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府的黑夜从未这么安静,安静得犹如一个囚笼,密不透风。
自从圣上突然调动神武将军包围了吴王府后,一个月内京城上下为之震动,这件事不仅成了街头巷尾谈论的大事,还像长了翅膀似地飞出京城,不到几天内就已传遍天下。
莫非吴王失宠,得罪了圣上?还是圣上早已对吴王的权倾朝野心生不满,积怨多年,一朝发难?
尤其诡异的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吴王府的少爷君泽成亲,据传大婚典礼上有神秘男子劫走了新娘,婚礼中断,哗声一片。王爷闭门谢客,从此深居简出。
这种种一切的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镑种各样的流言因此纷至沓来。奇怪的是,向来手段冷硬的吴王这一次就好象是个垂暮老人,厌倦了争斗,看淡了生死似的,大门紧闭,既不应旨交出兵权,也不调集自己的人马与圣上对抗。
吴王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众人都猜不出。
今夜,是圣上给吴王所下期限的最后一天。圣上有旨,如果吴王不在一月之内交出兵权,视同叛逆大罪,后果不堪设想。
王府之外,神武军人喊马嘶,府内,吴王依旧按兵不动,稳如泰山。
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结果最终会变成怎样。
暗夜风萧萧,一道黑影悄悄潜入了王府。
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皎洁的月光之下,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如风掠过。
王府的书斋内,烛火高燃。两条人影同时映在窗户上。
“父亲明日真的要出府抗旨吗?”君泽的心情已不能用忧虑形容,毕竟与圣上为敌,结果是令人恐惧的。
吴王捏紧了手边的一块镇纸,“除了抗旨,圣上给我留了别的路吗?”
“父亲,交出兵权对您来说,真的那么不舍?您已专权十余年,荣宠无数,如今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他冷笑道:“若是我心甘情愿交出兵权,那是应当颐养天年。我生平最不怕被人要挟,就是圣上也不能。”
君泽叹口气,“现在我终于知道二弟的性情为何会那样偏激古怪了,原来是与父亲的性情一脉相承。”
吴王斜了下眼,“对爹这样说话是不是太不敬了?”
难得君泽还能笑出来,“是儿子不对。”
“说到你二弟……”他惆怅地叹口气,“听说他去了雪隐城?大概,这一生是见不到他了。”
“爹!”君泽紧张地轻呼,“为何出此不祥之言?这一次爹未必就不能全身而退。只要二弟在,说不定会想出什么好的对策。”
吴王说:“这件事我再三告诉过你,绝对不能告诉他,他既然已经离开,就远远地离开,难道二十七年中我未能尽到父亲之责,如今还要害他送命不成?”
“谁想要我的命?只怕没那么容易拿去吧?”
清幽的声音从门外淡淡飘来,屋内的两人同时震动,不敢相信地去看门口。
君泽抢先一步拉开门,门口那一袭黑衣的男子看起来如暗夜精灵,虽然似乎清瘦了些,但神情依旧自信,本是温和宜人的俊丽五官也染上一层浓重的阴霾,唯有目光清亮逼人,在开门的那一剎那浮上些许温柔的暖意。
“二弟!”他惊喜非常地拉住他的手臂。
行歌跟随他进门,将门关住,目视吴王,叫了声,“王爷。”
吴王从看到他起,就处于震惊之中,等听到他真切地这声呼唤之后,五官为之颤抖,压抑着嗓子低声喝道──
“谁让你来的?”他猛地走到行歌面前,推开君泽,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咬牙说道:“赶快走!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
行歌身体如石,动也不动,直视着他,“圣上这次的事情与我有关?既然与我有关,我就一定要知道是什么事情,否则怎么可能离开?”
“与你无关。”吴王恼怒地否认。
行歌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再夜探皇宫一次,当面问圣上。”
吴王脸色大变,“你是在将我的军?!”
行歌神情严肃,“王爷,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瞪了他许久,吴王终于泄了口气,“你上次夜探皇宫是去盗取灵芝?”
“不算盗取。”行歌直言,“是我向圣上逼要来的。”
吴王皱起眉,“你要灵芝到底是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圣上是为了这件事而为难王爷?他因何判断这件事与王爷有关?”
