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齐哥哥……居然有了未婚妻。”
月夜下,李芬妮娇容惨白,定定望著程水莲的明眸难掩厌恶之情。
她讨厌她吧?因为在Fanny心中,她可算是头号情敌呢。
程水莲轻叹一口气,“Fanny,你听我说——”
“你凭什么这样叫我?”李芬妮秀眉一颦,阻止她亲昵的称呼。“只有我的好朋友才能这样叫我。”
她们的确是好朋友啊,只不过是以后。程水莲在心中无奈应道,表面上只得扯开一抹礼貌的微笑。
“那我该怎么叫你?”
“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各字。”李芬妮高傲地抬起下颌。
“好,芬妮。”她点头,柔柔唤了一声。
李芬妮怀疑地瞪她,“把我引出来有什么事?我想你不会专程邀我到院子里赏月吧?”
“当然不是。”程水莲苦笑,拣了一张靠近绣球花丛的石椅坐下。“我有话想跟你说,坐下来聊聊好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说著,李芬妮扭头就要离去。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齐京跟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淡淡一句话,效果立现。
李芬妮马上旋回身,怒气腾腾地瞪视她,“刚刚齐哥哥不是说了吗?你是他女朋友,也是他的未婚妻。”
“我们才十七岁而已,你认为我们有可能这么早就论及婚嫁吗?”
“为什么不可能?齐哥哥一向说到做到。”李芬妮咬牙,紧紧收握的双拳泄漏出心绪的激动。
“这就是重点了。”她微微一笑,“这一次,我不打算让他为所欲为。”
“什么意思?”李芬妮讶异扬眉,“难道你不想嫁给齐哥哥吗?”
“的确。”
“为什么?”李芬妮不敢相信,“你讨厌他吗?他那么好!每个女孩都喜欢他啊!”
是啊,只要是女人都难以挣月兑他的魅力,而她曾经也是。可现在,她无论如何都要挣月兑……
“你也喜欢他吧?芬妮。”
“哼。”李芬妮没有回答,可迅速染红的颊早说明了答案。
程水莲静静看著那宛如红蔷薇的美丽容颜。
她真的很漂亮,虽然少女时期的她五官与身材仍略微稚气,可假以时日,将成为让所有男人六神无主的绝世美女。
她长得美,家世一流,性格又活泼可人,和齐京可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她又一心一意痴恋著他。
真搞不懂,为什么齐京不选择芬妮呢?为什么反而要选择长相、背景、性格都毫不起眼的自己呢?
“齐京跟你比较配。”收回复杂的思绪,程水莲悠悠开口。
“嗄?”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呆了李芬妮,愣愣地瞧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齐京比较配。”她淡淡重复,心弦却莫名揪扯著。
好像,有点疼……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李芬妮防备地盯著她,意欲从那澄邃的眸底看出她心底藏著何等好计。“你有什么目的?”
“我当然有目的。”她深吸一口气,“我希望你能帮我跟齐京分手。”
“什么?!”
“请你帮我,芬妮。”
“我、我不懂。”过度的震惊让李芬妮不知所措,瘫坐在她身旁的石椅上。“如果你想跟齐哥哥分手,又为什么要跟他订下婚约呢?”
唇角扬起一丝苦涩,“因为那时的我,很迷恋他。”
“那现在呢?难道你不喜欢他了吗?”
“嗯。”顿了两秒,她黯然应声。
“为什么?”
“为什么?”她闭上眸,许久,才逸出长长叹息,“因为不被信任,是很苦很痛的;因为失去,也是很苦很痛的。”
因为她跟齐京的婚娴只会折磨彼此;因为他们将会伤害对方,在各自心上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因为他们甚至会伤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所以,她决定尽可能斩断这一段孽缘。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齐哥哥的事吗?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李芬妮自顾自地推论,“可是不可能啊,有谁能比齐哥哥好?有谁比得上他?”
多么单纯的恋慕啊!程水莲望著认真思索的少女,一时间竟有些羡慕。
她也曾有过这样单纯的青春,出曾经这样单纯地痴恋著一个人啊!可曾几何时,这样单纯的爱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要求更多,要求回报,要求在苦恋的同时也要保有个人的自由与尊严。
她想要白我。
程水莲漫漫沉思,怔望著面前微微枯萎的绣球花。大概是缺了一点水吧,这花看来病慨倾的,少了些许生气——就像未来的她。
她蹲,伸子抚弄著略显乾涩的花瓣,半晌,忽地转身走到庭院角落,拎起浇花的水壶装满水。
“你干什么?”李芬妮不解地望著她的举动。
“替花浇点水。这花快枯了。”她托著水壶细心地替每一丛花浇下些水分,一面浇,一面还轻轻哼起歌来。
想起从前家里也有一方小小的院落,她亲乎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小心翼翼地呵护著,每天光在那些花草前就能坐上几个小时。
她曾经梦想将来当个园艺设计师。
这个梦想,究竟是什么时候抛去的呢?
