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风吹得杨柳飘荡着像是一群少女在起舞。
周悠静躺在石块后背英语单词,上次开会的时候有好几个专业名词看不懂,要在下次开会前先弄懂。
“哈哈,来来来,你的拐杖在这里。”
“丢过来,丢过来哈哈哈哈……”
“噢噢噢,掉河里了怎么办,哈哈哈哈……”
伴随着大笑的几个男声在“咕咚”一声之后笑得更响了。
她的思绪被打乱,拿起一本书就扔了过去,“谁在笑?”
一口气打趴下了好几个,看到湖边浮起的拐杖,她眯起了眼,“又欺负谁了?”
这班人,老以欺负新生为乐。
有个被她压着手的男生努努嘴,朝前方看。
她循着看去,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进入了教学楼。
是他吗?
“你们这群混蛋!”
她咬牙抬起一脚,踢飞了那个男生,“咕咚”那个男生也落水了。
“湖水很凉吧,好好享受。如果不把那根拐杖捡起来,你就别想上岸了。”她的语速很缓慢且很温和,但谁都听得出来她的恼怒。
“又不是学生会长,干嘛管那么多。”有人嘀咕道。
她已经快步跑过去了,那个身影在哪里?
来来回回找遍了教学楼的走道都没有找到,是错觉吗?
铃声响起,她无奈地回教室。
黑板上班主任已经写了今年万圣节的准备名单,他们分配到了舞会之一的极限山洞。正有几个同学叫着某个陌生的名字,推荐他来负责。
“李荆哲,李荆哲!”
“李荆哲,李荆哲!”
“李荆哲,李荆哲!”
她在闹哄哄的声音里走回自己的位子,却因瞥到旁边走道的那个人而惊起,“是你!”
蓬乱的发丝几乎掩盖了他整张脸,肮脏的校服上散发着某股霉味,她知道就是他!即使此刻的他如此邋遢,她也能认得出,这个人就是他!
“我一直在找你。”她激动地伸手要去碰他。
他躲开,“抱歉,我不认识你。”
他眼里的陌生让她难受,“不记得我了吗?是我啊……”
“静静,离他远一点,他就是新来的转校生,大家都说他是怪物。”李茹忙拉住她。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这一幕,且不解周悠静怎么会认识这个怪物,看他一身的邋遢样,还有那副拽拽的样子,看着都觉得恶心了。
“什么?他就是转校生?”原来她昨天就错过见到他的机会了吗?
“既然推荐李荆哲的同学这么多,那这次的极限山洞就由他来负责吧。李荆哲,你没问题吧?”班主任问。
“……”他低着头,没响应。
极限山洞其实就相当于一个恐怖屋,里面所有的道具都要自己准备起来,当然也包括设计。以往都是集体完成的,但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吗?
“有谁愿意帮他吗?”班主任又问。
“我也参加。”周悠静举手,“我愿意参加这次活动。”
“静静!”李茹大叫。
周悠静看了一眼沉默的李荆哲,坚定地说,“我要参加。”
她转头去看他,“我会帮你的,李荆哲。”
原来他叫李荆哲。
“我和你不熟,而且我没兴趣。”他冷漠地瞥她一眼。
下了课,李荆哲没理睬那个节前准备会议就回去了。留下她一个人跑上跑下的开会填申请单,但她觉得好开心,终于找到他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认识他?”庄子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忙碌的身影后。
她清点着仓库里去年留下的物品,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那样一个朋友?”他帮她搬下高处的物品,很多累积了灰尘,拖动之中洒落了一身的灰。
每个班都有自己的杂物柜,仓库里的东西太多不仅仅是自己班的而已,她翻找了很多的东西也只有几样东西是有用的。
“你又不是我的影子,会了解多少我的事。”白他一眼,忽地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现在几点?”
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接近七点了。”
司机都在教学楼下等候多时了。
“糟了,快走。”她抓起书包就往楼下跑,“市中心的商业街拐角有一家影像店,鬼片很有名的。”
他关了门,跟上来,“什么片子网上没有。”
现在要看什么,直接在网上找到不就有了?
