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听又足以引起喧然大波的流言,不消一刻钟便以燎原之势,在后宫里传了开来。
而听到此传言的皇太后,当下顾不得夜已深,命人将李心宸架至凤仪宫。
为了不让在自己严密掌控下的后宫,有一丝苟合悖礼之事传出,她命人月兑去李心宸一身衣物,不顾她公主身分,命几个年老的宫女,以羞辱方式强押检视她的身子。
“禀太后,公主身上的守宫砂仍然完好……公主迄今仍是清白完璧!”一名尖嘴高颧长相跪在皇太后的面前禀告着。
“哼!”听完底下人的话后,皇太后冷冷的哼了声,这才挥手让等在外头的萨嬷嬷进去里头探望。
“公主!”眼见自己从小疼爱的公主被头散发的趴伏在软榻上,小脸苍白的咬着牙望着自己,萨嬷嬷的眼泪险些要落了下来。
“萨嬷嬷,别让眼泪掉下来,这是凤仪宫……扶我起来着衣……”即便羞怒和恐惧痛苦已经快漫过心上了,李心宸仍没忘记自己的艰困处境。
萨嬷嬷曾说过——她是宸妃的女儿,是皇太后一生最痛恨的女人所生的骨肉,也是皇太后多年来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为了护住自己仅存的小命,就算要眼泪和血的吞入月复,也得忍痛吞下,如果她还想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活下去的话!
“好!”萨嬷嬷咬牙凝住眼泪,深深吸了口气,扮上了另一个在皇太后跟前才使用的冰冷面具。
“快起来!难不成还得让太后娘娘来请你。”她佯装凶狠的开口,不假辞色的拉起李心宸,可背对众人帮她着衣的手势,却是轻柔和呵疼的。
她是皇太后在宸妃死后派到公主身边养育她的,原本该是依照皇太后的意思将她教养成无才无德的丑陋粗鄙女子,可甫出生不久的幼女敕小鲍主,却以一脸毫无防备的天真笑容,收伏了她的心。
所以那时间始,她便开始以这样辛苦,人前人后态度判若两人的模样比现……
而这么痛苦的深宫日子,或许真的得等公主嫁人离宫之后,才可能有逃出升天的时候吧!
穿好了衣裳,李心宸跪在皇太后的鞋尖前,安静的听着她的宣判。
不管是对是错,这些年来皇太后老是想着办法找她晦气,所以她认命的等着接下来会领受的责罚。
“来人!循礼鞭五鞭伺候!鲍主可别愿哀家,这后宫里所有做错事的宫人全都得领杖受罚,但看在公主金枝玉叶的份上,杖罚可免,小小的警惕却不能少!希望公主日后能谨言慎行,不让相同的过错再次发生。”皇太后露出一个奸险的微笑,挥手命人押住李心宸,执行鞭打责罚。
长长的鞭子落了下去,李心宸的背上瞬间传来火辣痛楚,剧烈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细女敕的背部肌肤逐渐烙浮出长长的丑陋血痕,然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片…·”
萨嬷嬷咬着牙,逼自己不许上前救人,就怕这一上前,皇太后的残酷折磨会更变本加厉。
一切只能怪公主是宸妃所出,越长越大,气质与身形都与宸妃越相近,而这只会让善妒的皇太后更加怀恨在心!
几乎令令人就此昏厥的五鞭打完后,李心宸整个人完全失了血色的让凤仪窟高壮的宫女粗鲁的挟扶起身,半拖半拉的扔出了凤仪宫。
守在凤仪宫外头数名忠心耿耿的宸宫小爆女们,陪着萨嬷心痛焦急的扶起几乎要昏软的李心宸,一路掉着眼泪走回宸宫。
如果生在帝王之家是世间众人所钦羡的幸福事,那为何她们公主的幸福却迄今从来没有出现过……
幸福,何时才会来到?
