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时稷忙得焦头烂额,认真的投入接掌席家事业的每项细节,以致压根儿没心思去管其它的任何事,包括他那才娶进门两个多月的妻子。
而席国权则是他的指导恩师,随时随地都在督促着侄儿要认真打拚。
他才不肯让任何儿女私情来打乱席时稷既定的人生方向。
“国权——”
席老夫人出现在席时稷受训的现场,顿时让叔侄两人诧异的抬起头。
“我出去看看,你继续。”席国权没肯让侄儿松懈,指着桌上那本损益表交代道:“没抓出问题前,我们绝不松手。”
席时稷马上再次低下头,全神贯注的研拟起这份厚重的帐册。
对他而言,他已付出这么多,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所以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他要用惊人的成绩向女乃女乃证明,将席家交到他的手中是正确的,也是必要的。他势在必行!
以致,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其它人事物。
席国权一看到席老夫人充满忧心的老脸,当下有股不祥的预感。
“妈——”他刻意压低嗓音。“您该不会……闯祸了吧?”
席老夫人哪容得了他人的指责,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成。她立刻掉头就定。“懒得理你!”
“妈!”席国权只能追上前,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母亲死爱面子的个性,却也了解若不是发生重大事阵,她是不可能来向他求助的。
所以,他急急拉住席老夫人的手臂。“您别这样,有事就直说。”
席老夫人这才停住步伐,满心忐忑的转过头问着自己的儿子。“国权,那女孩……万一、万一……时稷会不会怪我?”
席国权是唯一知道席家上下对白苡若施以凌虐手段的人,但他却半个字都没透露给席时稷知道,只因他也很气这莫名跑出来的女孩,打乱了他对侄儿的规画。所以,他才不会对白苡若伸出援手!
他更不可能让席时稷去帮白苡若一丝一毫,若她真想在席家生存,就得靠自己的力量支撑下去,这是很现实的。
但他却从未想过他的家人会闯下大祸!
“她怎么了?”席国权皱紧眉问道。
“我……她怀孕了!”席老夫人没有直接回话,只是点出更重要的重点。
“这种时候?!”果然引起席国权偌大的不满:“她居然在这最紧要关头怀孕了,她还真是会找碴!”
席国权气得咬牙切齿。
“现在怎么办?”席老夫人一见到儿子的怒容,就知道这件棘手的事有解了。
“我自己去看看。”席国权当然知道事情不单纯,但他才不介意,他只在意万一白苡若真的有了孩子,那侄儿还可能会将全副的心力放在接掌席家的大事上吗?
因此没有百分百确定,他就是不愿意冒险,让席时稷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只能自己去处理。而且,这种事情得做得天衣无缝,他不放心假手他人。
“黄医师正在替她检查.”席老夫人边走边说。
席国权却立刻停顿住脚步。“怎么找他来?”
“可他是家里的……”家庭医师啊!不找他找谁?席老夫人正想辩解。
席国权已气急败坏的直往前冲。“不过就是个外人,当然得请外面的医师,怎么能让讯息有外泄的可能呢?”
他的话语让向来高高在上的席老夫人,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能噤声不语。
一看到席国权及席老夫人,黄医师立刻焦急的告知他的检查结果。
“孙少女乃女乃的情况不甚好,我建议将她送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但对于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为何会一副营养不良、体力衰弱的现象,他没敢多说。
“黄医师,你跟我来。”席国权领着黄医师步出白苡若所躺的客房。
“……总之,”说了几项重点,席国权最后总结道。“这件事就请你当作没发生过,尤其是不得在时稷的面前透露。”
黄医师虽然满脸的不赞同,却没打算跟自己的优渥退休金说bye-bye,因此他也只能迈步离开席家。不过,他的医生天职令他在临走前,忍不住替那可怜的女孩子请命。
“那……至少得替她补充点营养;还有,她不宜再这样操劳,否则会让孩子保不住的。”这算是他良心的建议,但席家的人做还是不做,他就没权置喙了。
“我们一定会的。”目送走黄医师,席国权赶紧再赶回白苡若所待的客房。
看着席老夫人,他殷殷交代。“妈——为了不穿帮,您不能因她怀有时稷的骨肉就放过她,她不配!我是建议继续照这样操劳她,让她自动离开。”
席老夫人本来还因白苡若有了席家的种,而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如今听得儿子的鼓励,便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时稷他……”她什么都不怕,只怕东窗事发被席时稷知晓。
“他那边我会看紧,不让任何风吹草动传进他的耳里。”席国权将席老夫人推出房。“我还得跟她交代几句话。”
席老夫人苍老的面容,终于再次挂上自信满满的笑容。“国权,我就知道一旦家里发生大事,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席国权却轻叹一声。“是啊!是由我处理没错,可……我却没有儿子能继承,我们还是只能得靠时稷啊!”
席老夫人当下变得哑口无言,好久才问:“国权……你这是在怪妈吗?”
席国权当着席老夫人的面前将客房的门关上,像是在告诉她——能不怪吗?