“你不知道啦。”她也不想多解释,打开车门就道,“麻烦你赵叔,快去市中心。”
这里过去起码要半小时,希望他们今天晚一点关门。
“几点关门?”他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七点半。”如果路上堵车就糟了,“万圣节就在周末,只有三天的时间,很紧。”她气恼地靠在椅背上,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车子缓缓地行驶,除了茂密的树林之后在通往市中心的街道上堵满了车,赶上高峰期,不堵才怪。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滴滴答答地落在玻璃上,敲击地心更乱了。
路上的行人撑着形形色色的雨伞脚步匆忙,车子却停在路中央没有动静,前方的红绿灯不停地变换着颜色,雨刷时不时地清理车前的视线。
李荆哲,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他没有认出自己吗?
他可是她的……
她暗暗地咬着下唇,思绪紊乱地望着窗外的雨丝出神。
遇见就好,起码让她对生活有了更多活着的意义。
“到了。”庄子曰推推她。
只是华灯初上,店铺已经关门。
她模出手机一看,已经七点五十了。
还是晚了吗?
“少爷,你要的带子。”庄子曰的司机从商业街入口处的停车位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推荐榜上的恐怖片。
“你……”她欲言又止,难怪今天他又搭她的车。
“别太激动,这张罚单给你。”他让老李超速赶来这里租片子,罚单自然是不会少了。
老李抖了抖眼皮,与老赵做了个眼神交流,这类场景见怪不怪了。
窗帘拉上,灯都关了,门是虚掩的。
时不时地传出几声尖叫,伴随着恐怖的背景音乐飘荡在整个周家大宅。
周董事长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周母在餐桌上吃饭,不禁扬眉,“静静呢?”
平时她都陪着周母吃饭的,今日怎的不在?
“和子曰在楼上看片。”周母夹了口菜,看到他提着的公文包顿了下,“吃了吗?”
“哦,吃了。”周董事长说着坐了下来,不着痕迹地坐到她的旁边,“李嫂,给我来碗汤吧。”
不是吃了吗?周母一时疑惑,但也张罗着给他准备热汤。待李嫂把汤热好端上来,她推过去给他。
“我去看看,叫他们吃饭。”周母见他坐下,便起身往楼上走。
还未到门口,又听见一阵尖叫,推开门一看,才知道刚才的尖叫是来自沙发上的两个人而不是屏幕里。
“静静,子曰下楼吃饭了。”周母慢慢地靠近。
“等等,精彩部分!”周悠静盯着屏幕说道。
周母也好奇地看去,正好看到一口枯井里爬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白鬼,唔……这个片子似乎很老了啊?但忽地井水满了起来,井口上方滴落了无数的红色血液,女主角的脸上都流满了血,忽地女主角的肩膀被那只女鬼拍了一下。
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啊——”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周母转过身正好撞到近在咫尺的周董事长,忍不住再次叫了起来,“啊——”
吓死她了!
周董事长的嘴角却是微微扬起,看着周母扑入怀里,连眉眼都忍不住地漾起笑意。
“就这个场景吧,记录一下。”周悠静推推旁边的庄子曰,“想象一下,同学们进入到极限山洞里,在拐角处幽静地走着,忽地在快看见光明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一下,而那只手是隐藏在另外一块黑布之内的,无论他怎么转头查看都看不清楚。怎样?”
庄子曰低头翻着笔记,已经整整记录了三页,“勉强还可以。”
“喂,你夸奖我一句会死啊!”她扬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好了,下去喝汤吧。”周董事长揽着周母,“难得今天子曰也在,我们一起聊聊吧。”
周母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这样被轻拥着下了楼。
周悠静的眼都看直了,她的父亲抱着母亲下楼了?如此亲密的动作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且看样子父亲还很高兴?他一直都那么严肃的脸啊……这比刚才的恐怖片还要恐怖……
“李荆哲,你看这些怎样,是不是够恐怖了?”她把整理了一晚的资料放到李荆哲的桌上。
但他只是低着头看书,瞟也不瞟那资料一眼。
她没有气馁,拉过椅子靠近他,“后天就是万圣节了,我们要选几个好点的来布置,你说呢?”
