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戚氏企业内部如往常平静而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唯独总经理办公室弥漫著一股凝重紧张的气氛。
只见戚惟杰坐在办公桌后,神色凝肃地倾听他的亲信助理之一盛经理的报告。
“总经理,汐止厂的火灾是电线走火引起的,又发生在深夜,几个警卫走避不急,一死二伤,初步估计财物损失约在八千万元左札,尚不包括员工赔偿费用在内。”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的戚氏根本是个空壳子,所有可挪用的资金全让戚惟杰调走了,就连戚氏名下的几幢不动产也全让他拿去抵押了,套在股市的几千万也解不开,这下子他上哪调头寸,以解燃眉之急?
戚惟杰双貭紧蹙,一手按揉着隐约作痛的额角。
“总经理!”
“我知道了。”他沉重地挥手。
“碰!”一声门响,秘书陈学而拿着报纸,睑色苍白地冲了进来。
“总经理,南部的中鈇被琼斯集团并购了。”
“什么?”
戚惟杰一惊,一把抢过秘书手上的报纸,呼吸急促地阅读,豆大的汗水沿着脸颊汨汩直流,良久……良久……他震惊而颓然地瘫在真皮椅上。
怎么可能呢?中鈇集团濒临破产的消息不是被封锁了吗?他不也拿了大笔资金给张耀成去进行并购吗?怎么会被琼靳巢团捷足先登呢?张耀成一再保证……张耀成……
戚惟杰急切地抓过话筒,不一会儿即暴跳如雷地大嚷:
“张耀成!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中鈇集团的并购案你是怎么进行的?为什么会被琼斯集团并掉,我的钱你到底弄到哪去了?”
话筒那端也是气急败坏的口吻——
“戚总,我也是今天才从报上知道的,我早和赵英鈇谈妥了条件,钱也投进去了,就等正式签约公布。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中,哪晓得会跑出个琼斯集团,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啊!现在,我正到处在找赵英鈇。”
“他不见了?”戚惟杰急促的。
“他根本不知去向了。”
戚惟杰一听,心都凉了半截,他脸色铁青、冷汗直冒、浑身颤抖。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他挣扎地怒吼!
“他妈的!张耀成,我是信任你,才放手让你全权处理,结果呢?你用什么回报我?我全部的家当都在里面,你知道吗?”
话端的张耀成则是无辜地辩答:
“我又何尝不是?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一团乱。刚才我也接到一个消息,早在半年前,中鈇就被琼斯集团给正式并掉了,明摆着我们都是被琼斯集团给耍了,要算帐去找他们,不要找我。”
“啪”的一声,讯息中断。
握著话筒的戚惟杰楞坐着,脑里不断地回荡一句话——明摆着我们都被琼斯集团给耍了……琼斯集团……琼斯……
丢下话筒,戚惟杰旋风般的冲出办公室。
“巧眉,这份报价单上的数宇又少了一个零,还有,报价表上的项目种类印错了。”
仇刚无奈地把一份卷宗递给这位时常出状况的乌龙秘书——柳巧眉。
“对不起,我马上更正。”她的头低得下能再低了。
瞧她—睑愧疚委屈的可怜样,仇刚又心生怜惜之意了。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乖乖地走近仇刚,任他检视手肘、膝盖上的伤口。
“嗯!好多了,晚上还作不作恶梦?”他轻声关心地问。
“不作了。”她温顺地回答。
“什么时候搬过来?”他旧话重提,语气却无专横的意味,而是温和地徵询。
这乃是柳巧眉毫不妥协、强烈抗争而得来的结果,所以迄今她还未如他愿地搬过去和他同住,但现在上下班或外出回戚家,都必须由仇刚亲自接送。
“再说啦!”她随口应道。
她哪敢贸然地搬过去和仇刚同住一室,孤男寡女的,万一又像那夜热情勃发、乾柴烈火地一发下可收拾,那可不太妙!屈服了激情,就像失去自我般的不可控制,而这是她害怕的。
为了引开仇刚继续轰炸她搬家的念头,她立刻转移话题,提出埋藏她心中巳久的问题——
“仇刚,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问吧!”他扬眉大方地说。
“你为什么要调查戚氏?”