她恍惚地想,涩涩苦笑。
应该是在恋上齐京之后吧。
自从遇上他后,她满心只想著怎么让自己配得上他,怎么做到他对她的所有要求,她没有了自我,忘了梦想,只想著讨他欢心。
真傻。
这样痴心一片又换来什么呢?到头来,她和齐京的婚娲一样不幸福……
“喂,你把刚刚的话说清楚,程水莲。”对於她忽然的分心,李芬妮很是不满,“你的意思是你想眼齐哥哥分手?”
“嗯。”
“那你就明白跟他说啊,干嘛还赖在齐家不走?”
“因为——”程水莲心神一凛。
是啊,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赖在这里呢?
“因为我……没别的地方可去。”好一会儿,她才哑声回应,“所以齐女乃女乃收留了我。”
从小,她便在一场意外中失去了父母,相依为命的外公又於去年弃世,十七岁的她,不知何去何从。
可她现在已不是十七岁的稚女敕少女了,现在的她,该有独立自主的能力。
李芬妮说得对,养她想跟齐京断绝关系,就该断得清清楚楚。
“你要打工?”齐京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一脸坚决的少女。
她最近究竟是怎么了?老是跟他闹别扭就算了,居然还跑来跟他说她要打工?
“嗯。”相对於他的惊愕,程水莲显得平静而坚定,“学校里只有两个校工,其中一个家里有急事,要请假一个月,他不在的时候,学校要找个临时校工,帮忙照顾校园里的花花草草,所以我就——”
“你就自告奋勇去应徵?你疯了吗?你还是学生啊,去应徵什么临时校工?”他低声怒斥。
“不行吗?”程水莲口气也变得不善,“为什么我不能应徵临时校工?我对照料植物很有经验,而且我也需要钱。”
“你需要钱?”他怒视她,“为什么?想买什么东西吗?要多少?我可以给你。”
听听他说话的口气!接下来他该不会要掏出支票本来了吧?
“我不需要你的钱!”她冷哼,“也许你不相信,可我并不打算一辈子寄住在齐家,外公有留下一点钱给我,如果我自己也能赚点钱,生活费应该足够——”
“你想搬出去?”他打断她。
“是。”
“一个人?”
“没错。”
他瞪视她,眼神深不可测,跟著,嘴角扬起绝冷弧度。
他要发飙了。
多年的经验让程水莲得知这是齐京生气的前兆,当他唇畔的笑意到达了绝对零度,也就是他的情绪降到最低点的时候。
他冷冷地看她,冷冷地扫视周遭一直偷偷看著两人隔窗争论的同学,逼得他们连忙转过头去假装忙碌。
然后,他缓缓绕出教室,拽住她的手。
“你跟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不觉有些慌,语调尖锐起来。
“跟我来就是了。”他一路将她拖过走廊,下楼往校园的僻静角落走去。
他该不会想找个暗处痛揍她一顿吧?
满心的惊慌让程水莲胡思乱想起来,可只一会儿,她便摇头苦笑,逐去脑中无稽的猜测。
齐京当然不会打她,在他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轻轻甩了她一巴掌而已,而她依然记得他当时惨白的脸色。
他不习惯打女人——以后如此,现在也是。
“齐京……”她叹口气,正想开口,一个挺拔的少年身影疾如风地从两人身后追过来。
“齐京,你要带水莲去哪儿?”
是温泉。
她一惊,转头望向急急追来的少年,他脸上藏不住的担忧,让她一阵感动。
“我听说你们吵架了?”他直追到齐京面前,以自己的身躯挡住去路,“你要带她去哪里?”
“我要带她去哪儿,你管不著。”齐京眼神严厉。
可温泉没被这样的厉色吓退,依然定定挺立他面前。“我当然管得著。水莲可是从小苞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你要欺负她的话,我绝对不同意!”
“怎么?这么紧张?”深幽的眸闪过不祥的锐光。
温泉没察觉。“当然喽。齐京,你别忘了她前阵子才受过伤,别对她这么粗鲁,她会被你吓著的。”
“哼,你倒真的很关心你的青梅竹马。”这话声调平静,可背后隐藏的含义已很清楚。
他不高兴吧?不喜欢他人过於关心他的未婚妻?
