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深时 第六章
作者:严沁

夜的节奏刚开始,亦凡就醉了。

他只不过喝了三杯酒,只是三杯,他就显得语无伦次,脸色已发青,眼光也涣散了。君梅又担心又害怕,亦凡会在公众场合发酒疯吗?她独自怎能把他送回家?过了一阵,亦凡却沉默下来,谁都看得出来那是不正常的沉默,他好像一块化石般的盯着面前的酒杯,他——会怎样?只不过三杯酒啊,怎么会醉?或是——酒人愁肠?

“亦凡,我们回去,好不好?”君梅放柔了声音。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竟非常顺从的点点头。君梅急忙招来侍者付了账,半扶着步履不稳的亦凡离开夜总会。

她叫了计程车直接送他回家。

车停在米色小屋前,屋前的贝壳风铃灯叮当响,君梅抬头一望,哦!和雅之一模一样的。她拿钥匙替他开门,又开灯,扶着他坐在海绵团似的沙发上这才长长透一口气,慢慢转身。

然后,她看见墙上挂着几张巨幅的雅之照片。

照片中的雅之神采飞扬,满身阳光,而且那么生动,那么活泼,那么有生命力,这甚至不是她从小所认识,所熟悉的雅之。真是雅之吗?或是酷似雅之的另一个女孩?

“是雅之?”她问。

“是吧?谁知道呢?”亦凡说,不像醉话,非常清醒,或者,醉的只是他外表?“何雅之,天下最聪明的女孩!”

君梅皱皱眉,她实在不能再忍耐下去,她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她总不能莫名其妙的跟亦凡再泡下去。

“你告诉我,你和雅之到底有什么事?一定有的,我看得出一定有!”她认真的说。

“我和她?”他眼光依然涣散,没有焦点。“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那么,雅之说的那个男孩子是不是你?”君梅不放松。他们之间简直像一团乱线。

“不是,不是我!”他不屑的一笑。“你该知道那是——那个叫什么——庄志文的学医的!”

“我——哎!我实在不明白!”她摇摇头,再看一眼雅之的照片。“我走了!”。

“别走,喂,别走,”他摆一摆手,摇晃着头。“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你陪我!”

“这儿是你的家,不是吗?”君梅笑了。“你醉了,早点休息吧!”

“笑话,三杯酒能醉倒我?”他挺一挺胸。“坐下来,你陪我聊天!”

“你常喜欢找人陪你聊天?”她真坐了下来。

“对象不容易有,”他笑一笑,很嘲弄的。“有一些人——我遇见就懒得开口!”

“像庄志文?”她故意说。

“当然,他是一个,”他冷笑。“还有张正浩,还有——她,何雅之!”

“雅之?”她好意外。“雅之有什么不好?”“没有人说她不好,”他胀红了脸。“她那种人——好像一块四方的木头,一点味道也没有!”

“不许这样批评我的朋友!”她沉下脸。

“好,不说,”他看一看墙上的照片。心脏一阵抽搐,这个女孩原来有一个叫庄志文的男朋友。“我们再喝酒!”

“不,亦凡,”君梅温柔的拦住他。“今夜不适宜喝酒,下次我再陪你喝!”

亦凡凝视她一阵,他知道,君梅可能已了解他的内心,她是聪明又世故的!

“还有,”君梅笑了,她的确是了解。“别问我庄志文和雅之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认识的,我不知道!”

亦凡思索一下,终于点点头,他并不曾真醉,情绪低落才是最大原因,他心中一直是清醒的。

“其实,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他透一口气。说出来之后会舒服得多。“外型配合气质,她的吸引力特殊!”

“但是——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君梅又看照片,那么有生命,有阳光的照片不是随时随地,不是任何人都能拍得出来的。

“我一要出国!”他有几秒钟的困扰。

“出国?这是什么理由?”她忍不住叫起来。

他皱皱眉,又触及心中疼痛。

“我不便解释,你也不会懂!”他说得非常勉强。

君梅望着他好一阵子,好认真,好恳切的说:“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可是喜欢她的?”

亦凡黑眸中光芒一闪,只是一闪,立刻变得好深“不,只是有好感,像——对你一样,”他努力而且困难的在摆月兑心中—些东西,他做得并不好。“我是个超越了感情的智者!”

“既是这样,你也不必对庄志文耿耿于怀了!”她笑。

“谁耿耿于怀了?谁在乎他?”他胀红了脸跳起来。“他是什么人?关我什么事?何雅之尽避去爱他,我——我——林君梅,你把我看扁了,我斯亦凡的眼光不会这么短,我的目的是外面辽阔的世界,我怎能困住自己?”

君梅抿着嘴,一直笑得很特别,她不出声就益显神秘。

“什么意思?你不信?”亦凡激动的捉住她的肩不停的摇晃。“你在笑什么?你说!你说!”

