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的时候,听到阳台有动静传出来。
小武穿衣服起床,看到宁三正在阳台摆弄着两盆水仙。
花是两天前小武陪她去买来的,正值春天,水仙开得正盛,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低头闻了闻,嘴角浮起柔和的弧度,小武隔着不远看着,只觉得晨光里她的面庞几乎要和那花儿融在一起。
宁三抬眼瞧到小武,慢慢站起身。
小武微微一笑,“昨晚睡得好吗?”
宁三点点头。
“饿不饿?我去做早饭。”
她赶紧跟上去,“还是我来吧。”
到底这里是她家,他是客。
做饭的中途,宁母已经醒来,笑着和小武打了个招呼。她做完化疗,头发都月兑落了,每天都戴着一顶帽子。较之以前,宁妈妈看上去胖了一点,气色十分好。
她去浴室洗漱。宁三则在厨房低头做早饭,她把昨天做的小笼包拿出来热过。
小武走进厨房,做新鲜豆浆。
豆浆机也是前几天一起去买的,医生说宁妈妈手术后的身体需要好好调理,宁三此人看上去虽懒散,对身边的人却向来体贴,宁妈妈手术成功后,她每天变着法子给妈妈做营养膳食。
小武做好豆浆,一抬头,宁三正看着他。
视线撞在一起,面上都是微微笑着。小武忍不住,趋身去吻她的脸。
早饭过后,宁妈妈出门,宁三要陪着,她却非要女儿留在家里,笑着说:“小武来这里好多天了,你也不陪他四处走走,我这就去跟邻居打牌,你跟着做什么。”
她病后像是换了一个人。
宁三望着她,神色柔和。
倒是小武一笑,“没关系,这些天我趁机会跟宁三请教厨艺。”
宁妈妈笑起来,停了停又说:“我身体已经什么没问题,你们到底是都有工作的,也该早点回陌城去。”
宁三翘了翘嘴唇,还是不说话。
树叶抽芽,天气变暖,春天已经到了。
宁妈妈出门后,宁三便把餐碗拿去厨房洗。小武紧跟在她身后,手一伸把她搂到怀里。
手里的盘子一滑,差点跌下去。这段时间他有点发神经,天天瞅空就黏着她,宁三拿他没辙,侧侧头,“……哎。”
“嗯?”
宁三抿嘴一笑,“你想帮我洗碗?”
“不想。”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武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鼻端是她身上极淡的香气,是好闻的桔子味儿。小武闭上眼睛轻轻呼吸,在她耳边呢喃:“……对不起。”
宁三微怔,手肘轻撞他一下,“道什么歉?”
“……没什么。”
他拥抱更紧,宁三差一点喘不过气,忍不住抬起手,把胶皮手套上的洗洁精泡沫弹到他脸上,笑斥:“一边儿去!”
小武松开她,微笑着拭去脸上的泡沫。
和她待在一起真好,从来没有过的开心。小武眼光怎么也移不开,黏在她身上。怎么会……怎么会越看她越喜欢呢……
“小武,你手机响。”
他回过神,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了厨房。
宁三把洗好的碗放回原处,隐约听到小武在讲台上讲电话,匆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
般什么这么神秘?
宁三走出厨房,却见小武匆匆迎过来,定定望了她一眼,一笑,“我……先出去一下。”
宁三面上浮出一个问号。
小武揉揉她头发,低头亲她的脸,“就一会儿,等我。”
小武出了门,脚步不停,招来的士赶去南旗码头。
南旗码头,刚下船不久的尚夫人等在路边的一家咖啡店。她情绪还处在冒火状态,隔着咖啡店的落地窗,远远就瞧着小武朝这边走过来。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毛衣,米白色休闲裤,虽表情略有凝重,气色却是极好的。
走进咖啡店,他径直朝着尚夫人走过来。
母子两人迎视半晌,小武侧头一笑,“难得母后大驾光临。”
“你还有心情说笑?”尚夫人噌噌冒火气,“小武,你这些天就待在南旗岛,不要回家了?”
“我——”
“若不是我逼问你爸,都不晓得你是来了南旗!”尚夫人咬牙切齿,“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宁三。”
“——你说什么?!”
小武摊摊手,索性坐了下来,“妈,你都听到了,我找宁三,我现在跟她在一起。”
小武答得坦白,尚夫人盯着他,手直抖,“小武,小武,你想气死妈妈是不是?”
“那可不想。”
尚夫人看着他神态带几分吊儿郎当,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着了什么疯魔!”
“是着了疯魔。”小武哂然一笑。
尚夫人痛心,“你在想什么,小武,小武,你想做什么?”
小武自己都禁不住一笑,“满脑子都是宁三,想娶她。”
尚夫人一震,抬手一个耳光甩过去。
小武被她打得脸一偏,没有抬眼。
咖啡店里的顾客和工作人员一同望了过来。小武本来就生得夺目,他肤色偏白皙,挨了那一巴掌,面颊上很快便浮上了鲜明的红指印。
尚夫人一时痛悔,扶住他的肩,“小武,小武,那个女人害死了文喻,你怎么还跟她处一起?”
