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林,青翠欲滴的绿。那绿,是层层叠叠晕染开来,深的是墨绿,浅的是翠绿。金色的阳光透过疏落有致的绿意在枝叶间跳动,形成俏皮的光斑,投射出金绿交织的图案。碎金与洒绿,奇迹般融合,如诗意在摇曳的韵律中舞蹈。
裔重幽坐在窗前,无心翻阅书籍,时不时朝着门口张望。当第十次望向门口,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了,她才将视线收回到书上,仿佛沉迷于阅读。
清茂端着一碗白粥进来,放在她身边的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敲敲桌面,提醒她进餐。现在距离他们去爬冰川已经过去两天,这两天裔重幽窝在房间里养伤兼修身。出于愧疚清茂主动请缨照顾她,也就是早晚送送饭打点开水什么的,白天他继续出去寻幽探秘。
“喝碗粥吧,我特意让女主人熬的。”清茂将裔重幽膝盖上的书拿开,把粥碗递到她手中。
“哦。”裔重幽轻应了声,小口地喝着白粥。
“看你好得差不多了,今天要不要跟我出去?”他拉把椅子坐在她身旁,把手肘撑在桌沿上支着下巴问她。
“不要!”裔重幽想到那天的“惨状”心有余悸,回答得无比干脆。
“我记得我们有条件交换,难道你想毁约?”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呀敲,每敲一下她的心跳就加速一次,最后老实承认:“不是我想毁约,我只是不想死。”
我可没你那么恐怖的体力,简直是怪胎。她在心里嘀咕。
清茂笑了,轮廓深邃的脸极具吸引力,这让看多了花样美男的裔重幽呼吸困难。她端着粥碗偏向一旁,装着大口喝粥的样子,躲开他的目光,免得被勾引了。抱歉,她对男色没什么抵抗力,要不然也不会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清茂听到她的话,觉得很荒谬,“你怕死还一个人跑到这里度假,你不知道每年都有攀登雪山的人死在这里吗?”
“我又不会去爬雪山,我不是登山爱好者。”裔重幽在心里补充一句:这人说话总爱用疑问句,好像检察官似的,讨厌。
“那你来这里为什么?躲避情伤?朋友背叛?事业失败?”又是一连串疑问句砸出。
裔重幽恼了,将粥碗重重一放,没好气地说:“不关你的事!”
清茂脸上极具吸引力的笑容凝固了,幽深的眼光移向窗外,微微叹息道:“看来是我多事了,你好好休息。”他起身离去。
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涌上,裔重幽闭上眼睛,用书挡住阳光。
她躲到这里自然有她的理由,只是不想再去提起。很不幸清茂说中了大半,她失恋又失业。
在家乡的那个城市,她有一份体面的职业,原本生活过得很平静,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那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活泼外向,很讨人喜欢,他刚进公司第一天就和她混熟了。然后他们顺利发展成情侣,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发现他在用一个陌生的QQ号码和别人聊天,聊天记录里全部是和一些年轻女孩子的打情骂俏。
她气愤地跑去质问他,他一脸平静地说:“我一直是这样的,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就这样,她的恋情完结了,她做不到天天在办公室面对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所以辞职。在家颓废了一个月,父母不待见她天天愁眉苦脸,给她买了机票收拾了行李,往机场一扔,告诫她:苦瓜脸没好转之前不许回家。
在外面游荡了半个月,心情似乎有好转的迹象。裔重幽在和一个朋友联络时听说双桥沟这个世外桃源能让人忘记尘世间的烦恼,就中途转道来了这里。一切所见果然如朋友所说,她都快忘记情伤了,唯一的意外是遇见清茂这个讨厌的家伙。本来他带她去看格桑花,又给她端水送饭外加半夜陪她上厕所已经让她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可今天勾起她的伤心事,破坏她的好心情,令她又开始讨厌他。
情绪越来越烦躁,裔重幽在房间里呆不住,干脆出去散步。她在山路上漫无目的地乱走,左穿右插,拐了无数弯,爬了无数石阶,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她停下来,发现自己走入一片幽深的树林。越往里走林木越密,踩在松软潮湿的土地上,已经晒不到阳光,光线暗淡下来,只见遮天蔽日的枝叶交错,四周静寂无声。
突然,一股仿佛自地底冒出的寒气让她烦躁的情绪冷却下来,她站在一棵高大的树木旁,手撑在树干上,看看周围,觉得很不对劲。树叶在颤动,可是听不到一丝声音,死寂一般的静。
阴寒的感觉从脚底传到背心,的肌肤感到透体的冷意,就像掉进了冬天的河流。她揉搓着手臂,心中竟生出恐惧,这片密林何时变得阴气森森、死气沉沉,与刚才的生机勃勃截然相反。幽暗的光线影响了她的视线,密林仿佛笼罩着一层黑雾,那些颤动的树枝像蛇一样柔软,在她眼前扭动。
裔重幽听见自己的喘息,沉重的急促的喘息。突然,一缕若有似无的申吟传入她的耳中,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望向密林深处。紧接着,她又听到一缕从死寂的尽头传来的怪异声音,就像、就像灵魂被啃噬发出的惨叫!