“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终于说了。“亦凡,我不知道你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们一定没告诉你,你的话,你的想法,完全不切实际!”

“什么意思?”他激动的手停下来。

“只是幻想,”她冷静的分析。“外面的世界并不如你所想象,我从外面回来,我比你清楚,在辽阔的世界中流浪,你永远到不了你的目的地,人惟有脚踏在一块坚实可靠的土地上才会成功,才值得欣慰,才不至对生命交白卷,你不以为吗?”

亦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虚幻,浮夸?他何尝不知道——但是他必须骗自己,也必须装出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他这么做何尝不痛苦?不矛盾?他——必须这么做!

“我不同意,你是女孩子,你和我不同,你可以结婚,生子,安于现状,我不能,我必须去闯,”他说得呼吸急促起来。“如果不达到我的目的,我不甘心!”

“你的目的是什么?”她十分冷静。“有什么理由感情会困住你?你可以得到感情之后再去闯,为什么不呢?”

“不——不,你不懂,感情会是绊脚石,我不能一心两用,我不同于别人,我——”他几乎骗不了自己。

“好吧!我不和你再辩,希望有一天你能自己想通,”她拿起皮包预备走。“而且希望这一天对你不会太迟!”

他沉默着,他若再说下去,他真会连目已也不能相信了,那些——是理由吗?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她走向门边。

“君梅,你没有约会我又有空时,能否再一起找寻些轻松愉快?”

“到时再说,好吗?”她回眸一笑。她几乎陷下去——不,已经陷进去一只脚了,但她明白,及早抽身对自己好,亦凡心中不是她,爱与不爱之间没有妥协,她能拿得起也能放得下,她是这样的女孩!

“已经此路不通了?”他故作轻松的笑。

“我很现实,我不想为难自己,”她洒月兑的摇摇手。

“雅之都抓不住你,何况我?”

“雅之——根本不曾抓过!”他的脸变了。

“或者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她飘然而去。

什么意思?自己的想法?亲眼目睹那个庄志文还不够?那个庄志文条件比他好,连亦凡也暗暗欣赏他那股——顶天立地的气势,怎能怪雅之的选择不对?亦凡有什么好?一个公子,一个不敢爱不敢恨的懦夫,还在自欺欺人,他有什么条件和庄志文争?他颓然坐倒沙发上,所有的一切全是他自找苦吃,真是走错一步就全盘皆输了,他不该在早晨带君梅去教堂的,他真想令雅之对自己死心?雅之看来那样冷淡,那么不在乎,他竟让自己去做了一次小丑。他绝对没想到雅之会和庄志文一起出现,雅之不是只有张正浩吗?他可以戏弄正浩,但庄志文——令他心中犹如刀割,他是自食其果,怨不得人!

面对墙上雅之的照片,他的心像火在烧,雅之现在和庄志文在一起,是吗?他们会去跳舞?坐咖啡馆?散步?或是——不,他不能再忍受下去,他一定要弄个明白,他一定要去看一看——他咬牙切齿的冲出门。

修女宿舍灯光全亮着,住宿的女孩子们都在家似的。亦凡心中一热,再抬头——怎么惟独雅之卧室是黑沉沉的一片?难道雅之不在?和那庄志文——

他想也不想的冲进会客室,迎面遇着正在看报纸的程子宁,她被亦凡的模样吓了一跳,然后,冷冷的笑起来。“斯亦凡!”她冷哼。

“雅之——何雅之在吗?”他不住喘息。

“不清楚啊!”她摊开双手。“她房中没灯,房门又没开着,没有人知道她在不在!”

“请你去看—看,好吗?”亦凡压住了脾气。

“嗯一好吧!”程子宁不情不愿的扔开报纸,抛过来冷漠的一眼,“我替你去看一看!”

程子宁上楼了,好久、好久也没见她下来,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她可是在捉弄人。亦凡又焦急又烦躁,这个高大漂亮的男孩子受了挫折也明显的写在脸上。他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十分钟了,怎么程子宁还不来回信?

—个女工模样的人经过,亦凡急切的叫住她。

“请问——何雅之在不在?”他的声音也因激动而颤抖,他今晚一定要见着她。

“何小姐?她房门锁着,又没有灯,晚餐也没来吃,我想她不在!”女工阿月说。

雅之不在,果然不在,那个庄志文!“咦?先生,你不舒服吗?你的脸色这么坏!”阿月吃惊的说:“你坐下来休息一下,或者何小姐就回来了!”

亦凡摇摇头,苍白着脸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全世界的人都在,惟独雅之不在,他要毁了全世界!