“你,是不是用了迷魂术?”吴王攥攥拳头。
行歌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日因为救初舞心切,一时情急竟然忘记忌口,在圣上面前月兑口说出了“迷魂术”,才导致今日局面。
君泽见他们两人面色凝重,还不明就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王叹气道:“行歌的亲娘,当年是因为被你娘知道擅长迷魂术而逼出王府。这件事,当年传遍不少人的耳朵,估计圣上也听说过。”
“迷魂术?”君泽对这个名词异常陌生。
“圣上亲自下旨向王爷要人,逼王爷交兵权,是这么回事吧?”行歌问。
吴王点头。
他眸光一寒,“王爷,您错了,棋差一着。圣上这人多疑,王爷是知道的,当年送兵书之事就是如此。对于拿不准的猜测他惯于试探,这次圣上本来也只是试探王爷,但王爷坚持抵抗不交兵权,就说明王爷心中有鬼。王爷多抵抗一日,圣上心中就多信了一分。”
君泽说:“当时父亲正是心烦意乱,所以圣上的旨意突然来到,父亲一怒之下就……”
行歌看着两人,“是因为我的事情而让王爷乱了阵脚,这事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而终。”
吴王大大地震动,“不行!你若去找圣上,圣上必然不会放过你。”
他幽幽地冷笑,“我说过,要我的命还没有那么容易。”
行歌的话突然顿住,耳朵里像是听到什么,做了个手势让几人都静声。
又听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门外的君子是枫红公子吧?”
“公子算不上,君子也不是。”枫红推门而入。
吴王霍然起身,怒目而视,行歌伸手拦住。
“王爷不必着急,此人不是与我们为敌的。”他将换影剑丢过去,“借剑良久未及归还,我猜你一定会在附近等我,也就没去草舍找你。”
“原来当初你是和我『借』剑啊?”枫红哼笑道:“那么气势汹汹、杀气逼人的借法,我还是头回见。”
“事出紧急,迫不得已,还望见谅。”
枫红问:“初舞怎么样了?中的毒已经解了吗?”
“初舞中毒了?”君泽惊呼。
行歌没有看他,只对枫红说:“毒已解,多谢你借剑救了她一命,她还留在雪隐城。”
“等明天天亮之后,我去看看她。”
行歌淡笑道:“你来王府,不仅是要剑和问初舞的下落那么简单,也是为了王府之事来看热闹的吧?”
“有热闹看我当然不会错过。”枫红瞥了吴王一眼,“高高在上的王爷也会像侍宰的羔羊一样,英雄无用武之地,我不趁机看这个热闹,岂不是太亏了?”
“你!”吴王勃然大怒。
行歌说:“你要看热闹也好,不过有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你又有求于我的时候了?最近的太阳怎么总是从西边出来呀?”
他自袖中拿出一个纸包。“这是我刚从千香茶社买的,初舞最爱喝这种茶,每天晚上都要喝完才可以睡得安神。当初我从京城走得急,没给她喝这种茶叶,你要是去雪隐城就烦请把茶叶带过去,叮嘱侍雪,要三煎三沸之后才可以喝。”
枫红愣愣地看着递到眼前的茶包,“你、你这么个人,居然还是个情圣,难道可恨之人真的有可爱之处?”
他的话让行歌哑然失笑,“每次听你夸我,都好象是在骂我。”
“这种东西要送还是你自己去送,我可不当这传信物的红娘。”他伸手一推。
“我只怕未必有送给她的机会。”
难得在行歌的眼底竟然看到一丝忧郁,枫红哈哈笑道:“行了,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你几时向人低过头?这点小事就难住你,我才不信。”
“虎落平阳的成语你没听过?”
“你是说自己是虎,圣上是狗?”
行歌指着他笑答,“你是想绕着弯儿给我再加一条辱君的罪名?”
“行歌,和他斗什么嘴?”吴王对枫红当时挟持行歌之事耿耿于怀。
要说他这辈子有恨的人,第一个恨的就是枫红。
“你离开王府去雪隐城也好,回踏歌山庄也好,如今圣上不知道你和迷魂术有牵连,不会为难你。至于我,他忌惮我手下亲信无数,不可能真的把我怎样。”
行歌摇摇头,“如今的局势圣上也是骑虎难下,王爷迟迟不交兵权已经很令圣上没面子,他就算是不杀王爷,也不会让您好过。所以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王爷把我交出去,让圣上解了心结,这件事自然就了了。”
“不行!”吴王虎目圆睁,“我就是死,也不会把你交出去!”