×××
棒日李心宸在背上鞭伤疼痛,身子冷热交迫的痛苦下,让李昊派来的宫人搀扶上坐忘心斋。
“赐坐!”李昊冷淡的眉眼在看见即便已让宫女由两头架起撑扶,仍不时拧着粉眉,仿佛摇摇欲倒的李心宸后,便忍不住的拢聚了起来。
他挥挥手,大发慈悲的命人搬来小软凳,赐她坐下。
“那老太婆的确够毒够狠,连对个无力反抗的女人也下得了此等重手。”李昊飘然从容的步下台阶,走向李心宸。
“十四……听闻昨夜朕的爱卿出现在公主寝居?”他沉沉的开了口,清朗俊美的眉目里看不出丝毫的波动情绪,让人难以猜透此刻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听见李昊的问话,李心宸无言以对的抬起头来,只能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
又羞又愧、无奈无力……种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悉数落入了李吴的眼里。
“十四,给朕一个足以相信你和沐爱卿是清白的解释理由,否则纵使是朕的爱将,私闯公主寝宫的大罪,就足以判个抄家灭门!”他冷冷低语说道,目光犀利非常的对着她。
“皇上……昨夜不关沐将军的事,是心宸自己会玩落入御池里,沐将军路过好心相救,还护送心宸回宫,请皇上别责罚沐将军!”一听到李吴恐吓成分居多的狠绝宣示后,李心宸来不及细想,当下惊慌的撑起疼痛不堪的身子,吃力的跪倒在地。
不论那个男人昨夜对自己的轻薄行径有多恶劣,她仍然没有忘记救了自己的是他。
而且心里还有一个角落,储满了关于他的身影和记忆……
所以她不能让他受到丝毫的波及与降罪。
“十四……”李吴眉宇清冷的扬起一个高深难辨的浅笑。
他仔细的打量跪在地上的纤细身影半晌后,有些了然和轻蔑的再次开口。
“十四,你爱上了朕的爱将!”没有询问、没有迟疑,李吴肯定的下了结论。
“我……”李心宸惊愕的抬起小脸来,身子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
她对沐云的倾恋,竟是这么明显……清楚的让当今的九五之尊都察觉了出来?
她怔忡,一脸羞惭、悲哀的低下脑袋。
“十四,朕曾说过,凭你这张无颜容貌,今生要找个心寸情愿娶你的男人都已经是万中难求了,更何况你属意的是朕的心上爱将,不用朕多说,你也该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李昊转过头,幽深讥嘲的目光扫了垂落在面前阶旁的黄幔一眼。
“心宸明白。”不用李昊多说,李心宸无力的以手撑地,背上炽热的痛楚却比不上此刻心里的酸涩。
即便早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却仍然不想放掉这此生唯一的仅有机会。
虚弱的单手握住藏于腰间的弯月玉钩,僵硬紧握的手松了又收、缩了又放。
她想了一夜,纵使会是一条没有归路的错误选择,她仍然想试一试,哪怕只能待在他身边一刻,也足以胜过所有。
因为在还不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之时,她就已经无法自拔的陷了下去,堕落的再也无法从泥淖中抽回身。
所以能不能让她试着爱他一回……就这么一回,让她知晓爱人是什么滋味……哪怕最后是个没有结果的奢求也无所谓!
她心痛的想着,抬头对上李昊冷情的眉眼。
“昨夜不堪的流言,皇上肯定都知晓……所以心宸这辈子不可能再嫁给任何男子了,只求……求皇上给心宸三个月的时限。让心宸到……到沐将军的身边……之后心宸会将后半生没入空门,一辈子给皇上和天宇皇朝祈求福寿……”也给他求个顺遂人生、仕途高升、平安无碍到老。
颤抖的摊开握得发红的掌心,让李昊看见上头先皇亲赐的青白弯月玉钩后,她小脸悲哀乞求的望着圣颜。
“十四,你以为拿着父皇御赐的传世弯钩,就能让朕推自己的爱卿于火坑……你想朕是这种人吗?”李昊明显残忍的讥嘲话语,让李心宸难堪的当场身子一颤。
“就算朕允了你,那又如何,最后终究仍是一个不会有结果的奢求,沐云不会爱上一个有着无比丑恶容颜的你的……”李昊无情的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洒盛说道。
就算拿着象征天宇皇朝权力的弯月玉钩来乞求,他也未必要把它看在眼里,因为此刻天宇皇朝的主子是他!
“心宸只求一个回忆……”她垂下眼睫,瞳眸有满满的酸涩和悲哀。
原来连想多看他一眼,都是个奢求!
“回忆?”李吴莫名的扬起唇,笑容冰冷的嗤了声。
世上会有如此不贪心的女人吗?只要一个回忆就好?
