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间,流传着一句话:没去过天下第一楼,枉来人间走一遭!
由此,可以知道“天下第一楼”的地位。
它位于京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上从王公贵冑,下到平民百姓,都以能到天下第一楼用膳为荣,连皇帝也不例外。
可是天下第一楼有个硬规矩,上门用餐一律排队,即便是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也一视同仁,没有例外。
所以在天下第一楼前,永远有大排长龙的人群,这已经成了京城里的一大特色。
不过,在今天,天下第一楼发生了一件大事--
“公主,请您留步,您不能擅自闯入。”
二掌柜廖崇尽力拦阻眼前这位一入门便拿出令牌表明身分的天香公主;由她只带着两名宫女看来,他很肯定这位公主是偷溜出宫玩耍。
“哼!琉璃阁是我皇上哥哥所建,为何本宫不能使用?”字天香娇脆的嗓音不悦地怒斥。
“虽说如此,但是琉璃阁立有规定,只为皇上御用,无法开放给外人使用。”廖崇好声解释,却换来怒斥。
“放肆!本宫贵为皇上的妹妹,怎是外人?废话少说,快开阁楼。”
“公主,这实在不行,请您别再为难。”
宇天香沉着脸,举高手中的令牌。
一龙形令出,如皇帝亲临,你说本宫有没有资格使用琉璃阁呢?”
“这……”
“你还敢有疑问,再啰唆,杀无赦!”
就凭着这股狠劲,廖崇无力阻挡,宇天香如愿成为琉璃阁的上宾。
而她也打破了天下第一楼保持多年,号称最公平公正的规矩。
宇天香将琉璃阁仔细打量一番,看来朴华无实的布置里,每样家具却都是价值连城。
桧木镶寒玉打造而成的桌椅,寒玉能降底室内温度,就算是夏天,仍是凉爽宜人,桧木则会散发出特殊的淡雅香气,安定心神。
黑钢石棋桌上,摆着象牙刻成的立体棋子,兵、马、炮等都刻绘得栩栩如生,令人爱不释手。
甚至照明的灯座都是琉璃所制,里头是如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能给室内足够的明亮。
“公主,您想点什么菜?”既然已开了阁楼迎客,自是要好好招待,廖崇恭敬的问道。
“天下第一楼能做出多少道菜?”
这问题实在很失礼,廖祟忍住气,自负回答,“一道菜色可以千变万化,公主想尝什么,本楼都做得出来。”
宇天香看他一眼,“那好,菜肴的食材不外乎蔬果、鸡、鸭、鱼四类,就每类做上百道菜,然后取一小碟精华送上。”
如此狮子大开口的要求,饶是廖崇脾气再好也不禁动气了,“公主,您别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你是怕本宫赖帐吗?那就拿这块令牌抵帐。”说完,宇天香将龙形令丢给他。
廖崇吓了一大跳,急急飞身接下令牌,小心翼翼的捧着。
她竟然这么轻掷皇上的信物!
