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都已成为过眼云烟。
榻上的玄龄口中默默低语,双肩一阵抽搐。
每当午夜梦回,想起那恐怖的一幕场景,她都心惊胆战,痛不欲生——
敝她!都怪她!这是一道终身无法愈合的伤口。
风烛凝睇着她苍白的雪颜,烦躁地甩开抚模他胸前伤口的手,“你哀悼完没有?我就算没死也被你咒死了!"
玄龄紧咬着嘴唇,不受控制的泪水再度落下,辗转念及刚才因她的哭泣,他对那个老大夫发的一顿炮火,又慌乱地以手背拭泪,“对……对不起。”
“你搞什么?"他恼怒地钳住她的细腕,免得那张无辜的脸被彻底摧残,“该死的!我已忍耐到极限了!君玄龄,你给我听着,再不交待清楚你的来意,或是又东拉西扯一堆陈年旧事,别怪我不客气!"
混蛋!真是混蛋!天朝第一酷刑——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活生生的折磨,比那钦命要犯更难伺候!
玄龄努力压抑着,菱唇被啮出清晰的血丝。
“不准咬!"他蛮横地掐住她的下巴,指尖一碰到湿滑的泪珠,像被灼烫了一样,当即松手。
“你答应过今年跟我妹妹完婚的!"终于,她说出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风烛闻言,面罩寒霜,冷笑道:“你千里迢迢跑来,就是提醒我这个?"
“呃,不光是这个。”她吞吞吐吐地低下头,手足无措地揪着锦缎褥子不放,“有点变化,唐门的三少主特地到君山岛提亲,他……喜欢上佩儿。爹不愿负你,但又不好与唐门结怨,所以想出一个公平竞争的法子。过些天,就是我爹的五十寿辰,你们在寿宴那天当着众人角逐,谁胜谁娶亲。”
风烛厚实的胸肌一阵紧绷,半天,他平静地道:“不是你爹想的主意,是君玄佩那个妮子的点子对吧?君万浪不会出这样荒唐的主意,定是你的宝贝妹子以死相挟,逼得他不得已背弃当初的约定,选择重新招婿。”点点头,一咬牙,“好好好,你们君家姐妹真有种!"
“风大哥!你听我解释——”她心急如焚地去安抚他,却被甩开,跌到床榻内侧。
“解释?解释什么!"他震怒地“啪”的一拳砸到床柱上,啐骂道:“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毁婚,当我是任君戏耍的死人?"
“不!"玄龄吃力地支起身子,跪坐在榻上,“我们没有戏耍你的意思!实是……情非得以。”
“喔,看来你们情有可原是吧!"他顺着她的口气嘲弄。
玄龄这会儿词穷了,小脑袋瓜一盆浆糊,讷讷道:“你别……扭曲我的意思。”
“我扭曲你的意思?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他居高临下地与她四日相觑,凉凉道:“八年前是你毁婚,闹着要把玄佩塞给我;如今,轮到你妹妹玩这个把戏了?我算什么东西?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汉,当然高攀不起名门正派的小姐!是我自不量力!是我自取其辱!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报应来了不是!"
玄龄睁大眼,听着他吐出一大串妄自菲薄的话,哑口无言。不错,八年前是她在成亲当日掀开红盖头,弃轿而去,害得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也正因为此,他负气地离开洞庭湖,跟随祝融野叟远走天涯。如今,她又跑来告诉他婚约再度更改,自始至终都没人顾及他的感受……是!他们之间,是她负他;但玄佩的事情的确非她所愿。天晓得,她有多希望他这一生无灾无难、平安幸福地度过。只是,世事难料,她没想到玄佩会在这期间喜欢上别的男子,而且,那名男子竟真的登门提亲!
“没词了?让我说中了?"他斜目一睨,自桌上取来笔墨纸砚,以掌为台,刷刷点点挥笔而就,把纸笺撂到榻上。
玄龄拾起一看,顿时,如遭电击。
“游戏结束!"他翻手掷开毛笔,“以后,你们君家姐妹爱嫁谁嫁谁,与风某无关!"拎着账钩上的外衫,看都不看她便往外踏。
“等等!风大哥!"玄龄顾不得虚弱的身体,自后拽住他的衣袖,“你不要冲动!"
“好等你们施舍给我再一次的羞辱?"他的脸上:布满阴霾,青筋欲裂,“你认为君家给我的还不够?"
“这不是儿戏啊。”她失魂落魄地盯着他粗犷的背影,思绪已被抽空,痴痴道:“风叔是我爹的再世恩人,风姨对玄龄视若己出,你对我、我们姐妹更是义重如山。君家怎会有意羞辱你?"
