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桦樱号游轮
长度九百尺,高度两百尺,载客量达两千五百人的豪华游轮“桦樱号”,其所有权属于日本豪雄霸关西的财阀集团。该集团以经营运输为核心事业,名下拥有子航空公司,两家船运公司、货轮、油轮、邮轮、以及新近发展的海上娱乐事业。
这艘桦樱号正是“神谷海上娱乐企业”的旗舰,今年初方正式落成,才下水不久。
庄羽鹤仰头,眸光梭巡停泊在港边、高贵乳白色的豪华游轮。在夜晚朦胧星芒的掩映下,就像一只等待展翅飞翔的白鸟。不愧是旗舰,庞然优美的外观确实震撼人心。
她莲步轻移,拾阶上船,将护照及船票交由管理人员检验,在确定她是头等套房产贵宾时,他露出一个比初见她时更大的笑容,殷勤地对她躬身为礼。
“欢迎光临,庄小姐。”他以为微带着腔调的英文说道。
庄羽鹤在年轻船员的带领下,搭乘电梯上了九楼。
一路上,她尽量要自已维持平淡的表情,但游轮内部奢华的装潢仍让她微微吃惊。虽然她也曾听闻日本曾经傲视全球的经济实力,只没想到在历经十年的不景气之后,竟然还有日本财阀有能力建造这样的豪华游轮。神谷财阀——他们究竟拥有多庞大的资产与经济实力?
最后,船员在一扇镶着金边的乳白色大门前停下,刷卡替她开了门。
“夫人,您的丈夫先前巳经上了船!”船员一面请她进门一面以日本腔浓重的英文说道,“他吩咐过您要是上了船可以先在房里等他,让我们通知他一声。”
庄羽鹤瞥了一眼腕表,六点半,“他在餐厅用餐吗?”
“不,在本船七楼的贵宾俱乐部。”
俱乐部?她撇撇嘴,简单来说就是赌场吧?她知道像这种豪华客轮必然会在船上附设赌场,供游客消磨时间。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居然一上了船就到那种地方报到。
“我现在就去通知他您来了。”
“不必了。”庄羽鹤一挥手,“我自己去找他。”她递给服务员一张美金,打发他出了房。接着落上门锁,环顾着这间所谓的头等套房。
卧房、客厅、厨房、浴室,还有一间侧面墙镶嵌着巨大玻璃的露台,台内栽植着数种绿色植物,还有白色的休闲躺椅,可供旅客一面休憩一面欣赏窗外海景。在空间有限的船体内竟然能提供如此宽敞的套房,不愧是所谓头等舱。她禁不住唇角微弯,心内一阵好奇。听说在十楼还有更加贵气的豪华客户,不知会是怎样的奢华气息?
不过这不干她的事,目前首要之事就是先上俱乐部去好好见识一下她的“新婚夫婿”。
她一面换装,嘴角一面浮上一层淡淡的、略显嘲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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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在脑海中估算着。
牌桌之前已经出现过两张ACE,再加上他现在手上这一张,还有一张在哪里?还在发牌员手里吗?他沉吟着。右手边的棕发男子早弃了权,坐在他左手边的金发男子可一直都是自信十足,对面那个男人更是深不可测。
金发男子桌上有两张八,两张QUEEN,他在第五张牌时加码——最FULLHOUSE吗?对面的男人四张牌顺下来是红桃十、J、K、Q,他SHOWHAND,莫非最后一张红桃ACE在他手上?或者,其实他只有一张红桃九,或者他什么也没有,只是故弄玄虚?如果是ACE,他手上这副方块同花大顺必死无疑。
他半故意地踌躇不决,右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
“喂,老兄,究竟跟不跟?”金发男子催促他。
他瞥他一眼,基本上那男人是属于自信过度型的,不必在意。他一举手,假意要摔下手上最后一张牌,忽然,他瞥见对面男子眸光一闪。
“我跟了。”他微微一笑,推出所有筹码。
其他三人,包括围观者同时发出一阵叹息。
他的方块同花大顺赢了红桃小顺,和自以为是的FULLHOUSE。牌桌上所有的筹码尽落入他手。
“先生,算你厉害。”坐他对面的男人立起身,与他握了握手后退出牌局。
“简直是职业级的嘛。”金发男子喃喃抱怨一句,也决定不再继续。
棕发男子则耸耸肩,“我想自己应该还可以陪你玩几把。”
他淡然弯弯嘴角,“只有两个人玩没意思,有没有人想加入的?”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没人想试试与这个今晚手风奇顺的男子同桌竞技。
“我来。”忽然,一个自信清亮,又微微蕴着沙哑的嗓音柔柔地飘进每个人耳里。
只是短短两个字,所有人便不觉将视线同时转向她,带着微微的诧异看着一个裹着一袭黑色低胸小礼服的美丽女子翩然走来。她黑眸迷蒙,恍若笼罩着烟雾,紫红色的唇角则衔着半分明半妩媚的笑意,黑色长发松松挽成一个高贵的髻,几绺不意垂落的发丝衬着耳际那对珍珠耳环更加色泽完美,同样式的珍珠链坠也因挺立的胸脯显得更加诱人。
她就那样走来,步伐是绝对自信的优雅,眉眼是似不经意地淡淡挑逗。
femmefatale.
