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罗山庄的主人穿的是白衣,思守的喜服也为素色。这是最为尊贵的颜色,由古至今,在此深山绝岭处,从未变过。
大婚这日,山庄上下贴满了红纸,挂满薯字,然而这该是欢天喜地的日子,却无人有笑容。
她与白石磐一身的白,犹若闯入喜庆中的鬼魅。仆人将她拉至厅堂之前,白巾盖头遮去她的眼,她不愿服从而挣扎,但白石磐却附在她耳边小声讲了句。“记着你还有个妹妹。”
霎时,思守整个人僵直,恶寒自她脊髓升上,冻结她的呼吸,令她窒息。
厅堂之上,坐着个老人,满头白发,身上散发着恶臭,破烂的衣服遮掩不住早已溃烂的身躯,在外的部分,有蛆虫蠕动。
那是濒死之人的腐朽气味,众人皆闻到了,但无人敢掩口鼻,因那在上位的,足瞿罗山庄前任庄主——失踪已久的白石覆。
红烛燃着,幽幽暗暗,犹若鬼火,迷魂夺魄。白石磬泛着浅而不见的残酷笑意,他当年意气风发、高高在上、无人敢违抗的父亲,如今潦倒落魄、武功全废,只得任他处置而无法反抗。
“爹!”白石磬声调冷然,仿佛他叫唤的,只是一个陌生人。“孩儿今日大婚,大哥等会也会到,你们要走,都有个伴。”
白石覆已到油尽灯枯之时,如今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已成废人。白石磐之所以还留着他这条命,完全只是不想他死得太痛快。这个人当年折磨他多少,他就要他付出几倍代价。
仆人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思守的泪水落着,她被人压着头与白石磐拜堂,白布底下的双眼无法见着厅内情景,然而却明确感受到这场婚宴并无喜意,众人紧绷犹如弦上箭,就连白石磬也是怀着等待某人的意图,专注着四周动静。
如果可以,她是想永远爱着他的,他可以成为她的天,她会无怨无侮一辈子。然而当心一再受创,流血不止的伤口无法愈合,那么,所希冀的就不可能了。
忽尔,唱礼之人声音停歇,她听见白石磬长剑出鞘。
“白石磬,你到底还有没有身为人该有的心!”白石水泱的声音,在礼成之后由外缓缓传来。他也穿着一袭白,身旁跟着个灰衣仆人,神情凝重地走人屋内。
“人都到齐了。”白石磬话语一出,仆人们立即退出门外,随即厅门厚重栅栏不放,隔绝室外光线,将大厅笼罩于幽暗之中。
思守拉掉遮蒙双眼的盖头,慢慢地往后躲去。她可以预料今日这场婚宴最后结局,而她并不想目睹。只不过当她欲置身事外时,白石磬却一手揽来,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不许她逃月兑。
“睁大你的眼睛,我要你晓得不服从我的人,最后会有什么下场。”白石磬阴恻恻地道。
思守黯然,眼眶中的泪水已渐渐流干。
白石水泱道:“我本来不会再回翟罗山庄,虽知爹在你手里,也不会回来。然而,你怎能如此丧心病狂,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欲加以残害?”四娘的女儿叫作思守,与四娘有着一模一样的声音,这是瞿罗山庄放出的消息,他料,这是白石磐诱他赴虎穴的手段,但四娘当年照顾他极多,他不能不管。
白石水泱身后,只效忠于他的灰衣仆人紧紧跟着。灰衣仆人的剑也拔了出来,全心全意护着白石水泱。
“若不这么做,就是到我死,你都不会再回瞿罗山庄。”白石磬紧紧扣住思守。