跑!跑!跑!她的意识里只浮现出这个字,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轮替。最后一丝冷静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抉择,掉头沿着来时路没命地跑,一直跑。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记得机械性的动作,跑!
当肌肤被太阳灼伤,汗水湿透又干的时候,她终于停下来了。彼时已跑出密林,站在阳光下,似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大束盛开的格桑花,然后陷入无意识状态。
清茂不知道在裔重幽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见她的时候,她就站在山路旁,任烈日暴晒。她看起来很糟糕,双目无神像个木偶,他叫了她一声,她竟然昏倒了。本来以为她只是中暑,休息一下就好,结果她昏迷到第二天都没有醒。
男主人说耽搁不得,最好送到镇上卫生所去。女主人帮忙联系了村长家的拖拉机,拜托清茂一路照看。众人在外忙活成一团时,主人家的大孩子跑来说,裔重幽醒了。
清茂第一个冲进房间,他看见裔重幽躺在床上,脸色异样的潮红,双唇微张,双眼半开半合,很像发烧的症状。
“你感觉怎么样?”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温度,却触手冰凉。
她表情木然,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他焦急地问,用手去翻她的眼皮。
她的眼神空洞没有生气,除了胸口在微微起伏,一切与植物人无异。
掐人中,听脉搏,清茂的手法像专业医师。遗憾的是,掐人中没有反应,听脉搏也极其微弱。糟糕,难道——他紧抿下唇,眉头深蹙,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正当他沉思时,满头白发的老阿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她看看活死人般的裔重幽,一脸凝重地道:“送卫生所没用,她这是中邪了,快,送她去瓦格寺找松言大师。”
“阿妈,还是送卫生所吧,再拖下去可不行了。”男主人焦急地说,客人在他这里出事,万一有个好歹他可无法和对方的亲人交代。
“你懂什么?”老阿妈瞪了儿子一眼,扯着清茂的袖子说:“清茂小子,你骑马送姑娘去,快。”
“来不及了。”清茂知道去瓦格寺需要翻过两座山头,那里不通公路,只能骑马。看裔重幽现在失魂的状况,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老阿妈,请给我准备一些雪莲,大哥你们先出去吧。”他解开随时不离身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物品。
“这是贝叶经院的佛经呐。”老阿妈拿起一个圆筒状的东西,似帛非帛,深蓝色的底色上印制着繁复的金色植物纹饰,组合成一种古老的字体。
“清茂小子,你打算自己解决吗?”老阿妈捻着佛珠,平时浑浊的双目变得清亮。
“请您为我守住门口,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清茂没有多说,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清茂,你这是干什么?”男主人不解地问。
“走走走,都出去,别妨碍清茂小子救人。”老阿妈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关上门后搬了根小板凳坐在门口。
“阿妈,清茂真能救醒那位姑娘?”男主人不确定地说,虽然他有自己的信仰,但接触多了现代科技,原始的信仰就没那么坚定了。
“去,你小时候中了邪还是巫师救的,可惜啊,老巫师死了……”老阿妈坐在门口喃喃自语,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多少年了,他们还是不让人靠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