看着房门就这样毫不留情的在她眼前关上,席老夫人无奈的轻声自问:“我……错了吗?可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席家!”
席国权在摇醒沉睡的白苡若前,先观察了她一会儿。其实他跟她并无大仇,只不过她挡住了时稷的路,他就该将她挪开的!
可看着她憔悴的容颜,席国权的心底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丝的不忍心。
她本来是该拥有幸福岁月,嫁个她爱的老公才对,但谁教她要缠上时稷呢?
那就只能怪她自己了,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摇醒白苡若,席国权知道自己该继续扮演坏人的角色,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醒了吗?好点了吗?”
席国权关心的语调让白苡若感到好温暖,她知道眼前的二叔是席时稷视为亲生父亲的亲人。“二叔——”
她想从床上爬起,不敢在二叔站着的时候,她却躺在床上;虽然她已没多少体力了。
“妳多躺会儿,”席国权心底愈恨她,说出来的话却愈是温和。“身体是自己的,该好好照顾的。”
是了,白苡若想起这阵子偶尔能跟席时稷说上两句知心话时,他曾提过万一有事,二叔会站在她这边的,所以她更加毫无防心。
“谢谢二叔,我没事。”但她并不想增添他人的麻烦,便逞能的说。
在她的信念里,只要她能撑到席时稷掌权后,她就应该有好日子过了——这是她偷听到席家下人的对谈得知的。
而眼前所有的磨难,她都当作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刻,她谁都不怨、谁都不怪。
谁教她要喜欢上席时稷呢!
可她暗自庆幸的,却是席时稷也是对她好的,所以,就算她在这一年里受尽千辛万苦,她也会甘之如饴。
只因席时稷的爱,是她背后最大的支柱。
“还说没事!”席国权看着她脸上的每一分变化。“都怀孕的人了,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地照顾自己,这样叫没事?”
虽然席国权是用轻描淡写的方式提及她有了Baby,但白苡若的反应却是极度的愉悦。
“我——”她惊诧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我有了?!”
“妳自己没感觉到吗?”看到白苡若满脸的兴奋,席国权就是觉得很碍眼。
“我不知……我、我有了?!”她笑得好灿烂。
“席要是知道一定会好开心的。”
“他还不知道吗?”席国权冷冷的点她两句。“怎么两个人每晚都睡在一起,却没发现呢?”
其实要怎么发现?她瘦得可以,肚皮也没半点凸出,要怎么发现?
但白苡若却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因席时稷已快三个礼拜没跟她同床共枕了啊!
可听二叔话中的含义,似乎并不知道!
她下意识不想问席时稷的下落,就在这一瞬间,她……对席时稷的印象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了。
可席国权却没停止攻击。“可能是男人的神经都比较大条吧!”
“是他太忙。”她不想接受自己不被席时稷重视的现实,开始替他找借口。
“忙?”但席国权却像是很不解的自问自答起来。“可这些都是时稷做得很得心应手的事,怎么会忙呢?”边说边偷看着白苡若小脸上失落的表情。“还是他有事……不能说?”
OK,他相信这样就够了。
白苡若决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二叔,你刚说席有事……”她开口将自己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却被席国权顾左右而言他的方式给转移了注意力。“没事,这样吧!我去告诉时稷这个好消息,让他这两天多陪陪妳。”
说完,假意关心的要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独留白苡若满肚子的猜疑……
席——他不是在忙,那为何夜夜不回来睡呢?
可当他听说她有了,那他会不会立刻赶到她身边呢?
虽然心底对他有些微的疑惑,但她却还是隐忍不住满心的欢喜,期待今晚能见到他的面——二叔说要让他休息两日的啊!
就在她满心笼罩在与席时稷欢乐相处的幻梦中,门突然被推了开,席老夫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怎么?妳是这样娇弱,打算就这么躺一辈子吗?”
白苡若赶紧从床上爬起来,顾不得下半身正隐隐传来疼痛的下坠感,她只想更加讨好席时稷的女乃女乃。
“没有。”她爬下床,单手抚在扁扁的肚皮上,赶紧跟在席老夫人的身后。
她今天该练习的功课是——
将席老夫人屋内一角的小储藏室里的珍藏品一一清扫过,再重新摆放整齐。
她搬上搬下的将所有物品搬出来,那物品的重量有的甚至比她的体重还重,都是些古物;顾下得下月复部不停传来的垂坠感,她谨慎的擦拭着灰尘。
边做事,她边对着自己的扁平小肮说着话。“宝宝,妈妈要很勇敢,你要很强壮,这样我们才能度过这一关,我们都要加油喔!”
再将所有的物品全都搬回原位,白苡若其实已有点吃不消了。
“今晚妳早点回去休息,”突然,席老夫人竟释出善意。“时稷不是今晚会回房听妳的好消息吗?”
