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成災
猶記昔日你純淨的笑顏,
彷彿只是昨天的事,
而今卻成我最痛的傷痕,
從此不再擁有快樂的權利;
眼淚滑落仍泛有你幽香的枕畔,
我的悲傷你應該懂,
我的絕望你無法回應……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雹皓耘望著滿空繁星,幽然輕嘆。
悠悠晃晃,近十年過去了,十年間,他由一個年少輕狂的大男孩,蛻變為
沉穩內斂的商場俊杰,往日的神采飛揚不再,三十歲的他,有的只是嚴峻
冷漠。
他的無情、他的冷然,眾所皆知,人人暗地里說他冰冷的血液中,全無絲
毫感情,可誰又會記得,十年前曾有個女孩贏得他全然的摯愛;誰又會記
得,十年前那個悲慟欲絕、情深心痴的耿皓耘?
也許,他們說得沒錯,他是無心無情,因為他所有的感覺,早已隨著可岑
長埋黃土。
可岑……
至今,這個名字依然能絞痛他的心,十年的歲月改變不了什麼,只有加深
他對她更為刻骨椎心的思念與深情。
當年,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走出了可岑之死所帶給他的哀慟與沖擊,有如浴
火重生的鳳凰,令眾人出乎意料的全傻了眼,也許,這便是置之死地而後
生吧!
大學畢業後,他出國深造,除了回國探視父母,他最常去的地方,便是桃
園項女乃女乃那兒。
十年間,他從沒有一刻忘記對可岑的承諾,他曾心疼她肩上的擔子太沉,
于是他為她擔起她的責任,代她完成想讓項女乃女乃身邊的孩子有個無憂童年
的心願,讓一切都與可岑還在時無異,這是他對可岑的愛……十年間不曾
或減的愛。
答應她的事,他全做到了。他盡了最大的努力讓洛寒接受他,然後引領她
走入人群,沒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完美了。
三年前,他回台灣接下父親交給他的責任,將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比起
雹敬群在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他為眾人活了十年,什麼時候,他才能真正為自己而活?
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寫滿悲苦的眸光移向床頭的婚紗照,照片里的
她,依然巧笑盈然。
如果不是那場懊死的意外,現在他們該已兒女成群了,他如今又何須望著
不語的相片黯然神傷。
他的房間,依然如十年前一般,不曾變動,櫥櫃內的衣物、可岑用過的每
一樣東西……就好像她從未離去,也或許,該說他像個耐心等待妻子歸來
的丈夫。
可岑會回到他身邊,這點,他從不懷疑,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她承諾過他,
縱使是死亡,也無法分離他們。
對她的愛,深到足以一生盲目、漫無止盡的深情守候,若今生的時間不夠,
來生再續,有朝一日,他終會盼到她。
這是十年來,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穿破寂靜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冥思,他接起電話。
「喂……哦!可杰,有事嗎?」會與項可杰成為至交,倒是他當初始料未
及的。
「皓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項可杰半帶猶豫。
「有話就直說吧!別婆婆媽媽的。」
「是──洛寒啦!項女乃女乃告訴我說洛寒想上台北找工作,但你也知道的,
她極少和人群接觸,女乃女乃不放心,偏偏她又去意甚堅……」
