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武志俯,把地上破碎的画框捡起来。
玻璃划破了手指,他一时不觉得痛,把画框拆开,素描画取出来拿在手里端详。
“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宁三宁三,这就是你的意愿。
她一直随遇而安。如果生活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别无选择,那她就会迎头而上,笑得依然乐观。
如果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条路,那她会统统放弃,掉头就走。
她不要选择,她会辟出另一条路。
小武把素描画放进床头的抽屉,把地上的碎玻璃渣收起来扔掉。
床边还有几粒纽扣,纽扣上有绷断的线。小武捡到手中,凝视半晌,手指上的血染上的白色纽扣,红白相映,莫名地有几分触目惊心。
今天凌晨两点多钟,她醒来一次,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好半天才弄清眼前的状态,转身下床。
小武抱回她。
她挣开,找到自己的衣服,手颤抖得连扣子都系不上。
小武把她的衣服夺过来扔掉,仍是把她抱回去。她到底还是放弃了挣扎,小武一直没完没了地吻她,抵死缠绵。
宁三恨他吗?
他觉不出来。她对他……似乎一直是顺从的,一直助长着他嚣张的气焰。
之前带她来这里,天空下着小雨,那时候小武心里就有了计划。她浑然不觉有异,只是漫不经心地跟着他走,仍是信任的姿态。短短距离竟是越走越艰辛,临到公寓楼前,他就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放手了。
她记得这里,看着这间小鲍寓,她的眼神里蕴的不再是淡忘,他甚至能察觉到她隐约的欢喜。
之后……
看到她反抗,他越是铁石心肠。
早上很早就把她弄醒,缠着她不依不饶。宁三脸色像是透明,一直处在半梦半醒里。
后来小武抱着她,一直说话。一辈子从未有过那样的温柔,附在她耳边呢呢喃喃,说着许多她所不知的事。可是现在想来,说了些什么他自己都记不真切了。宁三她,能听得进去吗?
她起了床,早餐勉强吃了一点,还是坚持要去上班。
小武送她去上班,对她说:“下午我来接你。”
“……下午再说吧。”
她的下眼睑有淡淡青痕,心不在焉的,看去真像是被鬼附身。她转头就进了蜜果工房。
后悔那样对她吗?
小武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后悔。这个女人就像只小文雀,说溜就溜,等到她溜得人影不见,后悔的会是他,那时候恐怕说什么都晚了。
就这样,他一个人回了住处。
这时只是握着那几只纽扣,心就像浸进了醇酒里,半醉半醒。
蜜果工房。
BOBO拿着一支笔,轻轻敲着桌面。
透过相隔的玻璃窗看到烘焙室里的宁三,她低头慢慢地涂着黄油,手上不怠慢,面上却有几分慵懒的意味。一切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除了昨晚她的夜不归宿。
最近BOBO孕吐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毛毛愁云惨雾,几乎白了少年头。最后他想到宁三,便带奄奄一息的老婆去拜托宁三,看看她的神仙手艺能不能让BOBO进点食。
结果去了,宁三却不在。BOBO还有一把备用钥匙,和毛毛进了门等她,这一等便是半夜。
还是她去厨房做了点吃的,好歹和毛毛一起填饱了肚子。最后实在太晚了,BOBO有些担心,宁三的电话是关机,她的交友圈子并不宽,夜不归宿的经验也不多。想来想去,觉得她有可能是和她师父在一起,便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结果她师父说她不在。
早上BOBO看到有人送宁三来,那人她依稀瞧到了,想想他从一开始出现对宁三的态度,不由得有些疑惑。
想了想,她终是忍不住跑进烘焙室,“宁三,你早饭吃了吗?”
“唔。”
宁三的模样瞧上去实在是心不在焉。
“呐,宁三,虽然我很八卦,可是昨晚打不通你的手机,一直担心得要命。”BOBO说着叹了口气。
“……手机?”宁三模了模口袋,拿出手机。
今天早上他送她出门,给她穿好外套,把手机塞了她衣袋里。现在瞧瞧,手机是关机状态,打开来,却是有电的。
她昨晚没有关手机。
是他关掉的。他……早有预谋……
“宁三,你脸色不对,是有什么事吗?”
宁三定定神,勉强一笑,正要作答,手里的手机却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喂,请问是宁小姐吗?”陌生的声音。
“你好,我来通知一下,这边是南旗岛中心医院,你的母亲生病了。”
宁三脑中“嗡”的一声,“生病?”
那么犹豫了一下,“宁小姐,麻烦你亲自来一趟吧。”
“……我这就回去。”
脑中一时空白,宁三缓缓放下手机。
风吹得头痛,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中午小武回了家。泊好车,直接从车库通道进了家门。爸爸在二楼书房看报纸,见他回来,有些意外,“你今天有空?”
“嗯。”
“午饭吃过了?”
小武点点头。见老爸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唠叨,立即开口:“爸,我有事。”
尚父有些意外。小武很少跟家人谈什么,他的工作生活早已独立多年,有事基本上不跟家人商量。在文喻刚去世那段时间,妈妈曾有些神经质,对小武的一举一动分外注目,生怕他再出个什么问题,可是小武做得很好,他一向是让家人最放心的。
既然他说有事……
“说来听听。”
小武垂下眼,默然半晌,终于道:“我想带个人回来。”
尚先生愕了愕,略有所悟,“是女孩。”
都快二十二的人了,还算女孩?小武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有女朋友了?”尚先生笑了,“带回来呀,我和你妈妈会很期待。”停了半晌,见儿子还不开口,忍不住问:“她是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小武望着父亲,半晌,轻轻说:“她是宁三。”
尚先生一怔。
“是宁三,爸,我要娶她。”
尚先生一震,接二连三,令他措手不及。
小武的神色定定,那眼神锐不可挡。尚先生终于开口了:“你……你要娶她?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不是早离开陌城了?”
“爸爸,上次你也在电视上见过她,你知道,她一直在陌城,一直没离开。”小武一连串地说着,“妈妈也是知道的,是不是?我在几个月前见到了她。”
“你……你才多大?小武,你想急着结婚?”
“马上满二十二周岁,法定结婚年龄。”
小武答得轻快,看上去,好像什么都在乎了,嘴角甚至浅浅地翘了翘。
“你……”
尚先生有点冒火气。是为小武的任性?不,不只是因为这个,“你为什么要娶她?小武。”为什么偏偏是她?
“……忘不了。”
他声音低低的,却是一字一字,清晰异常。
这样的坦诚让尚先生震了震,这三年的点点滴滴一瞬间袭上心头,日淅沉默的小武,撑起所有孤独的小武,心心念念一个人,却把那个名字埋在心底整整三年的小武——
尚父一时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开口,忘不了……小武他说,忘不了……
他想尚家的人都不会忘,那个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