再世恩人?义重如山?
风烛听了不禁昂首大笑,十多年的情意,他换来的只是一句感激涕零的“恩义”。回首瞥见她站在凉地上那双失去血色的果足,他的颊上肌肉抽搐,“你闭嘴吧!"扭头,摇摇食指,唇角勾出一抹森冷的笑意,“一切到此为止,自现在起风君两家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明天,你就给我滚回去!"言罢,甩门而出。
玄龄木讷地待在原地,纹丝不动,脑中不断回旋着刚才所听到的每一句话。
心,似乎被凌迟了。
屋外,岑寂的长廊悄然无声。
仰望长空,月白如练,风烛却无雅致欣赏,他烦躁地搔了搔发——
不!不行!他非要想个法子让脑袋忙起来,省得胡思乱想。
懊去哪儿窝一宿?
哎呀,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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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露水凝结。
一夜未眠的玄龄勉强打起精神,简单整理了褶皱的衣裙,才推门而出。
新鲜的空气混合着初春时节的芳草清香,扑面而来,她压抑的心终于有了些许好转。再抬头,只见一名神采风流的华服男子兴冲冲地奔来,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径自抬脚踢开风烛的屋门,闯到里面环视四周,发现并没第二个人,方退到外面。
此时,男子开始注意到她,且从头至脚细细打量,那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可散漫中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犀利,给人一种身体被肢解后再逐个被剖析的恐怖错觉。
“女人,你是谁?"
玄龄莫名其妙地握紧了粉拳,有些惧怕他语调中的刻薄尖锐。
“我……”
不等她说完,男子索性又问道:“得了,你先告诉我,风烛那个混蛋在哪儿?"
听他的口吻似乎不含善意,玄龄戒备地后退几步。
男子不满地皱皱剑眉,继续逼近,“回话啊!"
“你找他做什么?"玄龄犹疑不定地开口。
“原来你不是哑子。”男子嗤笑着,狂傲地扳扳十指,“我找他抽筋,扒皮,喝血。”
啊?玄龄眨眨杏眸,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欠我的,本大爷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男子从宽大的袍袖中倒出精巧的玉算盘,边拨边道:“你若是他的女人,沾亲带故,最好离远点,不然,别怪我一勺烩!"
“烩什么?"随着温和的嗓音响起,华服男子的脸侧无故多了把明晃晃的弯刀。
“雪韧?"玄龄漾开淡淡的笑颜。
华服男子满是懊恼,哀叹道:“亲亲雪韧,你又来凑热闹。”
“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雪韧文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以刀背拍拍他的脖子,“花大少要不要我锦上添花,给你那张自诩貌赛潘安、俊美无俦、风流倜傥的脸儿上划几道?"
花凋知道雪韧是言出必行的人,立刻见风使舵地一笑。
“不必太客气,小的敬谢不敏。”然后委屈地咧开嘴申诉,“说实话啊,这也不能怪人家!好不容易月兑身离开皇宫,回到六扇门一看,乱七八糟的,你来评评理嘛!明知昨日起轮到我打理门中内务,风烛和月刹那两个家伙故意整我。现在的饷银不好挣,咱们跟别个府不同,又不便雇外人,就得自个儿花银子去宫里找那些宫女太监来清理。你心里清楚,宫里人见钱眼开,收钱猛宰,我痛啊!你们无后顾之忧,人家上有高堂供奉呀!呜呜……”
玄龄总算弄明白,原来这个傲慢刁钻的男子就是六扇门中四大捕头之一的花凋,难怪行为举止偏颇。打她见过风烛现在邋遢的打扮和难以捉模的脾气,恐怕已是见惯不怪了吧!
雪韧收回弯刀,不再理他,朝君玄龄一笑,“你怎样?身体感觉如何?"
“我没事了。”玄龄轻描淡写带过去。
“你的脸色不太好,真的不要紧吗?"雪韧关切地问,“让你受到波及,真抱歉。其实,他们平日也常打,不过大家都是闹着玩,可昨天有点过火,才会……”
玄龄摇摇头。那不重要,反正风大哥已对她厌恨入骨,其他的对她来说还能有多大意义?
花凋凑过来,笑眯眯道:“亲亲雪韧,这位姑娘是……”
一看他暧昧的眼神,雪韧用膝盖想也知道那猪脑袋在想什么,冷冷地瞪着他,“她是君山岛的大小姐君玄龄,风烛兄的故交。”
“风老大的……”花凋愕然地张大嘴,“他有故交?"他一直以为那个野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
玄龄没心情听他们发表任何感慨,对雪韧道:“你有没有看见风大哥?"昨天晚上,她占据了他的房间,他会跑到哪里去?