“剩下的菜就分送给楼里的其它宾客,当是它请客,别浪费了。”她坐在桧木椅上,指着龙形令轻蔑的说,“还有,将你们楼里的各式好酒,每样送一坛过来。”
廖崇纵有满月复的疑问,也不敢多问,带着龙形令退出琉璃阁。
当门关上,没有外人时,宇天香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神色委顿的瘫在椅子上,哪还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反是一脸叫人心疼的可怜兮兮。
“公主,您还好吧?”金凤担心的望向主子。
“公主,您何必强逼自己做不符合您个性的事呢。”银凰不赞同的摇头。
宇天香看着与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宫女,她们的话让她挺直背脊,重新打起精神。
“本宫不会改变出宫的目的,本宫要在京城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闹得轰轰烈烈的。”小手紧握成拳,代表她的决心。
金凤、银凰对看一眼,两人同声一叹。
“公主,这不是好办法。”
“您这么做只会惹皇上生气的。”
宇天香小脸一抬,毫无畏惧。
“本宫不怕,就是要让皇上哥哥知道本宫的抗议和不满,他怎么可以趁本宫不在宫里时,擅自立皇后呢,太可恶了。”
“公主--”
“妳们不用说了,总之本宫反对,说什么都反对到底。”宇天香气鼓了双颊。
她反对皇上哥哥立新后,也看不惯他对皇后的宠爱,而这一切竟然是在她离宫时发生的,这实在太过分了,也太伤她的心了。
宇天香的身分虽然是公主,其实她是平民出身,她母亲是皇帝的女乃娘,在一次宫廷意外中,她娘为救皇帝而过世,临终遗言是请皇帝照顾她,所以皇帝便收了她当义妹,并赐与国姓,册封她为天香公主。
她五岁入宫,一直以来,皇上哥哥对她照顾有加,有任何事都不会瞒她,还说过她是他这辈子最贴心的好知己。
而自她懂得男女情事后,就将一颗芳心全挂在皇上哥哥身上,偷偷的却炽烈的喜欢着他。
她不在意皇上哥哥纳妃,因为她知道那些妃子无法得到他真正的欢心,她自豪皇上哥哥绝对找不到比她更懂他的人。
但是,她错了,没想到皇上哥哥不只寻到了一生的最爱,还用她无法想象的温柔宠溺疼着那女人,除了那个女人,皇上哥哥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包括她。
任凭她如何的不赞同,不承认那女人是皇后,皇上哥哥全然不理会,只想和那个女人甜蜜地腻在一起,视她如无物。
宇天香何时受过这样的冷落,在难过的大哭一场后,她决定要反击。是她个性太过温和柔顺,皇上哥哥才会如此的不在乎她,不是有人说会闹的孩子有糖吃吗?她要皇上哥哥再注意她、重视她,就算要她变成刁蛮骄纵、任性妄为的人,她也不介意。
为了打响她使坏的名声,她选择了京城最有名的天下第一楼当闹事场所,这里人多口杂,楼主东方朔又和皇帝交情深厚,她相信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宫里。
然后,皇上哥哥一定很担心,会用最快的速度来找她,这就是她的计划。
宇天香咧出了笑颜,她会成功的。
东方朔大步的走向琉璃阁。
浓密的胡子掩住他泰半的容貌,脸上看得清的五官除了高挺的鼻梁外,就是他那双深幽冷凝的眸子,配着飞扬的剑眉,暴怒严峻就成了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加上壮硕高挑身材带来的压迫感,没几个人敢与他对视。
他就是天下第一楼的主人,不过许多人认为他似乎更适合当镖局或武馆的老板。
听着廖祟的报告,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情恶劣下,步伐也越走越快,使得廖祟要用跑步的才能跟得上。
他一向厌恶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所有的问题都应该在他的掌握之中,连当今皇帝都要敬他三分,他以为没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捣乱闹事,怎想到还是有不怕死的人,且还是个女人。
宇天香的违反规矩、仗势欺人,严重的犯了他的大忌。
天下第一楼向来视显贵与百姓平等,要用餐一律排队,没人能例外,即使是一国之君也一样。
因为这事,皇帝也曾找他谈过,希望他能破例,但他不同意,皇帝才会拐个弯,自掏腰包在天下第一楼里兴建琉璃阁,等于是买下间专属厢房,让他随时能想来就来,不会坏了他的规矩。
怎想到不过是位拿着金牌的公主,就打破了他的规矩,那个女人是用此来证明她的神通广大吗?