不知怎地,所有人脑海里都不觉浮现这个法国字眼,这个女人容貌虽不是那种出尘的清丽,更称不上所谓的妖艳,但却仍是足以致使的——危险女人。
自她身上所散发,那种蛊惑人心的奇异气质,绝对可以让每人联想到“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就像侦探小说中常见的、以挑逗男主角为乐的美艳女子;或者,就像电影007系列中的庞德女郎。只不过这位庞德女郎决不是甘心衬托男角的花瓶,因她眼中绽放的智慧光芒说明了她的才貌双全。
她一路优雅走来,在他对面落座。
好扫视她,虽然她方才朝他走来时,他已粗略打量过她,得到的印象正是他心中所设想的,但当她真真正正坐在他面前,他又忍不住包加仔细凝视她。
他发现,这个女人每多看一眼就更让人好奇一分,心就被她多牵引一分——决不是因为她的美貌或诱人的身材。他感兴趣的,是她那双幽深黑眸中蕴藏的光芒。那光芒,仿佛璀璨照人,其实又内敛隐晦。
是个挑战。他微微一笑,这个女人对男人而言绝对是个挑战。而他喜欢挑战。
“小姐确定要加入我们的战局?”
她嘴角微扬,“我表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你没有筹码。”
“是啊,小姐,你至少得准备两千美金的筹码吧,我们对小赌局没什么兴趣。”棕发男子加入两人的对话,一双棕眸直直盯着她,表现出异于平常的浓厚兴趣。
她终于收回一直定在他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另一个男人,唇角愈挑愈高,“我不需要筹码,我有必胜的把握。”她语气淡定。
“什么?”棕发男子一惊。
好自信的女人!他倒想试试她有多少能耐。
“请发牌。”他对站立一旁的发牌员说道。
赌局开始。
第一把,他弃权,她则以一手漂亮的FULLHOUSE赢了棕发男子,面前的筹码果然由零到有。接下来几把,两人不相上下,有时他占上风,有时是她。至于棕发男子,早早便发现自己是在和两名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聪明地自动退出战局。
最后,是关键的一局。
他是黑桃同花,而她牌面是漂亮的TWOPAIR。
他不着痕迹地分析她脸上的神情,但他发现那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
难并非难在她面无表情,而是难在她太多表情。
这几把玩下来,她面上的神情简直可用变化多端来形容。一会儿颦眉,一会儿轻笑,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咬唇,一会儿又用纤长的手指敲着桌子,一会儿双手抱胸,悠闲地靠着椅背。
包奇怪的是有一次她根本不看最后一张牌,直接合上眼帘,闭眸凝思。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他相信她一定仔细钻研过中国古老的孙子兵法了。她喜悦的表情未必代表拿了一手好牌,叹气时又未必表示拿了一手烂牌。
他不禁有些无奈,说实在话,他宁可她面无表情。玩扑克的人本就应该面无表情,如此他才能由对手眼神、表情或脸上肌肉些微的变动判断出其心理。
不该是像她这样的。她这样变化丰富,反倒令他无所适从了。像现在这一把,她眉目灵动,笑意盈盈,双手推出属于她的所有筹码。
“SHOWHAND。”是虚张声势吧?或者,她真的拿了FULLHOUSE?他该跟吗?如果跟了,很可能全盘皆输;不跟,又怕中了她计。就几率看来,她几乎不可能拿到FULLHOUSE,但看她表情,却又似拿了一手好牌。
他犹豫数秒,回心一想,忽而嘴角微扬,“SHOWHAND。”
懊舍即舍。他告诉自己,若全输了就当送她的见面礼吧。他摊牌,“同花。”
她笑了,玉手掀开最后一张牌。果然是FULLHOUSE。
“我认输了。”他举起手做投降状,“小姐果然技巧高明。”
他这样干脆认落下风,她反倒一怔,明眸不禁更加细细流转他全身。
他黑发黑眸,轮廓分明的脸上挂着副黑框眼镜,穿一身黑西装,结上了黑色领。