拧眉沉思半晌后,李吴终于下了个自己觉得比较有趣的决定。
“十四,你拿着先皇的御赐玉钩来求朕,的确让朕难以下决定,但是既然你都开口请求了,朕又怎好不应允你,不过你得答应一个条件……”他的宣示话语让李心宸惊愕的抬起脸来。
“这样的丑容当不了沐爱卿的妻,所以你就舍了公主身分,到他身边做个小妾,待约定期限到满之时,若不能让沐爱卿亲口留你下来,就履行自己说的话,削了发囚于佛前,一辈子不再痴想这不可能成真的奢愿!”李昊眯着眼,神情冰凉的把话说完。
“心宸多谢皇上成全。”听见李昊大发慈悲的宣告后,李心宸忍着胸口苦涩的感觉,艰难不稳的朝着李吴叩拜。
就三个月……不论是苦是甜,她都会竭尽所能的将他的样貌牢记于心,然后守着这个永远不能让他知晓的秘密约定,过完一辈子。
只是不愿意让沐云知道自己此刻卑微乞求姿态的李心宸,却在见到李昊挥手叫出隐身在黄幔后头的冷俊男子时,惊愕难堪的当场僵成了石像。
“若非昨夜沐爱卿擅闯公主寝宫时,让宫人撞见了去,否则朕还会装作不知情的原谅沐爱卿的一切作为,但现下不只惊动了凤仪宫的那个老太婆,更恐怕已让多嘴的宫人太监传响了整个朝廷,所以为了系住沐卿家一条命,只能委屈沐爱卿,暂时留下这个拿着先皇弯月玉钩来求朕的十四公主。”李吴沉稳的走回台阶龙座上,让一脸冰凛的沐云能好好的看着跪在下方的女子。
而让李昊派人传唤进宫的沐云,怎么也没想到奉皇上之命隐身于布幔之后,听到的竟会是这名丑颜公主不知羞耻的开口要人!
原以为她会将他昨夜的轻薄举动一一禀明,求皇上加以严惩,可却大出意料的听见她下贱的寸愿自贬身分,舍了公主身分而求做他的小妾。
只求一个回忆……哼!好个愚蠢、愿意倒贴男人的丑公主!
沐云缓缓的走下台阶,一步步的朝李心宸而来,似冰寒凉的眉眼不曾稍瞬的望着她。
即便满心情怒,再多的不悦,也不能当着圣颜面前冒死回拒。
全拜这丑颜女之赐,他现在成了天宇皇朝最大的笑话,不只是夜晚私闯后宫的婬贼,还被迫收下这没人要的丑女人。
而这无颜的女子,竟还敢痴心妄想说要走到他的身边?
嗤!简立是痴人说梦!不必三个月,他就能让她知晓惹上他是什么后果!
沐云敛下眉眼,态度恭谨的回身朝上头的李吴拜谢,可心里的怒气却正知燎原火光,开始燃烧蔓延……
×××
离开坐忘心斋,看也不看身后摇摇欲坠的女人一眼,沐云直挺挺的走了出去。
后头,负伤的李心宸,在数名宫女的搀扶下,努力的想要跟上他疾走的脚步。
“公主,您慢点儿,沐将军不会扔下咱们的……”眼见李心宸每跨出一步,皆像用尽力气似的痛楚难忍,随侍在旁的萨嬷嬷忍不住的想上前哀求沐云别走这么快。
方才皇上把公主赐给了沐将军,还命公主立刻启程随沐将军离开,但这个沐将军却是个铁心男人,明知公主为了他,受了这么重的鞭伤,还一点怜惜也不懂的转头就走。
隐约的,她几乎可以预见公主往后不受疼惜的难堪日子。
她辛酸的扶过李心宸,万般不忍的揽着她虚弱的身子。
“萨嬷嬷……我得跟上去……”背上蚀心的痛楚让李心宸踉跄了下,发热的身躯和逐渐浑沌的神智,让她再也撑不下去的双腿一软,摔倒在萨嬷嬷怀里。
“公主!”萨嬷嬷和宸宫的宫女悉数惊叫了起来。
“沐将军请留步!”一片混乱之中,萨嬷嬷转头低喊,想拦住走在前方的沐云。
听到后方的骚动,沐云眉眼冰冷的转过身来,仿佛事不关己的瞪着颓倒在地的李心宸一会儿后,才跨着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知果这儿不是皇宫大内,不在天子的脚下,他会头也不回的丢下她,管她死活的走人便是。
可这里却偏是该死的天宇皇宫……
“怎么,还没入沐家门,就摆上了公主的气焰?”沐云眼神冰寒的瞪退李心宸身边的宫女之后,满脸讥诮的弯看着她。
只是当那张过于苍白、痛拧的脸蛋和萎顿于地的娇小身躯,映入眼帘之际,满心无法形容的不快感觉竟瞬间塞堵了整个胸口。
那张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苍白容颜,又缓缓的浮了上来,和眼前这个无颜女纠结痛楚的丑颜重叠在一块……
他眯起了眼,不愿意再去分辨此刻心里的烦躁是从何而来。
“本将军问话,公主是没听清楚或是不愿回答?”见她没有回应,他索性蹲子,平视着虚软的她。冷凉浇薄的口吻,一点也没有对皇室公主该有的尊重和礼仪。