仇刚没想到柳巧眉有此一问,立即心生戒意,睑上却下动声色而平淡地回道:
“你忘了,公司正在找汽车代理权的厂商,戚氏企业也是其中竞逐的一家厂商,当然得谨慎考量,这事我好像告诉过你嘛!””
“是的,但有必要这么详尽彻底吗?”她不解的。
“你怎么知道公司调查得很详尽?”他机警地反应道。
“这……”
突地,办公室被人粗鲁地撞开——
闯入者挟著雷霆万钧之势矗立在办公室,两眼闪烁著火花直盯着仇刚。
“戚总经理,你不能乱闯,戚总经理……”秘书陈如苹尽责地跟在后头直嚷。
“小扮?”柳巧眉讶异地瞪视着一脸狂怒的戚惟杰。
仇刚文风不动,威峻地抬手冷言道:
“你们都出去吧!”
一双莫测高深的翠绿眸子跳跃着冰冷的杀气,直逼视着来势汹汹的戚惟杰。
来了,终於来了!这一刻他整整等待了十年,他亢奋地绷紧神经,蓄势待发,伺机奋力一击。
在场的柳巧眉和陈如苹也感受到急遽凝结的气氛,不约而同地皆发起冷来。陈如苹立刻拉着柳巧眉移动脚步,柳巧眉则忐忑下安地边踌躇着后退,带上房门出去了。
办公室里,两个男人犹如噬血的猛狮,虎视眈眈地对峙着。
“戚总,突然大驾光临,该不会是为了代理权的事吧?”仇刚冷静地打破沉默。
“仇总裁,明人不说暗话,你并购中鈇集团,是不是冲着我来的?”戚惟杰沉下住气地质问。
“这话可严重了!弱肉强食,有输有赢,这都是商场上不变的法则。”仇刚牵动嘴角,冷然道。
“可恶!琼斯在半年前就收购了中钛,为什么还放出财务危机的消息?”戚惟杰用力地拍打仇刚的办公桌。此刻的他已乱了方寸,失去了生意人该有的冷静理智,像个毛躁小子,横冲直撞地又叫又嚷。
“戚总经理,琼斯集团行事一向隐密保守,事情未底定前,不可能对外宣布任何讯息,除非你运用了不正当的管道窃取商业情报;再说并购中鈇集团也是琼斯集团的家务事,不需要向你报备吧?”仇刚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人毛骨为之悚然。
而仇刚的一席话,堵得戚惟杰哑口无言。是的,他的消息来源是透过张耀成的小舅子得到的,但他也私下求证过消息的正确性,岂料却还是个错误情报。由此可知,这整个事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圈套,而且苗头是对准他来的。
“这是预谋,是圈套!”他迹近失拧地大叫。
“随你怎么说都可以,情报是你自己找的,投资也是你自己下的,不能怪到琼斯头上。”仇刚一贯淡漠的语气。
“该死!你们既然收购了中鈇,那我投资的那些钱呢?”戚惟杰倾身,双手抵在办公桌上,激动地直问仇刚。
“什么钱?琼斯集团财力雄厚,根本下需要外力投资。”
戚惟杰几乎快抓狂了,一个箭步地上前捉起仇刚的西装领子,青筋猛爆地怒喊:
“王八蛋!你们摆明了坑我是不是?”
若追不回那笔庞大的资金,戚氏企业准垮得一乾二净,届时,他就等着切月复自杀了!
仇刚用力甩开戚惟杰的箍制,冰冷残酷地说道:
“戚总经理,在商言商,只要有投资就有风险,你自己判断错误投资了中鈇集团,就要有担当承认失败,总不能要琼斯集团出面替你擦、收烂摊子吧?”仇刚一副不层讥讽的样子。
戚惟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为之气结,久久不能动弹,最后,他才从齿缝中硬挤出声音来——
“既然中鈇已经是琼斯集团旗下的组织之一,那我前不久投下了大笔资金,也该算是股东吧?或多或少也有个股分?”