“若不交,我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没办法在顷刻间让眼前的争端消弭于无形。”行歌悠然沉吟片刻,忽然起身向外走。
“行歌!”
“二弟!”
吴王和君泽一同追到门口。
他转过身,看着两人,“多谢你们为我操了不少的心,也抱歉我的固执和霸道可能给你们惹了些麻烦。大哥,初舞之事……”
“不必解释,”君泽握住他的肩膀,“我知道,初舞的心中始终只有你,我不和你争了。”
“大哥误会了,我是想说,也许初舞当初若选择了你,便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她选我,其实是她的不幸。”
君泽愣住,忽然心底酸楚。因为这句话本不应该从行歌的口中说出,眼下他说了,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好象他在嘱托放心不下的后事。
行歌将目光调转向吴王,与他目光相对。
吴王心头一震。这种眼神在行歌假冒君泽成亲的那一天,也曾在他眼中见过。
“王爷,那天我在婚礼之上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吴王几乎再流老泪。
“是爹不好,当年放任你们母子流落江湖,后来又让你为爹牺牲了这么多,如今如果再不能护你周全,九泉之下你让我有何面目去见你娘?”
行歌眉峰一沉,“我未必会死,但是……爹,务必保重。”
他倏然消失于夜色中,急得吴王与君泽就要去追,枫红从后面跳过,拦住他们,“此时不宜惊动过大,两位别担心,我会跟着他的。”
“你?”吴王皱眉,“只怕你最想让他死吧?”
枫红嘻嘻笑道:“王爷难道忘记我当日在草舍前曾对您说的话了?我虽然很不喜欢这个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行歌是天下少见的人物,若他死了,我第一个要为之惋惜。”
王爷赫然想起这句话,却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已笑着离开。
“父亲,看来我们只有等了。”君泽扶住了他。
饼了许久,吴王缓慢地问道:“君泽,你有没有听到……刚才,他叫我『爹』了。”
君泽的手背上,一滴水珠忽然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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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离开王府,直奔皇宫内苑。同时在他身后,有个人不疾不徐地跟着。
他并未理睬跟随的那个人,径自直闯向皇帝寝宫。大概是因为他上一次的潜入让圣上恐惧,所以这次来明显加强守备,到处是侍卫晃动的人影。
“欲盖弥彰。”他冷冷一笑,跃身掠向守卫最森严的那一边。
没想到身后那人比他的速度还快,彷佛只是眨眼间就已掠过他身边,赶到他面前,伸臂一拦。
他顿住双足,问道:“拦我做什么?难道是怕我去送死?”
夜色太黑,虽然和那人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对方的面目。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今日之事,若我不现身绝不能平复圣上的怒气。但我未必会死,当年我娘将我生在冰天雪地的塞外时,就没指望我会活着,还活得这么好,所以现在我更不会去死。”他深深地盯着那人,“让开,没人拦得住我。”
那人迟疑着,身子稍稍偏了一下。
顷刻间,行歌穿过那人的身侧,跃到前面的紫辰殿。
大殿内灯火通明,皇帝正和神武将军商议明日如何强闯王府之事。突然间窗棂一阵乱响,西边的窗户不知怎的骤然打开,有道人影挟着清冷的风落在殿内两人面前。
皇帝骤然变色,起身叫道:“你、你是谁?”
神武将军同时大喊,“有刺客!护驾!”
敖近早已埋伏好的神武军士立刻涌入大殿,隔开了圣上与行歌。
他斜睨着众人,淡淡一笑,“圣上包围吴王府,听说就是为了要见我?怎么我来了,圣上却没有半点待客之道?”