“我们是兄弟,不该有深仇大恨。”
“斩草需除根。”
“当年瞿罗山庄一役,我明白的确伤你很多,我娘杀了你娘,你流落庄外受苦多年,爹不理睬你,放你自生自灭,但你毕竟还是撑过来了,现在还当上瞿罗山庄庄主,这还无法令你满足?谁都对不起你,但四娘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何苦折磨四娘所生孩儿?我已经来了,你可以放了她,她是无辜的,别将她扯进当年的恩怨里。”
“他不是想复仇……”思守幽幽地道:“他只想结束这一切,毁了这一切……”
“你……思守?”白石水泱听得思守嗓音。“你的声音的确与四娘相似。”他之前怎会将她误认为四娘,四娘不会有如此落寞的绝望语气。
“他的心中什么也没有,掠夺不到的,就想毁去。”思守缓缓地道。
“闭嘴!”白石磐稍稍一用力,他怀中的思守立即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白石磐望向自己的亲哥哥。“你可以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否则落入我手中,你只会落得与爹一样的下场。”
“阿知!”白石水泱唤了身后仆人一声。这个人是他的双眼,代他看清自己所无法分辨的一切。
“少爷,厅上坐着的,是失踪的老庄主。”灰衣人如是回答。
“白石磐,你将爹怎么了?”白石水泱脸色惨白。爹若在场,定会说话,始终沉默的唯一可能,便是无法出声。
“我在试,用何种毒药才能达到最大的痛苦,又不会太轻易死去。”白石磐冷淡的言语间,完全找不出一丝对亲生父亲该有的敬意。他不把他当人,只想折磨他。
“畜牲!”白石水泱神色一黯,长鞭呼啸而出。
白石磬剑身旋绕,剑势化软,困住鞭子。
白石水泱身后仆人一跃而出,直逼白石磐,而后剑锋一转,往白石磬手腕落去。
白石磬目光一斜,劲力由剑上窜出,震月兑鞭子打向那名仆人,灰衣仆人胸口受袭,吐出鲜血连退数十步,仍站不稳脚。
“阿知,没事吧?”白石水泱全盲的双目看不清厅内景象,但从紊乱气息听来,他的仆人已受了伤。
“少爷,没事!”灰衣仆人又再攻向白石磐。
白石磬揽着思守不放,将她深深地护在怀中,一时间,原本放任心死的思守疑惑了。混乱的场景,无论势白石水泱的鞭子,抑或灰衣人的剑势,招招皆是由她身旁而过,白石磐不知何时竟小心翼翼,唯恐她受伤。
她迷惑,更震惊。然而想及白石磐每个举动皆另有用心时,原本死灰复燃的心,又冷了。
“小姐,冒犯了!”灰衣人趁白石磐与白石水泱交锋当口,趁机拉住思守的手臂,将她扯出白石磐怀里。
离开了白石磬怀抱,她突然感觉一阵寒冷。白石磬双手为长鞭纠缠,无法动弹,她回眸望见他的神情,但只见冰冷、只见阴寒。接着,她落入了另一个陌生男子怀里,一阵完全不同的气息染上她的身,她有些惊讶看了灰衣人一眼,再回眸,白石磐那双阴鸳眸里,翻上怒意。
柔韧有余的长鞭在白石磬突如其来的劲力下,散成碎屑,白石水泱被击往栅栏,撞上厚重栏板,口吐鲜血。
“少爷!”灰衣人急忙后退,然而行进间,思守另一手被捉,牵制住灰衣人的行动,灰衣人连忙拉住思守,不让她再被白石磐掳去。
“好痛!”思守双臂分受两股不同劲力所擒,在体内交互冲击,此种疼犹若分筋错骨,令她无法忍受,喊了出声。
白石磬抽了思守头上发簪,灌注内力往白石水泱掷去,发簪锐利直袭白石水泱面门,灰衣人闪了心神,月兑口叫道:“少爷小心!”