倚在宿舍外粗糙的石墙土,他再也没有移动的力气,他想,从此他要倚着石墙而生存吧,是他傻,他从来不知道感情的力量这么大,能使人生,能使人死,今夜——会不会太迟?不知道站了多久,抬头望望,修女宿舍里的灯光已尽熄,雅之还未归?雅之,雅之,要惩罚他到几时呢?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六点,天亮了,雅之仍未归,亦凡却在寒冷的夜中变成了化石,不只是身体,还有心,还有感情,还有灵魂,雅之未归,她整夜和庄志文在一起,他们——一股鲜红的血从僵硬的心中涌出来,一下子冲进大脑,愤怒使他站直,使他重新有了生机,雅之整夜未归,她竟是那样的一个女孩,她——不爱也罢!

冒着清晨的寒风,他大步的冲回小巷中米色屋子,这—夜的守候带给他一个绝大的,几乎改变生命的启承,女孩子是现实的,绝无真情,何雅之如此,。全世界的女孩子也尽都如此,以前或是他自欺欺人,从此——他可真正摆月兑了感情,他是名副其实的超越感情的智者!

他以旋风般的动作撕碎了墙上包括雅之的所有女孩子照片,像垃圾一般扔出后门,好了,一了百了,谁说不是干净利落呢?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强迫自己睡一下,今天他必须上学,以后他也绝不缺课,既然要到外面辽阔的世界去历练,充实自己是必须的,何雅之的事——或者只是上带给他的最好教训?

他这一睡就睡到下午两点半,闹钟响过了也听不见,他睡得生平从未有过的好。他迅速起身,预备一切,错过了早晨的课,还可以赶下午最后两堂,他可以赶得上的,是吧!一种新生活的刺激使他兴奋,从起身到出门只用了十分钟,他推出摩托车,关上木门——门上有一张小小的纸条,写着:“亦凡:子宁和阿月说你昨夜曾去找我,是吗?或者,今天放学时等我,我来你这儿!雅之”

亦凡皱皱眉,肮脏两个字几乎冲口而出,昨夜整夜未归,今天还有脸来找他?他狠狠的把纸条撕得粉碎,扔进风里。他——是超越了感情吧?

和自己的感情挣扎、战斗是种痛苦的过程,雅之却能坚强的单独面对它。庄志文送她回宿舍,她就必须抛开一切,战胜一切,还我本来面目!

中饭,晚饭她都没有下楼吃,她不想在这时候见任何人,感情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必须自己对付。她给马尼拉的父亲写了封信,又看了一段圣经,她努力使自己不去想早晨的事,不去想亦凡那张漂亮又引人的脸,不去想君梅眼中难懂的光芒,那些人,那些事都与她完全无关,她不必再庸人自扰了,她必须平静,再平静,至少在表面上,痛苦只不过在心中,谁看得见呢?没有人能替她感受,那么,她受的打击和伤害也没有人能真正明白吗?

她希望这样,真的希望这样,有的时候自尊比感情更重要,尤其对她,能保护自尊她宁愿内心痛楚得四分五裂,只要不被人看见那鲜血就行了!

天黑了,她没有开灯,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窗前依稀可见的贝壳风铃灯,没有风,风铃灯也寂然,很沉闷,很无奈的寂然。

然后,她疲倦了,她睡着了,一夜无梦,当她醒来,清晨的阳光已带给她全然不同的另一天,是阳光吧!她发现在表面上,她已无任何伤痕!

她预备好一切,下楼早餐,子宁和阿月同时告诉她关于亦凡昨夜来找她的事,尽避心中波涛汹涌,她已能控制自如的淡淡而笑。

她去上了第一节课,趁有一节空堂时她去亦凡米色小屋一转,门铃响了又响就是没反应,她对自己叹口气,他们总是无缘的错过见面的机会。然后,她写了那张小纸条塞在门缝里,亦凡回家必能看见,她放学再来!

昨日的痛苦挣扎当然不能使她真正忘却,谁能那么轻易忘却付出去的真情?她高兴亦凡曾去找她,但——为什么?他既然表现了全然不在乎她,为什么再来呢?他该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那种“玩玩”的女孩,她绝不可能和他做那种没有爱情的爱情游戏!

她会再去见他,这会训练得她的感情更坚强,她希望试着——他们会成为普通的,超越了性别的朋友吗?

米色小屋依然沉寂,门缝里的纸条不见了,屋子里却没有人,亦凡没回来。雅之在矮木栏边站了一会儿,五点半了,除非他存心不见她,否则他早该到家了,但——昨夜他去宿舍,他又为什么今天避不见面?这根本说不过去!

再站一阵,她突然发现门边的一些纸片,撕得很碎的一些纸片,心中一阵奇异的波动,她弯子拾起几片。没有完整的字迹,但她看得出,是她写的纸条。这——表示什么?亦凡看过了随手撕的?却不可能撕得这

么碎。是亦凡在某种情绪激动下故意这么做的?她不知道,她不能确定,两种情形都有可能,她——只是知道,无论如何她不能再站在这儿,等在这儿!