而现在才不过是傍晚六点,这可是在过去两个多月里,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顿时,白苡若以为她终于获得席老夫人的好感,她笑得连泪都忍下住流了出来。“谢谢老夫人、谢谢老夫人。”
难道自己怀孕后,果然获得大家的支持了吗?她奸开心。
她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急急的赶回自己的房里。
今晚,她的晚餐也丰盛了些。
她满心感激的吃着半个已有些风干的馒头,夹着一盘数都数得出来数量的酱瓜,还有一个煎得老老的荷包蛋。
“吃补哟~~宝宝。你得多吸收一点,不然会营养不够呢!”她心存感激地一小口、小口的品尝着那自嫁给他后没多久,就再也没机会品尝的鸡蛋。
唉!她也不明白自己干嘛放着原有不错的生活来过这样的苦日子,但是——
“宝宝,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爸爸呢!”
没错,为了享有自己勾画的幸福人生,她觉得眼前所吃的苦都是值得的。
只要有席时稷的支持,她就是信心满满、勇气十足。
吃完饭,她没被叫去听训,就一心等着席时稷来听她告诉他——他要做爸爸了!
她的坐姿一直都没变!
从她吃完饭后,她就坐在床沿等着席时稷回房。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始终没见到他的人影。
第八百零一次抬头看着挂在房内墙上的大挂钟,现在已是清晨五点四十五分,离她要再被叫去工作也只剩下十五分钟,可他呢?!
揉着疼痛难当的月复部,她却感到心比肚子疼得更厉害。
二叔提点她的话语全都跑进她的脑海中,她只知道一件事——万一失去席时稷的支撑力量,她会死的!
所以她坚持不肯相信二叔告诉她的话,她坚决相信席时稷。
是他说喜欢她,对她一见钟情的,她该信他一辈子。
所以,即使心已经从半夜就开始逐渐变得冰冷、破裂,她还是在等……
“宝宝……要撑过喔!”她轻声吐字,想告诉月复中的新生命要加油;但她其实已经失去支撑自己的力量了。
“砰砰!”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响——是恩典要来带她去上工了。
她再次抬眼看了挂钟一眼,嗯~~六点整,这个家的作息时间还真是一板一眼呢!
只是,那个她唯一在意的人的作息时间,她却抓不准啊!
她想站起身去开门,却在站起的瞬间,心焦的对着自己的月复部发出求救的讯息。“啊~~宝、宝宝……妈妈撑不住了……你要强壮,不然我怕保不住你……”
却在站起身的那一剎那,两脚一软,腿间释放出大量的鲜红液体,人也砰地一声倒地不起。
恩典听到屋内的声响,当下急得去找席老夫人。
白苡若睁开眼,看到一屋子里都是凄惨的白。
但她完全不关心这些,她只挂念着一件事——“宝宝……宝宝……”一屋子里都是人,可她的焦距却无法对住任何一人。
突然,她看清楚了。
是他!
席时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看起来很狼狈、很焦躁、很忧愁。
可她却在剎那间发现——她已不在乎他了!
她移开视线,想找个能让她产生信心的人,她想问问自己最最担心的事。她看到席国权也在屋里。
“二叔——”好不容易发出声响,却令她自己都对所发出的沙哑、干燥的嗓音所惊骇到,她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听了?但那不是重点。“宝、宝宝……”
席时稷是第一个出声的人。
“苡若,妳别多想,现在没有,将来还是会有的。”
可他的话她听不懂……不,该说是她已不想再听他说话,所以她没理会,迳自看着席国权。“二叔,你告诉我。”
席国权像是老了十岁般,他转过头,像是不忍看到她的悲伤似的沉重的说:“没了!宝宝没了……”
可白苡若都还没反应,席时稷已飞扑到她的身畔,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别在现在告诉她!她、她会承受不了的……”
就在这一刻,他是打算留她在身边保护一辈子的,他发誓他是真心这么想。
看着一脸伤心逾恒的席时稷,白苡若却突然觉得他的脸让她产生了想吐的感觉,她赶紧移开头不看他,还把自己枯瘦的小手死命自他的大掌中抽出。“什么意思?没了?!”
席时稷这时总算发现到白苡若对他异常冷淡的态度了。
“苡若……”他唤她。
可她像是压根儿听不见,将视线再次盯住席国权。“二叔——”
“流掉了……”席国权没看她的假装哀伤地说。
突然,病房里一片静谧。
席时稷是第一个有所反应的,就在他想再次轻抚白苡若,给她些许安慰的前一秒钟,突然,白苡若失控了!
“呜呜……”她先是从口中逸出低泣,像是个备受欺凌却不敢哭出声的受虐儿般,紧接着她的情绪在瞬间接近崩溃。“呜呜哇~~哇啊……”
那恍如破竹般的涕泣声,让所有待在病房里的人,闻之都不禁动容。
“不——”白苡若不能也不愿接受这样残忍的打击,她才刚知道有个小生命在她的月复中孕育,却在第二天就失去了。“宝宝……妈妈舍不得你……不要啊……”她突然悲愤的哭、用力的嚎,想将过去两个月所发生在她身上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来。“我只要宝宝、只要宝宝……”
而现场的人没一个能安慰她,没有一个人!
唯一上前的席时稷,却被她拒于千里之外,她突然感受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孤独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