本来皇帝还不是十分确定行歌是否就是当日强取灵芝之人,在他心中,那个以杀气就逼得他双手交出灵芝的强盗必然是满脸虬髯的莽撞大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如神仙般灵秀俊逸的公子,但行歌刚一开口,那灵动而有魅惑力的声音简直让他毛骨悚然。
“是你!真的是你!”皇帝大惊失色,抽出腰间的佩剑大喊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众侍卫大喊一声涌上前来。
行歌还只是淡淡地看着大家,唇边的笑容冰冷傲然。
十指缓缓伸出,看似曼妙的几个姿势,似乎连力气都没怎么使出,涌到他身前的第一排侍卫就齐刷刷地倒了下去。
后面的侍卫见此情形都变了脸色,面面相觑没敢妄动。
“圣上,我来是想化解圣上心中的误会,可不是来打打杀杀的。难道圣上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草民吗?”
行歌一步步上前,那些侍卫震慑于他的武功,不仅不敢阻拦,还被逼得步步倒退。
“你、你大胆!”不甘于被一个“草民”控制局面,皇帝端出天子气势大喝,“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别怪朕狠心!”
“圣上想怎样?”行歌挑起眉梢,“是想拿吴王的性命要挟草民吗?圣上怎么就断定草民之事与吴王有关?”
“哼,事到此时你还想为吴王掩盖什么?”他冷冷说道:“二十多年前,他的府里纳了一个小妾最擅长这种迷魂术。我让他交出那个妖女或者妖女的后人,他竟然沉默到今不响应,以他的性情,若非有莫大的隐情怎么会不申辩?”
行歌朗声一笑,“圣上您定罪的办法还真是有趣,难道您认定了对方有罪,那人就一定要坦诚认下?至于吴王,据我所知,好象是为了他儿子大婚之事气得一病不起,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下地,水米不进,或许因此耽误了圣上的问话,也不至于为此就包围王府,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惹得天下瞩目吧?”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就算他病了,难道府内的人就不能带话出来?哼,你休想巧言诡辩,替他开月兑。”
“圣上又错了,”行歌道:“吴王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为何要替他开月兑?草民虽然不是圣上驾前的重臣,在江湖上总还是有几分虚名,就算是为了保住这份虚名也不会与吴王这等口碑的人挂上任何联系,以免毁了我的一世清誉。”
“江湖中人有什么清誉。”皇帝嗤之以鼻。
神武将军一直暗暗打量行歌,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开口问:“你若真有虚名,可敢报上你的名字?”
秀逸的唇线扯动了下,“行歌。”
在场之人无不变了脸色。
行歌的名字谁不曾听过?即使不在江湖混,也知道这如歌般美丽的名字背后还代表着无限的荣耀,无数人的敬仰,无尽的传奇。
皇帝虽然对这个名字主人的了解远不如其它人多,但也神色动容,“行歌?是前年替素王府找回丢失的洛林碑帖,去年在河图救了萧丞相一命,还帮助南湘县令铲除西河匪类的那个行歌?”
“没想到草民的贱名也曾有辱圣听。”行歌躬身一礼。
愣了许久,皇帝又怒道:“就算你是行歌又怎样?怎敢一次次擅闯禁宫,还强索镇国之宝!”
“这件事草民的确触法,但当时草民已经明白告知圣上,是草民要赶着去救心爱之人,只盼圣上能体恤民情,赐我灵芝,圣上不肯,草民只有强借了。”
“说来说去,你都是欺君犯上!千刀万剐也难消朕心头之恨!”
“若是真的千刀万剐了草民,圣上都不能消心头之恨,您还想把草民如何?诛我九族?”行歌微笑道:“草民已告诉圣上,草民是了然一人,没有九族可诛。”
“你有踏歌山庄!”
他再笑之,“那只是草民的一个住所,大都收留孤苦之人在庄内,为他们找一方安身之所,圣上要是明君,当不会为难他们吧?”
皇帝被呛得无话可说,一拍桌案,恨得几乎咬牙切齿,“巧言令色!你若是为臣,只怕是第一佞臣!”
行歌笑得更加灿烂,“圣上真是太抬举草民了,草民生性散漫,只习惯了江湖漂泊,朝廷之事无半点兴趣。不过……”他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柄短匕。
这下惊得其它人都以为他要刺驾,高喊着将皇帝围得更紧。
“圣上不必担心,草民若有弒君之心,当日在强取灵芝之时就动手了,绝不至于变成现在的局面。这把短匕是草民留给自己的,既然圣上心头恨难消,草民唯有流血以偿。”
他的话音刚落,从东面西面两扇窗户外,同时闯入两个人,一人一边拉住他的胳膊。
“你不会是玩真的吧?!”东面跳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枫红。他本来是躲在外面偷听,待看到行歌真的要动手也不禁跳进来阻拦。“你抢灵芝是为了救初舞?”
