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地爬走了好一会儿的纤细身影累得趴在茂密的花海中,花瓣洒落在被紫外线晒得润红的芙颜上,骆紫蔓已经疲惫得无法兼顾完美的姿势,索性随便乱躺一通,即使脸旁摇曳着几株咬人猫正虎视眈眈也不理会,她只想闭眼好生喘息一番。
潺潺的溪流声传进耳里,抹去脸上的薄汗,她翻身抱膝而坐,仍喘着气,蓦地,身后忽然传来若有似无的窸窣声,那是鞋履踩过草茎的细微声音。
骆紫蔓僵着身子,仓皇之际茫然无措,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逃亡。
是,最初她确实怀抱着也许命运会遗传的可笑念头,骨子里的悲观意识隐隐作祟,打定主意只要能来到巴黎,无论发生何等怪诞、超月兑现实的突发状况,她都无所谓。
但问题是,怎么荒谬都可以,她就是不愿意当别人的陪葬品!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骤然,后方绕来的手臂将她拦腰抱起,双腿腾空使她失去平衡感与安全感,她哽咽了一声,终究还是忍不住啜泣。
“偷闯进去的不是我……”她僵硬地举起纤臂投降。
“不是要你在车上等我?”雪莱含笑的沉嗓自后方传来,震住了抽噎低泣的骆紫蔓。
她立即转过小脸,赫然看见熟悉的俊脸依然挂着嚣张不羁的微笑,全身完好无伤,既没断手也没断脚,仍是一派慵懒的傲然姿态,只是,他凛冽的眸中增添了一丝柔软,可惜她太慌太乱,始终没有察觉。
“你真的好过分!我还以为你挂了!”骆紫蔓愣了数秒,秀眉登时一垮,抽噎得更厉害。
当冲突发生时,面对那些围住他们的持枪黑衣人,雪莱只是轻牵唇角露出狰狞的冷笑,非但不闪亦不躲,黑衣人们似乎也震慑于他浑身迸发的森冷阴寒,只敢鸣枪警告,不敢真正进行袭击猎捕。
雪莱挺直背脊,以懒洋洋的姿态一路拖抱着她走出被踹歪的大门,将全身发软的她抱上车子前座,然后淡淡扔下一句“等我”,不待她回答,便又径自回到豪宅里,不见踪影。
片刻后,屋内深处传来数声枪响,刺耳的枪声划破云霄,骆紫蔓缩在前座捂着双耳,猛流冷汗,当下立即决定打开车门拔腿狂奔。
面对那样险恶骇人的阵仗,谁还有可能活着走出来?
当这样的念头掠过脑海,她双膝登时发软,跪趴在草丛里,然后拚命咬牙忍住涌上眼眶的泪水,只想着要快点逃走。
所以,当此刻看清楚抱着她的人竟然是雪莱时,泪水已经不听使唤的溢出眼眶,瞳眸迷蒙,坚守的完美形象霎时消逝殆尽,此时此刻,她只想彻底大哭一场。
骆紫蔓哭得好伤心,好难过,甚至有快岔气窒息的可能,使得瞅睇着她的雪莱浑身紧绷,双眉拧皱出摺痕。
他钢铁铸砌的冷硬心墙,竟然隐隐有种震晃欲塌的无力感。
凝望着她哭红的小脸,他总不在乎任何事的冷然心绪像被某种不受控制的情感霸据,无可捉模,亦无可名状。
“别哭。”如此云淡风清的安慰,却已经是他所能突破的极限。
“我偏要……”骆紫蔓耍赖似的偎入他温暖的颈窝,恐惧侵蚀了所有防备的界线,只想好好确认他是真实的存在着。
“我在这里。”他低声道,想抚平她的不安。总是冷淡的心习惯了飘荡,但此刻却沉重如铅,不断被拉扯着,提醒他不能再任意走远。
“你好可恶……为什么要丢下我……我以为你被那些人打死了……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怎么办……”她断续的抽泣声中堆栈着浓浓的依赖,连自己也不清楚的依赖。
人在异乡的孤单与惶恐混合成恐惧,宛如致命病毒般一直侵袭她的感官知觉,她怕得快丧失意识,不能呼吸,这个男人居然还有心情吓唬她,然后又笑得如往常一样慵懒,毫无所谓。
心里正埋怨着,她缭绕着花朵香气的馨躯忽然被纳入温暖的胸膛,剪入刚强的双臂中,狠狠搂拥。
她愣惑地抬眸,蒙蒙泪眼恰好被俯身覆来的薄唇轻轻啄吻。这狂傲的家伙是绝不可能月兑口道歉的,所以……这算是他的歉意?
