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珀头低低地默默跟在广之身后,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骚动,手紧紧捉住袋子,心里忐忑不安。
他一脸的阴郁,在想什么呢?还是准备要解雇自己了呢?想到这里,她的心直往下沉。
抬起头凝视广之宽厚的肩膀,然后视线由他的肩膀移到手臂,最后停留在他的侧脸旁,她在心里暗忖,他真是完美,虽然他现在双唇抿紧,但仍像魔鬼般的述人,无论在何时何地,看来都像神话里的天神。
她将视线收回,想到自己清秀和平凡的五官,以及一头虽然乌黑却零乱的长发,不够丰满的胸部、不够修长的手指,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和他媲美的。
在他面前自己显得渺小又卑微、庸俗又平凡,突然间,她莫名地烦躁起来,暗自责备自己干么要想这些呢?
“你要怎么解释呢?”广之以低沉的嗓音问道。
翠珀掩饰自己的心思,淡淡地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从家里要回庄园,路过海边看到你在游泳,为了不想制造不必要的误会,才会躲在石头后面,理由就是这么简单,你会相信吗?”
便之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我有那么可怕、不讲理吗?需要你处处躲着我?”他逼近她,“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我面前态度是这样强硬的,你好像丝毫不受我魅力的影响嘛!”
“我不认为你希望我受到你的影响。”翠珀震惊地睁大双眼,内心慌张极了,缓慢地倒退两步,继续道:“其实你很清楚自己是每个女孩心中遥不可及的白马王子,根本没有人能够抗拒你的魅力。”
他眼眸里浮现戏弄的神情,“但你并不是这样认为的。”
“谁说我不是这么认为的?”话一月兑口而出她就后悔了,脸颊立刻泛红起来。
他心里窃喜了一下,也不明白自己在高兴什么,表情马上放轻松,露出愉快的笑容,“你认为我是一名怎样的演员?”
“当然是最耀眼的国际巨星。”
他低着头苦笑,“就这样吗?没有别的吗?”
“不然你期待我要说什么?”
“没有。”他笑了笑,“我一直想要告诉你,你是最棒的厨子,我相当喜欢你做的食物,好像吃了你做的东西之后,心情自然会变开心,所有的烦闷、不悦全一扫而空。”
万万没想到会由他口中听到夸奖的话来,她因高兴而脸颊再次通红,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轻松也因此愉快起来。
“记得小时候,我女乃女乃有空就会做一些中国食物让我尝尝,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有一道食物在饭里放了很多水,喝起来入口即化,那不知道叫什么,但总令我难以忘记,还有像包成一团团的,外表看起来很奇怪,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它的长相……”
“我知道你说的食物是稀饭及水饺,如果你喜欢吃的话,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便之有些讶异地望着她,“你也会做中国食物吗?”
“那当然了,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嘛!而且我会的可多了,绝对超乎你的想像之外。”她自豪地说着。
他脸上绽开愉快的笑容,“那今后我可有口福了,已经很久没尝到女乃女乃小时候为我做的中国食物了。”
他又笑着继续说:“小时候我家里很穷,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我母亲很早就和我父亲离婚了,她因为受过婚姻失败的苦楚,所以整日沉醉在酒精里麻痹自己的神经,当她喝醉时就打我出气,酒醒了之后,又会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痛哭流涕,诉说些后悔之类的话,对我又亲又吻,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但下一次喝醉之后,她又什么都忘记了。”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突然间,他的神情有些尴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事情,他一点也不习惯在一名女子面前赤果果地将自己摊开,太奇怪了。
翠珀眼神浮现相同的寂寥,温柔地道:“我们有很多相似的遭遇,我妈妈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爸爸离婚了,但爸爸将我视为掌上明珠,父兼母职,百般呵护我,所以我童年过得很愉快,从来不曾感到痛苦、悲伤,但有一段时期我身体开始起了变化,那时我深深渴望能够有一个妈妈倾听我的诉说,带我走出成长的疑惑。”
她嘴角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虽然有那么一段苦闷的岁月,但我仍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有一个爱我的爸爸胜过一切,就算他现在已经离开我了,我仍然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与我同在。”
便之凝视着她温柔的脸庞,感觉心头有种莫名的骚动,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窝,扣住他的心弦,像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他抗拒着把头撇开,语气冰冷,“不要以为我告诉你这些事情,就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我知道,原本我就不是那种自不量力的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造成你的困扰的。”
他表情依然冷冷的,“希望如此。”
冷风飕飕吹动翠珀的裙摆,她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只感到一股暖流注人她的血管里,深深地将她包围起来,温暖了她无依无助的心。
她脸上挂着一抹暖暖的笑意,一路上看着广之走在前面的北月影,知道自己认识了他的另一面,心中十分愉快。
******
温暖的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倾刻之间,顷盆大雨,大地被雨水覆盖住,外面因强大的水气而呈现雾蒙蒙的一片,像是要被雨水淹没似的。
翠珀担忧地望着窗外的世界,广之今天又到雅加达去了,最近他时常往城市裹头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外面又刮风又下雨的,飞机八成已经停飞了,今晚他可能回不来了。
她心里有些许的愁怅,闷闷的,一点也不舒坦,夜这么长,该怎么度过呢?