初见时,只觉他气势寻常,就像任何一个躲在自己专业领域、优游不肯入世的学者型男人。上了牌桌,却觉他玩牌风格冷静,气定神闲,面上不动声色,脑海里却精密且迅速地计算各种牌型的几率,就像是典型的赌徒。而现在,他大方地承认败在一个女人手下,不卑不亢、若无事然的模样分明又是一个好风度的体贴绅士。
愈多看他一眼,她愈有种强烈感觉,他——似乎与她想象中有所不同。
她正陷入沉思时,他立起身,朝她伸出双手,“蓝清风。”
她起身回握他,“庄羽鹤。”同样用中文回答。接着,两人怔然互凝。
方才退出战局的棕发男子亦离席来到庄羽鹤面前,“这位小姐,我是否有荣幸邀你共进晚餐?”
“对不起。”庄羽鹤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已经有约了。”
蓝清风蓦地迸出一阵轻笑,他向那男人眨眨眼,既像同情又似嘲弄,“很抱歉,她的约会对象是我。”
“你?可是你并末向她提出邀请啊。”
棕发男子的震惊令他觉得有趣,他微微一笑,“既然我是她丈夫,我想应该不必事先预约吧。”
“丈夫?”那人更加张口结舌了,牌桌旁围观的群众亦同时发出一声讶然轻喊。
所有人都望向她,仿佛寻求她的辩解。她点头,“是的。”
“你是说——你们是夫妻,却假装不认识而在牌桌上互相厮杀?”
“没错。”她觉得好玩,发现自己对这种将他人耍得晕头转向的小把戏十分乐在其中。她凝定蓝清风,勾起一抹妩媚迷人的微笑,“因为惟有如此,我们才能好好认识彼此。你说对不对?亲爱的。”
她指的是两个陌生人彼此认识,他知道,但他也知道那些人会想成夫妻之间某种奇特的沟通方式。毕竟,有谁会相信他们虽是一对夫妻,可是今晚才是第一次见面?
亲爱的,她这样唤他,语音甜甜软软,似乎满是柔情蜜意——大概也只有他听得出她是半带嘲讽的吧?
“我说,亲爱的!”他刻意压低嗓音,让它感性沙哑,蕴着奇特的蛊惑,黑眸则闪着异样光芒,“我对今晚的小小实验感到非常满意。”
接着,他得意地发现,她细致的脸蛋竟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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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宫
这是游轮上一家高级餐厅,提供各式各样的日本怀石料理。正如店名所揭示的,餐厅内一切装潢均是维新时代的复古风格。既有传统平安朝时代的风味,又兼容当时西方十八世纪的室内装潢理念。
餐厅最里面的一间小包厢,两人跪坐长桌两边,桌上琳琅满目的美味料理,佐餐的则是日式清酒。
“让我先敬你一杯吧,亲爱的。”蓝清风举起小小的酒杯。
庄羽鹤却蹙起眉,“我们有必要现在就开始以夫妇相称吗?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彼此熟悉比较好。”
“我对你很熟悉啊。”
“是吗?”她扬眉。
“庄羽鹤,出生于公元1970年6月,父亲是中国人,即哈斯汀王国前任太子妃的弟弟,母亲则带有一半俄罗斯血统。和现任女王是表姐妹关系,受封为郡主,却极少公开露面。”他饮一口清酒,洋洋洒洒地继续,“表面上没有正式的工作,但实际职务是贵国特勤部情报部门编制外的特聘情报分析官。头脑机敏、聪慧,才华洋溢,行事冷静,个性则是绝对的变化多端,典型的双子座——”他想起方才在牌桌上她从未出现过两次以上相同的表情,禁不住微微一笑,“再加上,绝对的女性主义崇尚者。”
庄羽鹤听罢,淡淡耸耸肩,“这些都是官方给你的资料吧,就算知道也是应该的。既然这么说,我也对你了如指掌。”她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蓝清风,公元一九六六年十一月生,父母皆是中国人,七岁时全家移民到美国洛杉矶,十八岁被中情局吸收,目前是CIA东亚区域情报员,负责东亚事务情报的收集、分析、传递。专长是物理、电脑、经济、语言,在局内评价颇高,公认为难得的人才。聪明机巧不在话下,个性崇尚自由,行事率性、不拘形式,典型的射手座。”
她扯扯嘴角,学着他停顿数秒,“再加上,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
“赌徒?”
