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大众食堂员工下班时问。
两名欧巴桑清洗完了外场、点餐台,也收好打扫工具之后,扬声往厨房的方向叫着:
“少年头家,你来检查一下,看我们这样扫得可不可以!”
厨房里正在考三名学徒刀工的方畅闻言走了出来,仔细巡看着地板与桌面,然后是隔板玻璃的晶亮度,确定上头没有指印或油污后,推开右侧的小门走到用餐区,花了五分钟巡完每一张桌子与地板。
“很好,辛苦了,你们可以下班了。”方畅说着。
“少年头家,你真的很爱干净溜。其实不必每天都大扫除的嘛,地板又不会很脏,平常扫一扫就可以下,不用天天用爱地洁拖啦,这样很花钱咧。”欧巴桑忍不住说着。
方畅只是笑着,没有说什么。
“那我们走了哦。”欧巴桑们识趣的挥挥手,走人了。别看头家年纪很小,他很多事可是很坚持的呢!别人一点都说不动他啦。欧巴桑们虽然觉得每天大清洗很费事,但是又能怎样呢?只要看到头家忙了一整天之后,身上那套厨师服却始终如一的干净笔挺如新,就知道他有多么洁癖了。
欧巴桑走后,他打开小门就要定回厨房里,但一抹探头探脑的白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停住步伐看向餐厅入口处,没有等太久,很快将那抹影子逮个正着,恰恰好四目相对的攫住了。
啊……被看到了!
没预期会与方畅打上照面,王攸贞僵着身子,整个人尴尬得不得了,一时也忘了该如何应对,就只能这样望着他发呆。
怎么办……呀,他走过来了,向她走过来了!他会不会把她当成其它贪看他美色的登徒子一样冷淡无礼的处理掉?她听说过的,先前几天,有个女职员色胆包天的用开玩笑的口吻调笑问他:“喂!小帅弟,如果你去牛郎店上班的话,光一天的收入就比在这边工作一年还多了,与其在这边赚我一餐五十块钱,还不如服务一次赚我一万二,你觉得如何?”
这位厨师小帅哥的回应真是直接,就见他这么回着:“小姐,再多说一句,你就得到医院躺一个月,让医生赚你的一万二了。”
他撂的狠话很淡,但因为他的神情很认真的样子,在场听到他这么说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起一些社会版的新闻——那些关于少年古惑仔们天不怕、地不怕,看不爽人就拿刀乱砍的事迹——而眼前这个少年家正是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搞不好很有成为古惑仔的资质说……于是,不仅那位女职员乖乖的住口,静静的吃饭,连一边看好戏、欣赏帅弟的女生们也全都专心吃午餐,不敢再在一边喧闹,天天塞在点餐台边妨碍别人点餐,就为了把厨房里的小帅弟逼出来。
这几天来大家虽是稍有收敛,但是贪看美色毕竟是人之天性,大众食堂的用餐人数仍是爆满的情况,当然口头上“亏”方畅的情况是暂时没有了,但是每天找机会偷看他的人仍是很多;而自己这鬼祟的模样会不会也被当成女给处理掉?那……一定会很难看……
胡思乱想得有点心虚,很想拔腿就溜,可是……他已经走近了,到时溜不成反倒给抓住了,情况就更难看了不是?所以她不能走,也没有机会走了,他、他他站在她面前了!
“找周劭?”只消一眼,方畅就认出了她正是周劭的新秘书王攸贞。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也没什么机会多加认识,可是他对她的印象却很深刻。不为别的,光就为了她是第一个能让周劭这么没辙的人,就足以教他记牢了。
找周劭?什么周劭?脑袋满是混乱的王攸贞一时想不起来周劭是何方神圣,只能呆呆看着他无言,一秒、两秒、三秒之后,叮咚!想起来了,呀!周劭,她的上司,那个把偷溜当成乐趣的人,也是她上佳的好借口。她机敏的顺势点头,并问道:
“请问他在这儿吗?”
