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贤雅叙。
这四个字骨瘦如柴,却又充满了苍劲和俊秀的活力。
这四个字写得极好,拿来当作妓院的招牌,实在是可惜到了极点。
宋思乔站在慧贤雅叙门口,看到康六王边花乱亲题的这四个字,忍不住摇摇叹口气,这才进去那华丽豪奢,只招待达官贵人的烟花之地。
有人是见到银子就双眼发亮,像他,禁卫军大统领。
有人则是见到美女就狂流口水,像康六王边花乱。
“唷,真是稀客呀!宋大人到啦!”
一脸妖艳浑身媚骨的老鸨笑盈盈的迎了来。“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这个八成跟小气鬼结拜过的宋大人,一向觉得她慧贤雅叙收费太贵,从来不登门拜访,捧个人场的。
不过她又听说了,宋大人不是不想来她慧贤雅叙开开眼界,无奈是家中有只河东狮,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么都不敢胡来。
今天倒好,突然长了些胆子,她都还没开门做生意,他已眼巴巴的跑来了。
“我找六王来的。”
她噗哧一笑,一条扑了香粉的手绢往他身上一甩,身体也顺势的黏了上去,“宋大人,这六王可不是我这里最红的姑娘,怎么您每次来都找他?”
“老板娘别开玩笑了。”他连忙伸手轻轻的把她推开几步,保持安全的距离。
这个老鸨叫柳叶,原本是京里飘香院的红牌,靠着艳容和媚骨,连续三年勇夺花魁宝座,入幕之宾非富即贵。
后来她攒足了银两,给自己赎了身,开了慧贤雅叙,千挑百选了十个姑娘,什么诗词歌舞都细细教,每一个都是花容月貌又知情识趣,开幕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已经将全京的青楼妓院全数踩在脚下。
“我找六王有要事。”
王府里不见他的人影,他稍微一琢磨,就知道他肯定又醉卧温柔乡之中了。
“谁找王爷能没事呢?”她轻轻一笑,媚声道:“王爷是来过没错,这都还没坐下呢,就叫人给打发了轿子来接走了。”
宋思乔正想问谁接走时,突然听见珠帘后传来了一声低呼,跟着是摔碎东西的声音,他侧头去看,隐约看见似乎有个人影在帘后。
柳叶微一皱眉,回身道:“谁呀!这么莽莽撞撞,摔碎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我撞着了桌子,摔了花瓶,不是存心的。”
那帘后的人一开口,声音是又甜又媚,软绵绵又腻兮兮,虽然语气中带了些惶急,但仍是又娇又细,实在令人好奇她的模样是否也同声音这般风情万种、引人遐思。
宋思乔一愣,只觉得那声音说不出的好听,不免多朝那珠帘多看了几眼。
“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还不赶紧收拾干净,免得给贵客看了笑话。”她又责备了几句,才又对宋思乔笑道:“这丫头刚来,什么都不懂,笨得很,银子都还没帮我赚进来,反倒坏了我不少东西。”
宋思乔嗯了一声,突然看见一只雪白的纤纤细手掀开了珠帘,走出一名长发垂肩的少女。
他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难掩惊讶的盯着她,脸上充满着错愕。
红衣绿裙,既艳又妖。
芳姿艳质,有如天香牡丹似的光泽照人、娇妍欲滴。
原来那声音的主人,居然是这样既妖且美的少女,也只有这般的容貌,才搭得上那样的声音。
他愣愣的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柳叶在心里暗笑着,“这宋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原来美人倒也是爱看的。”
那少女手里捧着花瓶的碎片,朝着柳叶说道:“柳姐姐,这该怎么办?”
柳叶虽然做是老鸨,但今年也才二十有八,因此慧贤雅叙里的姑娘都喊她柳姐姐。
“还要我教你?拿到后院埋了岂不干净?”
她一笑,看向呆若木鸡的宋思乔,又说道:“这是禁卫军大统领宋大人,你记得了,以后见着了可得打声招呼,千万别弄错了。”
那少女美眸一转,亮晶晶的眼光落到了他身上,看他只是盯着自己傻瞧,一副傻不愣登的呆样,哪里像个威风八面的禁卫军大统领?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柳姐姐哄我呢。我听说两万禁卫军都是千中选一的精英,他们的大统领一定是威风凛凛的大英雄、大豪杰,怎么会是……嘻嘻……”她笑了几声,淘气的看了他几眼,却又住嘴不说,转身进去了。
她言下之意,显然是不相信眼前的人的确是指挥两万精英的大英雄。
柳叶笑骂道:“这丫头,一张嘴就只会胡说。宋大人您可别介意,她看您生得文弱,不像武官,可没有别的意思。”
宋思乔尴尬的说:“不会不会,请问王爷是叫谁给接走了?”