握紧掌心里的龙形令,东方朔再加快了脚步。
琉璃阁里,大桌子上摆满了如巴掌大小的白玉碟,碟里是一道道厨师精制的可口佳肴,不过没得到宾客多少的青睐,许多都还是原封不动,反而是放在小几上的美酒备受重视,每一坛都已经开封,空气里飘浮着浓郁的醉人酒香。
宇天香拿着两杯酒,摇摇晃晃的来到倒在椅子上的银凰面前。
“来、来……再陪本宫干一杯。”
“公……嗝!鲍主,奴婢不、不行了,嗝……您找……找……嗝!金凤吧。”银凰猛打着酒嗝。
宇天香转头看了眼躺在地毯上,早就醉倒的另一个宫女,摇头晃脑,“不能耶,她醉了,嗝……”她也打了个酒嗝。
银凰醉眼迷蒙的望了眼主子,点头又摇头,“奴、奴婢也……嗝……不行……嗝……”
话没说完,她头就垂下,也醉倒了。
“银凰、银凰……”
连叫了数声,宫女都没有转醒,宇天香不禁嘟起红唇。
“讨厌,都不陪本宫喝酒,该醉的人不醉,妳们是不该醉的人怎么都醉了……”
抱怨一阵后,她又傻愣愣的笑了起来。
“无妨,妳们不陪本宫,本宫就找别人来陪。”
宇天香一手一个酒杯,步履不稳的走向门口,才走到半途,门就砰地一声的被人踹开。
东方朔连敲门都省下,大脚一踹,直接把门给踢开。
门一开,一阵酒气扑鼻而来,他飞快将房里的情形看了一遍,见到了两个醉倒的宫女,再看见整个人摇摇晃晃站在面前的女人,本就脸色不好的他神情更加难看,这女人竟然在他的地方酗酒。
老天爷太了解她了,马上就为她找来了酒伴,宇天香踉跄的走近他,把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喝酒,我要你……嗝!陪本宫喝酒。”
东方朔挑高浓眉,没有接下酒杯。
“咦,怎么不喝?哦……我明白,你是以为本宫不会喝酒,本宫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呢,我就喝给你看,干杯。”
她仰起头,一口气将杯里的酒吞下肚,还打了个响嗝,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东方朔。
“大胡子,换、换你。”
“拿开。”他嗓音低冷的斥喝,神情不善。
任何正常人见到东方朔犹如地狱阎罗般的脸色,一定是急忙闪身避难去,可惜喝醉的人不算正常人,宇天香不管他脸有多臭,只注意到他没喝下自己手里的酒。
她不高兴的将酒杯贴上他的嘴,“喝酒,听到没……这是命令,喝!”小手模到他有些扎人的胡须。
宇天香的大胆举动让一旁的廖崇倒抽口气。难道她不晓得,惹虎惹豹就是不要惹到东方朔,他“冷面阎君”的称号可不是叫假的呢。
廖祟赶忙上前想拉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却被东方朔阻止。
哼,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胆子有多大。
面对他的无动于衷,宇天香生气了,大发娇嗔。
“你……嗝!好大的胆子,敢不听本宫的命令,嗝……信不信本宫一声令下就能将你推……嗝嗝!推出去斩了,让你小、小命不保,劝你乖……嗝!痹听话,张嘴,把酒……嗝!喝了,喝,你喝……”
东方朔索性大手一挥,打去她手里的酒杯,翠玉杯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声响。
宇天香瞪大眼,小手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你竟敢摔本宫的酒,你……你该死!”
她转身跌跌撞撞的到小几边拿起一坛酒,然后仰起脸像喝水般,灌了好些酒下肚,再将酒坛大力放回小几上,又脚步歪歪斜斜的回到东方朔面前。
没有预警的,宇天香扑上他,双手抓住他胡子一扯,令东方朔不得不低头,她的下一个动作竟然是用嘴贴上他的唇,将含着的酒全渡入东方朔嘴里。
这个举动看傻了廖崇,也看傻了前来想了解情况的总掌柜田宏、三掌柜李承育,以及两名准备上菜,三名拿着抹布、托盘要收拾的伙计,众人全都愣在当场,看得瞠目结舌。
东方朔也怔住了,一时间无法闪避,只得全数将酒吞下。
达成了目的,宇天香乐得呵呵笑,“你喝了,还是本宫厉害,嗝……”
拍拍手后,她眼儿闭上,小脑袋栽入东方朔怀里,终于醉倒了。
看着倚在身上的女人,东方朔健臂一弯,让她挂在自己臂膀上。
“主人,要请宫里的人将公主带回去吗?”田宏恭谨问道。
“不急。”东方朔被胡子掩住的唇角,扬起一抹外人无法察觉到的冷笑,“等我和她把帐算清了,她才能走。”
他抱起宇天香,转身大步离开琉璃阁。
三名掌柜互看一眼,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
这笔帐该会很难算吧!