“不具赌徒性格的人不会与我赌最后那一把。”
“何以见得?”
“你根本猜不着我的牌,不是吗?”她气定神闲地说,“你无法从我的表情看透我的牌型,你只是放手一搏,当舍就舍——这就是你当时心中的想法吧?”
蓝清风凝望她好一会儿,“你确定你只是个情报分析官?”
“什么意思?”
“不是心理学家?或者,更糟糕的,是个女巫?”他半开玩笑地,“你几乎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
“这只是一般性的推论而已,不是真能看透你的想法。如果我真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还用辛辛苦苦从事情报分析吗?”她也开起玩笑。
他跟着拉拉嘴角,“你是故意的吗?在牌桌上,你故意用变化多端的表情诱我跳下陷阱,让我无法理智地判断状况。”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微微俯向她,黑色的眼眸若有深意地锁住她,“你故意利用你的女性,利用各种脸部表情及小动作挑逗一人男人的心绪,让他无法专心?”
他炽热的眸光令她心跳加速,她低星眸,“如果我真有意如此,你认为我达到目地了吗?”
“至少对那个男人十分有效,我是指坐我左边的那个家伙,他整个牌局被你迷得晕头转向,完全失去理性的判断力。”他似笑非笑,“他完全忘了怎么羸得一副牌,只记得结束后一定要跟你约会。”
庄羽鹤笑了,她确实知道那个家伙从头到尾目光都离不开她,因此才会没玩几把便输光所有筹码,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似乎完全不受她刻意放送的魅力所影响。事实上,他一直在默默地评估她,仿佛在脑中玩味她各种动作所代表的意涵。
“那个招数对你没用是吗?事实上,我还从未见过玩牌玩得比你更专心的男人了。”她像在赞赏他,口气中又不觉抹上一层淡淡的受辱感。因为她一向引以为自豪的魅力竟然对他无效。从前,只要她有意施展魅力,男人无不立刻跳下她下的陷阱,屡试不爽。
但这个男人不同。
从一进入俱乐部,她就刻意对周遭男人放电,莲步不经意地轻摇款摆,眉眼半掩,迷蒙多情,点上红紫的樱唇则微微勾着美好的弧度。
像这样若有意似无意的淡淡挑逗,是她与生俱来和本能,更是她经由母亲教学得的手段。她不明白为何他可以毫不动摇,一丝丝也没有——这男人完全不为美色所惑吗?
“你觉得自尊受损?”他似乎为她受辱的语气感到有趣。
“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像其他男人因你有意的挑逗而六神无主?”
“或许。”
“如果我跟其他人反应一样你会如何?”
她一挑眉,看着他隐在镜片后熠熠生辉的眼眸,那眼神如此专注,又充满好奇,就像求知欲旺盛的少男,她忽而笑了,双眉一舒。
“如果你跟他们一样被我迷惑,我便会变本加厉,使尽一切手段迷得你理智尽失,将你玩弄在手心,让你完全失去自主能力,只能乖乖听我号令。”她淡淡说来,似是玩笑,口气又极度认真,“我会用我的身体引诱你,让你误认为可以得到我,却绝不许你轻易越雷池,只差那么一步——于是你会心痒难搔,更陷入我张下的网,无法自拨。”
她一番话说得极度自然,神色不动,而又铿锵有力,他简直听怔了。
“你是指你会运用女人独有的武器,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不错。”
“这是一个女性主义者应该有的想法吗?”他无法相信,“像你们这种女人不是最恨男人只看重你们的身体,忽略你们的头脑吗?”