当然是不在的。她在心底对自己吐了吐舌头。
“不在。”方畅双手往裤袋里一插,那悠闲的姿态看起来不像应付完她就要转身走的样子。
“呃,那……我去别的地方找找看了。您继续忙,再见。”只是来这儿偷看他,却没有心理准备要与他打上照面说说话什么的;虽然很不舍,但还是闪人先!澳天准备好了满肚子话,再来与他相熟相熟比较妥当。
“等等。”方畅叫住她。
她正要往后退的步伐猛地煞住,有点心惊的颇着他。幸好多年来在职场上的训练有素,让她就算一颗心蹦跳得乱七八糟,也可以撑出一张冷静的面皮。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为自己平板冷淡的声音喝采。
“你在公事上对周劭紧迫盯人,恐怕不容易得到他的心。”
“嗄?”一时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下意识的发出一个代表疑惑的单音。
方畅只是看着她冷淡的面孔,迳自解读着她表情所呈现出的意思——
“也许你会认为我这个小小的厨师没资格跟你谈周劭,甚至觉得光是站在这里听我说话就是被冒犯了,可是你又是个号称没有架子的未来老板娘,不得不表现出亲民爱民的样子,是吧?”他声音蕴满讥诮,想看看她这张美丽得很高傲的脸被气绿会是什么模样。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非常无聊,却又止不住这样恶劣的心思。
他在说什么?是在讽刺她的做作吗?她哪有!对人客气有礼怎么可以说是做作呢?觉得非常冤枉,心中狂涌着一股想找包大人击鼓鸣冤的冲动念头,于是想也不想的就这么月兑口而出了——
“又不是选总统,有什么好假装亲民爱民的!我本来个性就很平和,不懂得怎么装腔作态;从没有打算飞上枝头当凤凰,只想好好当个正常人,对飞禽生活并不向往。你不懂就别胡乱给人扣帽子。还有,你这个孩子,说话就不能别那么带攻击性吗?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愤世嫉俗是不对的,这种心态对你以后的人生没有任何助益。”一口气说完,好喘!
可还没喘完,就被满腔的后悔情绪淹没,怎么……怎么会教训起他来了?她没有这个意思呀,只是想跟他说个清楚而已呀……完蛋了!他一定更讨厌她了。他若不是转身就走,就肯定是回敬她更多难听的,然后,从此与她正式交恶,一辈子不相往来,呜……
“你怎么没去当老师?”他突然这么问。
他的反应完全不在她意料之内,所以她只能怔怔的回答——
“因为我没考上师大……”呀!他在嘲笑她,而且正在大笑!
呆呆的回答他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怎么这样!怎么她一面对他就显得如此笨拙,连说话都不经大脑的!
“你——你——”她很想骂骂他,却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笑不可抑,整个人看起来好年轻,又——要命的漂亮。怦怦!怦怦!呀,她的心跳都失速了,怎么办?
她不是来迷上他的,从不打算变成拜倒在他美色下的女职员之一,她是来……是来当他的……呀!她不敢想啦!在她感到这么窘的现在,她只想逃离这个恶劣的小孩远远的,好找个地方舌忝伤。
然后,她也真的做了,连招呼也没打,就这么转身,跑!
当方畅终于笑直了腰,想寻找王秘书的身影时,也只来得及看到她化为远方的一个小白点,一下子也就不见了。
这个王秘书,真是有意思。方畅心里想着。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呢?以前不是没听人说过,但因为没放在心上,所以也是过耳即忘。马上动作,他掏出手机,按下快速键,那头很快有人接听,他说着:“周劭,你那个超级秘书叫什么名宇?”