他才觉得丢脸又不好意思,刚刚那种傻样活像这辈子没瞧过女人似的,居然会看得呆了。
要是给家里那缸醋桶知道了,没跟他闹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
“是李将军的轿子。您要找王爷,恐怕得上将军府去了。”
宋思乔一听,脸有急色,喃喃道:“还是晚了一步。”
边花乱给李凌接了过去,可见得是要商量那件事,他心里着急,也不管柳叶还站着想讨赏,一转身就奔出了慧贤雅叙。
柳叶微微一笑,走上几步将大门上了闩,这才回身入厅。
“出来吧,人都走了。”
又是一阵轻笑声响起,“瞧他那鸟样也会是什么大统领?我看这皇帝铁定是眼花了。”
罢刚那名让宋思乔惊艳的少女,莲步轻移的走了出来,小嘴一撇,颇有不以为然的轻蔑神色。
原来她刚刚是故意摔碎花瓶,特意出来见见这个禁卫军大统领,免得到时候揍错了人。
叛徒是人人都可以揍的,她可一点都不会手软。
“小师妹,你可千万别小看了宋思乔。”
柳叶正色道:“他要是没有几分真本事,绝对坐不上大统领这个位子。”
师父教出来的,还能不是好手吗?
“人家娶了公主娘娘,官运自然是一路顺遂,跟有没有本事可没多大关系。”这叛徒官运倒好,来了云国就成了什么狗屁大统领了。
她看他拳脚的功夫不见得有多好,拍马屁的功夫一定很厉害,这才能快马加鞭的加官晋爵。
“本事是有的,只是没写在脸上,你自然看不出来。”柳叶笑着说。
“他脸上是没写,偏偏我就是看得出来。”安熙小嘴一撇,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你就是不肯认输。”
柳叶笑道:“跟六王比起来,宋思乔是好对付。他武功是好,但脑袋却不怎么灵光。”
“我瞧也是。”她道:“师姐,你老说那个六王多厉害、多不好对付,我看也是普通,定是你瞧他生得好看,舍不得对付他。我听说康六王是大云第一美男子,性好渔色,成不了什么气候。这样你都收拾不来,我才不信。”
这种窝囊废一根指头就该摆子了,师姐这一年来却是毫无所获,连殿下被软禁的地方都还模不出来。
柳叶一啐,“是呀,我是没本事,收拾不了他,师父才派你来帮忙我。”你这么天仙美貌,还怕不能把六王迷得昏头转向,顺利把殿下救出来吗?”她看了她一眼,“就怕你莽撞沉不住气,坏了大事。”
“师姐,你用不着激我。”安熙嘻嘻一笑,“我自然知道事关重大,不敢乱来,要是坏了事,师父可是会打我的。”
“要是只打那也就罢了,当心小命不保。”柳叶知道她年轻好玩,又是第一次进关,不免对这里的事物感到新奇有趣,实在怕她不分轻重乱来,因此只得拿虚言吓吓她。
她离开燕国快四年了,当初这个爱娇爱笑爱闹的小师妹也才十二岁多一点,这么多年过去,她身子长高,岁数增加了,但说话行事还是带着三分任性七分稚气,一定是被师父给惯坏了。
说也奇怪,师父对谁都很冷淡、严格,偏偏对这个小师妹疼爱有加,其他人虽然觉得师父偏心得厉害,可在师父盛威之下,也没人敢抱怨什么。
安熙又是一笑,吐了吐舌头。“哪有那么严重?”
不过就是把殿下救出来而已,这么没有挑战性的事太简单了,一点都不好玩,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等于祸水。
孔老夫子常常告诫后人,要而不婬,要对敬而远之。
可是边花乱却偏偏把至圣先师的忠告当作马耳东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不是祸水,而是保障。
若他不好,若他不成日徘徊于温柔酒乡,今天还能有命在吗?