想起那一夜两人愉快地聊天,谈得很深人,她发现广之并不像他外表那样难以亲近,冷漠只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工具罢了。
能跟他走到这样的程度,她已经很满足了,她觉得自己每天快乐得彷佛不是真实的一样,能够用这种方式待在他身边,已经超乎她的想像之外,她也不敢再有所求了。
怕雨会飘打进来,翠珀便开始把屋里的每一扇门窗关起来,当她来到视听室时,特别驻留在这里看了一下,里面满满的录影带令她叹为观止,这房间至少有三百卷录影带以上。
她用崇拜的眼神扫视屋子一圈,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一排录影带前面——
1988年情定伦敦
l990年幻之光
1991年山中传情
1993年谈情说爱
1994年谁说我不爱你呢
1995年春天的情书
1996年危险情人
1997年半生情
这些都是广之历年来的作品,由出道到现在共计八部影片。翠珀犹豫了一会,拿了“情定伦敦”放进录影机里,并准备了一些饼乾、咖啡,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开始欣赏“情定伦敦”一片。
外头雨势愈来愈剧烈,翠珀全神贯注于萤光幕上,丝毫没发现广之走了进来,她喝了口咖啡,换个舒服的姿势,“情定伦敦”这部片子,她在小时候就看过了,但没多大的印象,对于他有参与这片的演出更是不知道。
现在重新看这部片子,给她另一种全新的感觉,注意力全集中在广之的身上,尽避他出现才几幕,但每一幕都令她印象深刻。
便之出现在门边,他已经换上一套黑色休闲装,看起来帅气极了,“在拍‘情定伦敦’时,只要没有通告的日子,我喜欢自由自在地在伦敦街头骑着脚踏车到处逛逛,像是探险一样,每天都可以发现新的事物,体会新的感觉,那段日子真的很愉快。”他舒服地坐在她身边,眼睛注视着萤光幕。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翠珀又惊又喜,又有一点的不安。
“我刚好搭上最后一班飞机。”他的眼眸隐含着笑容,很温柔。
“肚子饿不饿?我去帮你准备一些食物。”面对广之的温柔,翠珀有些不自在。
他却拉住她的手,“不要走,我已经吃过了。”他的眼睛凝视着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你帮我煮杯咖啡,我想跟你在这里一起看影片,可以吗?”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高兴得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刚才还担心你会生气呢!现在你等一下,我立刻去帮你煮咖啡,厨房里还有一些苹果派,你要不要?”
“好啊!”
十分钟后,两人舒服地坐在沙发上欣赏影片。翠珀一边吃着苹果派一边道:“这部片子我看到一半了,还不错,只是你的戏分太少了点。”
“这当然了,在那时候我并不红,只是演一个不重要的角色而已,但我已经很满足了。”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我真的很喜欢演戏,在演电影之前,我曾经参加过不少剧团的演出,那时我非常喜爱莎翁的戏,尤其是罗蜜欧与茱丽叶里的罗宾欧一角,但我却只能演马库西欧一角而已。”
“那现在呢?你还想演罗蜜欧吗?”