他很想、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生平第一次,这么想知道一个女人的名字。
虽然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又是新的一天。
王攸贞向来不赖床,准时六点张开眼,但没有马上起身。先是脑子开始运作,想着今天的行事历,顺完一遍后,确定是最好的安排了,还是得再想想有没有什么要事是不小心疏忽遗漏掉的?确定没有之后,她才会接着想今天早上要吃什么、要搭配什么衣服穿比较适合等等。这是这几年跟在前任老板身边被训练出来的习惯。动作速度而确实,不浪费丝毫时间,是她之所以这么受倚重却又无须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来应付繁重的工作的原因。
不过老实说,来到周氏之后,别说她加班的次数屈指可数,连需要强记的事情都少得可怜;工作量甚至不到前公司的二分之一,有时还真是闲得她不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用大把钞票请来这里养老的:毕竟她已经太习惯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了,突然间真正的过起了传说中的“朝九晚五”粉领生活,空出来的时间居然这么多,无从打发之下,大脑便会自动的胡思乱想了起来。
比如说,她愈来愈常想到方畅。想到他,当然不能说是什么奇怪的事,事实上她会进周氏,就是因为方畅。可是,问题大了,她想到他时,再不是想着要帮他成大功、立大业,为方家的自助餐事业从传统产业改良为新式的企业化经营;也不会绞尽脑汁的去想要怎么接近方畅,当他的好朋友兼热心亲切的大姐姐,好好照顾他,提供他所有帮助……
但不是,不是!她现在想到的他,唉……怎么会这样呢?总是想到他一身雪白笔挺的厨师服有多么好看,害她忍不住也想去弄一套来穿穿看,看能不能也穿出这样的帅劲?
她想他,想着他嘲笑她的爱说教,眼角弯弯,嘴角勾勾的,真是坏透了,也帅透了。
她想着他,笑得腰都弯了毫不节制的模样,多么迷人,多么青春恣意,像是冬天在他脸上融化,像是北极突然变成了马尔地夫,像是月亮变成了太阳……像是、像是……嗯,那个……啊!像是她的上司突然从冷傲工作狂范姜颐变成了平易近人落跑狂周劭是一样的道理……
咦?这样子形容也可以通吗?算了,不研究。反正她又不是文学系出身,对形容词的用法没那么精准的要求啦!听得懂、能意会也就算了。重点是,不该是这样的呀,她不该在想到方畅时,竟是一堆风花雪月的不相干,而没半点正事!
怎么办?她随便煮着一小兵广东粥当早餐时,开始感到苦恼。怎么办呢?草草吃完粥,也刷完牙、洗完脸了,还是持续的苦恼,完全无法可解,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在想起方畅时,可以不要顺便去想着他多么漂亮好看、笑得多么迷人……
唉!这是公事太少的后遗症吗?难道她该回到“长富金控”继续当前任主子的万能秘书,让脑子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塞满工作行程,才能杜绝掉这样纷杂的思绪吗?她以前只是跟了一个工作狂的主子,但是自己可不是工作狂呀,不必这么自虐的。
愁肠百结的化好妆后,她打开衣柜找衣服,从左到右的溜了一遍——黑的、灰的、暗红的、深蓝的、米的、卡其的、米黄的……二十来套春夏服饰,每一套穿出去都很得体,但她却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白色的这么少?她记得自己买过一些白色套装的,在哪儿呢?
身子探进衣柜里翻找,找了好一会还是找不到,才猛然想起这些天来,她连续穿了好几天的白色套装,昨天都送去干洗了,再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再穿到白色套装。
“呀……”她失望的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没有白色套装了。以前老嫌白色容易脏,治装时常把白色列为次要选择,除非是实在太喜欢那个款式,也只有白色能把那衣服穿出感觉才会下手买的,于是她的衣柜里大多是深色的多,现在好了吧,居然也尝到了“满柜衣服,却找不到衣服穿”的窘况。
怎么会这样呢?以前她从来无须为穿衣这样的事苦恼的,怎么今天光是为了衣柜里没有白色就仿佛再也找不到一件衣服穿了?太荒谬了。
这样的荒谬,让她忍不住对自己生气了起来!什么嘛,没有白色的会死呀?随便穿一套出门不就好了?就算穿了白的又怎样?以为谁会看到吗?那,就算谁谁谁会看到好了,又怎么样?也不过是大家都穿一样的白色而已呀!