“一切都解决了,不用怕。”雪莱又习惯性的将她拦腰抱起,似乎真将她当成一尊不能行动自如的洋女圭女圭,矫健的长腿循着来时路笔直地走回停车处。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她边哭边问,眼泪止不住。
“用解决事情的方法。”
“什么意思?”她迷惑的摇头。
雪莱笑睨着她,淡然道:“这种与顾客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通常是列为商业机密。”
清楚这个恶劣的怪咖向来重视个人隐私的习性,骆紫蔓吸吸泛红的鼻子再揉揉哭累的眼,决定换个方式继续。
她改变问法,“你是怎么惹到这种可怕的仇家?”一个导游怎可能会和这种恐怖分子结怨?
将不停发问的泪女圭女圭轻巧的安放在前座,雪莱蹲了下来,勾起衣衫下摆,将她那双被草叶边缘划割留下了几道血痕以及溅染了草汁的皎白腿肚擦拭干净。
“罗杰只是不甘愿罢了。”他边擦边仰眸淡瞥向她,眼神不必施展魅力,光是专注温柔的手劲便能令人全然松懈,沉缅其中。
“不甘愿?怎么说?”对于他释出的温柔怦然心动,骆紫蔓不想停下眼泪。
“嗯,他不希望我退休。”
“退休?”她微蹙秀眉。他才刚接到她这个头号顾客,就要他收山?
雪莱将她曲线撩人的双腿放回车内,才懒懒地开口道:“和现在无关,是之前的工作。”刻意轻忽的口吻闪烁着不愿她再继续挖掘的阴沉暗示。
骆紫蔓略微怅惘地垂掩长睫。“喔。”他的防备心真的很重,直到现在,她对他的过往与私事仍毫无头绪。
她的失落,他全清晰的看在眼底,凡是他不愿透露的,至死都不会有人知道,当然也不会因为瞥见她垮下的嘴角而心软。
不过,他不喜欢看应该柔柔灿笑的女圭女圭脸变成一张凄苦的小丑脸,掩眸飞快思忖了半晌,终于想出能令她转移心思的荒唐笑话。
“罗杰除了不希望我退休外,他仇视我的另一个最大的主因是──”雪莱刻意曳长尾音,狡猾的狐狸成功的引起女圭女圭兵抬首凝神细听。“他喜欢我。”
闻言,骆紫蔓错愕的睁大了眼,“他、他喜欢你?你的仇家?那个罗杰……应该是男人吧?”
雪莱噙着笑颔首,“当然。”
“因为他喜欢你……你不喜欢他,所以反目成仇?”她双眼呈现迷糊状态,歪着头问。
“嗯。”他回她一声极无所谓的漫应。
须臾,骆紫蔓捧月复狂笑,笑到眼角都滑落几颗晶莹的泪珠,贝齿衬映着樱桃般的唇,相互辉映,不敢相信竟然真有这种夸张的事情发生。
天哪,这个个性不完美的男人,竟然是连同性恋恐怖分子都觊觎的对象!
深邃的俊眸近似贪婪地紧睇着她可人的笑颜,不自觉地被她轻盈如同雨滴滑过玻璃般的笑声惹出唇边高扬的弧度。
蓦地,骆紫蔓边笑边将娇软的身子倾向他,那是种毫无防备的亲昵依赖。
“那你是给他一个吻别之后,才能这样完好无缺的走出来吗?”
雪莱跟着她一块儿笑,显得随性且亲和。“是啊,不然我怎可能还在这里被你调侃?”
闻言,她倏然止住笑声,狐疑的眨眨眼,总觉得他这句话里好像藏着浓浓的不悦。
后知后觉的她忽然有种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连忙蹬缩起双腿,企图佯装若无其事的搪塞过去,当然也没忘记偷觑身侧的俊脸一眼。
雪莱犹然笑着,笑得俊美,笑得过分灿烂,甚至是笑得令人打从心底发毛。
“紫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给了他什么滋味的吻?”好松软的口吻,衬上他那含笑的凝视,直教人如置身梦境。
这是他初次只喊她的名,她心底无可遏止地荡漾着温软的蜜意,但,太甜的糖吃了可是会闹牙疼的,这么甜、这么软的声音,肯定把她满嘴的牙蛀得精光。
她傻笑着,刻意挪开视线,含糊的咕哝,“不、不问了,没什么好问的。”
“没关系,顾客至上,有问必答。”
“真的不用……啊!”推辞的话转瞬间成了惨呼,骆紫蔓被霍然罩上来的魅影吓倒,软馥的香躯倒向驾驶座,顺势也提供侵略者一个方便的角度。
“这个问题,干脆让我用行动来回答。”雪莱以略微沙哑的嗓音道,低倚在芙颜前,鼻尖抵着她的秀鼻,瞳仁熠熠闪亮,迷眩得她不敢随便眨眼。
“不用……”她发抖的娇女敕声音立即被他吞噬。
“顾客至上。”
一句浅淡的笑语飘进她耳中,吻也随之落下。
骆紫蔓终于发现,这个男人藏在慵懒俊貌下的真实性子──
贼透了!谤本是度量狭小、爱用眼神威胁她的无赖恶霸匪类!