雹皓耘打斷他的話,已大致了解,「你要我幫她安排工作?」
「方便嗎?」
「拜托,一點小事也支吾了老半天。這有什麼問題,就讓她到我公司上班
好了,我也好就近照顧她。」
「就等你這句話!」項弄杰吁了口氣,如釋重負。
項可杰會小心翼翼,是因為他太了解洛寒的感情歸向,這小妮子的痴情不
下于耿皓耘,她也默默愛了耿皓耘整整十年之久,要不是因為耿皓耘心里
只有已逝的可岑,感情已然麻木,或許他早就發現了。
「神經病!」耿皓耘笑罵道,「別忘了洛寒就像我妹妹,我和你一樣關心她,
我和她相處的時間比你還多呢!」
是嘛!所以人家才會愛你不愛我!項可杰沒好氣地想。
「喂,我要你為你的出言不遜道歉!」項可杰大為不滿,「我就是因為太了
解你了,誰不曉得你向來敬而遠之,我是怕你本能的情緒會反抗!」
的確,他待女人向來冷若冰霜,對于周遭無數愛慕的眼神,他向來是不假
辭色的。
「那我這句神經病包是罵對了,」他死也不認錯,「洛寒只是個孩子,我不
至于這麼敏感。」
「孩子?」項可杰嚷嚷著,「洛寒都二十歲,是個傾倒眾生的大美人了,你
還當她是個孩子?!」
雹皓耘怔了怔。他倒沒注意這麼多,院里的每一個孩子等于是他看著長大的,
所以就一直當成了印象中的純真孩童,不曾特別留意時光的流逝。
他的靜默,換來另一端項可杰的感慨,「都快十年了,皓耘,你還走不出與
可岑共有的那段回憶嗎?你究竟還在等什麼?難道你真打算為她這麼守下去?」
他神情一僵,再度由他人口中提及他與可岑的過往,蕭然的悲意湧上心口。
「我從沒想過要走出那段人生最值得典藏的唯美記憶,她是我的妻子,我
今生唯一的妻子!你也是我們愛情的見證人之一,不是嗎?」
項可杰聞言,不禁感到難過,「是,沒錯,但你的人生還這麼長,你不能一
輩子活在回憶中啊!總該有人能取代可岑的位置……」
「不,沒有人,我的愛已在可岑身上用盡,若非這段回憶,若非這段執著,
我十年前就無法再活下去,你懂嗎?」平穩的聲調,含著揪心的深情痛楚。
項可杰默默無言了。早在十年前,他便見識到耿皓耘對可岑的感情深到什
麼程度,但乍聞此言,仍是有相當程度的撼動與傷感。
如此痴情之人,為何偏偏情路坎坷,飽受折磨呢?
幣了電話後,夜已深沉,耿皓耘躺在床上,習慣性地望向身側的空虛,再
一次輕嘆。
不論他的心,或是身側的這個位置,一直都只屬于可岑。
「岑,你是個最不負責任的妻子,你已缺席了十年,究竟還要折磨我多久,
你才肯回到我身邊來呢?」
※※※
抽了個空,他回了一趟桃園。
「回」?是的,回!可岑的家便是他的家,對他而言,這里已成為他的另
一個家,來到這里,便像回到家。
以往在國外的時間,不論多忙,他最久三個月一定會回來一趟,項女乃女乃也
早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在疼愛;也因為項女乃女乃年事已高,所以他回這里
來的次數也愈來愈頻密,一個月總會來個一、兩趟。
每每,第一個迎接他的人一定是洛寒,他沒想到從前待他最冷漠又無動于
衷的洛寒,如今竟成了與他感情最融洽的人。
每當留宿于此,他最常做的,是在陳舊的鞦韆架上,仰望滿天繁星皓月,
追憶著當年有可岑相伴的溫存。
一旁仍舊是空漾漾的,幾許落寞淒然浮上心頭。
「耿大哥。」洛寒輕輕叫喚,翩然而至。
明知他在思念可岑姐姐,明知他的心與他們的回憶址不容她闖入,她仍是
無法做到視若無睹,他眼中的愁苦狠狠地扯痛了她的心。
「小寒,怎麼還沒睡?」
「你呢?」她反問,在他身側的鞦韆架上坐了下來。
雹皓耘已學會不感到驚訝了,她坐在屬于可岑的位置上,在她還是小女孩
的時候便這樣,純真的氣息稍慰他的感傷,他竟一點也不排斥,極自然的
接受了她的存在,似乎只有和她在一起,心頭那份沉重的悵惘悲戚才能短
暫遺忘。
「在憑弔。」他低聲道。
「你真的很愛可岑姐姐。」
十年了,他不曾淡忘可岑姐姐,而她也不曾學會不再對他付出她的愛,這
大概就是他們的悲哀吧!