所以说,衣柜里找不到白色,一、点、也、不、重、要!
对的!就是这样!
“呀!”突然,她失声低叫,一手捣着嘴巴不敢置信的望着墙上的时钟。不会吧?八点半了!她居然为了穿衣这样一件芝麻大小的事耗掉了宝贵的三十分钟?
快迟到了!
咚咚咚!她火速跳起来东奔西跑,抬腿套丝袜,同时一手胡乱抓出米黄色套装,看了眼,决定就是这套,往床上一丢后,开始更衣。脚下也没停,踢开鞋柜,勾出一双白色长统靴,配她及膝的A字窄裙正好。
随意上了点粉底口红,就当作妆成。看了看镜子里一头天生自然微卷而凌乱的中长发,没空细细梳理了,心一横,将定型发胶打开,毫无节制的一挖再挖的往头上整治去,很快在脑后梳成一个丰实的发髻。
全部过程只花了三分二十七秒,而且还是能看的人样哦!
很满意的对镜子里的自己一笑,抓着公文包就要冲出门叫计程车——今天搭捷运肯定会来不及。很幸运的,一下楼马上就拦到计程车;上车后,她才松了一口气,今天是不会迟到了。
低头想拿出PDA确定一下今天的公事,但手一碰到公文包就停住了,是……黑色的呢。从她开始上班以来,公文包都是黑色的。而这一只a.testoni的公文包则是去年她二十七岁生日时,老板请他当时的女友(现在的老婆)买来送她的。她一直很欣赏前任老板娘的品味,这只包包很让她爱不释手,一直小心使用,不教它被刮着或磨损,决定用它个三年五年的。可是……现在看起来,怎么会觉得……黑得有点碍眼呢?
办公的兴致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看向车窗外头,这时车子行经敦南商圈,心里不自觉想着:好久没逛街了,今天晚上就来这边逛逛吧,买买衣服、手袋什么的……呀!橱窗里的那件白色七分袖线衫真是好看说……那问店的那条白丝巾也不错耶……。
不知道哪个牌子的白色公文包款式好看些?这是下车时,她脑中转的最后一件私人问题。
“周副总早!”宏亮的叫唤声响彻这间三十坪大的办公室,也让寂静的办公室一下子骚动了起来。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眼光先看向在自己位于上立正站好的刘若宝后,再缓缓的、不太置信的看向门口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
真的耶!是他们的副总耶!
但,怎么可能?他们这个老大一向不可能在早上九点准时进办公室的。身为一个有特权身分的人,他一向善用自己的特权迟到早退的。要他早上九点准时上班,就像叫他不要三天两头的休假一样,都是不可能的事呀。
“早安呀,各位。”周劭微笑的等所有人对他行完注目礼后,才举步走进来。
像在服装表演似的,他不仅走得很慢,还一手插在西装裤袋,一手拿着一朵白玫瑰,把走道当成了伸展台,展示着他一身的帅劲与精心搭配出来的时尚上班族造型——VERSACE成套的铁灰色西装、浅蓝灰色的VALENTINO衬衫,恰恰好配着一条HUGOBOSS的黑底锈金叶图案领带。至于足下嘛,当然也是精挑细选的,是GUCCI的春夏新款,一双黑色的麂皮皮靴。
就见他大少爷走呀走的,一路走到了王攸贞面前才停住。当然,顺便对他的忠实fans——刘若宝,投以一个迷人的微笑。
刘若宝被主子一看,则害羞的低下头,属于她的戏份与镜头自然到此为止。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重点在副总与他内定的未来夫人身上嘛!于是众人屏息以待,想看到副总的第二次送花之举能不能成功。
照理说,王秘书身为被钦点的未来凤凰,应该天天黏着副总巴结才对说,可是一再跌破世人眼镜的是,她并不,除了天天以各种方式让副总不得不乖乖办公、乖乖开会外,其它时候王秘书压根儿没多看副总一眼。这还真是奇了!就算不把他当金龟婿看好了,好歹人家也是“周氏”的七大帅哥之一;美好事物人人都爱看的,可就没见她多看一眼。
奇怪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也因为副总对她的没辙,连带也让这间办公室的生态起了变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开始乖乖听从王秘书的调度指挥了。这里王秘书最大,她说的话才算数;而日子当然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好过了,因为王秘书是个做事很严谨的人,想在她眼皮下打马虎眼?去作梦吧!