“那得看个人的想法。就我而言,有时候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因为那种男人最好对付,几乎可以不用花任何脑筋就可轻易摆平他。”
他瞪她许久,终于,轻轻扬起嘴角,“你是个可怕的女人。”
她神气镇定,丝毫不觉得侮辱,“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我的好友也这么说过,她十分庆幸自己不是个男人。”
“影山飞鸟?”
她一惊,“你怎么知道?”官方提供给他的资料不可能连她和飞鸟的私交都透露啊!
他看出她的惊疑,“别忘了,我也是情报员,这点小事随便一调查就知道了。”
“你调查过我?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你和影山飞鸟从小青梅竹马,孟不离焦,焦不离孟,默契一流,只要一个眼神便可明了对方心意。”他淡淡地说,“包括上礼拜贵国女王加冕典礼有恐怖分子潜入,也是你两人合力一起擒获的。”
她蹙眉,“你连这件事都知道?”
“我在场。”
他淡淡一句,她却震惊莫名。
怎么可能?她瞪视他。他怎么可能在场?如果当时花园另外有人潜伏,她跟飞鸟怎么可能毫无所觉?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高手?身手竟然如此利落,无声无息。
“别这样看我,宝贝。”他轻轻一笑,“仿佛我是某种怪物。”
“你是怪物!”她一字一句指控,语音微扬,显然情绪激动,“你根本不是普通男人。”
“就因为我不被你勾引?”
她抿唇不语。
“你错了,亲爱的。”他唇角迷人地弯起,伸过手,轻仰起她下颌,“我不是圣人,怎可能不被你所动?只是——”他拇指缓缓擦过她丰润的红唇,语音沙哑,“我看重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头脑。从那晚在贵国国宴厅花园见到你开始,我就忍不住欣赏你带着尖酸意味的机智反应。亲爱的,我怎么能不被你所吸引呢?”他用仿佛念着莎剧对白的夸张口吻说道:“你是第一个在牌桌上击败我的女人啊!”
庄羽鹤不禁屏息,她想笑,因为他可笑的夸张语气,可她又笑不出来,因为他奇异的眸光燃起了她内心某个部分,让她心跳失速,无法如平素一般镇定。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在她意识真正醒觉之前,她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吐出舌尖舌忝了舌忝菱唇。
这是个富含邀请意味的动作,她知道,尤其她又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眸凝望着他。
于是,她没有阻止他凑近她的唇,在其上轻啄一下,送来淡淡的酒味。
她只能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偷走她一个吻后,伸出食指按住自己的唇几秒,然后端起酒杯,猛然饮尽杯中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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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现在让我们复习一次。”
晚餐后,两人回到属于他们的头等舱房,各据长沙发一角。庄羽鹤右手拿一支笔,念着左手的清单,“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纽约,我在一出百老汇音乐剧演出中瞥见你,一见钟情。”
“然后呢?”
蓝清风看着她散落肩头的长发,“我拼命向所有人打听,没人知道你来历。终于,一个高级官员透露你来自哈斯汀王国,贵为郡主。我震惊莫名,考虑着要不要展开追求,虽然哈斯汀只是濒临黑海的小王国,但你为皇室郡主,身价必然不凡。而我,不过是纽约一介平凡财务分析师,门不当户不对,堂堂郡主怎会看上我这种男人——”
庄羽鹤扬眉,“这是你自己加的台词吧?我不是那种势利的女人。”
“我知道,所以我才鼓起勇气追求你啊。”他半真半假地说,“利用我丰富的语言天分每天一首诗词越洋传真,终于说服你跟我单独约会。”
她微笑,“然后呢?”
“我到伦敦出公差,你飞来与我会合。”
“第一次约会的地点?”
“海德公园!”他移动臀部,试图坐得离她近一些,“我精心策划的野餐。以蓝天为幕,绿草为席,再加上我亲手准备的料理,你的芳心迅速被我打动,于是我们有了初吻。”
她的呼吸因他试图挪近而稍稍一乱,眉尖一挑,“我是那么容易上钩的女人?”