枫红心思灵活,立刻想明白个中原因。
行歌的眼神却看着左手边的那个人──一身黑衣,黑纱蒙面。
“妳也拦我?”他是对那个黑衣人说话,“是怕我死?”
“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颤抖的声音让枫红怔住。这声音……好熟。
“我以为,妳已不愿意再看到这一切,所以就没告诉妳。”行歌柔声说:“妳大病初愈,应该留在雪隐城。”
“你,你知道我没有失忆?”
他笑得苦涩,“我但愿妳能忘记,若妳真的失忆了,也会少一些矛盾和痛苦。但是,妳的眼神就算是骗得过侍雪和雪染,又怎么能瞒得过我?毕竟,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十年,妳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我都了然于心。”
枫红听得傻住,指着那个黑衣人说:“妳,原来妳是初舞?”
黑纱摘落,初舞的容颜憔悴,但眸光如火。
他惊呼,“天啊,雪隐城距离这里有千里之遥,妳是怎么赶来的?”
初舞说:“我和雪染借了马。”
枫红奇道:“他那两匹宝马?传说跑起来可以日行千里的,他不是比宝贝自己老婆还宝贝那两匹马,居然会借?看来雪染也不是铁石心肠啊。”
她向皇帝走近几步,曲膝跪倒,“圣上,民女上个月误食毒药,命在旦夕,行歌为了救我才冒犯天颜,圣上若要怪罪,就请责罚民女。”
他从最初的震惊中渐渐平复下来,哼了哼,“你们以为人多势众,就可以逼朕饶了你们?”
初舞情急道:“圣上,难道在这世上您多怨恨一人,或者怨恨您的人多一个,您就可以安坐龙椅吗?”
皇帝更怒,“妳也来威胁朕!哼!丙然是一伙的,今日不将你们一起拿下,天威何在?”
枫红暗暗摇头。看来圣上已陷入死圈,认定了行歌、初舞的死罪,无论怎样说都解不开这个结。
他正盘算着要怎样帮行歌一把,本被他牢牢抓住的行歌,手腕忽然如游鱼般滑开。
行歌退到殿门口,清朗地笑,“不必为我求情了,初舞,我自知活罪难饶,死罪难免,今日血溅五步是我行歌的宿命,只请圣上在我死后,不要再牵连无辜之人了。”
他的手腕扬起,初舞面如白纸,以全身之力冲向他身边,枫红亦是如此。
他们两人的轻功本是江湖中的顶尖,可用风驰电掣形容,但即使如此,也没有拦住行歌手腕的落下。
那锋利的刀刃,笔直地、狠狠地刺进他的胸口,鲜血骤然浸染前胸。
他嘴角的微笑还在,连一丝皱纹都不曾在眉梢中停留。
当初舞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他正好软软滑落,倒在她的手臂中。
“行歌!别让我恨你!”她的心已被震碎,此时此刻才知道什么叫欲哭无泪。
枫红袖口一扫,卷起一阵狂风吹退了要上前检查的神武军士,怒喝道:“人都已死,还有什么可看的?”
他手持换影剑,四周精光暴起,三人的身形立刻消失无影。
神武军士们都惊得目瞪口呆。
好半天,神武将军回过神来,问道:“圣上,这,该怎么办?”
皇帝呆了很久,他没想到行歌那样一个自负狂傲的人,真的可以对自己下这样的重手。
思忖反复了半天,他沉声下令,“明日暂时撤去吴王府门口的兵马,暗中打探江湖中是否还有行歌这个人的踪迹。若是这人自此除名,一切都作罢,若是听到任何他现身的消息,朕还要找吴王,叫他给朕算算这笔胡涂帐!”
“遵旨!”
恩怨情仇,一切,就此了断。
传奇,也不过只是一夜明月,三缕清风。今朝来,明朝散,谁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