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信任我!洗衣室里,伊拉帕看着眼前的男人,脸色一沉。上一次信任别人,他遭人背叛,换来火焚的结果,过去数年,他早已学会不再相信别人。
盲目前进,也违反了他以前所受的救人训练,但屠勤说的没错,没有时间了,天快亮了,到时所有的人都会起来活动,等到那时,要救她出来绝对是难上加难。
为了初静,他只能选择相信这个男人。
他必须相信他。
他强迫自己松开箝制对方的手,屠勤立刻转身走了出去,他快步跟上,却不忘警戒。
屠勤像是曾经来过这里似的,前进转弯时,完全没有任何迟疑。
这个男人甚至知道隐藏的监视器架设在哪个角落,他用手势指示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阿浪和严风替他们遮挡,避开了所有的监视器。墙内的坑道,全部被重新扩建整修过,麦德罗把这里弄成一个现代化的地下碉堡。门外的走廊上,洁白闪亮没有一丝灰尘,若不是他才刚从矿坑中进来,他会以为自己在一间高级的私人医院。
因为天还没亮,干净的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在角落的地方,会有高科技的超薄透明屏幕,用各种不同的语言,播放着相同的字句。
他们快速的前进着,然后屠勤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阿浪和严风分别挡着走廊上两台监视器的视角。
屠勤看着手表,确认时间,边道:“进去后,动作快,房里有监视器,一进去我们应该就会被安全人员发现,我估计最多会有二十秒的时间。”
三分钟一到,屠勤就把一台机器贴在电子锁上,没有两秒,电子锁就被其解开,红灯转为绿灯。
几乎在同时,远方传来轰隆巨响。
阿浪瞪着震动的地板,不安的咕哝着:“那个疯女人,该不会制造了雪崩吧?”
屠勤没有理会,只是率先推开门,伊拉帕持枪闪身进房,屠勤立刻跟进。房间里和走廊上一样,整齐洁白,两房一厅的格局,有着几样简单的白色家具,两人互相掩护,伊拉帕走进卧房,屠勤则去检查另一扇门。一进门,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个倒在床上的熟悉身影。
情况不对,她瘫倒在床上,像个坏掉的布女圭女圭。
她的姿势看起来不像在睡觉。
他的心脏因恐惧而坪然大力跳动着。
有那么一秒,他无法动弹,然后下一瞬,他的脚自己动了起来,他快步冲上前去,只见她颓然倒在床上,雪白的颈项印着明显的指痕,泪湿的眼已然合上。
床上的人儿,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他抖颤的伸出手,探向她颈间的脉搏,她没有了心跳,但肌肤仍是温热的。
热的。
还是热的。
想也没想,他立刻开始替她做人工呼吸。
他压迫着她的胸骨,按摩她的心脏,从她嘴里灌入空气。
下一秒,警报声响了起来。
“我们没时间了!”屠勤在这时进到房里,见到那情况,当场一愣,立刻上前,“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喉头一紧,低咆着,继续替她做人工呼吸,边用盖丘亚语对她道:“醒过来!快点!我知道妳听得到!”
“你们在搞什!”阿浪冲了进来,一见那状况就咒骂出声:“噢,Shit!她挂了吗?”
“没有!”伊拉帕愤怒的瞪着他道:“只是昏过去而已!”
阿浪横眉竖目,警告道:“那就动作快点!警卫马上就要来了!”
他一边按摩她的心脏,一边朝他咆哮:“来了就挡住他们!”
这家伙说得倒容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枪声。
阿浪瞪他一眼,但没再抗议,只是飞快闪出门去。
“我去帮忙!”屠勤道:“心跳一恢复就扛她回直升机,其它等上机再说!”