“风烛?"雪韧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是和你在一起?"记得夜里一更时,他还在前院看到风烛大吼大叫地拎着一个老头往后面走啊。
“你也没见他?"玄龄的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担忧万分。风烛走时的一脸愤怒,她记忆犹新。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他身为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万一在暴怒之下,做出了什么冲动的事该如何是好?
雪韧安慰她道:“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
“我是担心别人有事。”玄龄苦笑。
花凋哈哈笑道:“担心别人?呵呵,说得真好!那个野蛮人不去伤害别人就已是万幸,谁会伤害他?君姑娘,说得妙!"
“你闭嘴。”雪韧眯起俊眸,低低道:“我后悔没狠心破了你赖以生存的相。”
花凋双手一举,“别乱来!关于风烛的消息,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的忙呢。”
玄龄睫毛眨动,转向他,“花凋大人,你知道风大哥在哪儿?"
“我不是大人,我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花凋撇撇唇,晃动着小算盘,“不过,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对吧!"
玄龄何等善解人意,一点就透,不待他再说就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珏,“我出门在外,身上带的只是零散的锭子,这块舆珏总算值些钱。如果,你真的知道他人在何处,我把它送给你。”
看上去是块色泽不错的玉珏,定是荆山特产。花凋顿时心花怒放,刚要伸手去拿,便被一架刀柄扣住。
“你敢!"雪韧没好气地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在宫里大鱼大肉还没有捞够本儿?兄弟的朋友你也不放过?"
“此言差异。”花凋摇头晃脑地来回踱几步,“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初次见面就破了规矩,不太好吧!"
“你——”雪韧白净的面颊涨得通红。他算领教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丢脸,六扇门的脸全被他丢尽了。
玄龄打着圆场,微笑道:“雪韧,不要紧。既然,花凋大哥如此喜欢这块玉珏,即是缘分。”一伸手,递给他。
花凋心满意足地接到手心把玩,道:“你们想想看,风老大那个人还能到哪儿去?京城上下,能吸引他的只有一个——”
他的话音未落,雪韧接口:“醉仙楼!"
“醉仙楼?那是什么地方?"玄龄问。
“醉仙楼是咱们京师中最著名的大酒楼。”花凋难得尽职尽责地解释,同时,挤眉弄眼道:“风烛可是老板娘的常客呦。”
“他晚上就喝酒去了?"玄龄觉得不可思议。
雪韧说道:“本来京城的来往人口就多,不少客商,或远道而来赶考的举子为讨个吉利,都喜欢在此楼住。为了方便错过宿头的客人休息,醉仙楼除上元灯节,基本上十二个时辰开放。”
听他们一讲,玄龄倒有几分印象。以前外出办事的师兄曾说过,京城有一座闻名遐迩的酒楼,十分气派,吸引了八方墨客前去聚会。他们是武林世家,素来远离与世俗名利有关的东西,所以并未留心。
“那,我去找他!"玄龄打定主意,转身就走。有些话是必须说清的,她不能糊里糊涂来,再糊里糊涂去,否则,也许日后都没有机会再向他倾诉了。
“慢着,”雪韧不放心地拦住她,“京城这么大,你知道醉仙楼的位置吗?万一走丢,或是遇到无礼的人怎么办?"天朝风气不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达官贵人更是堕落腐化,任玄龄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姑娘随便走动,实在不让人放心。
花凋插话道:“我来带路,怎样?"
玄龄尴尬地笑笑,“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给你了。”虽然相知不深,但她已差不多了解了这个花凋捕头的性格。没有钱,任何事情免开金口。
雪韧讽刺地一勾唇,“没错,再请花大少帮忙,血会被吸干。”
“喂喂,我可不是惟利是图的人。”花凋赶紧维护自己仅剩不多的名誉,“呶,算免费吧!我陪你走一趟。”
“真的?"玄龄心无旁骛地开心一笑。
雪韧若有所思:那个刻薄小子会突然良心发现?不不,他铁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才跑去凑份热闹。实在放心不下单纯的玄龄,他索性也跟着一同去醉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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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
风烛端坐在那个固定的东拐角小厢内,面对空空如也的酒坛,他烦躁地大吼:“老板娘,快上酒!"
闻声而来的老板娘见状,忙赔笑道:“我说风爷,你喝了一晚上的酒,都不点些热菜下肚,受得了吗?要不,奴家让师傅给你随意做几个小菜,再重新烫壶酒给你。可好?"