他依旧没响应,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好,你不做,我来帮你做。”她可以完成两人份的工作量。
挑选黑白布条,彩色玻璃镜,打印不同形状的模板,剪贴恶毒女巫,蝙蝠,蜘蛛等硬版贴纸。七彩的丝带把这些剪纸串起来挂到天花板上,形成长短不一的排列图。角落的风扇一吹,那些蝙蝠们像是展开了翅膀般的飞起来,映着彩色玻璃镜像是各个在黑暗世界里的影子,既可爱又恐怖。
她弯腰用胶水黏贴着一个死神形状的木条人,彩妆面具已经到货了,时间紧迫都是网上淘的,而她也不许自己的家人插手。
庄子曰按她的思路帮她布置场地,极限山洞是由第二教学楼的一间教室改装的,每个班都有分配到一间,她用不同长度的黑布隔开了里面蜿蜒的通道,从门口看起来就像是即将要进入一个神秘的山洞般。
“庄子曰,在每个拐角底下都埋一个小手电筒,不然就没效果了,记得贴上彩色玻璃哦。”她边忙着搭配死神身上的配件,边提醒身后忙碌的人。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她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她在学业上的优异出色,她在生活上的随性自主,每一面都呈现不同的她,但惟独这一次她的多管闲事让他深深不解。
她与李荆哲真的认识吗?
看起来她还很在乎那个人。
“好玩啊,你不觉得自己的杰作能让大家尖叫会觉得很自豪吗?”她朝他眨眨眼。
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怎就没看她骂公司员工的时候露出很自豪的表情,因为每个领导层都会因她的才智而敬佩三分。
“啊,还缺一个帽子。”她看着手里的半成品道,“但哪里去找那种很酷的帽子呢?”
她摇摇头,再深思。
门口进来一个人,她惊喜道,“李荆哲!”
“学生会拿来的单子。”李荆哲把手里的单子一扔,慢慢地飘落到她的脚跟旁。
对哦,最后一次确定会议是一个小时前,她忙起来忘记了,“你帮我去开会了?”
“刚被一个干事拉住傍我的。”他才没那闲工夫。
“喂,李荆哲!”她拿着单子站起来。
右手紧紧地拽着手里的单子,她瞪着他,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与愤怒,“你不要老是一副别人欠你一百万似的表情好吗?这个世界又没欠你什么,难道你真的甘心一辈子被人当怪物,一辈子受到歧视,让所有的人都觉得你很没劲吗?”
他很想反驳她,告诉她,这些他一点都不在乎,她不要再多管闲事,不要再帮他赶走那些讨人厌的高年级学生,但……
他看到了她眼角泛起的泪光,那两行明晰的泪痕,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里,突然悸动的心情不明所以,许久他才发现自己喉咙发不了声音。
“李荆哲……让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她抖索着唇,泪光中的眼,无比澄净。
“如果你对这次活动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她扬起手里的单子,“为什么还要理会这些?”
举起手,她撕破了单子,“既然不喜欢,那就当传单一样扔了好了,为什么还要拿来给我?”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撕那张单子,让它一分为二,二为四,四为八,直到最后扬在空中变成雪白的碎片。“你就这样好了,就这样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吧!”
她的手腕被人握住,头顶温文的嗓音似带了一种镇定的魔力,“跟我来。”
庄子曰拉着她走出了教室,往天台上走。
已经接近傍晚,晚霞映红了一片天空,太阳被云层掩藏之后透着的优美光晕令人觉得无比宁静。
“静静,你到底怎么了?”他从未见过她为哪个男生哭过。
周悠静低垂下头,一阵沉默。
他看着她,低低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模出手帕递给她,“你是认真的吗?”
她深吸了两口气,朝他点点头,“我是认真的。”
“……好,”他食指和拇指按着眉宇之间来回踱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