“沐将军!请自重,宸主子是先皇的公主,好歹也是皇朝的金枝玉叶,请沐将军别忘了该有的仪节。”一旁的萨嬷嬷不快的出声提醒。
“哼!身分尊贵的公主又如何,最后仍免不了不知羞的挨到男人身边,若非是先皇的弯刀玉钩帮助,凭这张丑颜,她能入得了沐家门吗?”沐云不屑的张狂低语声,让随侍在侧的宸宫宫女太监们,全惊吓到软了腿。
“放肆!鲍主跟前,将军竟敢——”萨嬷嬷气恼的开口喝出,却让沐云一个冷到不行的斥喝给吓噤了声。
“住口!”他眉目拧了起来,心里对李心宸的厌恶已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还没进沐家门,公主就纵容底下人给微臣来个下马威!那么可见公主方才在皇上面前所允诺的话,全是虚假蒙骗的,达微臣说句话,都得留心皇家仪节,以免辱了公主名声……”
“由此看来,公主根本就不打算舍下高高在上的尊贵身分,真心诚意的进入微臣家门。”他冷讽的以两只手指,紧扣起李心宸的下颔,残忍的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僵拧成团的小脸。
“不是……我是真的……”好疼!
背上肯定已经裂开的未愈伤口,冒出了湿热的液体,也让李心宸再也无法多说一句,身子发软的的往后倒。
眼看后脑袋就要撞上冰凉的石板地上时,沐云大手一伸,快狠准的揽上她的细腰,将她拉了回来。
满身疼痛又无力撑住自己身躯之下,李心宸像飞坠的蝶儿,摔跌入沐云怀里。
“公主就这么追不及待的想对微臣投怀送抱?”沐云冷冷的扬起薄唇,非常不屑的低声开口,搂在她腰间的手却不期然的接触到一摊濡湿。
他寒眸眯起,望着她背后雪白衣裳上头一片触目的腥红半晌,也将她欲言又止的难堪悉数看入眼里。.
“为何方才不在皇上跟前告微臣一状?毕竟对公主而言,微臣可是个毫无羞耻良心的浪荡登徒子,还累得公主受了皇太后鞭罚,公主就这么护着微臣,不怕会折煞微臣一身贱骨。”他低头向她,清冷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讥弄。
“不……”李心宸用尽力量的摇动脑袋,想将自己的心意让他知晓。
她才是那个卑贱的人,利用父皇所赐的弯刀玉钩来逼他就范,留下自己……
可是即便受尽了奚落,她仍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只求苍天给她机会,让她能用尽力量的去爱他一次。
好让八年前莫名间就堆积蔓延的爱意,能一一的交托给他,然后再以余生的爱和思念来为这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奢恋,留下不悔的回忆宣示。
她难掩心涩的给他一个牵强的笑,然后气力用尽的瘫软在他伟岸胸膛。
“我不是公主了……是将军的侍妾……”她断断续续的以气音说着,极力的想拉近他们之间的冷漠距离。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天宇皇朝的公主,只是一个愿意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痴狂哭笑的女人。
“这意思是公主以上对下的方式,恩准了微臣的放肆不逊,还是以一个女人的身分,对个不情不愿男人心里最想做的离弃、嫌恶举动的应允表示?”沐云大手流连在她的颈项间,俊酷的脸上有抹想毁了她的厌恶表情。
反正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他都已经决定要不闻不问的将她丢置于沐家偏僻的院落,期限三个月届时到满之时,只要他不开口留人,她也只能模模鼻子乖乖的履行和皇上的约定——
一辈子守在青灯古佛面前……再也不许靠近他一步。
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都不是……而是我唯一能记得将军的方式……”在痛楚难忍,将要昏厥的最后一刻,李心宸漾着微笑,很痴很傻的将自己的心意,断续虚弱的说了出来。
她不敢奢求他的爱与眷顾,只希望能多看心上人几眼,然后将来沉长无爱的青灯岁刀,才能有勇气支撑下去……
因为幸福的回忆稍纵即逝,而悲伤的人生却太长太渺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