他笑了笑,“已经不想了,我现在演过太多的文艺爱情片了,对那千篇一律的角色我没多大的兴趣,如果有可能,我想接一些像‘阿甘正传’或是‘雨人’那样剧本的角色演演看。”
翠珀轻轻将黑色的秀发拂到耳后,这动作使她看起来既纯真又性感,“你的经纪人应该可以替你争取到这类的演出机会吧!记得前些日子报纸报导你要进军好莱坞接演‘激情年代’一片里日本男爵的角色,后来为什么又没下文了呢?”
他的身体突然僵硬,笑容由历畔消失,表情变得又冷又硬。
翠珀惶恐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她不安地开口道:‘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就当做我没问过好了。’
他站起来,踱步走向窗前,背对着她,半晌才说:“那是公司的意思,不是我想要的,目前我只想好好经营亚洲的市场,夺得各影展影帝的奖座来肯定自己,然而我的经纪人老是要我演那些千篇一律情圣的角色,偏偏在我争取到不同的角色时,又在公司的压力下只好放弃。”他低下头来,紧握双拳,“我希望能够在演技上有所突破,不愿一直保持原样。”
翠珀似乎能感受到他内心强大的痛苦,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将手移到他手上用力握住,语气温柔地说:“我能体会你想要转型、力求突破的想法,难怪你会收集那么多的录影带,你真是用心良苦,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能够如愿以偿的。”
他笑了笑,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柔情,“跟你在一块好轻松,你天真的想法,像是未遭受世间污染的一片净土,让人心灵也同样的纯净。”他转头凝视着她,“我想你小时候一定也吃了不少苦,但是你在谈及过去时,半点也没提到,只讲快乐、高兴的事,你的个性真的太好了,如果我能有你一半的单纯、乐观就好了。”
她脸颊微微泛红,“我总是相信爱是万能的,每个人都需要爱,只要肯用心去爱别人,相对的,别人感受到你的情意,自然而然就会亲近你,融化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合与隔阂。”
他专注地凝视着她,被她眼中所散发出来的诚挚感动,而被她握着的手,能够感应到延绵不断的热力由她身上传到自己身上来,眼眸不由得变得热切,他视线往下移,停留在她的唇畔。
翠珀被他凝视得浑身不自在,呼吸变得急促,凝视他的眼眸也变得羞怯,她下意识地舌忝舌忝双历,“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再看吧!”她颤抖着声音,急切地想要躲避他漆黑的眼眸,生怕自己掉人万丈深渊。
便之手指轻刷过她染满红晕的双颊,使她颤抖得更加剧烈,他的手指不安地流连在她唇畔边,令她倒抽了一口气,倏然闭上眼睛。
他略微粗糙的脸颊摩擦她光滑如婴儿般的肌肤,他低下头来,柔软的嘴唇刷过她柔润、性感的颈部肌肤,喃喃地道:“你好美哦!”
他的唇终于落在她的唇上,温柔品尝那甜美的滋味,她因激动而胸膛急促地起伏,颈部动脉也狂乱地跳动着,这感觉好好哦!彷拂坠人云海之中轻飘飘的,又好像梦幻般一点也不真实,如果是在梦里,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翠珀在心里呐喊着。
便之开始饥渴地品尝她口中的甜蜜,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手不知不觉地钻进他颈后浓密的发丝之中,想要得到更多,使他的舌头更加地深人探进她口中,手指轻抚她细致柔润的脸颊。
翠珀感觉胸口有一把火正熊熊地在燃烧,彷佛把一切都融化成一股情感,流人她血液里,让她心中交错着兴奋与痛苦的情绪,全身紧绷起来,并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申吟。
许久之后,他终于抬起头来,颤抖地深吸一口气,眼眸因激情而染上一层氲烟。
翠珀胸口因悸动而狂跳,脸颊像火在烧似的通红,她羞涩地垂下头来,好避开广之火热的眸光。
为什么要让他吻自己呢?是自己爱上他了吗?突然间,她胸口感到一股强烈的疼痛,几乎把她吞噬,这太可怕了,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恋情,怎么会呢?天啊!她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察觉到翠珀异样的动作,广之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诧异她眼眸中满是晶莹的泪水,他爱怜地为她拭去泪滴,将她拥人怀里,“你不喜欢我吻你吗?”