伊拉帕没有理那丢下命令就头也不回跑出去的男人,也没有理会门外激烈的枪战,更没有理会远方那轰隆的闷声巨响,只是一再重复相同的动作,继续将空气灌入她嘴里,祈求道:“呼吸啊,快点呼吸,宝贝,拜托妳!”他不让自己去注意别的事,不让自己去关心时间分秒而逝,不让自己去想她可能已经停止呼吸好几分钟,他只专心一意的做着同样的事。在这一生中,他从未真正为自己争取饼什么,祈求过什么。他念书、受训、救人,都不是他真心想要的,只是顺应而为,只是因为他刚好就在那里,刚好有那个天分,刚好被旁人期望那样做。
所以,他就做了。
因为父亲的关系,他在少年时,便顺里成章的离开家乡跟着回到美国,顺理成章的进入军队,顺理成章的成为特种部队。
他的天赋和体格,以及父亲的背景,让他的人生,在遭火焚之前,几乎是一路顺遂的。
他是个让他父亲能够引以为荣的儿子,让将军能交付责任的部属,让他的队员能够信任的队长。
直到那件事发生,他才发现,他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
先是为了父亲的期望,跟着是为了将军的期望、队员的期望,还有那些仰赖他拯救的人质的期望。
然后,突然间,没有人再期望他能做什么。他还是他,但没有人能再真的信任一个受过伤的人,他拯救了人质,达成了任务,但因为他受伤了,他完美的战绩有了污点,而那个污点就这样烙印在他身上、脸上,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所有的人。所以,他失去了战友的信任,失去了他立足的地方,也失去了对人的信任。
但,她信任他,喜欢他,甚至想要保护他。
他从来没有试图争取饼什么。
直到现在。
“拜托妳,醒过来,回到我身边!”
他粗嘎的恳求着、命令着。
一颗子弹,穿过了门,削过他的脸庞,他没有移动,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依然待在她身边,按压她的心脏。
第二颗子弹,嗖地射入他的手臂,下一秒,那地方立刻涌出了热血。
有人在一旁大声咒骂咆哮着,打斗从门口扩散至床边。
他完全不予理会。
他红着眼,全心全意贯注在她身上,停也不停的替她做人工呼吸。
“别离开我,求求妳!”然后,在经过了彷佛千万年之后,终于,他感觉到掌心下的那颗心,重新开始跳动。她喘了一口气,开始呼吸。一股释然随着热气,涌上眼眶。
他几乎想将她拥入怀中亲吻,但他只是闪电般抓起枪,干掉那个冲进门里,和阿浪扭打在一起的家伙,然后把她扛上肩头。
“谢了。”阿浪挑眉说,然后捡起枪,带头冲了出去。
门外的情势混乱,子弹满天乱飞,但严风和屠勤勉强守住了撒退的路线。
阿浪在门边掩护他,然后跟在他身后处理追上来的敌人。
在红眼员工的协助下,他扛着她冲过漫长的廊道,穿过洗衣室、旧矿坑,一路来到坑道外。
风雪,仍在翻飞。
黑色的直升机在第一时间从天而降,它没有着地,只是稳稳的,有如蜻蜓点水一般,悬空停在他面前。
机门刷地被封青岚给拉开,他脚下停也没停,扛着初静跳上去,其它人也跟着冲进来。漫天的枪声追随在后,跑最后一个的阿浪还没到,直升机已经开始往上攀升,严风和屠勤在门边开枪掩护。阿浪三步并作一步,朝直升机纵身一跃。封青岚则探出身子,像马戏团里的空中飞人,一把抓住了他伸出的手,闪电般将他拽上了直升机。
同一时间,直升机一倾斜,往外飞去,迅速远离敌人的攻击范围。
这些人有着无可比拟的默契,伊拉帕知道,他们信任彼此,才能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
然后他发现,他也信任这些家伙,所以才能扛着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跑,把背后交给他们掩护。
他信任这些人。
这个事实,让他莫名惊愕。
轻拥着怀里的女人,伊拉帕看着眼前的这群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屠勤替她戴上了氧气罩,阿浪为她量血压,严风从后面递了毛毯过来,封青岚则拿了医药箱挤到他对面。
他们都很关心他怀里的女人,他们,是她的家人。直升机穿越飘摇的风雪,往微亮的天边飞去。然后,封青岚亮出了一把小刀,看着他,命令。
“把手伸出来。”他错愕的看着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
她瞪着他,一双眼连眨都没眨一下。
好半晌后,他把手伸了出去,任她处置。
“那家伙真他妈是个疯子!”看着在额头上贴OK蹦的阿浪,坐在病房外椅子上的严风没有答话,只扔了罐啤酒给他。
阿浪伸手接住,却仍忍不住碎碎念着:“你相信吗?他都中枪了,竟然还不肯放弃!真是见鬼了,害我的俊脸也跟着挨了一枪!”