仇刚摆出一副遗憾的嘴脸说道:
“很抱歉,收购中鈇的手续早在半年前就正式签约完成,董事会的股东名单里并没有戚总的大名。至於你口口声声咬定投资了大笔资金给中鈇,可惜我未曾见过任何文件以兹证明,所以你最好查清楚自己的资金流向。”
闻言,戚惟杰眼冒金星,险些软脚。张耀成啊张耀成,你把我的钱到底搞哪去了?
接着,仇刚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戚惟杰面前,继续丢下一枚威力强猛的炸弹。
“还有一件事,回戚氏后,麻烦你安排个时间召开股东大会,我想认识一下董事会的各个股东,顺便了解公司目前的营运状况。”他铿锵有力的。
“什么意思?”戚惟杰防御地问。
“意思是——琼斯集团同时拥有戚氏企业百分之七十的股权。”
这枚炸弹炸得戚惟杰七晕八素、魂飞魄散,他震撼无比地嘶喊:
“不!不可能的!”
他明明卖给永升国际财团百分之四十的股分,琼斯集团怎么可能拥有百分之七十的股权呢?
“琼斯集团手上握有戚氏所有的上市股票,加上永升国际财团原先签下的百分之四十的股分,所以我对戚氏企业有绝对的掌握权。哦,对了,差点忘记说明:水升国际财团幕后的大股东,也是琼靳集团。”仇刚眼底闪动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如雷轰顶,戚惟杰再无思想了。完了,完了!眼看着父亲戚名绍一手创建的戚氏企业就要毁在他手里了,他将要如何面对戚氏各个股东及年迈的老父?他冷汗直滴、手脚冰冶……抬眼直视着冶酷的仇刚,他恍然大悟自己是踏入一个别人所精心设计的圈套里,这根本就是一场商业骗局!
他激动地冲到仇刚面前,迭声地嘶喊:
“为什么?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设计我、打击我?为什么?”
仇刚文风不动,抬手缓缓地拿下他的隐形眼镜,紧紧逼视着戚惟杰,沉痛而沙哑地回道:
“亲爱的小弟,你说为什么?”
戚惟杰如电殛般的倒退几步,震惊万分、张口结舌,不能置信地摇头再摇头。
“你……你……不不……不可能……你不……啊……啊!”
戚惟杰犹如丧家之犬,狂喊下已地夺门而出。
门开处,柳巧眉一脸惊愕地瞪视着卸下伪装的仇刚,嘴里喃喃念道:
“戚大哥……戚大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戚惟纲复活了?
“进来,把门带上。”
柳巧眉依言,颤巍巍地走进办公室,泪珠进流、激动不已,
“你究竟是谁?仇刚?还是戚惟纲?”
她用力地凝视着那双深邃的黑眸,原来那一抹的绿,只是薄薄的镜片。
仇刚闭上双眼,沉默不语。
她忍不住地走近他身边,抬手轻触他脸颊,低声喃语道: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她声音哽咽的。
仇刚睁开眼眸,自我揶揄道:
“是的,我的命太硬了,阎罗王不要我,就把我赶回来了。”
“戚大哥……戚大哥……”柳巧眉激动地跪了下来,环抱着仇刚,哦!不!是戚惟纲的腰,轻声啜泣。
戚惟纲也紧紧抱着柳巧眉,下巴贴靠在她的发上,所有的思念、爱恋、痛苦,皆在这一拥抱中得到解月兑安慰。
温馨片刻,倏地,柳巧眉使劲地推开戚惟纲,站直了身子,激昂气愤地道:
“不!你叫仇刚,是—个骗子、冷血汉,你不配当戚惟纲!”
“巧眉!”戚惟杰痛苦地低喊。
“你回来了,却不肯相认,乔装成另一个人来愚弄我、戏弄我的感情;你回来了,却不回戚家和戚伯父相认,反而运用卑鄙恶劣的手段来打击戚氏企业,你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先前她跟着陈如苹退出办公室外,却禁不住忐忑不安的心情作祟,一直躲在门外,将办公室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巧眉,你不懂,不明白!”戚惟纲情绪复杂,有口难言。
“我是不懂,不明白!”她大叫:“自从你坠崖的噩耗传来,戚伯父是怎样的痛不欲生?他抱着死要见尸的信念,花了大笔的金钱,雇了一、二十个人,日夜不休地在奇莱山不停地搜寻你的下落,直到他累了、病倒了,才不甘心地罢手。这十年来,他又是如何地思念着你,而今天,你却用什么来回报戚伯父啊?”