黄昏的华丽城市,细雨飘飘似羽,朦胧了傍晚窗旁的餐桌光景。
背织的蕾丝铺在黑松木的长桌上,缀着的藕色花边沿着四角自然垂落,犹如小小的帘幕,下方短密的流苏因窗缝吹拂而入的风而摇曳生姿。
淋上罗勒茴香佐以酸甜酱汁的焖烤羊腿,盛装在镶着金葱花边的瓷盘上,冒着热气,光洁如镜的刀叉依序排列,桌前则是一张双手捧腮愣然出神的俏颜。
几世纪以来萦绕着神秘氛围的古旧小堡,一场精心安排的飨宴,骆紫蔓斜倚桌畔,睁圆的晶眸挪向左斜方,刚巧能瞧见厨房内一隅,刚冲过澡的爽净身影从敞开的冰箱门后走出来,精确捕捉到她痴痴凝望的视线,四目相接的瞬间,餐椅上同样散发沐浴后馨香的人儿差点摔跌桌下。
重新调整好坐姿,骆紫蔓咳了几声,来回望着桌上的美食,小脸上又是费解又是雀跃,粉女敕的软唇情不自禁地弯起柔美的弧度,贝齿如珠,闪烁点点星芒。
他果然很贼!
桌上的菜肴光是香味和色相便已令人垂涎三尺,不难猜想,味道肯定也是一等一的;说穿了,这位混世魔王拥有绝佳的厨艺,却因为生性极懒,平日宁愿以冷饮随意打发来虐待自己的肠胃。
空荡荡的对座终于等到主人,不消说,雪莱又是掌中握着知名的碳酸饮料啜饮。
“这是今日的补偿。”见她一脸殷切地望着焖烤羊腿,从未有过的虚荣感陡然在他心内无限膨胀。
“厨艺明明这么棒,早餐还故意给人家吃干巴巴的吐司,真是恶劣……”骆紫蔓咕哝着,旋即抓起刀叉朝冒着香气的羊腿进攻。
叉起饱满鲜女敕的羊腿肉送到嘴边,水滟的眸子盈盈笑成两轮弯月,张大嘴一口咬下,她鼓着两腮眉开眼笑的吃着,之后,她刚要叉第二口时,却赫然发觉对座一双幽魅的俊眸直勾勾地瞅着她瞧,而他面前的瓷盘里摆放着排排站的可口可乐。
“你的晚餐就是三罐可乐?”她高呼的嗓音里有浓浓不满与轻责。
“不,”雪莱徐徐晃动手中仅剩一半的冷饮,抿唇淡笑。“是四罐。”
“一、二、三……”她搁下刀叉,扳指细数,然后倒抽口气。“天啊,光一天的时间,你就喝了快六罐,而且还都是空月复喝!”
“你的菜快凉了。”有人压根没在听,径自饮用他的美味晚餐。
骆紫蔓执起刀叉将焖烤羊腿一分为二,然后跳下餐椅将羊腿肉分到他盘中,再逐一没收那些可乐,丝毫不顾他迸射而来的锋利眸光。
“喏,这才叫作晚餐。”她坐回原位,当然也看清对座人的阴沉神情,他凛冽的眼神全针对着她揽在怀里的红罐子。
“通常摆在我盘子里的东西没人敢碰。”雪莱冷肃的口吻带着警告之意。
“顾客至上。”她反呛着提醒道。
“要知道,如果没喝到既定的数量,我的脾气会很不好。”他微勾的唇角抵住鞭口,沉闷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汽水罐里回响着。
雪莱的目光从头到尾只专注的盯着她怀里的可乐,一分一寸毫无偏差,眉宇间透出的霸占与欲夺的神色,莫名的令她吃味。
骆紫蔓咬咬唇,纤指拉开汽水罐的拉环,深呼一口气后便仰首猛灌。
对座,阴沉的俊脸先是一愣,尔后不禁笑了起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任性,女圭女圭兵竟然被他激起胆量,值得嘉奖。
片刻后,被肚子里胀满的气泡逼得猛打饱嗝的骆紫蔓趴倒在桌沿,不像胜利者,反而像手举白旗似的摇晃手中的空罐。
“不管,你的晚餐我吃了,就算你脾气再坏也不能扁我吧。”
“冰箱里要多少有多少。”雪莱笑哼一声,嘲弄她的傻态。
骆紫蔓顿时捂嘴想吐,也想找面墙撞上去。笨蛋,她都忘了这男人已经罹患“可乐狂嗜症”,就连擅闯仇家的地盘都要开冰箱找可乐解瘾。
正这么想着,她的脑子里疾速飞掠过今日惊险刺激的一幕。
喔,不,何止惊险刺激,那根本是香艳激/情!