“走”的意念在心头闪过,她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就离开,这是个好直接,好自然的反应,她完全没想过留在这儿可能的结果。

罢走出那小巷子,迎面来了一辆熟悉的摩托车,骑在上面的不正是亦凡?雅之好自然的举手招呼,驻足和微笑,这是遇见任何一个普通朋友都该有的表示。然而——亦凡的视线冷冷的在她脸上掠过,似乎不认得她这个人似的,摩托车经过她身边扬长而过。更令她难堪的是,亦凡的背后坐着一个女孩子,正紧紧的环抱着亦凡的腰,而那女孩却望着她笑,示威的冷笑,是——程子宁?怎么回事?亦凡明明讨厌程子宁的?

那不只是难堪的情绪在心中往上涌,往上涌,她眼泪盈眶,她全身发颤,她一简直不能相信,事情怎么会这样的呢?亦凡明明看过她留的纸条——亦凡是有意做给她看?是有意羞辱她?只是——为什么呢?她做错了什么非得到这样的惩罚不可?程子宁的冷笑,亦凡那陌生的冷冷眼光,天——为什么是这样?

也只是一霎那间,雅之硬生生的压下了一切,收回了眼泪,控制了颤抖,心中如千刀万针在割、在刺是另一回事,她不愿被亦凡和程子宁看到软弱流泪的她,她不能再让他们伤害自己!

她毅然迈步往宿舍走,她想,昨夜亦凡真的找过她?或是程子宁胡说的,但阿月不可能骗她啊!亦凡和亦凡所做的许多事都令人想不通,不论怎么说,事情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发展成这样,就算他对雅之全然无情,又哪需要一再的伤害?

他是伤害了她,狠狠的伤害了她!

只走了十来步,背后的摩托车又掉头追了上来,他们回头得快,可是雅之心里装得更快。

“嗨,何雅之,”程子宁夸张的声音。她不是一直说亦凡私生活如何如何,她不是一直说亦凡不值得交朋友吗?“你刚才可是跟我们打招呼?”

雅之心念电转,漠然的眸子掠过亦凡——他的冰冷已变成一种不屑,一种很邪的笑容,他——真是这样的人?

“我看错了人!”雅之淡淡的。这—语双关谁说不对呢?她是看错了人,亦凡是金玉其外。

“看错了人?我?他?”子宁虚伪的笑着,她不肯放过雅之。

“我以为看见一个朋友,”她还是淡淡的,眼前的人似乎激不起她任何一丝感情的波纹,这方面她做得真好,并非完全是她的坚强,而是受了伤害后的倔强。“结果不是,我并没有看见你!”子宁冷笑一阵,雅之没有她想象中的受挫神色。

“你那朋友是谁?能告诉我吗?”子宁说。.雅之好淡,好轻松自然的笑起来。“你为什么关心我的朋友?”雅之从来不是尖锐的人,这次她是为保护自己。“事实上我的朋友又不认识你,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子宁的脸色变了,她是自取其辱。转头看亦凡,他似乎在欣赏一场精彩好戏般的笑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状。“你的朋友可是住在巷子里?”子宁绝非省油的灯,只是她对雅之步步紧逼得没有道理。“我们看见你从这巷子走出来!”

“我说过,你不必知道我的事,”雅之始终表现得那样轻描淡写。“对不起,我得回去了!”

“何雅之,”子宁的声音变得尖锐、她竟无法打垮看来斯文、内向的雅之?“你明明来找亦凡,你明明看见了,和他打招呼,你为什么不承认?”

雅之皱眉,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得罪了子宁。她还在想该不该承认亦凡的事,他的声音却先响起来。

“你的话讲完没有?我都听烦了,”他是那样的不耐烦,是那样的绝无感情。“怎么扯到我头上?我哪有空,有时间去应付那些找上门来的妞儿?”

是亦凡吗?或是一个像他的人说的?雅之发觉自己心中已全无感觉,伤无可伤,痛无可痛了。她自己也没想到亦凡带给她的伤害是这么大,他们并不曾真正恋爱,是不是?但——她竟是哀莫大于心死似的,她的心竟是死了!

“那么,走吧!”子宁翻眼睛,头一扬,不再看雅之。“我们的节目还没开始,我不想倒尽胃口!”

“好一个倒尽胃口,”亦凡扬声大笑。“程子宁,这句话说得太好,深得我心,倒尽胃口!”

在夸张的笑声中,摩托车如箭般射出去,只留下一大片难忍的黑烟,废气。

倒尽胃口,这——是什么话?是指雅之,是不是?亦凡,亦凡,即使变,即使没有感情,又何必这么伤人不利己呢?倒尽胃口,这简直是侮辱人!