这时,白石磬一剑挥落,势如破竹的剑势凌厉万分,电光火石间,灰衣人来不及闪躲,抓着思守不放的手臂,活生生被削断。
“哇啊——”思守惨叫了声。
残臂断落,鲜血飞溅,一阵血喷进了思守眼里,她惊愕得倒抽一口气,整个人都傻了。
“发生了什么事?阿知,你怎么了?”奋力挥落发簪,白石水泱脸色骤变。
灰衣人捣着伤臂跪倒在地,臂膀缺口处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他紧咬着牙,发出浅浅悲鸣。
“他的手让我断了。”白石磐扬起冷艳惑人的脸庞,淡淡地说。
“你——”白石水泱愤怒地往白石磬扑去,空手想要与他决一生死。
“你凭什么以为你斗得过我?”白石磐双目眨也不眨,晦黯无光的眸悬着深沉的空寂。
“水……水泱……”突然,原本一直静坐在椅上的白石覆发出嘶吼声,他忽可感受爱子命在旦夕,于是拼了命地站起,往白石磬扑来。
白石覆拼了最后一口气,口中射出细如牛毛的短针,没人白石磬背脊,纵然如此一来愧列白石家历代祖先,但他绝对无法容忍爱子之命葬送在这个畜牲手里。于是一直以来皆末用出的毒针,今日终于用来对付白石磬。
白石磬动也不动,手臂往后一抬,那剑穿透亲父早已溃烂的胸膛,顷刻间,夺去他的性命。
他的肩胛感到些微疼痛,明白亲爹这口针,十成十足想了断他的性命。
针上喂有剧毒,见血则发。他清楚知道,然而心底却没有半点对死的畏惧。只因他这生,不过是瞿罗山庄里,骨肉相残下的笑话,他从来不想生于世上,所以断了气,又何妨。
“不要——”思守奋力拉着白石磐的手,要将那剑拔出,但白石磬剑把一松,白石覆圆瞠着目面貌狰狞,往后笔直倒地,再也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思守被白石磬拉回怀中。“他是生你的人啊!”
“正因如此,他才该死!”十招之内,白石磬将白石水泱打倒在地,接着一脚踩上哥哥的背脊,冷冷地道:“瞿罗山庄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留,一个都不会!”
这性命无用处,更无意义,他留在这人世,只为了诛灭所有亲人,让他们后悔当年没残忍些,在他出世时趁早掐死他。
思守凝视着他,凝望那双不含任何情感,因瞿罗山庄而发狂的眸子。
她的心,骤然疼着。或许,她有疼她的阿爹,更有呵护她的娘亲,所以她无法理解白石磬的空无,无法理解他的痛。
她望着他,他也缓缓地回望了她。
“你是我的人。”他以绝对而不容动摇的口吻宣告。“倘若你想走,你所受的痛苦,绝对会比这些人的下场包加凄惨。”
她红着眼,突然间她似乎能感受到这唤作白石磬的男子,只是个徒具躯壳的行尸走肉。心中什么也无法残留。
生母骤逝、四娘离去、兄弟相残、亲爹无情。他这个人,被剥夺得太多,也许到死,都难以拥有任何感情。所以他的一生只能靠不断的强取豪夺,掠夺他人的一切,借以证明自己曾经存活。
她觉得悲哀。
为自己,也为白石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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栅栏升起,红幔翻飞,凄冷的风肃瑟清寒,灰衣仆人们人内收拾善后,白石磐松开圈抱住思守的手,银剑匡啷落地,他缓缓往外走去。
“明日这个时辰,你会下去见爹。”他告知白石水泱。
思守静静待在原地,不知为何,方才匆匆一瞥,她感到些微的不对。
庭外,小必红着眼,那身杏黄在夜里格外刺日,然而白石磐走过她身边,连一眼也末往她望去。
白石磐走后,她听得小必对她咬牙切齿道:“别得意,你只是颗棋子,若你不是他的妹妹,你这性命根本无用。”
即便这场婚宴只是个用来杀人的饵,思守也确确实实地与白石磬完婚,是白石磬的妻了。她妒忌思守,万分妒忌。