温泉眨眨眼,恍然了悟,正想说些什么时,程水莲抢先开了口——
“放心吧,温泉。”她转向特地前来拯救她的好友,眸光温暖,“我没事的。”
“水莲。”温泉望了她一眼,扯扯她衣袖,将人拉到一旁,附耳低声道:“齐京脸色看起来很不妙,真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她微笑。
他流转眸光,发现齐京正死瞪著两人过於亲昵的姿势,—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忍不住担忧。
“你真不怕?”他又确认一遍。
她笑了。温泉印象中的她,还是从前那个文静怯弱的程水莲,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了。
“我不怕。”
“真的?”他不相信,瞥了一眼齐京愈发阴暗沉冷的神色,呼吸一紧。
连他都不太敌面对气势如此冰淡逼人的齐京了,她会完全不怕?
他不相信。
敛眸沉思了一会儿,再扬起时,他眼神恢复平素的调皮活泼。
“齐京,来比赛吧!”
“嗄?”齐京一愣,随即翻了翻白眼,“又比赛?”
“嗯。这次比篮球如何?”
“我没空!”齐京直截了当地拒绝。
温泉可不管,迳自扯住他的手,热切地说道:“你答应我,如果我赢的话,就静下心来好好听水莲说,她想打工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就是想听才拉她出来的。”齐京冷冷道,同时厌恶地挣月兑他的手。
面对他的冷淡,温泉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嘻嘻地笑,“依你这种可怕的表情,会好好听她解释吗?跟我来,你需要运动—下肌肉来缓和心情。”说著,他不由分说地拖著齐京就往篮球场跑。
“喂!你们——”眼见两人的身影快速从眼前淡去,程水莲连忙小跑步追上。
罢过正午的球场,阳光烈得几乎能蒸发一个人,除了几个不怕死的篮球队队员,场上空空荡荡的,冷清得很。
“正好。”温泉一拍手,兴高采烈地奔向那群同学,跟他们借了颗篮球,一路运球回来。“来吧。”他对齐京比了个手势,“我们来比赛。”
“怎么比?”既然已被拖到篮球场,齐京纵然不耐,也只好由他。
“谁先进十个球,就算谁赢。”
“赌注呢?”
“我赢了,你就不准对水莲发脾气。如果你赢了,随你开条件吧。”温泉肩一耸。
“好,那我要你永远不准再来找我比这些有的没的。”
“这个条件太严苛了啦。”温泉眼珠子一转,皮皮地耍赖,“这样吧,顶多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找你比篮球。”
齐京不说话。
“好啦,就这样吧,齐京。”温泉软声道。
天!他在对齐京撒娇吗?
望著温泉阳光般的笑容,程水莲瞪大了眼。他的神情看起来绝绝对对像在对齐京要赖撒娇。
“好啦,随便你。”齐京仿佛也受不了他来这一招,粗声答应他的要求。
“YA!”温泉转过身来,悄悄对程水莲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丙然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呢。她不禁微笑。
於是,比赛开始了,两个身材一般的少年彼此对峙,争著一颗篮球。
程水莲退到场外,静静看著激烈的比赛,两人看来都是全力以赴,汗水一滴滴从身上甩落,在阳光下看来格外璀璨耀眼。
几个篮球队队员也停下了练习,纷纷围过来观赛。
“你们说谁会赢?”
“废话!当然是齐京。”
“可是温泉运动神经也很发达呢,他可是咱们棒球队头号投手,今年联赛要不是有他,我们根本打不进决赛。”
“如果他跟齐京比棒球,那我一定赌他赢,可现在是比篮球耶。”
“齐京一定会赢啦,那家伙简直不是人。”
“我说温泉会赢,他不可能每次都输吧。”
“嗯——”
几个人陷入沉吟,面上神色净是好奇,片刻,一个身材最高的男孩忽然开口,“来下注吧!赌谁赢。”
“好,赌就赌。”
“嘿!你们别这样好吗?”看著几个篮球队队员兴奋地掏钱准备下注,程水莲秀眉紧颦,“不要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唷,女主角说话了呢。”—听她开口,篮球队队员彼此交换一眼,同时挂上谐谵的表情。“说实话,他们俩一天到晚比赛是为了你争风吃醋吧?”
“霸著齐京还不够,连青梅竹马也不放过,你这女生也挺贪心的嘛。”
“你们!”她容色一白,“胡说八道些什么?!”
“女生少管男生的事啦。”
“是啊,女生一边去乖乖看比赛就好了,罗唆什么?”
耙嫌她罗唆?