雅之沉着脸,咬着唇,大步走回宿舍。无论如何,她肯定的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她不会再来,绝不会,任何理由都不可能使她原谅亦凡,他似乎——故意这么伤她的,这个男孩不只可恶而且卑鄙,她有什么错呢?她只不过是个情场上毫无经验,又心地善良的女孩子罢了,他们之间有仇吗?那儿来的仇呢?

会客室里坐着君梅,—她正沉默的等着雅之回来。君梅是朋友,所以她今天会来,亦凡——只是个魔鬼吧!

“君梅,等了很久吧?”雅之脸上的阴沉消失了,她笑着,笑得很恬适。“抱歉,,抱歉!”

君梅笑一笑,用手拥着雅之的肩,两个从小在一起的朋友并肩从楼下会客室走到楼上卧室。

“雅之,你相信我,事先——我并不知情!”君梅说得很认真,很有诚意。

“什么事?什么事先,事后?”雅之毫无芥蒂。“喂!我们等会儿去‘大华’吃广东菜,好不好?”

“不行,事情不讲明白我那儿也不去?”君梅也有固执时候。“你不许顾左右而言的!”

“好吧!你要我说什么?”雅之笑。

“斯亦凡”,君梅紧紧盯着她。“我知道你们之间必然有些事,他是不是你说过的令你困扰的男孩?”

“开玩笑,君梅,”雅之脸上泛出淡淡红晕。“我只不过认识斯亦凡,你怎能胡思乱想?你认为我会——喜欢他那种男孩?”

“难道——不是?”君梅疑惑了。雅之从来不骗她,雅之的神色又这么泰然。

“你要我怎么解释呢?”雅之摊开双手,心中麻木是种帮助,至少她可笑得更自然。“斯亦凡和我们这儿的程子宁不错,我也是这么才认识他的!”“真是这样?”君梅睁大了眼睛,那种难懂又复杂的光芒渐渐在眼中消失,她相信了雅之,是吧?

原来雅之还善于说谎呢!

“是真是假你总能看见,”雅之洒月兑的说。“上次你是不是说过要请我吃‘大华’的?”

“没有问题!”君梅神色一下子开朗起来。“雅之,你可知道从昨天到今天,我心中是怎样的矛盾不安?”

“你是自寻烦恼,无中生有!”雅之笑。

是吗?君梅在自寻烦恼,无中生有?

“你说得对,”君梅一高兴,好奇心又冒上来。“喂,雅之,那个庄志文呢?”

“庄志文?谁?哦——庄志文,”雅之怔一怔神,是有一个帮过她的庄志文,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怎样?你们原本是认识的?”

“雅之,你还想瞒我到几时呢?”君梅一把抓住她。“斯亦凡的事我相信你,但庄志文你否认不了!”

“我否认什么?为什么要否认?”雅之弄糊涂了。“你难道以为庄志文是我的——什么人?”

“当然!”君梅肯定的。“他若不是你的什么人,凭他肯随便陪一个女孩子!”

“凭他?他很了不起?”雅之皱眉。除了从马尼拉来,她对那个看来能顶得住整个天的男孩子一无所知。“事实上,我也刚认识他!”

“雅之,”君梅大叫一声!“再不说实话我可真生气了,这种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瞒什么呢?”“我没瞒你,的确昨天才认识他,就在教堂!”雅之正色说:“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紧张?”君梅笑了。“你知道庄志文的家在马尼拉的名声和财富?你知道他们在Makati区有多少大厦?在Mabini有多少商店?还有去年十月为赶着世界银行会议而新建的大酒店?他的家——你怎么不知道呢?有一次我们去火山旅行,经过那幢比皇宫还漂亮的大房子,你记不记得?你说是中国人拥有的最豪华的一间屋子,那就是他的家啊!”

雅之惊讶的睁大眼睛,她记得那幢房子,从公路上望去,只看见巨大的花园和园中婉蜒的小径,那幢依山而建的别墅在印象中可媲美菲国最富有的副总统山庄,那竟会是庄志文的家?

“我什么也不知道!”雅之吸一口气,越发觉得志文与她的距离。“我以为他只是普通的一个侨生,学医的,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君梅透一口气。“他是我们菲华的王子,雅之,那天他送你回来吗?”

“这又能代表什么?”雅之毫不动心,太多的财富往往变成一种令人难以透气的压力,她害怕这压力。“君梅,你别胡思乱想,行吗?”

“这能代表什么?”君梅哇哇叫。“如果他追你,你就变成菲华的王妃了,在马尼拉,你会比马可仕夫人更出风头,更受尊敬,你不知道?”

“没有可能!”雅之冷静的。经过了亦凡,什么样的男孩才可以打动她的心?肯定的不会是志文,更不是志文的财富,感情——怎能与财富拉上关系?至少在她这个念中文系的女孩子心中不可能!“他没有追我,我也不会接受他,你该知道我这人不适合做那种——什么王妃的!”