小武还是懒得抬眼,伸手拿起桌上的红茶,递到她面前,“先喝茶,平静一下。”
尚夫人接过去,又放在桌上,心神不宁。
“那是一场意外,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小武语气十分平定,“三年都过去了,你还是把悲伤化做仇恨,把文喻的死全算到她头上。”
尚夫人震了震。悲伤化做仇恨?
“不是因为她吗?”尚夫人凝起眉,眉心打着心结,化不开的怨怼,“若不是因为她,文喻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若是她跟文喻提分手,文喻怎么可能会死?”
“那是一场意外。”
小武有些受不了,多年来他的偏执,就是遗传自这个女人,“当年警察经过彻查不是吗?宁三约文喻过去,还没来得及向他提出分手。”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向他提手,文喻已经猜到。他不想听,不想接受这件事,于是掉头就走。一向温文的文喻,的确是因这件事而受了打击。那时刚下过一场雨,路边湿滑不堪,他失足跌进了湖里。宁三一直跟在他身后,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她。
可是他没有浮上来。湖底的水草缠住了他的腿,再难挣月兑。
那时天气已寒冷,宁三一遍遍沉下水去救他。衣袋里的手机浸了水,她连呼救电话都拨不出去,终于有行人经过,拨打电话报警求助。
可是一切都晚了。
尚夫人眼泪掉下来,“明明就是她的错,若不是因为他,文喻不会死。”
“可她罪不至死。”小武敛起眉,“当年你动用手段让学校把宁三开除,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能去哪里?妈,她吃了不少苦,就算是赎罪,也该赎过了。”
“我不管她赎什么罪,害死我儿子的女人,我不会接受她。”
小武抬了眼,定定望着她,“我希望你能接受。宁三我是要定了,为了将来大家都好,我希望你能接受。”
他语气很平静,并不是赌气。这样平静地陈述着事实,让尚夫人忽然就难以抑制,坐到座椅上,捂嘴流泪。
“妈。”小武瞧得不忍心。
放过宁三,就等于是放过自己,她怎么搞不懂呢?
许是……这三年过去了,她的憎恨一下子没了着落,自己都是难以接受的吧……
中午宁妈妈打电话给宁三,意外地说不回家用饭。
宁三有些诧异,“你在哪里?”
彼端停了停,方笑起来,“宁三,我也不瞒你了,自从病好之后,我就想找份工作去做。托街坊邻居问了一下,现在岛上的疗养院正缺人手,妈妈打算过去帮工。”
“你身体才刚痊愈。”宁三有些头痛。
“可是现在觉得精神很好啊,这工作很轻松的,每周末工作两天,薪水虽然不多,但是很充实。”
她的声音很轻快。已经完全戒了酒,每天早晨起床锻炼身体,差一点经历死亡的人,什么心魔都会打破,重获新生。
宁三想了想,“回头再说。”
币断了电话,一时理不清心下是什么滋味。
妈妈能积极生活,这当然是她乐于见到的。之前她还打算辞去陌城的工作回南旗岛生活,顺便好好照顾着妈妈。想不到这下可好,妈妈有了自己的生活,并不需要她。
宁三出神半晌,终是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敲门声响。
她定定神,起身开门。
小武低头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两只袋子。
“两份披萨,中午你不用做午餐了。”他笑着把袋子递过去。
宁三没接,望着他,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小武神色微赧,侧头避过。
“去见你妈妈?”
小武意外,瞪着她。这女人,跟踪他?
“我没有跟踪。”宁三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微微一笑,“除了她,谁又敢毫不客气地甩你耳刮子。”
“你倒聪明。”
小武哼了一声,模模她的脸颊,用力捏下去,“怎么,看到我挨削,你很开心?”
宁三摇摇头。
“那干吗笑得这么开心?”小武扶住她的腰,覆唇吻上去。
他吻得有点急,这一吻下去,便是欲罢不能。
着了疯魔?
妈妈说得没错,他简直是——为她发了疯……
小武伸手夺过她手里的袋子,丢向桌面,宁三还没来得及回神,他手一抄,就把她横抱在怀。
卧室门“砰”一声关闭。身体被放到了床上,宁三挣了挣,“汤……炉上正煲着汤。”
“别理它。”
小武俯。
吻像疾雨,落在身上有些许的痛。宁三不敢挣动,有些发抖,“你……你轻点……”
这小子向来心绪不定,情绪直接影响行动。天晓得,不知又被什么煞到了……
小武抓住她的手,搭到自己颈上,“宁三,过两天回陌城,我们注册结婚。”
宁三一怔。他的嘴唇再次落了下来,以吻封缄。
他语气很平定,不像在赌什么气……
手指梳进他流水般的发丝里,宁三模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