柳巧眉的字字句句,像千万支针扎在他心窝上,剌得他鲜血淋漓、疼痛下已。
“巧眉,我有难言之隐,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他挣扎地辩道。
“难言之隐?我看你的不得已,就是哄得我团团转,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间,心还一直误以为是自己神经衰弱,否则为何老是把两个不相干的人混淆在一起,分不清楚谁是谁;没想到他们竟是同—个人,仇刚就是戚惟纲,戚惟纲就是仇刚。你对自己这么出色的演出,感到满意吧?”
“巧眉,别这样!”
柳巧眉讥讽的语气令他受不了。
“为了这段新感情,我困惑、矛盾、痛苦、挣扎了多久?镇日徘徊在旧情新爱之间不知如何取舍,我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你知道吗?”
一想起前些日子患得患失的煎熬日子,她就一肚子的委屈与怨气。
“巧眉,我绝对没有欺骗、玩弄你的心态,我有苦衷,迫下得已才会隐瞒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戚惟纲急切地握住柳巧眉。
“你的苦衷就是戏要我,就是整得戚氏关门大吉,好了,一切都如你所愿了!我真笨,到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神秘、大费周章地调查戚氏企业,原来你早有计画了。”柳巧眉频频点头,一副心寒至极的表情。
“巧眉,你听我说!”仇刚再次用力地紧握住柳巧眉。
她轻轻地挣月兑,语气有如冰霜地说:
“别碰我!此时此刻对我而言,戚惟纲才真正地死亡了,站在我面前的,只是我的上司,琼斯集团的年轻总裁——仇刚。”
“不要这样对我!巧眉,公平点,不要在你不知道真相前,就判我的罪。”戚惟纲心痛如绞,乾涩地说道。
“我只知道你毁了戚伯父辛苦创立的事业,布下了巧局打击自己的亲手足。够了,光这些就够了!”
“你又知道我的亲弟弟对我做了什么事吗?”戚惟纲痛苦地咆哮。
“他做了什么?你告诉我啊?”她眨问道。
戚惟纲一怔:心底五味杂陈,千头万绪如何说得清?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水远不会了!”柳巧眉边说边俊退。
“巧眉!”戚惟纲欲上前拦住正准备离去的柳巧眉,因为,他受不了她哀痛、指责的目光。
“我会递上辞呈的。”语音方歇,人已消失在办公室外。
“巧眉!巧眉……”迭声叫喊,却唤不回佳人踪迹。
戚惟纲有如坠入黑暗地狱般,天地不应、痛苦难耐……
世界末日对戚惟杰而言也不过如此,而梦魇成真大概是他最痛、最椎心刺骨的折磨吧!
纠缠已久的鬼魅,终於从地狱来找他算一笔陈年旧帐了,不过,他不后悔当年他的所作所为,如果时光能倒流,他还会再做一次。
独坐在酒廊隐秘的YIP室,他一杯又一杯黄汤下肚,只求麻痹神智,醉得不省人事,什么戚氏企业,什么琼斯集团,也都随着酒精蒸发掉了。
戚氏企业……戚氏企业……哈!倒真应了老头子的话,整个戚氏企业即将败在他手上了。老头子真是独具慧眼,早料准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难怪他会这样锺爱、器重戚惟纲!
但这不公平!老天爷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他付出的努力与心血?他是多么地认真拼命想使戚氏更加茁壮蓬勃,结果呢?到头来,他还是争不过一个鬼!