程水莲怒上心头,“你们这些小表,才十几岁而已,说话别这么嚣张!什么叫女生少管男生的事?告诉你们,我才懒得管呢!只不过警告你们别乱造谣,是篮球队队员就乖乖打球去,少在这边浪费时间传八卦!”
这是怎么回事?这女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泼辣了?还说他们是……小表?!
听完她一连串痛斥,篮球队队员们面面相觑,显然都有些吃惊。
“喂!你这女生——”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程水莲横眉竖目,语声凌厉。
哇靠!比家里的老妈还凶!
被她的气势一逼,篮球队队员们不觉往后直退。
照理说,他们几个身材高壮的大男孩不该怕一个外表纤弱秀气的少女,可不知怎地,她的眼神让他们颇紧张。
就好像他们真是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一个看来像是篮球队队长的少年悻悻然地开口,挥了挥手,“今天球也练够了,我们走吧。”
确定他们的身影逐渐远离篮球场后,程水莲才旋回身,恰恰迎向四束惊异的眼光。
是齐京与温泉,两人几乎是张口结舌地瞧著她。
“你们看什么?”她蹙眉,“不是在比赛吗?”
“……”
比赛结果,八比十,竟然还是齐京赢了。
温泉不甘心地哇哇大叫,“怎么会?又是你赢了?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弱点啊?”
“我也很想知道。”齐京只是这么酷酷地应道。
“不行!我投降了。”温泉无奈地高举双手,转过身,对程水莲道歉,“不好意思,水莲,这次帮不到你。”
“没关系。”她温婉微笑,望著面容沮丧的他,忍不住冲口问出—直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为什么你不跟他比棒球呢?温泉。”
“当然不能喽,比棒球的话我一定赢。”
“那不是最好吗?”她不解。
“那不公平。”温泉摇头,“我打棒球都超过十年了,教练出说我有天分,不是我自夸,我的技巧已经接近职业级了,跟—个业余的比赛有什么意思?赢了也不光彩。”
“可是——”
“我可是以职棒为目标呢。”提起这个,温泉整个人精神都来了,神采飞扬。“未来的职棒选手可不能做这么没志气的事。”
程水莲闻言,心脏重重一扯。
未来的职棒选手……他可知道,他已经没有这样的未来了?
“等我成了职棒选手以后,你们要来看我比赛哦。”没察觉到她异样的神情,温泉依然兴奋地喊著,“齐京,你也要来。我打棒球可没篮球这么逊,保证让你值回票价。”
“如果你送我票我就去。”齐京淡淡应了一句。
“你这家伙!吧嘛这么冷淡啊?”温泉揪起他的衣领,碎碎抱怨,“好歹我们也同学一场啊,偶尔来捧捧我的场会怎样?”
“我又不喜欢棒球。”
“不喜欢棒球?亏你还是台湾人!说起来你爸妈当初真不该把你送到美国去当什么小留学生——可是不对啊,美国人对职棒也很疯狂的……”
木然听著两人唇枪舌剑,程水莲一颗心渐渐沉落,某种又酸又疼的滋味在胸间漫开。
如果那场车祸没有夺去温泉的运动神经,那他以后一定会是个风糜大街小巷的棒球明星吧?
他真心喜爱棒球,又肯努力,绝对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棒球选手,可惜偏偏出了那场车祸……
“水莲,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温泉惊愕的嗓音蓦地拂过她耳畔。
“啊?”她一定神,直觉将手抚上脸,这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已碎落满颊。“没事的,我没事……”慌乱地展袖拭泪,从指缝间瞧见齐京深不见底的眼,她喉间忽地—酸,逸出一声啜泣。
她上前一步,猛然抓住温泉的手,“你答应我,这个暑假千万不要离开镇上!”
“为什么?”温泉—脸莫各其妙,“水莲,你怪怪的……”
“总之你答应我就是了!”
“嗄?”
“我求你答应我……”她哀求著,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纷然坠落,震动了两个男孩。
“水莲,你、你究竟怎么了?”温泉急得口齿不清,“不、不要哭啊,你干嘛、干嘛这样子啊?弄得我神经都紧张起来了。喂!”
“我怕你……失去梦想……”她哽咽著。
那感觉一定很苦很痛,当温泉在医院醒来,发现自己再也抓不住梦想时,他一定会痛不欲生。
“失去梦想?怎么会?”