“香花赠美人。”那朵长茎玫瑰在周劭修长的手指问轮序转了一圈后,正好送到佳人面前。
王攸贞手上拿着档案夹的姿势下变,没有伸手接过花。只道:
“我这边没有花瓶可供花。”
“何必要有花瓶?美丽的花自有它最适合的去处。”周劭一双桃花眼直直的看着她,多么专注而深情,让在场没喝酒的人都要醉了。
“哦?”没太理会他,王攸贞虚应了下,算是哈啦结束,接着就要谈公事了。“副总,这些资料请您过目,十点的会议讨论的重点是『东海仙境』计画,红笔勾起来的地方请丰记。”她走出办公桌,将档案夹交给他。
“啧!一早来,就要我啃这些难以消化的。”周劭咂咂舌,言语上虽是抱怨,但脸上表情并没有任何改变。在两人已经站得这么近的情况下,他居然仍是向前走近了一步,让他们近到差不多可以说是鞋尖相抵了。
王攸贞静静的看他,没有退缩,就等他动作。想看看这位偷溜成性的老板,今天一大早就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在耍帅与耍宝之外,他还能做出什么与众不同的惊人事迹?她期待着。
“你……”周劭勇敢的在她冷然依旧的眼光下持续放送着他百万伏特的电力。他的声音好低哑、好迷人,“这花,簪在你的秀发上是再适合不过了——”说完,他一手抽走她脑后的发簪,等待着她一头乌黑秀发如飞瀑般风情万种的散落……
呀!那将是多么妩媚的风景!那会把一个正经八百的严肃上班女郎瞬间变成全天下最迷人的女人!散落吧!散落吧!散……呃……怎么等了那么久……都还没有散落?她脑后那团发髻也未免盘得太坚强了。
正想代所有人发出心中一致的疑问时,王攸贞已淡淡的提供解答了——
“发胶。”
“呃?”
“××牌强力定型发胶。梳髻时的第一必备品,第二必备品则是黑色小发夹。而发簪,只是用来装饰。”她从呆愕若木鸡的上司手中拿回自己的发簪,插回原来的地方。
糗了。“呃……”周劭只能持续发出无意义的单音,整颗晕眩中的大脑已然呈无力运作的状态。
不行不行!他得扳回一点面子!不可以让他堂堂白马王子的身分却老是搬演着小丑的戏份,这成何体统不是!?
快快快!想个办法破解现在这个窘境!
他桃花眼四下乱溜,不小心溜到他的忠实下属刘若宝身上。本想移开的,不知怎么的却顿住了,对着她那副超大又超不合时宜的深度近视眼镜专注的看了起来。
然后,他天外飞来一笔的说了——
“刘秘书,这两年来我好象从没看过你眼镜拿下来的样子吧?听说,会配戴这种盖住半张脸眼镜的人,通常是为了掩饰自己国色天香的容貌,是吗?”
“嗄?”不只刘若宝这么的嗄了一声,在场的所有人也同声一嘎,然后目光齐齐望向刘秘书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接着,那只方才拔过王攸贞发簪、也出过糗的手,又动作了,就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摘下了刘秘书的大眼镜,在第一时间看清她的真面目!
哇!丙然是——众人心中同时叫着。
好平凡的一张脸呀!