戚惟纲啊戚惟纲,你为什么不死在奇莱山下?你到底要压迫我多久?我怨、我恨、我护,但我还是输得一败涂地啊!他在心里狂喊。
可以预见的,一旦戚氏企业垮台的消息披露,他这个叱咤商场的青年才俊,便成了四面楚歌的失败者了。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届时所有的人势必背弃他、远离他,就连老头子也会更加地瞧不起他。
想到这,他内心一阵翻腾,将手上的酒杯用力掷向墙壁,破碎的玻璃就像垮台的戚氏企业,也像他破裂的自尊心……泪水不觉地沁出眼角……
一声轻响——
“戚总,怎么一个人躲这喝闷酒?你的老相好蒂娜呢?”一位浓粧艳抹的公关公主推门而入,挨近戚惟杰身边,娇嗲地问道。
“走开!别烦我!”戚惟杰粗鲁地一推,那位公关小姐猝不及防地摔到地毯上。
“戚总,你怎么——”
“走开!”戚惟杰暴怒地大叫。
他狰狞乖戾的样子,吓得那位公关小姐忙下迭地起身离去。
岂料才一转身,又被戚惟杰给扯了回来,一个冲力地将之揽在他身上,双手围拢,开始在那位公关小姐身上上下其手。
“戚总,别这样,戚总,放开我……戚总……”
戚惟杰充血的眼睛闪耀著一团饥渴之火,内心的痛苦激起他兽性般的强烈。他一手用力地揉揑怀中女人丰满弹性的胸脯,一边粗暴地扯开旗袍开衩口,不顾身下女人的挣扎,硬拉下她的底裤,扳开她细女敕的大腿,一个低身,将自己推进温暖柔软的湿润中;身下痛苦的申吟娇喘,更激增他的狂野快感,更加疯狂地抽动攻击,仿佛要将体内所有的痛苦压力都发泄在抽搐的浪潮中……
—阵阵争遽的冲剠,一声声战栗的叫喊,他喘息地吐出所有的苦闷,虚月兑地趴在女人身卜。片刻后,那化不开的失落、空虚又蔓延开来。他撑起身体,看着身旁浓粧月兑落、衣衫半褪的陌生女人,一阵厌恶油然而生,昏眩的脑子竟浮现温雅嫺静的影子,想起怀着身孕的柳嫣然。
他粗鲁地推开女人,起身穿好衣服,从皮夹里掏出一把钞票塞进女人的胸口,冷森地道:
“出去!”
备受屈辱折磨的公关小姐,忍气吞声地整理好衣服,满怀气愤地离开包厢。唉!灯红酒绿的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他又拿起桌上的酒瓶,一饮而尽,突然,戚惟杰迫切地渴望见到妻子柳嫣然。是的,纵使全世界都憎恨他、排斥他,唯有他的柳嫣然不会拒绝他:水远温柔静默地守候着他,她的双臂永远为他敞开,是的,他还有她……
他掹地起身,快速地离开酒廊,跟舱地走入霓虹闪烁的街道,寻找温暖的港湾。
柳巧眉将自己关在小鲍寓里,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星期。在这期间电话响了无数次,门铃快被按烧掉,她硬是充耳不闻。她知道除了戚惟纲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这么迫切地想找她了。
这几天,她就像从光明的天堂被踹下黑暗地狱般的震骇、冰冷、痛苦。十年了,她思念了整整十年的人,大难不死地回来了,却伪装成外国人愚弄她、戏耍她,用甜言蜜语来蛊惑她。她是白痴、她是笨蛋,才会着了他的魔道、上了他的当!这个残酷冷血的男人,真的是她的戚大哥吗?
细细思忖,也真不可思议!十年前的戚惟纲英朗健谈、充满活力,十年后的仇刚冷硬、强悍、一身的沧桑。这截然不同性情的男人,却同样吸引了她、牵动了她,令她不由自主地敞开心房爱上他。这是他独特的魅力所在?抑或是他们之间情丝牵绊得太深?
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她冷静地思考戚惟纲一连串的行动所为何来。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去和戚伯父相认,反倒处心积虑地想整垮戚氏企业?他一向孝顺戚伯父的,也挺爱护戚惟杰的,为何却和唯一的手足反目成仇?