“不过是点皮肉伤,你在那边鸡猫子鬼叫什么?”坐在一旁敲笔电的封青岚,瞟了他一眼,“他如果是疯子,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严风一扯嘴角,同意道:“这就叫五十步笑百步。”
“我还龟笑鳖无尾咧!”阿浪不爽的瞪了他一眼,哼声道:“身为一个俄国佬,你这北极熊的中文应该再烂一点。”
严风笑了笑,没理他的讥讽,只问:“她醒了吗?”
阿浪打开啤酒灌了一口,转过身,瞄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才道:“还没。”
初静虽然恢复了呼吸心跳,却仍昏迷不醒,他们直接把直升机开到了山下的医院,和慢一步从北美赶来的阿南会合。
封青岚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把笔电合上,抬头问:“阿南怎么说?”
“经过初步检验,应该没什么大碍,但这里的设备不够,详细情况,还是要等她醒来后才知道。阿南说,她若没有缺氧的问题,很快就会醒,若是有……”
阿浪没有把话说完,但现场每个人都知道情况不妙,脑部缺氧太久,严重的话,通常容易造成脑死状态,也就是说,一个不好,她就会变成植物人。
想起小静脖子上的伤,阿浪脸色阴沉的道:“我们真他妈的应该把那地方给轰掉才对!”
严风毫不怀疑,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阿浪这家伙什么都不好,唯一最值得称赞的,就是他懂得珍借爱护身边的女性同胞;不过有时候,他的保护yu实在太强,他就吃过这小子的苦头。但这一次,他真是再同意不过了。初静脖子上的淤痕,明显是外力造成,有人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yu置她于死地,而且该死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若不是因为伊拉帕的坚持,耿初静现在绝对已经身在停尸间,而非躺在医院病床上。
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严风怀疑事情若发生在红红身上,他是否受得了。
或许,那也是至今,阿浪没去找伊拉帕麻烦的原因之一
阿浪和初静算是青梅竹马,这次她出事,他第一时间就从国外赶了回来,尽一切力量在帮忙,他对耿初静的关心,不下于屠、耿、莫三家人。
但是,房间里那个至今守在她病床旁的男人,显然让阿浪决定要暂时鸣金收兵,不和那家伙算帐;天知道,当他听到初静可能怀了伊拉帕的孩子时,真的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他们所有人都晓得,他们欠那家伙一次。
如果没有他,他们早就失去耿初静了。
“要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我们必须以初静的状况为第一优先。”
封青岚把笔电装进包包里,起身道:“我和臭老头通过电话了,他利用人脉调到一架私人飞机,三点会到,小静可以移动吗?”
阿浪耸了耸肩,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一边打横倒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霸占了好几个位置,道:“我不知道,妳自己去问阿南。时间到再把我叫起来,我先瞇一下。”
语毕,他就把戴在头上的棒球帽给拉了下来,遮住了脸。
封青岚没理他,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双手交叉在胸前,往后靠在墙上,严风看着对面那躺在椅子上,没有两秒就开始打呼的家伙,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还是这一年来,阿浪第一次敢在他面前睡觉,这男人总是随时保持警戒,时时刻刻把自己的神经磨得像把锋利的刀。
实话说,他是很高兴阿浪这家伙终于决定要把他当成自己人啦。
不过,他还是不太喜欢这油嘴滑舌的公子,和红红交情那么好。
真希望有哪个女人,快点把这家伙给套住,省得这王八蛋成天劝说红红抛弃他。
叹了口气,他看着天花板。
话说回来,他真的有好些日子没看到老婆了,等这件事结束,他一定要和她一起好好去度个假。
“移动?”封青岚插着腰,解说:“这地方不是我们的地盘,麦德罗能在山上建筑那么大的基地,表示他一定和当地的官员有所勾结,留在这里,只会让他有找麻烦的机会。”
阿南抓抓下巴冒出来的胡渣,道:“只要医疗器材足够,我想用飞机移动是OK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