“你眼睛这么小,做什么配这么大一副眼镜?”恼羞成怒,周劭当下兴师问罪了起来。
“我、我、我、我——”一被凶就结巴的刘秘书完全不敢算上司冒犯她的帐,八百度的近视让她看不清上司现在青面獠牙到什么程度,不过她还是吓得直往后退,差点被桌子绊倒,聿好王秘书拉了她一把。
王攸贞双手抱胸站在周劭面前,淡淡的道:
“您还有二十分钟可以看完这份资料。”
“我——”周劭本想摆架子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对上王攸贞那双自始至终都很沉稳的眼,他的气势当下化成了天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不见去了。
“我马上回办公室看。”他肩膀一垮,就要走进去,临去时还不忘找个救兵帮手,“若宝,你进来。”
“很抱歉,”王攸贞横跨出一步,正好挡在刘秘书身前。“您进来之前,我们正在开会,而会议还没开完,若宝得留在这里做记录。”
“你!”欺人太甚!周劭想要发火、想要骂人、想要告诉她这里谁才是老大,想要……
“嗯?”王攸贞故作不解的看着他,以着尊敬的站姿面对着,像是随时等候他吩咐差遗。
哼!“没事!”他没好气的叫着,大门用力甩上。
能把脾气超好的上司惹毛成这样,这王攸贞也真不简单了。这是每个人心中一致的想法,并打了个冷颤。
“……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对不对?!喂喂喂!方畅,你倒是说话呀!”一进办公室后,战败公鸡一般的周劭马上打电话给方畅,他的目的当然是向方畅搬救兵,可是在那之前,先给他抱怨一下吧。听朋友发牢骚,是当人死党的义务与道德,要是居然听得漫不经心,那就太过分了!
那头,手边正在做事的方畅终于回应他了。
“总之,就是你今天献殷勤不成,再度没成功把王秘书拉拢为你忠心的下属就是了。”若不是这样的事,还会有什么呢?反正最近周劭所有的挫败皆来自那个超级秘书王攸贞就是了。
“你这是什么口气?你不跟着我同仇敌忾吗?”
“为什么要?你应该看得出来她不是会被收买的人,偏偏还要玩美男计这一套。说穿了不过是,她没兴致陪你玩家家酒而已。”
“什么意思?什么家家酒?!你给我说清楚!”死不承认。
“不过,”方畅边沉吟着,笑了声,“我想你也是知道她不会当真,才敢这样玩。如果她当真想抓住你这条大鱼的话,想来你是连电子花车都不敢送的。你们对彼此没意思。”最后一句,声音特别轻快。
“你又知道了?你这个从没在感情里纠缠过的小子,能看出什么?也许我们这样就叫做欢喜冤家。”周劭哼。
“欢喜冤家?真的?”方畅声音很轻,像是不太相信。
周劭想要说是的,可是想到王秘书那张虽然美丽、却冰得让人发冷颤的脸,叹气的承认——
“当然是假的。我又不是爱斯基摩人,也没有移民南极的打算,王秘书那样的女人哪,没有男人消受得了的啦!又冰又酷的,根本像机器人一样没有情绪,我甚至怀疑她搞不好连在床上——”
“周劭,再往下说就太没有风度了。”方畅警告着。
周劭连忙住口,忍不住暗骂起自己的失言。确实是太没风度,不该的。
“好了,你把她给你的资料念给我听,我帮你恶补。”不再谈这个话题。
周劭连声应是,忙打开档案,猛一看,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哀呼:
“这么厚!我怎么抓重点呀?”
“她不是有帮你画红线、勾重点?”
“这又有什么用!”
“你念她画重点的地方给我听就是了。”
周劭只好照办,乖乖念着。都是中文字,念起来很简单,可是组合起来所形成的意思,他却是完全不懂,就不相信方畅能懂!
如果王秘书可以同以前的刘秘书一样就好了,不仅帮他担待所有的事,还告诉大老说这些工作都是他做的,而她只负责执行而已。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是一个很“知人善任”的上司,而她又能大展身手发挥长才没人管。
偏偏她不,就是要跟他过不去。
真是!也不过是出来工作混口饭吃,这么认真做什么?
害他日子也跟着水深火热起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