当年的奇莱山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失足坠崖呢?难道,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连串的谜团令人费解,或者她下能再躲在屋子裏自怜自艾了,她得出去找寻答案,否则,她永远不会心安的。
午饭过后,柳嫣然昏沉佣懒地斜躺在摇椅上休息打盹,现在的她,已经是挺着六个月大肚子的孕妇了,镇日吃饱睡、睡饱吃,彻底力行戚名绍的命令,休息再休息,结果换来直线上升的体重,人也愈来愈容易疲倦懒散。她唯一的运动,就是等待夜归的老公戚惟杰,伺候他上床。
也不晓得他遇上了什么麻烦,这些天变本加厉,都是喝到烂醉如泥才进门。一回来不是发酒疯,就是抱着她又哭又闹的,夜里恶梦连连、呓语下断,嘴里老嚷喊着魔鬼啦,他回来了,复仇之类的,实在令人担忧。
白天逮到机会问他,他又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碍於戚名绍,她也不敢多加探询,免得他们父子又衍生口角摩擦,真不知如何是好。
最奇怪的是,戚惟杰连班也不去上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公司里的高阶主管心急如焚地找他,他硬是不出面,一味地躲在房里拒接任何电话。她一边要替戚惟杰应付公司的催促电话,一边又要隐瞒着戚名绍,两头忙着,搞得她神经紧张、疲乏不堪。
下意识里,她老觉得有场风暴正在形成,即将席卷现在平静的生活。她惴惴不安、紧张戒慎地等待着。
“姊,我回来了。”
一声叫喊,打断了她的寤寐,她意外地睁开眼。
“巧眉,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柳巧眉不答,愁眉不展地坐到姊姊脚边,把头趴靠在她的腿上。
“有心事?”柳嫣然细端妹妹苍白的脸色,关心地问。
“惟杰最近怎么样?”她答非所问的。
“情绪低潮、脾气暴躁、天天藉酒消愁,他和你的心事有关吗?”柳嫣然据实以答。
“他有没有提到公司什么的?”她再问。
“没有。公司出状况了,对不对?”是问句,也是肯定的。
柳巧眉沉默片刻,又莫名其妙地问:
“那戚伯父好吗?”
“他没事。巧眉,你把话说清楚,别再扯些有的没有的。”柳嫣然托起妹妹的下巴,严肃地命令。
柳巧眉低垂眼帘,思忖半晌,才嗫嚅地低语:
“姊,戚大哥没死,他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柳嫣然瞪大双眼,吃惊地再问。
“戚大哥没死,他回来了。”她肯定地重复。
“哦!惟纲他没死……他没死……这太好了,爸爸要是知道了,不晓得有多高兴。那……他人呢?怎么不回来呢?”柳嫣然惊喜万分,迭声下停地说道。
“他现在叫仇刚,是美国琼斯集团的总裁。”
“哦!琼斯集团?”柳嫣然讶异的。“那不是你公司吗?”
柳巧眉点头,抱着柳嫣然委屈地诉说:
“对,我还是他的秘书,可是他却不认我,瞒得我好苦。”至此,她终於也明白了,当初为何她会被升迁调换部门,原因就在戚惟纲身上。
“那你又怎么知道,仇刚就是惟纲?”这事有点复杂,她不解地问。
“姊,戚氏就快被琼斯集团并吞了,”柳巧眉答非所问。
“怎么可能?”柳嫣然失声的,只因妹妹带来太多的意外了,令她有点措手不及。
“你可以问小扮。姊,另外我想请你找个机会,问问小扮一件事——”
“什么事?”柳嫣然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着戚惟杰平日的反常现象,原来这就是他反常的原因。
“那年爬奇莱山,他和戚大哥两人去夜游,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戚大哥为什么会失足掉下山崖呢?”
柳嫣然不解地望着妹妹问:
“巧眉,为什么你忽然想到要问这此陈年旧事呢?”
“当年大家只忙着要找寻戚大哥的尸体,却忽略了调查失足坠崖的原因,后来小扮也没能交代清楚,这事另有蹊跷。”
“可这事都过了十年了,现在再去挖它,有何意义?”