“当然不是。只可惜我魅力非凡。”
她撇过头,躲避他灼人的眼神,“再来呢?”
“于是我当场向你求婚,你也答应了。这件事发生在贵国政变之前。”他摇摇头,忽然长长叹息,“贵国突如其来的政变拆散了我们,我在美国心急如焚,日日夜夜想你念你担忧你,试着利用各种管道想潜入贵国到你身边,却无论如何也不成功。当战争一结束,贵国一恢复空中交通,我立刻搭机前来贵国找你,工作也放下不管了。”
“真浪漫!”她评论着,带着轻微的讽刺。
他不理会她,继续往下说道:“一见面,你便哭倒在我怀里,整夜我俩激情缠绵,诉尽对彼此的无边相思,第二天一早,立即公证结婚。贵国的女王后来晓得了还震惊不已。”
“哈!真夸张!”
“因为你我都丢掉了惟一的工作,郡主便用个人的影响力为我在外交部谋得一职,由女王陛下亲自签下授职令。”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女人。”
“但为了你心爱的夫君你不惜用尽镑种手段。”
“那你呢?你难道是那种愿意攀附裙带关系的男人?”
“只要能讨你欢心,个人自尊不值一哂。”
他说得深情款款,明知道这只是排演,她却忍不住心一紧。
“怎么样?这样的剧本你还满意吗?”他按按疲倦的眼皮,半躺在沙发上。
他看来就像快睡着了,她不晓得他怎不能有足够的精神编出这样的故事?
她俏皮地眨眼,“显然你不是能靠这行吃饭的人。”
“难道你有比我更浪漫的月复案?”
她眼珠儿一转,耸耸肩,“没有。”
他叹息,“那就别批评我的努力。”
“好吧。”她提起笔,划掉清单上第一项,“再来是我们的兴趣。”
他打了个大哈欠,“我们明天再继续吗?”他希冀地望着她,“我想睡了。”
“不行,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船后天早上才到伊斯坦堡,下午才过伯斯普海峡,然后才抵达我国,记得吗?”说话当中,他又打了个哈欠。
“我的兴趣,亲爱的。”她仍旧坚持。
蓝清风只得翻翻白眼,百般无奈地回道:“音乐、骑马、网球……”他已陷入半睡眠状态。
没有回应。庄羽鹤自清单上仰起头,眸光射向他,惊异地发现他竟然已眼眸半闭了。
“喂,你!醒醒。”她试着推他,他却倾势倒向她,头枕在她覆盖着丝质长裙的大腿上,状若香甜。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而且还是睡在她腿上!
他不可能是真的睡着了,老天,他是情报员啊,哪能如此漫不经心,毫无警觉性?他一定是装睡,试图占她便宜!
“起来!”她再推他一次,这一次还扬高语音,然而他只是逸出一声轻微的申吟,翻转过身继续睡,一颗头还是枕在她腿上。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庄羽鹤忍不住狠狠瞪他,但他对她欲杀人的眸光毫无所觉,依旧睡得香甜,十分自得其乐。
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她被一个男人占了便宜,而且还是在他不知不觉的状况下。
这——该怎么说呢?说她受到冒犯了吗?确实是的,他竟然能在她面前睡得如此自然,如此香甜,她可以明白他今天累坏了,又喝了不少酒,但——在她面前睡着?这男人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她难道真对他毫无吸引力?
从没有一个男人在靠她如此之近的时候还能不心猿意马,能不渴求与她一夜缠绵,能不乱了呼吸与心跳,完全失去自制力。只有他!而她想为此杀人!
怎么搞的?她应该一向厌恶男人只渴求她的身体啊,但为什么当有个男人不为她所动时,她却又如此心烦意乱,直觉一股想尖叫的冲动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像他这样枕着她腿入眠时,她却无法假装若无其事,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怔怔凝视他,无法阻止自己摘下他那副可笑的眼镜,一只手指轻触他高挺的鼻梁,沿着人中抚上他的唇。
这是很适合亲吻的唇,她迷迷蒙蒙地想着,将一绺发拨到耳后,缓缓俯下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