当今皇上虽然是自己的皇兄,但他天性阴毒猜疑心重,又没有容人的气量,要是他锋头太健,迟早会引来杀身之祸。
明哲保身是他做人的原则,可惜的是,他的皇兄依然信不过他。
平南将军李凌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边花乱,年近六十的他两鬓早巳花白,满脸都是南征北讨后的风霜和沧桑。
他年初才因战功显赫而受封为一等爵,应该是要笑容满面、踌躇满志的,可是他现在的神情却有如大祸临头般的凝重。
“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我这个劫难是过不了了。”
边花乱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将军,他对先皇满腔热血,原本是最受倚重的一代名臣,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也不胜欷吁。
“皇上这次是非除掉我不可了。”他摇摇头,又是一个叹气,突然神色激昂的说:“也好!我是武将,本来就该建立功业,报效朝廷!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我立刻出兵,就算兵败也死而无怨。”
他早该追随先皇于地下,这些年也不用受皇上的排挤和猜疑。
“将军。”边花乱道:“这事非同小可,关系塞北万民的生计,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唉。”李凌又是一声长叹,“这也是我找你商量的原因了。”
“恐怕我帮不上忙。”他同情李凌,但他知道他不能趟这淌浑水,否则他的皇帝哥哥可有机会和理由来对付他了。
这些年来,因为天灾不断,朝廷课税严苛,百姓眼看都要活活饿死,为了求生存,于是有力气的便集合起来反抗,造成国内流寇四起,动荡不安,最后结合成一股极大的势力,以强大的兵力和朝廷抗衡。
贼寇从广西起事,一路沿着长江而下,先是武昌、安庆失守,接着连六朝古都金陵也保不住,势如破竹的攻城略地,沿途朝廷的关隘城池如同虚设。
贼寇来得如此猛烈,而朝廷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情况真是出乎意料。
李凌和杨顺、王成三位将军临危授命,兵分三路扫荡流寇,三位老将军用兵精妙又了解战场上瞬息万变,稍有闪失便是一败涂地,因此小心翼翼的剿寇,倒也清了不少关隘,夺回了金陵。
此时北边的燕国,却趁着朝廷发兵剿寇、边境空虚时进犯。
燕国虽是边陲小柄,国土又只是一大块贫瘠、荒凉又干旱的大沙漠,却抚育出一个又一个逐水草而居的部落,成就一批批擅于骑射、精于格斗的塞外子弟。
在位的文成皇帝嗜利黩武,野心很大,早巳对中原的牛肥草长觊觎已久,立刻对内患不断的云国进犯。
燕国太子景浑以五千轻骑叩关,轻易的夺下北边戍守重镇马桥城,跟着一路南下。
云国皇帝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立刻封李凌为扫北大将军,手握精兵二十万,立刻北上抗敌。
如此一来京师空虚,若是手握二十万精兵的李凌叛变,边束端可就糟糕至极。
因此他将李凌九十岁老母,以及一家上下三十一口全数接进宫,美其名为保护,其实是要让李凌心有顾忌,而不敢心生二志。
就算如此,天性多疑的边束端依然放心不下,派了康三王边水沂和康六王边花乱督军,还传下一道密令,若将军有不轨之心,先斩后奏。
还好李凌首战告捷,一举将燕国太子擒住,逼迫燕国退兵。爱子受俘,燕国皇帝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传令退兵,并且退出云国戍守线五百里以示和平。
这时候却又传来流寇围住了杭州城,情况十分危险,因此燕国一退兵,李凌大刻拨兵南下救援。
他平塞北、扫流寇,出生人死让他封到了一等爵,但是他心知肚明皇帝对他始终猜疑,因此平乱之后自动交出兵权,以示绝无二心。
“王爷。”李凌苦笑道:“这个忙,你帮不帮得到,你我心知肚明。”
在皇帝如此妒才,百般猜疑之下,别说有心人不敢乱来,就是有聪明才智的人也得加倍小心,以免锋芒太过,引来杀机。
康六王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
他长年随侍先皇身边,深得先皇的心,之前先皇出征时带着他同行,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先皇是要训练他兵务,以利往后能接掌大业,毕竟局势动荡,除了当一个好皇帝之外,还要会打仗。
可惜的是先皇在位时,为了平衡各皇子间的关系,特意不立太子,是死后才由封至三公的胡钦和手握兵权的雄乎引先皇遗诏,传位给大皇子边束端。