柳巧眉娥眉紧蹙,笃定地说道:
“我总觉得只有打开这个谜底,才能解释仇刚的行为。”
“仇刚他——”
“是的,他用仇刚之名回来报复的,而不是回来和我们团聚的。”她幽幽地说。
“报复?巧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柳嫣然再次惊讶的。
柳巧眉点头,眼光清澈晶莹地仰视姊姊柳嫣然。
“姊,暂时瞒着戚伯父,我怕他承受不住剌激。”
语音方歇,戚名绍自个儿推着轮椅从房里出来,脸色铁青的,手上拿着报纸、一张公文纸及一叠资料挥舞咆哮道:
“去!把那个兔崽子给我找回来,快!”
一小时的光景过去了,戚惟杰满脸憔悴、浑身酒气、一身邋遢地回来了。
柳嫣然则焦急地守在门口,一看到戚惟杰下车,立刻移动她笨重的身子迎了过去,焦灼万分地叮咛丈夫:
“惟杰,爸正在发脾气,进去后,你千万下要再顶撞他了。”
“老婆,你放心,我不用顶撞他,他就已经七窍生烟了。”戚惟杰满不在乎的,顺手揑捏柳嫣然的脸颊,然后又轻拍她隆起的肚子。“儿子,今天乖不乖?”
尽避这个婚姻不是他所要的,但日复一日他倒也坦然接受了,经过这些日子,他发觉唯有在柳嫣然的怀里,他才有片刻宁静。无数个夜晚的恶梦,没有她的温柔安慰,他支撑不下去,内心里虽有些懊悔过去浪荡的行径,伤害了对他一往情深的妻子,不过他不会让她知道的,因为这关乎於男人的自尊。
“惟杰,公司出事了,是不是?”柳嫣然一脸担忧的。
戚惟杰笑笑,迳自转身大步踏进客厅,准备迎接父亲的怒火。
屋里头,柳巧眉正柔声小心地安抚着盛怒的戚名绍。
戚名绍一见到戚惟杰进门,立刻转动轮椅向前怒骂:
“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公司为什么会亏空?为什么百分之七十的股权会落到琼斯集团手上?还有这张法院寄来的房子查封通知,又是怎么一回事?说!”戚各绍迭声不断地质问,一把将手上的文件丢向戚惟杰,文件顿时四散飞落。
“反正就是亏空嘛!没什么好说的。”戚惟杰倔强地回答。
“兔崽子!我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打下戚氏这片江山,你就这么三两下把它给毁了,好,你有本事!”戚名绍气怒攻心地咆哮。
“我是被陷害的。”戚惟杰僵硬地说道。
“你是猪啊?你在商场上混了几年了,还不懂判断真伪吗?假如是你大哥的话,他才不会上当!”戚名绍大声叫道。
“大哥,大哥,在你心里就只有大哥!那我算什么?”戚惟杰爆发地叫嚷。“爸,我也是你儿子,为什么你就不能用公平的态度来看待我?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你在说什么鬼话?”戚名绍气喘地怒吼。
戚惟杰失控地发泄他心中沉积已久的不平,他逼近戚名绍又道:
“对,他最聪明、最优秀、最孝顺,而我只不过是只墙角上的臭虫,是你的眼中钉!他是天,我是地;他是金银,我是破铜;他永远是第一的,而我永远都是那个最烂、最没出息的,我连他一根寒毛也比不上!”他激动嘲讽地呐喊。
戚名绍不能置信地问:
“是谁灌输你这种观念的?是谁?”
“我有眼睛可以看,有心可以感受。我发过誓,有朝一日我会跳开他的阴影的,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能力,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打败那个野女人生的私生子!”他咬牙叨齿的。
戚名绍闻言一怔,火爆地急问:
“什么野女人?什么私生子?你给我说清楚!”
“别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做尽坏事。”他鄙夷地说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戚名绍大叫。
戚惟杰未答,迳自沉浸在痛苦里。
“我拼命地努力工作,一心想拓展戚氏,结果呢?还是败在他手上,他像是地狱来的掠夺者,抢走我的一切。我输了,输得一乾二净了,哈哈!炳……”
他仰天狂笑,一抹泪光隐在眼眶里:他步履跟舱地踏上楼梯,踬踣地消失在楼梯上……
柳嫣然立刻跟了上去。
戚名绍坐在轮椅上,双手捣住老睑低声饮泣;他痛心疾首地呜咽喃语: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是恨铁不成钢……”
柳巧眉含着泪水,环抱著形影佝褛的戚名绍,给他无言的安慰。
“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啊?”