思守听了,然而以往本会扎心的言语,此刻再也无关痛痒。“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我不会再有用了。”她如今在意的,是白石磬了确心愿后的那抹淡然。
白石磬离去的身影,背上有着几处鲜红血渍。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呢?思守不断想着。然而,她却也发笑,怎么在他伤她这么多后,她的一颗心,仍只为他而起伏忐忑。
说不爱,哪能不爱?即便是血脉相连、即便是罪孽,多年的牵绊令她朝思暮想,她如何能忘却白石磬容颜。
悖德的枷锁与白石磬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似爱而否、似恨而非,掺杂交错紧紧束缚住她,怕是得以削以刨,才能把这份情感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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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凤琴琴音流泄,他在他房里,她在她房里,隔着一堵墙,共同聆听那首悠悠扬扬的铮纵曲音。
突然,她想起了。娘亲为她取名思守,也是借此曲之意而来。长相守……此曲名为长相守,是娘最爱的曲子。
“你以后也该守着谁,就如同你爹守着我,守着你们一样。”
她想起那片无垠大漠,想起旷远蓝天,想起爹和娘相依偎许下的承诺。
“长生天在上,我与你永不分离——”爹说着,娘浅笑。
忽尔,隔室琴音骤乱,而后一室悄然。思守静静听着,不敢妄动,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邻室没有半点声响,她觉得有些不对,这才踏着碎步,缓缓往白石磐的房移去。
“少爷……”她在门外,轻声问着。
“少爷……”第二声,白石磐仍不答。
木门开启的声音,在沁凉如水的宁静夜里,显得刺耳非常。明知不该如此莽撞闻人,然而她就是无法阻止自己。
门内,灯火全熄,月色由窗纸透进,光芒触不到的暗处,白石磬那抹身影静坐着。
“少爷……”她发现了白石磬。
琴桌上,鸣凤琴搁着,琴上七弦断了一弦。
“出去!”他道。
“你受伤了?”这么久的相处,她轻易便察觉他语气的不同。
“无须多事!”白石磬咳了一声,喷出口血。
她走至桌边,借着些微月光点燃烛火,这才发现白石磬脸色惨白得骇人,而那口吐出来的血,如墨色漆黑。
“为什么会这样?”她慌着,虽想关切,却又不敢靠近白石磬身边。
“谁对你施毒?”
“我的亲生父亲!”白石磐缓缓扯开笑。他的容颜依然冷魅,丝毫不见惊慌。
案亲这口针喂有魔陀叶毒。
此毒炼自魔陀花,魔陀花是西域毒花,由上而下分属三种不同毒性。其中花办毒性最浅,提炼后食用,毒素在一年内才会渗透五脏六腑;叶片毒性强,见血即发,除非功力深厚者如他,可以撑上三天。这种花,剧毒无比,虽可由根部炼出解药,但那只可解花瓣之毒,无法解叶毒。
接着,小必叩门入内。“少爷,琐事都安排好了,白石水泱等人也关进地牢。”
“全都退下去。”他不想有人留在身边。
白石磐背过身,染着血的素衣未曾换下,思守望着:心中越揪越紧,无法挪移步伐半分。“中了毒,那会如何?”她的声音颤抖着,习惯性地低下头,掩饰心中的强烈不安。
“我会如何,与你何关。”白石磬声调冷然。
“你会死?”思守猛然扬起垂着的头,发红的眼眶,灼热着。
“我留着这条命,只为见那些人先我入殓。”他转过身,神情丝毫没有改变。“下去,你们两个都下去。”
“我不走!”思守紧握着拳,低声喊着。“我不走!”