“你会的!如果你不肯听我的,你可能会——”
“水莲!”见她濒临崩溃边缘,一旁的齐京聚拢眉峰,开口斥道;“不要这么歇斯底里的!你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不知道的人是你!”她转过蒙胧泪眼,冲著他尖声喊,“你这么完美,做什么事总是这么容易,家世背景又好,一出生就比别人多拥有几百倍的优势,你怎么知道失去梦想是什么感觉?你怎么知道我们平常人努力了半天却做不到是什么感觉?你一点也不了解!”
“水莲!”这回阻止她的人是温泉。“别这样说话。”
“我说得不对吗?本来就是这样,本来就是!”她哑声喊,螓首抵住温泉胸膛,小手紧紧抓住他衣襟。
有时候她真恨那样完美的齐京,真的很恨……
“水莲,别哭了。”她突来的脆弱令温泉不知所措,无助地拍抚著她背脊。“好了,别哭了,别哭了。”
齐京默默望著这一幕,良久,他—甩头,大踏步离去。
挺直的背影看来……好孤寂。
温泉叹息,双手握住程水莲肩膀,稍稍推开她,“水莲,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秀容,“难道不对吗?他本来就是天才、是完人,怎么会了解我们这些人的感觉?”
“你不该这么说话,水莲。”他轻斥,“你错了!”
责备的眼神台她一愣,“我……错了?”
“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完美的,就算天才也得靠九十九分的努力才能有所成就。”
“可是齐京什么都会。”她很是激动,“头脑聪明,功课好,篮球、网球、游泳、空手道,什么运动都行,连围棋也赢了你,还有你加道吗?他也会弹钢琴、拉小提琴……你不也说过,哪有这种什么都会的人?”
“如果他什么都会,也是因为他什么都学。”他沉静地说著,“仔细想想,你不觉得这样的他其实有点可怜吗?”
“可、可怜?”
“他为什么什么都会?难道不是从小被逼著什么都学吗?要用功念书,要考全校第一名,要培养艺术修养,也要锻链体魄。冈为他是齐家的小孩,所以没有一样可以不如人,所以必须光耀门楣——对那家伙来说,这应该是不小的压力吧?”
她听著,不禁怔住了。片剡,才困难地自喉间逼出嗓音,“温泉,我以为你……不喜欢齐京。”
“我……也不能说不喜欢他啦。怎么说,唉,其实我满崇拜他的。”最后一句降低了声调。
“崇拜?”
“嗯。”他别过头,脸颊微微泛红,看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家伙真的很强,你不觉得吗?”
“……嗯。”
“而且又认真。”他摊摊双手,“我对认真的人最没辙了。”
“认真?”
“你不觉得他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吗?”他回头看她,黑眸掠过一丝感叹,“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这么大的压力一定很不好受吧。”
她闻言一震。
是啊,那样的压力的确不小。为什么她之前从不曾想到这一层呢?
她只看到了齐京风光的表面,却从没细心去探求他隐藏在深处的另一面。
为什么反而是总视齐京为兢争对手的温泉来点醒她?
一念及此,她的心慢慢揪起来,眼眸又是一酸,苍白的唇瓣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泉凝望她数秒,又叹了口气,“你最近真的变了,水莲。”
“变、变了?”
“大家都说你现在变得比较有主见了,不像以前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滥好人一个。”他微笑睇她,“现在的你,可不好欺负了呢。”
“这样……不好吗?”
“不会啊,其实这样比较好。”他顿了顿,一向清朗的嗓音放得低柔,“只不过以前的你好像比较温柔体贴。”
他的意思是,现在的她不体贴吗?
泪雾再度在她眼眶聚拢。
“水莲,你不是齐京的未婚妻吗?有时候应该站在他的立场,好好为他想想啊。”
“我——”她哽咽,眼神一转,这才发现齐京已离开了。
“你知道他刚才离开的时候,背影有多孤单吗?”温泉表情严肃,“我从来没看过齐京那样子。”
甭单?
这沉重的两个字宛如巨石,瞬间压得她胸口透不过气。
她是不是在无意之间……伤了齐京?
领悟这一点后,她又是慌乱又是心疼,难以形容的滋味从血流窜过,激起—阵战僳。
“快去找他吧。”看出她的震撼,温泉微微笑了,“你可是欠他一个道歉哦。”
“嗯。”她点头,提起步履就要急奔,可似乎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谢谢你,温泉。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男人的。”
“哈!你怎么知道?”他古怪地撇撇嘴。
“我就是知道。”她柔声道,“能被你爱上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多谢啦。唉,要是那女生也这么想就好了。”最后一句是含在口中的,只有他自己听见。
她听不清,“什么?”
“没什么,快去吧。”
“嗯。”嗓音才刚落下,她立刻拔腿狂奔,一颗心早已飞到那个被她刺伤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