最大的声量嘶吼道,同时飞身扑到正欲起身的蒙面人身上,两人随即拳脚相向。
“来人啊,救命呀!”撕心裂肺的求救声扩散在街道上,紫蝉拼命地跑,拼命地叫。永晞,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们!
蒙面人从四面八方围追堵截,跑呀!紫蝉的两腿毫不停歇,气喘如牛。她不能停下来,这么多人牺牲性命,就是为了她能够活下来。若是不跑,她将再也见不到永晞!
一声声的马嘶声从前方传来,一队骑兵正朝这里奔驰过来。跑在最前方的男子,长发翻飞在风里,青紫色的衣袂激荡如潮,脸庞上燃烧着狂怒火焰。正是她的丈夫——乔永晞!
“永晞!我在这里!”她扯破喉咙狂喊着,眼前的人距她只剩百步之遥,她太专注于眼前的目标,忽略了身旁有个持刀的蒙面人正同时砍向她。
“紫蝉?”大老远的,乔永晞一听到呼唤声,立刻向她的方向看来,“小心!”他发出如雷般的狂啸,同时以鬼魅之速冲往妻子的方向。
“永晞,救我!”那名蒙面人挥刀砍向紫蝉,刀口就在她颈边寸许,而永晞却还差了十步距离。
“哇!哇……”怀里的孩子突然纵声嚎哭起来,紫蝉咬着牙,将哭泣中的孩子紧抱在怀中,用身体挡去将要来袭的攻击,不让那人伤到孩子半分。
雪花飞扬、鲜血四溅,她在听到震动大地的蹄声时,被人拦腰捞上了马背。原本欲取她性命的蒙面人被一刀削去了半边脑袋,紫蝉惊恐地倒吸口气,乔永晞伸手扳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转向他的胸膛。
“闭上眼睛,别看!”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被册封为骠骑将军!他带领的这一队人马骑术精湛,个个动作迅速、确实,而且有效,她不断听见那些穷凶极恶的蒙面人的惨叫,她吓得闭紧双眼,听话地缩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弹。马儿嘶鸣,婴儿嚎啕,他持刀在马上护着她,左一挥、右一砍,如入无人之境。
刺骨的寒风急急呜咽着,打在手背上隐隐生痛,紫蝉一只手抱紧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永晞的腰不敢松手,耳边不断响起凄厉的惨叫。他的刀在风中舞动着。就在她以为那种声音永远都不会停时,一切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喘息声,还有他的心跳。
“大哥,”副将司徒南策马靠了过来,“全部解决了。”
“全都……结束了吗?”紫蝉轻轻扯了下永晞的衣襟,将啼哭不已的孩子塞给他,“喏,孩子给你,还有,一定要救张安世……”交代完这一句,紫蝉蓦地感到眼前一黑,她软弱地昏了过去。在失去意识的刹那,只记得一双坚定的臂膀,以及一双温柔而包含担忧的黑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夫人!”她怎么了?看着她冰凉的小脸和泛紫的嘴唇,乔永晞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大哥别慌,嫂子恐怕是吓得晕过去了,还有这孩子……唉,总之,先回府找位大夫开副药方压压惊吧。”司徒南拍了拍乔永晞的肩膀。唉,女人就是麻烦,才死了几个人就吓得挺不住了,而大哥的样子更奇怪,仿佛大嫂暂时的昏迷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听到司徒南这么说,永晞一震拉回心神,倏地一拉缰绳,马儿立时四蹄齐扬奔跑起来,一队人马如来时一般疾驰而去。
“太医,她没事吧?”低沉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关心。
“公主只是受到惊吓,导致精神过于紧张,呈现短暂昏迷的状态;但身体并无大碍,等会儿就会醒了。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千万不要让她再受到什么惊吓,毕竟她的情况特殊啊。”似乎是皇宫里胡太医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
“她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询问的语气有些迟疑,蕴涵着极深的怜惜。
“请将军放心,公主的体质虽然弱了些,但影响不大。”胡太医发出收拾药箱的声音,“只要好好地休养,注意饮食起居,多让公主吃些营养丰富的食物,基本上是不会有问题的。”
“多谢。碧珠,送胡太医。”
“是!胡太医请。”碧珠朝胡太医行了个礼。
“乔将军,老夫就先回去了,过些日子会再来替公主检查。”缓慢的脚步声踱了出去,之后房门被轻轻地关上。
紫蝉在那些声音里悠悠地醒来,睁开有些朦胧的双眼,茫然地看向四周,头顶上是精工雕刻的床梁,床顶帐幔上的紫色流苏,在风中轻轻颤动。这是她和永晞的卧室,她正躺在他们的大床上,身上盖着暖和的锦被。
记忆回到先前被蒙面人围堵追杀的那一幕,她全身一颤,惊骇地猛然弹坐起来,却突然觉得头昏,“永晞,永晞——”她慌乱地呼唤着他。
“乖,我在这儿,没事了。”宽阔的胸膛很快的拥住她,轻拍着她颤抖的背,给予她呵护与温暖。
两手抱住他的脖子,面颊和他颈间的肌肤相贴,她深深贪恋他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地由他脖子上松开力道,抬起脸来求证似的问着他:“都过去了,对吗?我们现在安全了,是不是?”
“嗯,放心,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的,她们休想动你一根寒毛。”感觉他的手把自己抱得紧些,安定的气息萦绕周身。这是她的男人呵……瞬息,心中惧意消散,“永晞,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
“我接到一封密报,有批宫中侍卫秘密出宫,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收到密报后就立即出来找你,没想到果真出事了。那帮人不知道是受什么人主使,简直胆大包天,连皇亲国戚都敢下手!”永晞轻轻揉弄着她的发。在看见她险遭毒手时,他几乎不要命地策马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身边,不敢再想那幅画面,只差一点点,幸好,她没事。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