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堂本光懒懒的走进家门,在玄关处月兑下布鞋,随意将鞋子扔进鞋柜后,踩着木板回廊走进屋内。
“喂!欧呀吱(老头,即父亲的意思)。”她拉开纸板门,看见父亲寂静地盘坐在榻榻米上,双眼轻合,感受着四周流动的空气。
“哟——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在坐禅呀?”她接着用脚底板将纸门完全推开,中日文夹杂揶揄地道。
“小扁,不是告诉过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用男性用语。”他睁开眼睛,无奈地对女儿道。
“有吗?”她装蒜皮皮地说。
“当然有!”落地雷轰然一响。
“哇嘎大、哇嘎大(我知道)。了),欧豆桑是吗?”她敷衍的说道,她一向就不太喜欢被死板板的规定束缚,语言就语言,还分什么女性。男性用语,真受不了。
“坐下!”一月的冬天,冷得足以让人的身体僵硬,可是他却是被气得浑身发热。他不禁暗叹起自己所做的错事,居然一个好好的大闺女,让他从小当成男儿身养大。
“哦——”她一坐下,完全是一个男人样地大剌剌盘坐着,手吊儿郎当地撑着下巴,挤眉弄眼的看向他。
“叩!”他握拳使劲的从她头上敲下去。“正坐!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
“拜托——你有把我当成女人吗?哪有人会对女孩子动手动脚,还敲我的后脑门!”她不悦的咕哝。不过她还是依言换了一个正坐的姿势,挺直背脊正襟危坐,如临大敌般的死瞪前方,眼珠尽量保持一个定点。
“很好。”他称赞着,现在好好教训练,有朝一日朽木可以变良木、“痞子女”也可以成“千金女”。
“是……”这次学乖了,她往前倾,双手扶着地板,额头叠在手背上,必恭必敬的回答:“全是欧豆桑教导有方,令女儿感谢万分,出们在外也不怕人笑话堂本家的女儿。”
“嗯——”他揉抚着下巴,满意地点头道:“这才是大和女子应该有的礼节。”他又不免叨叨絮絮地念起经来。“小扁,虽然以前我是把你当成了男孩给养大,可是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个死老头,她的嘴角微微的抽动,正坐的姿势令她不舒服极了,压在臀部下的两个脚掌不安地扭动,急着想解月兑,偏偏父亲又开始说起不知说过N个次方的苦衷。
“那时候身为影子团的首领,没有儿子来继承,在显东组根本站不住脚,才会瞒着组织,那么严苛的训练你。”
“嗨以,欧亚桑,全然哇嘎哩妈思。(是的父亲,我全都明白)”她客套的回答,手又伸到背后揉了揉脚掌。
乍然发现她不淑女的动作,他严声道:“小扁,你在做什么?”
“不。不。”一急之下,中文月兑口而出,毕竟已在台湾生活了十年,她的母语日文,已渐被中文所取代,不过呆板重礼节的父亲,仍然要求她时常用日文听、说、读、写。
“说日文!”
哎——他自己还不是使用中文,从头到尾切话,也没听他吭过一句日文,凭什么要求她?
“父亲,您能不能放过我,我们月兑离组织已经十年了。当初组长不是说过,从此解放影子团,我们不再是显东组的附属,就为了这件事,堂本家族才移民来台湾的,不是吗?”
“这……”他顿时哑口无言,可是大半辈子依附显东组维生,以组织为天,十年的光阴还是无法令他抹去回忆和习惯。
扁见父亲的态度软化,松了口气后,又故态复萌,她粗鲁的换回盘坐的姿势,旁若无人般大剌剌地搓揉脚丫子。
“抱歉……小扁,我反省。”他内疚的垂头丧气道:“当初我强迫你来台湾的时候,向你保证过,不再提组织的事……”
很好、很好,反省是应该的,她嗯嗯的点头。
“全都是因今天我收到了组织的来信,行为才会如此奇怪。”他唉叹了一声。
“组织来信?”终于引起她的好奇。她脑中不由自主地忆起了她的青梅竹马——显东政,他也真够迟钝的,和她相处十几年,居然没有发现她是个“女儿身”。
“嗯……过几天就是显东组上、下代交接的大日子,曾经身为组织的一部分,收到通知是无可厚非,但总是会勾起前尘往事。”
“喂!老爸,上代组长就是为了你才忍痛割断他的右臂,让你好好过平凡人的日子,动不动谈感伤,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清闲?”
他抬起头,被小扁粗鲁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你看看自己什么样?”
“我?”她低下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什么不好呀!?
“正坐!”
又来了——她咕哝地换回姿势。
“月兑离组织十年,你也过了十年女性的生活,为什么还是没有自觉呢?好歹也要表现出一个二十六岁成熟女人的样子!”