「你還年輕,也許無法體會,如果你愛過,你會懂的。」他感嘆道。
說她不懂?她也懂啊!她也明暸情字的傷人,在夜里數度為他垂淚、為他
柔腸百轉時,她便清清楚楚的懂了。
「我懂,不適你信不信。」
他微感詫異的挑起英挺的眉,望向那寫著專注的絕美容顏,而後將目光飄
向遙遠蒼茫的星空,「那麼,你懂不懂有一種感情,足以堅持一生一世,不
受死亡的影響?」
「就像你對可岑姐姐。」也像她對耿皓耘。
「沒錯,十年前,我曾和她在這個地方看過星月,那時,我心中便有著與
她相依看一生星月的念頭,至今,我仍深深企盼著,等她回來,等她再一
次陪伴我,攜手看一輩子的星月交輝。你或許會覺得我太傻,但我若不這
麼堅持,便會茫然的感受不到活著的方向與目的。可岑帶走了我的靈魂,
我在等她回來,再度以她的柔情,溫暖我冰冷的血與心。」
他無法解釋為什麼,和洛寒相處,他總會極自然、毫無隱藏的說出埋藏在
心底的感情,她澄淨純真的靈魂給了他太過熟悉的感動,一如──可岑。
雹皓耘的深情,令她心頭酸楚欲雨,縱然死去,可岑仍帶走了他一生的感
情,她是幸福的,死又何憾?
她好羨慕可岑姐姐!
她多願,在他身邊伴他賞月觀星的人是自己,然而,這卻只是一則遙不可
及的夢想;她比他更傻,她所堅持的感情,是至死都不可能得到回饋的單
向付出啊!
雹大哥,我好愛你,你知道嗎?用著你愛可岑姐姐的心情在愛你啊!
「怎麼不說話?」他拉回思緒,回首看她。
她搖頭淡淡掩飾,他也沒多說什麼,一直以來,他習慣了她在一旁默默听
他傾訴心事,听他說著他對可岑的感情,而她總是什麼也不說。
「對了,听可杰說你想上台北找工作?」
「嗯,你不是也希望我走入人群嗎?我不能永遠待在這個小天地里與世隔
絕,總該多給自己一點磨練的機會,學習成熟獨立。」
听她這麼說,耿皓耘頗感欣慰,「小寒,你真的長大了。願不願意接受耿大
扮的安排,到我那里去工作?」
她小臉一亮,滿心雀躍,「好,當然好!」頓了頓,她遲疑了一下,「可不
可以順便幫我找間合適的房子?這方面我沒有什麼經驗。」
雹皓耘溫柔地一笑,「這不是問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住我那兒好了,
讓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頭租房子,我也不放心。」
這意外的收獲令她大為驚喜,耿皓耘的關懷體帖令她整個人如飄上雲端般
欣喜盈盈。「謝謝你,耿皓耘。」
「沒什麼,既然我答應過可岑,你就是我的責任。」他隨意道,不料洛寒
卻小臉一沉,所有的歡欣全僵在臉上,他察覺了。「小寒?」
可岑姐姐!又是可岑姐姐!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全是為了可岑姐姐!如果
不是因為可岑姐姐,或許她連他的關心都得不到!
一顆心全沉落冰谷,她心灰意冷,盈盈淚光在眼底閃著。
「我不是你的責任,我也不要成為你的責任!」她激動而悲戚地大叫,轉
身離去。
雹皓耘一驚,飛快追上,情急下扯住她的手腕,「小寒、小寒?如果耿大哥
說了什麼不當的言詞,我為我的失言道歉,你別介意。」她的激烈反應是
他如料未及的,但他覺得茫然,不曉得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惹她如此傷
心?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閃著淚光的眸子淒楚地望著他,她覺得好悲哀,「我的心情,你永遠不會
明白。」
輕輕抽出手,她悲然傷懷地幽幽離去。
雹皓耘呆立原地,她的淚讓他好心疼!
疼?他還有心疼嗎?
幾不可聞的嘆息逸出唇畔,洛寒總是這麼令他掛心。
她剛才說了什麼來著?不要成為他的責任?她向來善感縴細,莫非她是覺
得自己成為了他的負擔,以致自卑感作祟,因而傷心難過?
找個時間,他是該和她好好談談了,讓她明白,她永遠不會是他的負擔,
因為,他是真心在關愛著她。
※※※
雹皓耘和項女乃女乃商量過,既然洛寒已打定主意要上台北,便讓她與他順道
回去好了。
洛寒沒反對,默默收拾著行李,告別項女乃女乃與他一同上路。
「小寒?」他一邊留意路況,一面打量著沉靜不語的洛寒。
「嗯?」回應聲似有若無。
「還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什麼事?」她故作不知的問。
一語問得耿皓耘無言以對。如果她不曾介懷,那他提出來講,
不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嗎?