笨脑袋、猪脑袋,什么时候不回忆,偏挑在这种时候!骆紫蔓皱起瞬间爆红的脸,抚着胀痛难耐的月复部离开餐椅,自觉尴尬的想开溜。
才刚转过身,蓦然撞上一副坚硬的胸膛,她抚着额心无声的喊疼,不知何时堵住她去路的高大身影立即伸出宽掌替她揉着微红的额头。
雪莱温热的触感又使得骆紫蔓脑中自发性地翻阅那一幕幕教人失控尖叫的画面,她僵着呼吸,胡乱拨开额前的手掌,眼神四处飘,就是不敢迎向他的脸庞。
“我、我吃饱了,想回房休息。”她低垂的头几乎快坠到地板上,像鸵鸟埋头入土,滑稽且傻得可爱。
“急什么?我都说了,没喝到既定的数量,我的脾气会很差。”
“你……”骆紫蔓猝然抬起脸,一接触到那双慵懒垂睨的俊眸,又赶紧低下,气势颓靡,兵败如山倒,只能绯红着双颊悄声嗫嚅,“反正冰箱里还那么多,倒霉的是我才对。”
神经病,无缘无故的,她居然吃起可口可乐的醋,要是让人知道,铁定会被当成国际流通的笑话,广为流传。
一根长指不容抗拒的抬起她的下巴,她倒抽口冷气,瞪着俯身倾向她的雪莱,欲吻未吻的迷幻魔法漫天洒下,彷佛有无数星尘和金粉飞落面前,有种超月兑现实的魔幻感。
“知道『危险』的法文怎么说吗?”雪莱噙着笑的薄唇抵在她的下唇前方,袭来的气息炽烫得让她双颊漾起粉红色泽。
差点当机的小脑袋迅速催动记忆马达,骆紫蔓像个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乖学生因为害怕答错,低怯的喃念着。
他颇为玩味的扬起眉梢。“什么学校?”
原本以为会听见一口很破的法文,想不到甜软的嗓子说出口的腔调居然相当纯正。
她愣了数秒才意会他的问题。“喔,方正大学……听过吗?”
雪莱诡谲莫测的俊容掠过一丝莞尔笑意。“当然,相当耳熟。”记得家族里的某人似乎正是拐骗了一名来自方正大学的无辜少女,嗯哼,真巧。
骆紫蔓纳闷不解地凝视着他的笑脸,心跳怦然失速,偷偷环住纤臂抚着胸口,透过柔荑感受自己的旁徨和雀跃。
他的俊美是偏阴带柔的,却又不失雄性英挺,随性任为是他一贯的冷调,将他原有的张狂神采点缀得越发孤傲不羁……多么奇特的男人。
霍然,他的长指弹向发愣小脸的额心,她疼得瑟缩惊呼,罪魁祸首却发出温醇的朗笑。
“小表一个。”他笑睐她孩子气猛皱鼻头的小动作。
“我不是!”她辩驳抗议,“如果我是小表,你才不会亲我……”
“喜欢吗?”
“喜欢什么?”卜通、卜通,骆紫蔓的心脏急速跃动,几近失控。
雪莱的大掌扣近她下意识退缩的嫣红脸蛋,鹰眸紧锁她无措猛眨的潋滟秀眸。“别老是让我问第二次,很烦。”这回是隐含笑意的低斥,威吓度减半。
“喔──”为免又被嫌烦,她干脆自作聪明的迳行解读,“烤羊腿吗?我喜欢,比起早上的干吐司……”
散发覆额的俊脸稍稍敛起唇边的笑意,明显的不耐烦,吓得解读错误的骆紫蔓喉头梗了下,咳了几声顺顺喉咙。
“好吧,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今天的行程,太不符合我的完美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