就算有皇子质疑遗诏的真实性,也因忌惮雄乎手中的兵力而闷不作声。
不知道该说先皇有先见之明,把遗诏传给雄乎让他保大皇子平安上位,还是大皇子有先见之明,知道要登上皇位得先掌握兵力。
总之,事已成定局,百官高呼万岁,边束端得到了天下。”扫北之时,若不是王爷智识过……”他还没说完,边花乱就笑着打断他。
“那是将军用兵如神,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凌知道他不肯担这个功劳,又是一声叹息。“王爷,我年老多病,要领军而北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边花乱这时候听他一说,才知道原来如此,虽然早已猜到皇兄一定会派兵西北,可没想到会是垂老的李凌领军。
梨都位于云、燕两国之间,一向是两国贸易、交通的重镇,是个非常重要的城关,里面的居民有云人、有燕人,但更多的却是回人。
三个月前那里发生了回民变乱,杀害了梨都驻军统领,燕国以保侨为理由,出兵占领了梨都。
“塞外苦寒,用兵辛苦,将军是不该接这苦差事。”他明知道这一定是皇兄的主意,而且有陷害的意味,却还故意装作不懂。
燕国之患也不是一两日之事,以往几次大规模的北征,虽然都能打退他们,但其实他们元气未伤,所以一旦他们班师回朝,很快又卷土重来,让边境动荡,烦不胜烦。
要收复梨都虽然不容易,但也不会让身经百战的李凌如此苦恼,一定有什么更不好的事发生。
他猜皇兄要他收复梨都,却以内乱刚定国库空虚为由,不给足够的兵力和军饷,因此李老将军才发愁,找他来商量。
他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但却不愿意说破,以免替自己惹麻烦。
“我何尝愿意去。”他愁眉苦脸的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呀。王爷,你也知道我的难处了吧,就算我不说,你也猜得到。唉,西北之征、梨都的收复都在这一举了。
“我虽有计划,却苦无军饷,也不知道到哪去筹措。如果入冬之前不能率兵北上,皇上一定会怪罪下来,撤职还算事小,只怕我老命不保。”
之前先皇迟迟未立太子,因此朝中一班老臣忧心忡忡,齐名上书说王储虚悬恐有碍国运,自古便是立长为储,因此请皇上及早扶持储君以定民心。
那时先皇曾经问过他,觉得大皇子边束端如何,他老实的给了“阴沉难料、量小气狭”八字评,先皇当时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或许边束端觉得那时先皇没立他为储,是因为他李凌从中作梗,因此耿耿于怀,但知道他功劳太高没有理由除掉他,所以数次委年老又多病的他重任,若打胜了很好,兵败了就要他的命。
边花乱看着他霜白的发鬓,想到年少时父皇的爱护,还有李凌的教导,心中一软,安慰道:“将军不用担忧,吉人自有天相。”
他拍拍他的肩膀,就像那次北征一样,他说了同样的话后,第三天李凌就抓到了景浑,逼燕国退了兵。
而那次扫寇救杭州之危也一样。
李凌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虽然边花乱没有明说,但他总算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斗了。
他知道皇上对六王猜疑之心不下于他,却还是要求救于他,心里虽然觉得对不起六王,但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阿乱!你是嫌命太长,活腻了是吗?”宋思乔压低了声音吼道。
虽然四下无人,又在自己家里的密室里,但他还是很小心谨慎,毕竟这是件大事。
皇上摆明了是要找李凌麻烦,边花乱干嘛要去趟这淌浑水?
要不是当年边花乱对他有救命、知遇之恩,又是自己娇妻的亲弟弟,他也不用那么紧张。
“是呀,我就是嫌脑袋放在脖子上不舒服。”边花乱笑嘻嘻的说:“想给人砍下来过过瘾。”
“还在跟我说笑!”宋思乔一脸不悦的说:“我早知李凌会求助于你,但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
他还以为以皇上对六王的猜忌,李凌多少会顾虑一下,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向六王求助,谁知道他还是想错了。
“我又没答应他什么,你穷紧张什么?”边花乱漫不在乎的说:“怪了,就算有事也是我倒霉,怎么你倒比我还紧张?”
“哈哈,我紧张?我当然紧张呀!要是给皇上知道你是李凌的背后诸葛,帮他出了一堆鬼主意,害皇上到现在动不了他就算了,还得拼命加他官晋他爵,呕都呕死了,你还能有好下场吗?”