“雅之,你这人真固执,”君梅直摇头。“你没听人说过庄志文的事?他从不对任何女孩子假以辞色,他骄傲得很,他看不上眼任何女孩,昨天他送你回来,你不以为这是特别的?非常特别?”

“我不理,这事与我无关,”雅之淡漠得令君梅生气。“我不管他多有钱,多优秀,多骄傲,那是他的事。他是他,我是我,我只愿做一个平凡的中文教师,就是这样,不要再谈他了!”

“雅之,雅之,”君梅叹口气。“你这样的女孩——我实在好奇的想知道那个困扰你的男孩是谁,他必是不同凡响的,是不是?或是——火星来的?”

雅之神色有轻微的改变,然后,她笑了。“如果真有一段困扰,迷惑,”她轻轻的说:“我可以告诉你,结束了!”

“结束了!这么快!!”君梅跳起来。心中掠过了许多蛛丝马迹,亦凡和她的神情,这么快就结束——“你一定得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你何必要知道?你不认识他!”雅之摇头。

“不认识也得去找来看看,居然能打动何雅之的心,他必然惊心动魄”君梅也笑。

“惊心动魄?他还是个怪物呢?”雅之说:“不谈这些讨厌的话题,我们去‘大华’,我肚子饿了!”

“好,现在去!”君梅站起来,突然间一个大转身。“你说,模着圣经发誓,那人——是不是斯亦凡!”

雅之措手不及,呆住了。

“是不是?是不是他?斯亦凡?”君梅不放松的捉住她的手摇晃着。“是不是他?”

好半天,雅之才轻轻叹一口气,慢慢垂下头去。

“君梅,我发现——你是很残忍的一个朋友!”她说。声音无奈又哀伤。

残忍的朋友?君梅心中一震,雅之承认了?是亦凡,但——有些什么不对吗?

星期六的黄昏,光芒四射却难得一见的巴巴拉·林突然出现在米色小屋,一条牛仔裤,一件又宽又大的厚毛衣,最普通的衣着,她却依然美得令人透不过气。

“嗨1亦凡,居然在家?”一进门她就以夸张的模特儿姿势打个转,然后毫不客气的倒进海绵团沙发里。“是我运气好?或是你运气不好?”

“我们运气都够好,”亦凡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玩腻了,今天吃素?”

“该打!”佳儿做一个打人的姿势。“侮辱女性——咦?这屋子有些不对,空空洞洞的,少了什么?”

“少了女主人,”亦凡不怎么起劲的在抹拭他的相机。“佳儿,不是又和阿雷吵架才来的吧?”

“喂,你能说句好话吗?”佳儿不是真恼。“斯亦凡,我要结婚了!”

“哦!”亦凡只是抬一抬眼。“试婚结束?”

佳儿皱一皱眉,立刻以一个开朗而愉快的神色代替了。“我喜欢新鲜,结婚够刺激!”她说。

“不是真话!”亦凡一针见血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佳儿,“佳儿,又遇到什么烦恼?”

她呆怔一下,从小她就瞒不过亦凡。

“烦恼——倒也说不上,我实在疲倦了,想休息!”她慢慢说:“结婚——算是休息吧!”

“想休息就不该结婚,”亦凡很冷静,总是旁观者清?“尤其不该嫁阿雷,佳儿,回台南休息一阵吧!”她有一阵奇异的沉默,脸上的笑容消失,神采也黯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茫然的摇头。“我是那样爱他,却爱的这么辛苦,这么累,亦凡,我真怕自己会支持不住,我真的好累,只想休息!”

“我明白!”亦凡垂下眼睑。他是明白,怎能不明白呢?爱是很辛苦,很累人的一件事,能令人精疲力尽,难以自拔。“所以我说一回家吧,佳儿!”

“但是——”她似乎不怎么同意。

“结婚又哪能令你休息?别傻,除非你快刀斩乱麻,下定决心,否则你们俩都会累死!”他望着她,坦然的。“你不知道吗?你们的爱——热烈到能伤人的地步!”

“哪有这样的事?伤人?”她怔怔的。

“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的!”他淡漠得似平看透了世界。“所以我绝不动真情,我不想伤害自己!”

佳儿疑惑的凝视他一阵。竟是她的感情伤了自己?亦凡不以为少杰漫不经心的风流是主要原因?爱又怎能是伤人的武器?她的神经不经意的转动,突然,她叫起来:

“我记起来了,那些雅之的照片呢?搬到卧室去了吗?怪不得这屋子显得这么空洞!”

“无端端的离题八万里!”他的脸变了。“佳儿,你不能好好集中精神谈你自己的事吗?”