「我只是想告訴你,小腦袋爪別淨想些沒有的,這樣是自尋煩惱。十年下
來,我對你的疼惜已成習慣,無所謂責任不責任,如果你是在意這句話的
話,我澄清,並道歉。」
習慣性的存在,何嘗不是另一種在乎的表現呢?能如此,她已滿足。
「我懂,耿大哥,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那就好。」
※※※
雹皓耘為洛寒做了十分完善的安排,白天,她在他的公司當他的助理,幫
他整理資料,尤其她的中英打速度非常快,所以,他絕大部分的文書都是
經由她的手打理。
面對這復雜的種種事務,她以極驚人的超短的時日融入其中,跟上步調。
這是一種難解釋得出的感覺,彷彿接觸這一切她並不覺陌生,那是一種潛
意識的接納……她甚至有個奇怪的想法,她能做的不只這些!
晚上,她住在耿家,耿敬群夫婦已于前年移民美國,整棟房子除了佣人,
就只有她和耿皓耘,而她的房間就在他的對面。
他與她一道上班,再一道下班,這種情形在全公司上下,無疑地引愛了不
少的騷動,眾人在背後皆紛紛揣測著他們的關系,驚詫著何以對女人寒若
冰霜的冷面總裁會破天荒的與洛寒如影隨形,並而和顏悅色,究竟這個小
女人有何魅力?
但,不容置疑的是,洛寒靈性之美確實席捲了耿氏上下,所有人莫不惑于
她飄逸沉靜的清新氣質,甚至有不少未婚的男職員,斗膽甘冒被炒魷魚的
危險,漠視她與總裁的親密關系來追求她,若有幸能得美人青睞,工作算
什麼,再找就有了。
洛寒每每淡然置之,只因她的心,全填滿了耿皓耘;她的情,全給了耿皓
耘,涓滴不剩,再也無心于任何人了。
※※※
星期假日,她起了個大早,梳洗過後便下樓用餐,這才發現耿皓耘起得比
她還早,已經在客廳看報紙了。
「耿大哥早。」她輕快地打了聲招呼。
「早,小寒。」他說,然後又繼續埋首報紙。
他一直都是這樣。洛寒搖頭淡笑。
他不像公司那群趨之若鶩的追求者,對于她的存在向來都是漫不經心,從
不特別的在意過,若她無法釋懷,早心碎而死了。
用過餐後,耿皓耘的報紙也看到一個段落。
他偏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約會嗎?」
「有,一堆。」她沒好氣地說。
洛寒在公司炙手可熱到什麼程度他心里多少有數,不可否認的,這漂亮寶
貝的魅力不容小覷。
「那就隨便挑一個。」他隨口道。
就是這樣她才生氣!他從不曾介意,反倒是她為他的不痛不癢黯然神傷了
許久。
「不要。」她繃著小臉,悶悶不樂。
劍眉一揚,今早他首度正視她,「不開心?」
「跟那群俗不可耐的人在一起,開心得起來才怪。」她咕嚕著,想到什麼
似的,小臉燃起全新的光彩,急切地問道︰「耿大哥,你今天有事嗎?」
想了一下,他搖頭。
「那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她雀躍地詢問。
雹皓耘聳聳肩,不置可否。
她俏皮地皺皺秀鼻,學著他淡漠的表情聳了一下肩,「這樣是什麼意思?」
凝望她燦亮的臉龐,不忍它黯然失色,于是他道︰「捨命陪佳人。」
「耶!」洛寒開心地跳起來歡呼,拉了他的手就走,「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雹皓耘搖頭失笑,看著她孩子氣的笑顏,竟讓他有著嬌寵她的滿足感,以
往……這種感覺只有對可岑才有……
※※※
他沒想到,沉靜婉約的洛寒,竟有孩子般的純真俏皮,她不逛古跡、不欣
賞風景區,竟像個大孩子一樣,挑了間頗負盛名的游樂園,直搗游樂區!