小必看了思守一眼,双眸让妒意烧得通红。她从来不敢违背白石磬的命令,因她知道那会有什么下场,然而思守这个女人却比谁都还固执,她的性子令她害怕,她怕思守会早她一步,闯进白石磬紧紧封闭的心扉里。
“退下!”白石磐捣着嘴唇,又咳了声,黑色毒血自他指缝中溢出。
小必困难地点了头,蹒跚着步伐退下。
“你不会死的,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你的对不?”思守绞着手指,神情局促不安。
“救我?我这么对你,你还想救我?”白石磐不相信。
“会有方法的,你不会死的,那个人是你爹,他是翟罗山庄里的人,那么,瞿罗山庄一定会有解药是不?”思守慌了,一听到白石磬命在旦夕,她就什么都慌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软,在这当口,她分明该想法子救出妹妹,趁白石磬无法威胁她时,奋力逃出瞿罗山庄。
然而,他死前仍存在的强烈孤寂,却让她怔忡了。
谁让天要她深爱着他,她深爱着他,于是无法任他如此死去。
“魔陀叶毒,无法可救。”思守急迫的神情,令白石磐不解。
“会有的……会有的……你不会死的……”思守红了眼眶。再也落不下泪的干涩朦胧了她的眼,她的鼻头酸着:心痛楚着。
一切纠葛恩怨,在此时已不重要,人之将死,她仿佛也能把之前受过的那些痛楚,一一遗忘。
“我比你还了解这种毒。”当年,四娘为保他周全,就曾反反覆覆教他数十余遍。“魔陀叶毒,无法可解,见血封喉,神仙难救。”
“你不会死的。”
他毫不在意,然而,恩守却扬起殷切的眸,真挚而专注地凝视着他。
此时,他疑惑着。她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为何让他折磨至此,她仍会有如此痴迷的眼神。
他的心,在这时,动摇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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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守取了盆水回来,置于桌上,无法使力的手拧起巾帕,绞了多次,才弄干多余的水,为白石磐拭起身体。
今晨,他开始昏迷,高热不断,烫得骇人,她失了主意,只得试图以一盆又一盆的冰凉清水,降去他的燠热。
小必守在门外,一双风眼不停地往内探去。没有白石磬的命令,她不敢入内,这是瞿罗山庄的规矩,也是她自幼养成的可悲奴性。
思守为白石磐换衣时,由他背后肩胛骨处取出了三根细小的银针,她仔细地以布包裹,猜测这就是令白石磬昏迷不醒的原因。
一物克一物,这是古往今来的定律,她不信没有方法可救白石磐。
白石磬悠悠睁开双眸,然而,一发觉是她,那双深沉的眸子,随即缓缓羽上。
“白费工夫。”他道。
“无论如何,我会守着你。”她将白巾覆上他的额。
几番昏昏醒醒,睁眼之际,她一定在他身旁,白石磬无意理会,他知晓自己这条命朝不保夕,但她为何如此心急、如此执意要挽回他的性命?
“无论如何,我会守着你。”她喃念着,彻夜未眠的双眼布满红丝。
日渐西沉,白石磬转醒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完全陷入昏迷,她紧张地不停换水,却也无法阻止他性命一点一滴的流逝。
“冷静,冷静一点,爹和娘都夸你聪明,你会想到办法的……”思守自言自语,拧着白巾的手剧烈颤抖着。
日落了,晚风袭来,没点上蜡烛的厢房里,白石磬脸色惨白犹如他身上衣衫。
门外,忽然有阵杂乱声音传来。
“小必姑娘,人已经带到外头,是时候了。”仆人说着。
“少爷,小必去帮您了却心愿。”小必哽咽着,拜别之后,转身随仆人而去。
“了却心愿……”思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将白巾抛入木盆中,说了句:“对,你的心愿就是灭了瞿罗山庄血脉,就连你自己,你也不肯放过。”
“白石磬,你不能死!你还没杀了我,我也是你父亲所出,是你的妹妹啊!”
白石磬动也不动,苍白龟裂的唇,并末开启。
思守接着说:“我去找白石水泱,他也是白石家人,他一定懂得怎么解毒。他跟你都在我娘身边有些时日,他一定会晓得要如何救你。我去找他,他可以救你!”