风烛不耐烦地一拍桌子,“我要喝就喝,你休得哕嗦!"
“爷,奴家也是为你好嘛。”老板娘的眼神风情万种,水蛇腰轻轻一扭,顺势依偎到他的腿上,“咱们酒楼的规矩,上上下下都有数,须得饮下三坛烧刀子才能换一瓶上好的陈年佳酿。可大爷你呢?每次来,奴家可都是直接把箱底翻出来。不说那些流俗的‘状元红’、和‘花雕’,就本楼特酿的‘春青阳’、‘夏朱明’、‘秋白藏’以及‘冬玄英’哪次不是在你面前一罐一罐地拆了封!奴家从不曾心疼过什么,要不是怕爷醉酒误了公务,谁拦着啊。”
风烛眯缝着黑眸,大手一掐她的下颌,哼笑道:“老板娘是个眼明的细致人,何曾看我风某人吃醉过酒?"
老板娘见他这次竟没拒绝她的靠近,心中大喜,变本加厉地双臂圈住他的脖颈,“爷的确好酒量,但以往总是晌午头来歇歇脚,润喉咙罢了。可今个儿不同,你昨晚就跑来喝,这屋子里少说得有二十来坛,再喝下去,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你倒记挂我的死活。”风烛被四周缭绕的酒坛余香熏得陶然。
索性,他捧住老板娘的脸蛋,狠狠地吻上着那张殷红的嘴唇。
当前来寻找风烛的一行三人掀开他们所在的挂帘时,雪韧一张冠玉般的脸刹时青紫,他猛地旋身拦住随后跟上的玄龄,颤声道:“咱们走错房了,别、别打扰人家。”
花凋高他许多,自旁边探头观瞧,啧啧道:“呦,好羡慕呢。”
“怎么会走错呢?"玄龄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毛骨悚然,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推开花凋的瞬间,唇边的话凝结,“花凋大哥不是说他向来——”
屋内弥漫着麝香和酒气。
她心心念念的风大哥正亲昵地怀抱着一个女人。
“你们来了?"风烛对他们的到来并无太大惊讶,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根本不曾松开怀里的老板娘。
“花凋大哥。”玄龄几乎不敢置信,一眨不眨地望着风烛,轻轻问两侧的人:“你们不是都说,醉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
“其实,这个……也是酒……”花凋把玩着哗啦啦响的小算盘,嘿嘿道:“再说,人有失手,马有露蹄,世事难料!"他素知老板娘对风老大倾心已久,但从没成功的纪录啊!记得以前,除了一个叫萧如瑟的西域女子,风老大根本不让女人靠近,他甚至曾为此笑他有问题呢。怎么一日不见,乾坤大挪移了?
雪韧淡淡道:“玄龄,你看够了,咱们都回去。”他一向敬重风烛的为人,没想到……
玄龄固执地摇摇头,困难地挪步到风烛面前,柔声道:“风大哥,你跟我们一同走好不好?我有好多话和你说。”
风烛慵懒地一抬头,漠然道:“你看不出我在忙?"
“风大哥!"玄龄习惯性地又去咬唇,“你生我的气,何苦为难自己?"
闻言,老板娘挑起风眉,不依地嗲道:“哎呦,小泵娘,你说的是何意?敢情风爷和奴家在一起,就糟踏了他?"
玄龄面若纸灰,忙不迭道:“不是,我不是贬低你。”小手指指屋内摆放的空酒坛,“我说的是酒。”是她们姐妹对不住他,又凭什么去干涉人家呢。
花凋差点一头撞死。她……她竟然有心情给情敌解释?鬼都看得出,她明明伤心欲绝,偏偏还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女人啊,言不由衷的小东西。
风烛拉着一张臭脸,鼻息越来越浓厚。
老板娘格格笑道:“原来是个纯纯的丫头。”凉凉一叹,“风爷的酒量极好,恐怕普天之下,也没几个汉子比得过他。他喝了一整夜的酒都不曾醉倒,你就不用担心了。请回吧!"自死鬼老公去后,她就独撑下醉仙楼,兢兢业业,仗着玲珑八面逢迎的手段度日。看惯了秋月春风,好不容易找到风爷这样有男人气魄的主儿,得以依靠,怎能随便放弃?尽避,她已看出自个儿不过是人家彼此较劲儿的筹码,但不拼一回,到时后悔都没处哭!