“爸爸——”她受不了道:“我已经尽可能的在改变了,但毕竟从小学到高一最重要的成长期,和男女差别的意识期,我都没有经历过嘛。”
他寒着脸,不发一语。
“就像中国话说的——狗改不了吃屎、牛牵到北京就还是牛!”
他摇了摇头:“文雅一点,日文不用女性用语,至少中文字眼要文雅。”
“吹毛求疵咧,那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啦?”
他虽不满意但尚可接受,暂时放过她道:“小扁,我要你到日本走一趟。”
“多……多喜得?(为什么)”
“还记得少爷吧?”
她点了点头:“记得,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
“少爷也是这样认为,要不是你在升高二那年移民来台湾,你们现在必定是一对推心置月复的好友。”
开什么玩笑!回想高中那段日子,她的性别有几次险些藏不住,让她到日本见他,岂不是自暴马脚,哪有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道理?
“我不要,女警队那儿的课程还没告一段落,我不能随随便便离开台湾,那多不负责任。”她理直气壮的推托。
“我计划过了,防身术的课程还有一个礼拜吧?”他咧嘴笑道:“我去替你上。”
“你?”
“当然,你一身防身术功夫还不是我教的,要我当个教练是绰绰有余。”他兴奋地跃跃欲试,很久没有动动这身老骨头了。
“为什么非要我去不可?”
“当然要你去,少爷指名要见你,更何况我老了,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反应、灵敏度也拼不过年轻人。”他滔滔不绝地提道。
两代交接,关东一带的组头全数会到场,其中不乏想趁机干掉关束第一大组的人,所以他要小扁尽到影子团的责任,尽力保护组长。
“我去保护他?”光觉得自己的父亲中毒太深,一下要她当好女人,现在却又要她充当保镖,还是保护一个“大男人”。
“是不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啊?”
“是呀、是呀。真是个好办法……”她不禁抱怨:“身为一个组长,连保护自己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怎么当一个组长?”
他语带歉意的说:“小扁,委屈你了,虽然‘影’这名词已成了历史,但显东家对堂本来说是大恩人,说什么也要保住显东家。”
“老爸……你好像忘了我是个女人了吧!?”她顿了顿:“高二开始,我有十年没有学习忍术,会得也只剩一点少得可怜的防身术,要怎么保护他?”
“这点你不用担心,组织戒备森严,不至于全数依赖你,而我的用意只在于你和少爷既是同窗又是好友,待在他身边就近保护,多了两只眼较为保险。”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说什么我都要去就是了?”她认命的说。
“嗯——一切交给你。”他把信件和机票交给她。
她看了看日期。“后天?”
“明天,我们到女警队一趟,把事情处理好,你就可以上路了。”
“哇嘎大哟(知道了啦)——”她烦躁地起身,一眼一踱的走出和室。
天啊!她只不过才正坐了十分钟,两只脚就好像不是她的了,竟然已完全麻痹,刺痛直传心扉……她可怜兮兮的想!
到了日本,整天正坐,参加交接的时候更是得坐上四、五个小时,这不是要她的命吗?万一碰巧死敌杀过来,她怎么保护人咧?论到追人的话……嘿!看她的轻功,用力端地板使劲一跃!“啪!”应声跌个狗吃屎,而敌人早落跑了,她遗躺在榻榻米上抽筋,不被显东组员笑死才怪喔——这么“肉脚”的保镖。
“小扁。”
她停住步伐等父亲开口。
“你……不可以爱上组长……”
小扁申吟出声:“拜托你发神经也要有个限度!”
他认真的说:“我要你发誓。”
“发什么誓,我不会爱上从小看他吃泥巴长大的男人。”其实她没有坦白。
“那就好……部属爱上组长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上楼了。”她不理会父亲。
小扁回到房间,扑倒在床上,忽然意识到胸前的两块肉——“糟了……派这什么任务给我!”她低头瞪着胸部:“要我把胸部藏到哪里去?”
她回想起十年前——不知为什么,一般女性在十二岁左右,所有器官便会日趋成熟,只有她一直到十六岁还是个飞机场,不过由于当时她是以男性的身分过活,那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是当她一恢复女性身分之后,胸部却居然突飞猛进,由A罩杯——可能都没有,就像吹气球似得往前发展,现在没有E罩也有D。
她自己研究出一个结论,就是心理因素。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睡意渐浓,迷糊中的意识,浮现出高一时,和他一同上剑道社团的情形。
“政……他还是我的初恋情人呢!除了当保镖以外,查下它的主意都还不赖,见到他时要问……过得好不好……”呼——完全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