一天下來,她拉著他玩遍了所有新穎刺激的游樂設施,最好笑的是,這女
人明明膽小得命,偏偏還要打腫臉充胖子,硬是逞強吵著要坐雲霄飛車、
坐摩天輪,在空中飛來飛去的,說什麼只要他陪著她、幫她壯膽,她絕對
沒問題。
結果呢?一開始就哇哇大叫不說,還嚇得猛往他懷里鑽,死巴著他不放!
一天下來,所有最刺激、最讓人心跳驟停的游樂設備她全嘗試過了,當然,
也叫得快倒嗓了。
想到這里,他又是搖頭一嘆。
出了樂園,他買了杯潤喉的酸梅汁遞給她,「听听你那鬼聲音,活像那即將
斬斷喉的雞要死不活的哀叫聲,難听死了。」
洛寒倒不怎麼介意他的調侃,因為,他溢滿疼惜的眼眸已足夠她窩心了。
「好玩就好了,有什麼關系。」她嬌憨地甜笑。
「是喔!反正虐待的是別人的耳朵。」他沒好氣地說。
她還是笑著,吸了一口酸梅汁,笑容立刻垮了下來,小臉全皺在一起。「酸
死人了,真難喝。」
「你給我喝完它!」他難得板起臉來命令道。
洛寒孩子氣地嘟著小嘴,「真得很難喝耶!」見他不容轉圜的表情,她討價
還價著,「不然,一半?」
他好整以暇地瞅著她,雖然沒回答,但她已經知道結論了,也很認命。「好
啦!好啦!我喝就是了。」
「天作孽,猶可違。」他淨說風涼話。
「你是說我自作孽,不可活?!」可惡!居然幸災樂禍,她也倔起來了,
「不管,我不喝了,就算啞了也不喝。」
「小寒!」
「不然我們一人一半。」敢取笑她,不報仇她就不是叫岑洛寒!
她根本就吃定他了,明知他心疼她,不會置之不理。
洛寒的頑固性子他又不是沒領教過,嘆了口氣,他認栽了,「拿來。」
「嘻。」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她開心地將杯子交給他。
喝了一口,他也皺起眉,的確酸得可以──誰教他要交代老板「特別調制」,
自食惡果了吧!
「這才對嘛!有難同當,我心里才會平衡些。」沒良心的小女人,居然還
在一旁笑得好不開懷。
「喏!換你了。」
這次,洛寒倒是甘之如飴。
一人一口共同分享著同一樣東西的甜蜜歡愉,他不曾特別感受到其中的親
暱氣息,也不明白這種縴細的小女兒心思,但對洛寒而言,卻足以成為一
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有車不開,跑來跟人家擠公車,而我居然也胡里胡塗的配合你瞎鬧,真
不曉得是你有病,還是我頭殼壞掉?」好不容易擠上公車,耿皓耘沒好氣
地叨唸著。
「耿大哥,你嘮嘮叨叨些什麼?愈來愈像老太婆了。」呵!沒天良的小女
人當然樂得說風涼話了,反正她坐得又穩又舒適,倒是苦了連站都沒位置
的可憐耿皓耘。
「閉嘴!」他輕捏了一下她的俏鼻。
大概也知道他很嘔,洛寒偷笑著。「少一臉委屈,本姑娘可沒欺壓你。」
雹皓耘白她一眼,神情分明寫著︰你就有!
「好啦!位置讓你坐嘛!」
他輕哼著,「我不想引起公憤。」
其實是心疼她,捨不得她可憐兮兮的被一群人擠來擠去,而他們都心照不
宣。
「不管,我決定了。」她的倔脾氣又來了,起身硬是要將他往唯一的位置
上推。
猛地一個大煞車,他反應迅速地拉回往前栽的她。「小寒,別鬧了,快坐好。」
一旁的乘客忍不住笑謔道︰「何必讓來讓去,要是真心疼對方,不會小兩口
一起坐啊?」
他們還來不及反應這句話的含意,好事的乘客已瞎起艫慕?磴檔墓?┬獰br />
往座位上按去,再將呆若木雞的洛寒推向他的懷抱,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慌
忙接住往後栽的她。
「對嘛!這不就結了?」嘻笑聲四起。
兩人相視,尷尬的苦笑,卻沒多做解釋,將錯就錯的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對于這樣的溫存相依,他忘了問自己為何沒有任何的反感與排斥,也忘了
問自己為何極自然的接受了這樣的親密,呵護的臂彎甚至不自覺的環住了
她,嗅著她發間的馨香,令他一時失神。
她感動于這樣的旖旎,用著她的每一寸思維、每一道靈魂,貪婪地擷取他
的柔情,因為她明白,這樣的美好時光並不多,他不屬于她啊!