她无言以对,只能不停地摇头。
“那是什么原因呢?”
翠珀用力推开他,“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当上帝夺走我父亲的生命时,我十分的伤心难过,心里有很深的失落感,生活的重心一下没了,常让我在孤独与无助之间徘徊,直到遇见你,我的生活变得有意义了,我不再自哀自怜,变得坚强起来,所以我将你的出现视为上帝对我的一项恩宠,抚慰我的心灵,然而现在,我已经没办法这样想了。”
“为什么呢?”
她用力摇摇头,并狂乱地眨动眼睛,想阻止那些不争气的泪水又落下来,“我不喜欢这种不能控制自己心情的感觉,好难受哦!”
他明了地将她再度拉回怀里,轻轻抚模她颈后的秀发,“别怕,你只要跟着你心的方向去做就可以了。”
她眼里含着泪水,泪眼汪汪地望向他,咀嚼他的话,“跟着心的方向……”
“对!苞着你心的方向行驶,你会得到你要的真爱。”
“真的吗?”
他含笑凝视着她,“不相信我。”一记深情的吻,吻住了她所有的不安,以及她想要的答案。
他抬起头,用力将翠珀抱在怀里,往褛上的房间走去。
******
傍晚的雨一直延续到午夜,万籁俱寂不见星星的星空,只听见雨滴落下来,发出轻脆的撞击声。
翠珀用被单遮住自己赤果的身体,侧着身子,在银色的月光中凝视广之许久,平常他脸上刚硬的线条,因在睡梦中而放柔和,看起来安详极了,鲜明的侧脸,让他看起英俊得不可思议,使她心跳又莫名的加快。
她突然感到疲倦与哀伤,不知道经过今晚之后,以后要怎样面对他,她爱他,然而她却肯定自己不能由他身上得到相同的答案。
突然间,广之蠕动了一下,张开眼睛,红晕立刻浮上翠珀的脸颊,她困窘地道:“嘿!”
“你睡不着吗.是不是我弄痛你了呢?”
她脸颊更红了,“不是……不是的。”
他挪出一只手,玩弄她的发丝,“你为什么一直保持处子之身呢?”
她尽量表现自然地道:“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他的话像是一根刺,狠狠地在翠珀的心上划下一道伤痕,一股椎心之痛贯穿她全身,眼眸立刻浮上一层氤氲,挪了身子背对着他,“我累了,想睡觉了。”
“你生气了吗?”
她控制住心中的悲伤,转身面对他,露出一抹笑容,“你看我的样子像是生气的模样吗?”
便之轻模着她的脸颊,“我不希望伤害到你。”
“没有,你没有伤害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他凝视了她一会,然后拥着她,“睡吧!”
等到广之睡着,翠珀用被单裹着身子,轻手轻脚不敢触动他地走下床来,她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窗外的落雨,心里茫茫然一片,没有头绪,全身的血都因为爱他而发疼,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被撕成两半,她为爱上他而感到痛苦,却又无力阻止自己的情绪。
突然间,她看到庭院里的昙花正在接受雨的洗礼,花苞在雨滴里悄悄、渐渐地盛开,白色的花朵在黑夜里显得灿烂夺目,她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屏住呼吸,翠珀看着花朵一点一滴的盛开,然后又慢慢地凋零,恢复原状,彷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它开花的时间虽然短暂,然而它美丽的花朵已经深深印人她的心灵里,相信这辈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神奇的一刻。
募然,她对广之的感情有了另一种全新的体验,不管他爱不爱自己,她都决心要好好地爱他,就算是一相情愿,她也要让自己的爱情像昙花一样盛开而且美丽过,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这辈子在记忆里跟随着自己直到老去。
此时雨滴渐渐停下来,天空的乌云散去,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睑上,使她的神情显得格外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