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地点是一个地下桌球室。
晓绿赶到的时候,十几根球棍正乱棒齐飞,每一棒都打在骆君豪的身上。
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少年高高地站在桌球台上,恶狠狠地说:“骆君豪,如果你把江岸街一半的场子交出来,给我的弟兄们照看,再让上次害我出车祸的那个丫头出来给我磕头认错,老子今天就饶了你,免你受皮肉之苦。”
“呸!你做梦!”骆君豪抢了一根球棍在手中,打翻了面前的两个人,可是,刚朝红发少年迈出两步,就被旁边伸出来的另一根球棍敲中腿骨,整个人扑趴在地,然后球棍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红发少年嚣张地哈哈大笑。
“骆君豪,你来打我啊!饼来啊!噗……”
最后那一声绝对不是喷笑的声音,而是……被人凌空一脚踹翻在地,肚子受到重压而发出的喷气声。
所有的球棒暂时都停止了动作,众人目光一致,探照灯般齐刷刷地照射着高高在上的麦晓绿,像要把她灼出十几个透明窟窿般,又或者像照妖镜一样,想要把她射成原型。
射射射!
晓绿循着目光下移,看着自己的落脚处,正是红发少年刚才站在上面发威的桌球台,她不好意思地咧咧嘴,赶紧跳了下来。
黑皮顺势上去朝红发少年踹了两脚,“你这个不讲江湖道义的垃圾。”
红发少年暴跳起来,“什么江湖道义?打赢了才是道理。”
黑皮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积威之下,虽然自己这边稍稍占了上风,却还是不敢太过造次。
“臭丫头,你终于出现了。”红发少年转过头来,“咔咔”按着自己的手指,看着麦晓绿,凶光毕露。
罢才一个没注意,被她一脚踹下台来,跌了个狗啃泥,真是要多丢脸有多丢脸。今日不好好治治她,难消心头一口恶气。
“老大……老大……”有人过来扯了扯红发少年的衣角,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少年脸色突变,伸脚将那人踹到一边,“一群没用的废物!谁会飞?你说她会飞?她要是会飞,母猪都能上树了。”
“嗤,没见识。我们晓绿就是会飞,你敢不敢跟她比?”黑皮想到那晚麦晓绿的神通,突然又来了精神。
“啐。她要是会飞,老子就在地上爬给你们看。”
“好!一言为定!”黑皮一脸阴谋得逞的贼笑。
“慢着。”红发少年也不笨,他眯起眼睛,面色泛起森冷的白,“要是你飞不起来,或者弄虚作假,那又如何?”
“那就把江岸街一半的场子交给你看。”骆君豪被金毛搀着站了起来。
“好!”二人达成协议。
晓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终于,脚步一错,身如轻燕,行云流水般自红发少年头顶一掠而过……
骆君豪的家与晓绿的家只隔了一条街。
所以送他回家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麦晓绿的身上。
金毛和黑皮各自以不同的理由开溜,但溜走之前,居然还动作一致地送给她一个极为相似,却意义不明的眼神。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通,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夸她,还是损她?
不懂!
最后,在她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骆君豪才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他们是在讨好你,给你制造机会。”
机会?
什么机会?
“接近我的机会!”
轰!如同一个惊雷在她耳边炸响,晓绿一个趔趄,差点被击晕。
连忙放开搀住骆君豪的手,“噔噔噔”退开好几步,脸涨得通红,“没有,我没有,不是……不是那样的……”
她过激的反应似乎在骆君豪意料之中,又似乎在他意料之外。
他看着她的眼眸中有深思疑惑痛苦失落种种情绪,复杂得让她的心忍不住微微一颤。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骆家。
那是一间低矮的旧式平房,看起来和外婆家的格局有些相似,只不过布置得更为干净雅致,给人一种宁静柔暖的感觉。
家里没有人,骆君豪也不招呼她,自己从沙发下面翻出药酒,连带着拖出一盒子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他看也不看,拿了药酒自去房间擦揉。
一股难闻的药味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
晓绿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没有要她帮忙的意思,便扬高了声音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音,房间里静悄悄的,她犹豫着,不知道他会不会一个人痛得昏倒在里面?有心想要跟去瞧一瞧,但,他似乎很不高兴看到她,她也不好贸然闯到房间里去。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她说着,慢慢地转身,朝门外走,一步三回头。
罢到门口,与迎面进来的那个人打了个照面,那人便惊喜地拉住了她的手。
“晓绿?你好久没有来了,今天就在这里吃午饭吧。”那是一个打扮得极为艳丽的女子,眉眼都掩在浓浓的烟熏妆下,裙子短得连膝盖都遮不住。
晓绿好奇地打量着她。
骆青青亲昵地捏了捏晓绿的脸颊,才一跨进门槛,闻到屋子里的药油味,脸上的笑容蓦地凝住了。她快步走进房间,一眼看到浑身是伤的骆君豪,便尖声叫了起来:“你又跟人打架了?”