老人虚弱的自语飘荡於空气之中挥散下去,谁又能给他答案呢?
“尝到苦果了?”
乔以踏进戚惟纲的公寓,“啪”的一声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戚惟纲丢了个“免开尊口”的眼神给乔以。
“复仇的滋味如何?”乔以不怕死地在老虎嘴上捋毛。
“乔以!”他十足警告的口气。
“戚氏企业上下已经连着十天找不列戚总经理,董事会也已经是鸡飞狗跳、群龙无首,再这样乱下去,恐怕就真得关门大吉了。”乔以报告最新状况。
戚惟纲文风不动,沉默地吞云吐雾。
“听说有几个股东还闹上戚家,要戚老先生出面承担一切责任。”
“他不是生病了吗?”他一怔,终于暗哑地开口了。
“不错!但他毕竟是个强人,有着超强的意志力,硬撑着虚弱的病体,也要出面替小儿子收拾烂摊子。”
戚惟纲扬眉,一副询问的眼光投向乔以。
“下星期二早上十点,戚氏召开股东大会,由戚名绍主持,他希望会见琼斯集团的仇总裁。”乔以说道。
闻言,戚惟纲起身,到酒柜倒了杯喊士忌一口饮尽,内心却波涛起伏、翻剩卜已,片刻后,他咬牙地说:
“戚氏股东大会,你代表我去。”
“人家指名道姓,要见的是仇总裁,我算哪根葱?”乔以调侃道,言下之意是在挪愉戚惟纲。
“乔以!”他忍耐的。
“好好!我去就是,谁叫我领人薪水听人差遗的,不过……提醒你,逃得了一时,躲不过—世,该来的总要去面对。”乔以义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规劝好友。
“我正想找人打一架,你相信吗?”喊惟纲凶恶十足的。
乔以不为所动,继续勇敢地进言:
“你是打击了戚惟杰,可结还是未打开啊!回家吧,早点回家才能卸下你心头的重担,别让仇恨扼杀了亲情、爱情,要你是聪明人,如何抉择你很清楚。
这几年,”恨“是支撑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现在要将之抛诸脑后,谈可容易?
如今他成功地报复了,却尝不到丝毫胜利的快感,充塞胸臆的只有失落、空洞。下一步他要怎么走呢?
刹那间,他想起年迈的父亲、哀痛的巧眉、狂怒的惟杰、善良的嫣然,几个影像不停地在眼前交错盘旋着……椎心的疼痛、百感交集的滋味,再次冲击着他疲累不堪的灵魂……
他不愿再想了……
炳!炳!这真是老天有眼,大快人心哪!蓝妮放下手上的报纸,乐不可支。
戚惟杰,你也有今天!她都还没行动展开报复,他就先垮了,这也许就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一想起他的绝情,她就一阵心酸、怨怼。几年的交往,所有的真情付诸流水,换回一身伤痕,而她也只能怪自己当初自视过高,以为能驾驭这匹难驯的野马。谁知她也和其他女人一样,落得被离弃的下场,这叫她如何下怨、下恨呢?
自那夜戚惟杰给她的羞辱俊,她就千方百计地想整垮他,以泄心头之恨,奈何却无从下手,未料,倒让别人得了先机?
戚氏企业一直是戚惟杰的最爱,如今被琼斯集团并购了,可想而知,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戚惟杰莫非是一大打击,她倒真想瞧瞧他现在的模样。
或者她该打个电话,好好地奚落慰问他一番。
拿起话筒——半晌……她又颓然地放下了——
何必呢?他都落到这田地了,她又何必落阱下石?即便是她逞口舌之快,又能讨回什么公道?内心的创伤也不见得能抚平,仔细再回想,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情路本就难走,爱上一个用情不专的男人,注定是要受苦的。如今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她是不是该放下了?
蓝妮再拿起掉落的报纸,渐渐地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