玄龄倔强得紧,直挺挺站着一动不动,道:“你不答应回去,我绝不离开京城。”爹爹已邀唐门三少主在君山岛小住,等待的就是风烛。她深知,爹心里也希望风大哥赢,因为他一直把风大哥当亲儿子般看待,总想着义子能变半子。既然,她今生注定和他无缘,就指望佩儿了。唐门三少主一表人材,但正邪难测,佩儿嫁给他,会幸福吗?也只有风大哥,才会让她放心托付妹妹的终身大事啊。
“真烦。”风烛在老板娘的耳边道,“去再拿几坛酒。”
“叼?"老板娘凝眸,注意到他阴鸷的神色,旋即心领神会,从他腿上下来,转身出去吩咐。
风烛敲敲空酒坛,漫不经心道:“醉仙楼的规矩,饮罢三坛烧刀子换一坛佳酿。我让老板娘取几坛酒。如果,你有法子用四坛烧刀子换两坛陈年佳酿,我就跟你回去,怎样?"
雪韧和花凋面面相觑,都浮现出一抹错愕。
别说三坛酒换不来两坛的陈年美酒,单说那烈性的烧刀子,他们尚且受不了两坛,何况玄龄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呢?这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纯粹在刁难人嘛。
老板娘指挥伙计放好几坛酒,打发他们下去。而后,风情万种地走到玄龄面前,浅浅笑道:“姑娘,别勉强。烧刀子普通人是承受不起的,宿醉很难受呦。”
“你太多话了。”风烛撕开一坛的封条,豪饮道:“识趣儿的人自会滚开。”
玄龄一阵心悸,强稳心神,嘴唇嚅嗫道:“说话算数?我能用四坛换两坛,你就回六扇门?"
风烛撇撇唇,若有所指:“风某岂是背信之人?"
鲜明的影射使得玄龄一哆嗦,脸色更加难看,纤细的五指慢慢摩挲着酒坛的外壁,沉吟道:“好。”
雪韧不安地道:“玄龄,你千万不要开这种玩笑。”
“玄龄?"风烛挑挑眉,尖酸道:“你们倒是熟稔得快。”
玄龄沙哑道:“你不需要顾左右而言它,我接受你开的条件。老板娘,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老板娘见多识广,晓得面前的姑娘虽然婉柔,但骨子里透着精细明朗,绝不是任人欺凌的泛泛之辈。她款款扭腰,站在桌旁,“当然可以,请说。”
“老板娘。”玄龄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俗话说:无奸不商,无商不利,无利不起早。你是生意人,倘若有人用一坛上好的美酒去换你的烧刀子酒,你肯不肯?"
“当然肯。”老板娘涂满蔻丹的手指轻轻掩唇,含笑道:“此乃大赚的买卖,不答应的是傻子。”
玄龄微微一笑,“记住你的话喔,老板娘。”说着撕开酒封,吃力地捧起酒坛便喝。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待在原地!
风烛目光闪烁不定,拳头上筋脉暴凸,汩汩流窜的血液在毛管中横冲直撞,若奔腾的海啸,浪卷狂涛——
他视为明珠的女子,竟然为了和他赌气,不惜折磨自己原本就孱弱不已的身躯。
烧刀子,那么炽烈的酒劲,她冒失地喝到月复中?!
玄龄自然不好受,她在心里拼命拼命告诫自己,就当做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吧!反正,身子不过是一副臭皮囊,每咽下去一口,便离成功又近一步,何乐而不为?
然而,胃一阵阵翻涌,呕吐的越来越强烈。昨日到现在粒米未沾唇,难怪会不适。
雪韧不禁走上前,拎起另一坛酒,“总归是四坛,既然我们三个同来,就不会袖手旁观。风烛兄,你的条件中并未要求一人独饮,没错吧?"语调依然温文,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风烛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花凋一怔,指头点向自己的鼻子,“三个人?我也有份?"
雪韧回眸冷笑,刹那,掌中的弯刀已抵在他的脖子上,“我想你既然来了,便不会拒绝。”
花凋的肩跨下,苦着脸端起一坛酒,“就会欺负我。”
玄龄侧目看着雪韧,以眼神告诉他不必如此。
雪韧对她浅浅一笑,“不是倾盖如故吗?"
她理解他的无奈,并且守口如瓶;他投桃报李,回敬一坛酒——礼尚往来,不是吗?
风烛冷眼旁观,瞧着他们一来一往的眼神,更是怒火中烧。
好一个“倾盖如故”!
他太小看玄龄的魅力了。短短一天,她竟能牢牢牵绊住那淡薄儒雅的雪韧!甚至令雪韧为她亮刀?
她可以对任何男人好,但惟独负了他?为什么?无言的嘶吼盘旋在心潮澎湃的思绪中——
玄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