當發現公車在某個站牌停下,她才如夢初醒,緊急按鈴,拉著他匆匆下車。
「耿大哥,你很笨耶!連到站了都不知道。」她喃喃抱怨著。
「這怎能怪我?我八百輩子沒擠過公車了。」
不會坐公車的確不能怪他,小時候家境優渥,當然好命得有司機接送;才
上高中,天賦異秉的他就已經無師自通、學會騎機車了;再來是自己開車,
哪用得著浪費時間等公車。
她拉著耿皓耘的手,蹦蹦跳跳的踩著輕快的步伐往前走,「耿大哥,我們吃
飽再回去好嗎?」
「這附近好像沒有餐廳。」至少他印象中沒有。
「有啦、有啦!包在我身上。」她又是點頭,又是打包票的。
他任她拉著走,憐愛地搖頭輕笑。
和洛寒愈是親近,那股熟悉的錯覺便愈明顯,相識了十年,他近來才發現,
自己似乎沒真正了解過她,至少,從前他眼中的她,是多愁的、是善感的,
他從不知道她也有如此純淨如天使般的笑顏,更不知道她也有嬌俏明媚的
萬種風情,似曾相識的情悸在胸口沖擊、震漾著……
以往,他整顆心、整個靈魂全讓他與可岑共有的甜蜜歡笑,及失去可岑的
悲傷所填滿,盲目的眼容不下其他,什麼也見不著,如今他才心悸地發現……
何以眼前的小女人能如此撼動他沉潛的情感及靈魂?
「呃?」回過神的他,在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後,有些呆愕地望著她。
春陽般的笑靨再度綻起,她笑得可樂了。沒辦法,誰教他錯愕的表情真的
很令人發噱。
沒錯,他們現在正置身于一家面店──基本上不能稱之為「店」,因為,它
是路邊攤。
「小……小寒?」少誇張了,堂堂身價千萬的耿氏總裁,怎能淪落到這種
地步,尤其他發現桌面有一層厚厚的油漬,他甚至敢發誓,它肯定有幾百
年沒洗了。
「收起你的鄙視唾棄,否則被老板轟出去我可不管你。」
「可……可……」可憐的耿大總裁,居然結巴了。
「要可樂啊?沒問題,隔壁攤有。」
「小寒!」他哭笑不得。
洛寒不甩他,自作主張的扯開嗓門大叫︰「老板,兩碗陽春面。」瞧見他一
臉的不滿,「不夠啊?那再加兩顆滷蛋。」
「小寒!」他又好氣,又好笑。
「你很貪心耶!好啦!再切一盤豆干好了。」她一副「這是最大讓步了」
的表情。
沒轍,他認栽了──就算不認栽也不行了,因為他的「陽春面加滷蛋」已
經上桌了。喔!還有一盤豆干。
他的笑容更悲慘無力了。
望了一眼洛寒,她已開心地大快朵頤,為免餓死自己,他勉為其難的抽出
免洗筷,硬著頭皮吃了一口。
很奇怪的嗜試、很特殊的感觸,他放下拘束,徹底放松自己,學著洛寒大
口大口的吃了起來,沒有繁瑣的餐廳禮儀約束,很樸素自在、愜意怡然,
有什麼不好呢?
聯手解決了一整盤的豆干,他們滿足的打道回府。
「耿大哥,你等一下。」她迅速跑到一旁賣珍珠女乃茶的攤販前買了兩杯珍
珠女乃茶遞給他。
「這又是什麼東西?」他又皺起眉了。
「什麼?不會吧?你很SPP耶!」洛寒大驚小敝地瞅著他。
「我從不吃路邊攤。」他吸了一口,不忘再次聲明。嘴巴里滑來滑去的是
什麼鬼東西?
「不和你一般見識。」她快樂的哼著小曲往前走。
距離家仍有一段路途,他們攜手並肩,踩著夕陽踏上歸途。
好久了,他不曾如此開懷自在,好似回到當初擁有可岑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