“当然能,只是——我喜欢雅之那些照片,生命的光彩灿烂的跃然于纸上,亦凡,你把照片弄到那儿去了?”她问。

“扔了!”他冷冷一笑。’“扔了?什么意思?”佳儿不能置信的瞪大眼睛,她明知亦凡对雅之有情,她曾看见他眼中的火花。“好好的你怎么可以——亦凡,到底怎么回事?”

“很简单,”他夸张的耸耸肩,“我无法忍受长时间面对相同的一张面孔,我喜欢多变化,如此而已!”

“亦凡——”佳儿意外得不能再说下去,是亦凡吗?她那青梅竹马的玩伴?怎么变得如此陌生;找不出一丝亦凡往日的影儿?“你开玩笑!’

“信不信由你!”亦凡放下相机。“还是说你的事吧,阿雷同意结婚?”

“嗯!”‘佳儿神色奇特的点点头。“前天,我们又大吵一场,然后——我们决定结婚!”

大吵一场之后决定结婚;天下还有比他们更儿戏的吗?

“阿雷呢?怎么不陪你来?”他问。虽然自己情绪不好,佳儿的事却不能不理。

“他约了人谈生意!”她说:“亦凡,其实我也明知结婚是很冒险的事,他那个人——可是不结婚又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狠下心离开他!”“感受是你自己的,我不能替你作决定,”亦凡拍拍她的手。“暂时分开一下或者是好事,你们爱得太浓烈了,让人看了也觉得惊心动魄,分开一阵,使大家冷静一点,理智一点,那时候再决定结婚也不迟!”

“但是——我在旁边他都到处留情,若我回台南——”佳儿眼圈红了。

“那么,结婚对事情会有帮助吗?”他冷静的。

“我以为至少他会有责任感!”她天真的。

“阿雷的个性,他——不会想到责任感,”亦凡笑了。“他是冲动派的掌门人,是不?”

“什么掌门人!”佳儿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一定赞成,还预备请你做男傧相呢!”

“谁是女傧相?”亦凡开玩笑。

“说真话我本来想请何雅之的!”佳儿说。

一听见雅之的名字,亦凡脸上的笑容就溜走了,他对女孩子从不会这么敏感的,这其中必然有原因,佳儿想。

“何不请林君梅?怕她抢了你的镜头?”他说。

“我无所谓,我还可请别人,”佳儿耸耸肩。“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比较喜欢雅之一些!”

“别提她了,人家的男朋友富可敌国,我算什么呢?”他冷笑。

“雅之一怎会是那样的人?”佳儿不信,雅之是那么朴实、淡雅的女孩。“信不信由你,”亦凡摊开双手。“佳儿,你是不是肯定要结婚?”

“是,”她点点头,脸上却缺少新娘子的喜悦。“既然不能不爱,分开更不可能,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是烈火狂焰,就让我们一起死好了!”

“说得好笑,”亦凡真的扬声大笑起来。“结婚是让你们赴汤蹈火一起死吗?”

“难道不是?”她无奈的摇头。“即使是死也比一个人孤伶伶的痛苦、后悔来得好,是不是?”

“所以我说天下既有一个林佳儿,她就会有一个雷少杰,”他还是笑。“你们两个是上帝的杰作,绝配!”

佳儿看看表,从海绵团里跃起来。

“说好了你是男傧相,我走了,阿雷等我晚餐!”她说。

“林佳儿,你们结婚也得有个日子,”亦凡怪叫抗议:“你要我斯亦凡随传随到的全天侯等着你们?”

“别发火,会有帖子给你的,”佳儿皱皱鼻子,又开心起来。“我们会依照一切古礼来做!”

“古礼?”亦凡瞪大了眼睛,没听错吗?最新潮的佳儿、少杰要用古礼结婚?

“信不信由你,长袍马褂都会出笼!”佳儿的笑语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米色小屋一下子又沉寂下来,总是沉寂的,尤其最近这段日子。

那天在巷口气走了雅之,他曾约会过无数女孩子,他尽一切努力使生活更多彩多姿。表面上他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内心里,他却是一片寂寞的空白,那是——至少在目前没有任何人能填补的空白。他和雅之相交未久,什么时候竟让她占据了心中大部分的位置呢?他不知道,也不想追究,是他自己蠢,雅之,原来也是个——那样的女孩,也会一夜不归,他竟会——算了吧!再想无益,白白让自己气死几万个细胞,那边厢雅之和那庄志文说不定正风流快活呢!

无意识的甩甩头,外表上雅之和这几个字——“风流快活”是连不在一起的,她斯文、秀气又保守,连感情也似乎含蓄得很,但她会一夜不归——人毕竟是不能从外表认清另一个人的!

窗外有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而驻足。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吧?才想到她人就到——抬起头,看见的竟是那严肃又正派的张正浩,他正朝米色小屋里张望,他来做什么?