她说完,奋力往门外奔去,白石水泱绝不能死,他是白石磬仅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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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用四夫人最爱的桃花,送走你。毕竟你当年也待我不错。”花坞中,小必冷眼看着桃花枯枝架起的柴堆内,受缚无法动弹的白石水泱,她随即扬起火把,打算点燃。
白石水泱与他的灰衣仆人绑在一起,麻绳层层圈绕,血渍化为暗红灰褐,斑斑驳驳附于衣上。
“且慢!”思守慌乱急喊:“留下他们,少爷才有救!”
小必闻言,才要抛出的火把连忙收回,双眸睨向她。“你说什么?”
思守喘着,来到白石水泱面前。“大少爷,你在这瞿罗山庄如此之久,必会知道不少事。”
白石水泱不语,他身旁的仆人,亦紧闭双唇。
“求求你,他就快死了,你一定知道如何救。”思守殷切的眸子盼着,然而,白石水泱双眼全盲,他看不见,无法得知她的焦心。
“小必姑娘,麻烦你解开他们。”她望着小必哀求。
小必抿了抿唇挣扎片刻,于是命下人松开两人绳索。
“少爷若知道,会杀了你。”小必虽不愿听从思守的话,但这攸关白石磬生死,她不想冒险。
“我不怕。”只要救得了他,她什么也不怕。
思守接着对白石水泱道:“他中了魔陀叶毒,现在高热昏迷,无法转醒,大少爷你必定晓得如何解此毒的对不?当年你也曾在我娘身边,我娘的性子事事考虑周详,她若教一人使毒,必会教另一人化解之法,她不可能看你们兄弟相残,却什么也不做。”思守摊出那三根银针,置于地上。
“是老庄主的毒针。”灰衣人告知白石水泱。
她殷殷盼望能救回白石磐一条性命,纵使白石磐如何对她,她都无法放任他在她面前死去。“大少爷,我求求你。”
白石水泱犹豫着,身旁那个灰衣人紧剩的一臂牢牢抓住主子,施展轻功,不由分说就欲趁机逃离。
白石磬不在时,偌大瞿罗山庄无人拦得住他俩,自石磬是死是活,根本与他们无关。
“大少爷,求求你救救少爷,我给你磕头……奴婢给你磕头……”思守急了,跪倒在白石水泱离去的方向,头碰着砂砾地,一声一声的,撞出了声音。
血沿着她的额角滑落,她不觉疼痛,白石磬之生死,早已比她性命更重要。一声又一声,她只怕白石水泱扬步离去,不做停留。
“你……爱上了他……”白石水泱拍了拍仆人的手,示意他稍稍缓步。
思守仍不断磕着响头,嘴里拼命喊着:“只有你能救他……求你救他……”
白石磬的心入了魔,爱着他的她,亦同入魔道。她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这事违背常理,她也自知天理难容,然而,她无法可想,只盼能救得了他的性命。
“求求你……奴婢求求你……”
“你是我的妹妹,我与他的妹妹。”白石水泱摇了头。“为何他这么一个人,会让你如此掏心掏肺待他?”
“大少爷,奴婢求你了……”她不想白石磐死,她想他继续活下去,她想听他鸣琴时的神情,那时的他,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平静面容,而那,是她所仅有的美梦,是她可以由他身上得到的些许温柔。
“找出魔陀花,整株磨碎喂他服下。只是……魔陀花甚毒。”白石水泱由怀中掏出一瓷瓶丢给思守。“采花前先吃下解药,否则,你必先他毒发身亡。”
思守赶紧收下瓷瓶。“谢谢大少爷。”
风起了,山问云雾弥漫,他二人一跃而去,从此远离瞿罗山庄。
思守宽心地软倒石砾地上,露出惨淡笑容,长长吁了口气,再无力起身。
“魔陀花……原来生也是你……死也是你……”她紧握瓷瓶。
就如同她这一生都掌控在白石磐手中,只能为他生,为他死,这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