骆君豪半倚在床上,一脸不耐,“谁让你进来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又去打架了。”青青走过去,试图翻开他的衣领,想要看清楚他的伤势。可手还未触到衣角,已被他甩了开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骆君豪快速拉好刚刚擦药酒时推上去的衣服,站起来。
“你去哪里?”青青又愤怒又紧张。
骆君豪勾起搭在床头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站住!你这个臭小子!”
骆君豪毫不理会,在经过麦晓绿身边时,冰冷的眼风自她身上一扫而过,未做丝毫停留。
晓绿不知是该阻拦还是该让他离开?这么一犹豫间,他已快步如风,转眼消失在街角。
骆青青追出来,怔怔地望着阳光下空无一人的窄巷。
整个人宛如虚月兑了一般,颓然跌靠在门框上。
“要不,我去追他回来?”晓绿小心翼翼地说。
虽然她还没有弄明白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和骆君豪是什么关系,可她眼底明明白白的担心和难过却是毋庸置疑。
青青疲惫地摇了摇头,“没用的。”说完之后,精神却又一振,“来,不管他了,你有好几个月没到我们家来了,今天青青姐姐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豆汤圆。”
青青姐姐?
她是骆君豪的姐姐?
晓绿微笑着点了点头。
青青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将晓绿按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忙活了起来。
方才被骆君豪从沙发下面抽出来的盒子就放在晓绿的脚边,她好奇地翻了翻。有螺丝钉,有水果刀,有蜡笔,有纽扣……还有一枚小小的发卡?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盒子最下面那本厚厚的影集上。
那个东西是晓绿从没见过的,她以为是一本书,拿起来翻了两页,才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一张张的相片。
丁当是很狂热的自拍一族,所以,晓绿知道照片和画像是差不多的一类东西。
前几页,几乎全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他们两个大约都是五六岁的样子,男孩看起来比较成熟,像个小大人,女孩一张尖尖的瓜子脸,一头短发总是翘翘的,眼神明亮,飞扬的双眉有着一抹不肯服输的倔傲。
好熟悉啊!
晓绿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个孩子好可爱。”
青青正端了做好的汤圆从厨房出来,闻言,“扑哧”一笑,“那不就是你和小豪咯。”
“我?”晓绿诧异地点着自己的鼻尖。再仔细看,那眉眼,那神态,果然就是缩小版的麦晓绿嘛。
而旁边那个总是一脸不耐烦的小男生,真的就和骆君豪看她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
晓绿撑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感觉真的很奇怪,仿佛极端熟悉,却又极端陌生。
“这是那一年第一场大雪,爸爸带着你和小豪在院子里堆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雪人,你和小豪都争着要爬到雪人的肩膀上去,爸爸将你抱了上去,你看,你抱着雪人的脖子笑得多开心。可是小豪就为此闹了一天的别扭。”
真的,站在雪人肚子旁边的小小的骆君豪,真的将头扭过了一边,没有看着镜头。
“还有这一张,这是你们上小学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加入了少先队,第一次戴上了红领巾。”
“这是小豪拿了数学竞赛第一名。”
“这是有一次你被人欺负了,小豪跑去跟那个高你们两个年级的男孩打了一架,回来之后浑身是伤,你一直哭一直哭,小豪说,他给你照相,照相的时候要是不笑就不理你了,所以,你才会挂着眼泪笑得那么难看。”
照片里的女孩眼睛红红的,肿得像核桃,可是那个男孩命令她必须要笑,所以,她还是扯开细细的唇角,扁着嘴委委屈屈地笑了。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童年时光。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可是现在为何竟弄成如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