“有事?”亦凡站在门边,冷淡又不耐烦的问。

“我——能进来吗?”正浩睑上有一抹好动人的光辉,那是真诚、神圣得类似古代殉道者的。“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讲!”.

亦凡犹豫了一秒钟,侧身让正浩进来。正浩看来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

“说吧!”亦凡双手环抱胸前,倚在门上,是一副标准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神情。

“你们——闹意见?”正浩说得好困难。

“我们?!谁?!”亦凡夸张的摊开双手。“谁和谁?你别弄错了人,找错了对象!”

“别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正浩咽一下口水。“我是说,你和——雅之!”

“何雅之?她和我有什么关系?”亦凡冷笑起来,一脸讽刺味道。“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认定我和何雅之?简直莫名其妙,荒天下之大谬!”

“斯亦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说话?”正浩不满的皱起眉头。“雅之不是那种——那种只是玩玩的女孩子,你不能这样对待她!”

“怪事,我怎么对待她了?”亦凡不耐烦的站直。“台北市所有的女孩闹情绪都来找我斯亦凡,你们当我是什么人,你们以为我是齐天大圣?”

“不,我不说其他人,我是说雅之,”正浩固执的胀红了脸,眼光好坚定。“她对你——我明白她对你不同,是你令她不快乐,令她情绪低落,这些日子雅之完全变了!你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关心?”

亦凡把激动的情绪放在心中,他只能这么做。雅之的事他不知道是谁的错,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陷下去,若他不能置身事外,他只有万劫不复了!

“笑话,我为什么要在乎?要关心?”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正浩。“何雅之是我的什么人?我看你八成是吃错了药,神经失常。”

“斯亦凡——”正浩激动的站起来。“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卑鄙的人,敢做不敢当,你——你——你比传说中的更不堪,更坏十倍,雅之——瞎了眼!”

“请问——我做了什么?”亦凡一点也不动气,慢条斯理的。“我坏,我不堪,我卑鄙,那是我的事,没有人请你来,是不是?请吧!”

“你——你——”正浩脸上有肌肉颤抖着,拳头也握紧了,镜片后面的眼光是一团怒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样呢?或是——你想要我怎么做?”亦凡的神态越来越轻浮。“去安慰何雅之?去陪伴她?你说吧!我知道她是你心中的偶像,我可以帮你忙!”

“你去帮你自己!”正浩咬牙切齿的总算逼出一句话来:“你的所作所为已使所有的大学生——蒙羞!”

正浩说完就往外冲,再不走的话他可能会冲动得打人,门但边的亦凡却伸手拦住他。

“我的所作所为——你说出来!”亦凡冷着脸,那一脸孔的铁青和怒意,显然他已被正浩激怒了。“你若说不出,我要你把那句话吞回去!”

“你——想怎样?”正浩怔住,难道他说得不对?难道他还得说——斯亦凡是正人君子,优秀学生?

“说出来,”亦凡坚定如山岳,那声音像一柄能杀人的利刀“不是敢做敢当吗?”

“你——”正浩退后一步,立刻又扬高了头。他心中坦荡,应该理直气壮,不必怕亦凡。“我告诉你,我不是不敢说,而是不屑于说,你那些事,太——下流!”

亦凡眼中掠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好个不屑于说!”他冷哼一声,然后突然挥起一拳对准正浩下巴打去。正浩没想到对方真动手,措手不及的连退三步才站稳,—阵火辣辣的疼痛抓住了他!

“你——你打人?!”正浩呆住了,他是正派的,老实的,循规蹈矩的,打架可是第—次遇到。

“这是你口不择言的教训!”高大的亦凡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用力推出大门。“滚!”

背后砰然一声,可怜的正浩已站在巷子里,模着火辣辣的下巴,还弄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亦凡说他口不择言,他——口不择言?隔着一道门的亦凡,在摔上门的一刹那间,颓然倒在海绵团上。

他并不想这么做的,为什么要打张正浩?正浩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为什么要打他?

他并不在乎正浩那样骂他,真的太多的人在背后这么骂着、传着他的事,他怎么会独独在乎正浩呢?而且正浩也是一腔正义的为了雅之——

是了,就是雅之,听见这个名字他就不对劲,他就控制不住自己,雅之——唉!他终究还是无法超越,他根本从来就不是智者。

雅之,雅之,她现在不快乐?她现在情绪低落?她现在完全变了?真是这样?但——可是因为他?或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医学院庄志文?雅之根本从来都不在乎他的,不是吗?那天在教堂里看见他和君梅,她不是表现得那般若无其事的淡然吗?雅之根本从来都不在乎他的,雅之心中只有那个庄志文!

他——该怎么办呢?不能进也不能退,无法攻也无法守,面对现实固然痛苦,逃避更不是办法,天!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天全黑了,他仍旧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他目前的处境就像现在,黑暗中一无所依,连一条路也没有!他可会为自己找到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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