“李凌不说,你不说,我自己更加不会说,那还有什么奸担心的?”他哈哈笑道:“你别老是紧张兮兮的,没事的。”
“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如此乐观。”宋思乔一副难以明白的样子。
“因为我也只剩下乐观呀。”
他的处境已经是这样了,如果不乐观一点,难道样叫他天天咳声叹气以泪洗脸呀。
况且,他要是不表现得很开心、很安于现状、很满足的样子,他皇兄又要开始疑神疑鬼了。
“你要小心一点,皇上不是不对付你,只是还没找到机会而已。”连当初让他顺利登基的雄乎都没有好下场了,更何况他这个先皇最常带在身边的六王。
“我不会给他机会的。”他很小心的,做什么都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是呀,你再怎么小心,也是防不胜防。就说景浑好了,你最好求神保佑他不要伤风咳嗽,有个大碍,他要是挂了或是丢了,你就倒大霉了。”
当初抓到燕国太子逼对方退兵之后,他就被带到京师来,皇上将他交给边花乱看守,还说两国的关系都在他手里,要他好好招呼贵客。
要是景浑挂了,燕国一定会大怒兴师问罪,而边花乱使两国干戈又动,自然有罪,定是先杀了再说。
要是景浑跑了,边花乱即是看守不力,有负重托,也是砍了再说。
“我岂会不知?哈哈。”边花乱笑道:“你尽避放心,性命我自当珍惜得紧。”
“最好如此。”宋思乔突然道:“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透。”
“你想不透的事多得很,岂止一件而已?”他打趣着说。
“你说景浑被抓来这么久了,燕皇怎会毫无动静?”燕国人丁单薄,这个太子更是硕果仅存的唯一单传。
他失手被俘之后,燕皇立刻投鼠忌器马上退兵,可见得有多爱护关心,照理说就算他不向皇上称臣进贡以救爱子,也该派人来加以援救。
为何这一年来,一点动静、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很奇怪。
“你不知道,又怎么能代表没有呀?”边花乱微笑着替自己斟了一杯好酒,“人家可没你想像中的笨。”
宋思乔看了他一眼。“独生爱子在我们手里,他居然敢出兵梨都,难道不怕皇上震怒,一刀先杀了他的爱子叫他后悔莫及吗?我看他分明是糊涂了。”
“哈哈。”边花乱仰头喝酒,一饮而尽,摇头笑道:“宋大人说得是,燕皇是糊涂了,哈哈。”
“既然我说得对,你笑什么?”他知道边花乱智识过人,为了怕锋芒毕露引来杀机,才学唐伯虎以爱美色避祸。
听边花乱说话的口气显然不觉得燕皇糊涂,这中间定有他不明白的地方。
“思乔,你可真单纯没心机。”他收起笑容,解释道:“燕皇出兵梨都是为了保侨,可谓名正言顺,皇上若杀了燕太子,他就有理由挥兵南下。因此皇上不杀燕太子,一来是因为内患刚清,两国兵力相差太多;二来是一旦开战,战场是在关内,苦的是无辜的百姓,你懂了吗?”
宋思乔有些不解。“既然如此,皇上为何还要派李凌北伐,收复梨都?”
“唉,思乔,你想想,如果皇上对燕国占领梨都毫无反应,燕皇自然有两个猜测,一个是咱们在内患之中受挫甚重,元气大伤,短期内无法恢复,他这个时候进犯自然大有好处,你觉得他会只占领一个梨都就满足吗?”
“好像有道理,那第二个推测呢?”宋思乔点点头,心里实在佩服他的思绪之明快,难怪皇上对他如此忌惮。
“第二个那就容易了,那就是燕太子。”他笑了一笑,“燕皇要确定他的爱子是否还在人间,他进占梨都,也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宋思乔恍然大悟。“所以皇上只要拿出燕太子要胁,燕皇自然会退兵喽?那又何必派李将军出去,还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哎呀,思乔。”边花乱又是笑,又是摇头,“人家一试探,你就要立刻给回应吗?皇上派兵收复梨都,却不用燕太子来逼燕皇退兵,也是有要胁的意思。”
“燕皇不知燕太子是生是死,心中也无法安稳。皇上派兵梨都一来是要让燕皇知道云国不怕战,二来要提醒他燕太子在我们手上,三来……”他叹了一口气,“是要除掉李凌。皇上的心思缜密,实在是令人又佩服又叹息。”他由衷的说。
宋思乔张口欲言,但看他一副凝重的样子,又把话吞了下去。
皇上心思缜密是没错,可还是及不上你康六王呀。
“想说什么?”看他那欲言又止的苦恼样,边花乱忍不住又笑了。
“没,只想你小心一些。照你所言,那么燕皇一定很急着要把太子救出,如此一来,你将成为箭靶子。”
为了营救太子,燕皇一定会派出一品堂的高手前来,或许早已全堂出动了。
“你怕我对付不了燕国的一品堂?”
边花乱一手拍在他肩上,“还是怕一品堂的人会同你一样弃暗投明来着?”
宋思乔露出一个苦笑,“你转眼大难临头,还有心情跟我说笑?”
边花乱内有皇上猜疑欲加害,外有燕国一品堂高手环伺,他是担心得要命,偏偏这个正主子一点都不着急。
“我没有同你说笑。”他敛起了笑容,正色道:“思乔,你要留心了。”
宋思乔脸色一黯,他知道的,他是一品堂的叛徒,他知道叛徒会有什么下场。
一昂首,他豪气道:“我不怕,尽避对着我来。”
边花乱微微一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