低吟声传出,躺在床上的女子前个睡姿保持不到半刻钟,又再翻个身,蜷曲着身子,双手掩住头,睡得十分不安稳。
床前纱帐没有放下,东方朔就坐在离床不远的圆桌后,将床上的所有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她第一次申吟,一整个晚上下来,她一直辗转反侧,他清楚原因却不伸援手,让她自作自受。
痛吟一声,宇天香再度变换睡姿,这回甚至整个人藏入被子里。
当鸵鸟就会变得较舒服吗?东方朔讥讽一笑,仍是一副看戏模样。
丙然这也不是好方法,没过多久,宇天香就扯下被子,一手揉着额头,难过的趴在床上。
好像有千百个人在她脑袋里唱歌跳舞,还加上一群声势浩大的乐队,毫不客气地打击着她脆弱的脑壳,践踏她的头,任凭她怎么喝令他们安静,他们依然故我,不住的兴风作浪,令她头痛欲裂。
“好疼,别吵了,放过我吧,不要再敲我的头了,求求你们,好痛--”
“哈哈!”
笑声传入她耳里,是谁在笑?宇天香十分疑惑,忍着痛睁开眸子。
首先发现她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从床铺被褥到家具摆设全不熟悉,当然也包含了坐在桌边的大胡子男人。
房里就她与他两人,发出笑声的一定是他了。
“你在笑什么?”宇天香皱眉看着他,在头疼的折磨下,她实在无法有好语气。
“宿醉的滋味好受吗?”
他不带感情的语气让她听了刺耳。
“幸灾乐祸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作法吗?”
“仗势欺人又是皇宫里的哪条规矩呢?”
东方朔拿起桌上的龙形令把玩着。
见到令牌,她立刻道:“把龙形令还给我。”
“妳已将它押给天下第一楼,现在就是我的。”
“放肆!你以为龙形令是一般的金牌吗?可以这样任意转手,要付多少银两尽避开出,本宫不会少给你一分一毫,快交还本宫的令牌。”
龙形令是皇上哥哥送她的及笄之礼,她怎可能真给别人,那不过是她一时的气话。
“我要的妳付不起,这令牌只能聊表心意。”
“好大的口气,我说付得起就会付,你别打令牌的主意,还我。”
宇天香冲动的下床想取回令牌,双脚一踩地却差点被过长的衣襬绊得摔跤,她这才注意到竟然穿着件大得离谱的单衣,不只肩线垂到手肘,袖长过膝,衣襬更是拖在地上好一大截,这根本是男人的衣服嘛--
“我的衣服呢?为什么我会穿成这样?”她惊慌的抓紧襟口。
“妳昨夜吐了,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只得换上我的衣裳。”
“那是……金凤、银凰为我换衣服吧?”她紧张的盯着东方朔问道。
“妳的宫女醉得比妳更加厉害。”他凉凉的说。
闻言,宇天香粉颊褪白,心纠成一团,“难道……难道是……是你?”
东方朔笑得张狂,并不否认,“想要我负责吗?”他轻浮的睐她一眼。
宇天香双手紧护在胸前,咬紧牙关,闭了闭眼,如果这是她放纵的后果,她除了承受还能怎么办。
她嗓音微颤抖的开口,“我不用任何人负责。我的宫女该醒了,请你唤她们来伺候我。”
“妳想离开?”她平静的反应倒叫东方朔有些意外。
“这里不是我该逗留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赖帐,把令牌还来。”拉起长衣襬,宇天香来到桌前,伸手就要拿回龙形令。
东方朔手一收,“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到底想做什么?别欺人太甚。”她怒瞪着他。
“妳忘了昨天发生的事吗?”
“什么事?”
东方朔好整以暇的看了她一眼,淡淡吐出话:“强哺喂我酒。”
咦?宇天香先是一脸迷惑,但看着他浓密的胡子,渐渐的,一些片段记忆慢慢组合成形,让她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她好像曾因为他不喝酒,便扑上去揪住他的胡子,然后将自己的嘴--
轰!一团火球在她脑袋里炸开。
不……不会吧,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