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不要國王 第四章
作者︰凌淑芬

「服務業?服務業!原來重武裝還能有服務業!」

巫晶媚花容鐵青,僵坐在沙發上顫抖。

必城乖乖坐在她對面,不敢作聲。

今天下午才知道,原來嬌滴滴的小妻子其實深藏不露,簡簡單單幾個含羞帶怯的微笑,再飄幾句鼓勵和崇拜的語字,當場把丁桑哄得服服貼貼,肚子里有什麼料全部招出來了。

雖然丁桑對他也所知不多,不過光是下午提到的幾個關鍵字眼,已經足夠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

「咳,小聲一點,孩子都睡了……」

她投過來的凶猛眼光,讓他把所有抗辯吞回去。

整個晚上她先和兩只小的關在房問里,放他一個人猶如被烈火煎烤的魚,在客廳里跳來跳去。接下來,母子三人總算離開了房間,她的眼楮卻紅通通的,讓他心如刀割。

喂飽了兩個小表再送他們上床之後,斗爭大會開場了。

「我的丈夫竟然是一個替人打仗的人……」她仿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跳起來開始踱步。

「那是職業佣兵做的事,我們只是『武裝』解決暴力和沖突而已。」他小聲說。

巫晶媚停下來,陰森森地瞄他,他立刻住嘴。

「難道你沒有想過……」她邁過去,揮動雙手。

必城硬著頭皮等她丟下炸彈。

「我和小孩子們一直都……」她邁回來,依然找不到適當的語言傳達心中的感覺。

必城不敢吭聲,靜觀其變。

「其實我們……」

巫晶媚終于停下來!有太多話堵在心里,根本不知道要從哪里說起。

「我現在沒辦法和你說話。」她頹喪地站在客廳角落一陣子,終于抬起頭。「我心情很亂,必須出去走一走。」

「不行!」他激烈反對。「現在時間太晚了,妳不適合一個人出門,尤其白天才剛受完驚嚇。」

「你說得對,我確實受到不小的驚嚇。」她怒極而笑。

最大的驚嚇就是︰她過去將近九年的完美婚姻,很可能只是一場虛構出來的夢。

「晶晶,別這樣。如果妳真的需要獨處,由我出去好了。我一個小時之後再回來,這樣可以嗎?」他輕聲懇求。

由他出去?他還要再「出去」?她深吸了口氣,拿起鑰匙直直走向大門,無法忍受再多待一秒鐘。

「不好!也該是你留在這個家里,換我走出去的時候了。」???

她生氣嗎?

是的,她生氣。然而,震驚的感覺又大于憤怒,而傷心的感覺再大于震驚。

想當初她年紀輕輕就嫁給關城,從此卻過著聚少離多的夫妻生活——她沒有怨,因為她愛他!她願意為他奉獻一切,尤其當他告訴自己,他在外面做的是那麼有意義的工作。

柄際和平團——造橋鋪路!幫助窮人!

其實,很多時候她覺得仿徨無依,許多夜里她渴盼身邊有他的陪伴,但是她都強迫自己忍住寂寞。

她知道他已經努力在做一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了。只要她一通電話,無論是孩子的生日或她的,無論是女兒進小學或兒子上幼稚園,無論是家人生病住院或大病小傷,他都會千方百計的趕回來,從來沒有錯過家中的重要事件。

但是,一個丈夫不是只出現在重要場合就好。

他並沒有看見小孩踏出第一步的那一刻,他也沒有听見孩子第一次喊出的「爸爸」和「媽媽」,他不知道重感冒的她是如何強撐著接送小孩上下學,更不了解她夜里因為強烈的思念而哭泣。

每次覺得想他,她就告訴自己︰關城可能正在蓋一間可以容納很多難民的大房子,或是正在鋪一條讓小村落可以得到外在補給的大橋梁;她應該讓他去,不該有私心。

結果呢?

在婚姻即將邁入第九年——第九哦!不是剛開始的一、兩年,而是第九年!——她才發覺,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丈夫根本不是什麼和平團的人!他的工作甚至和「和平」相反!

這個男人真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嗎?

她真的了解她孩子的父親嗎?

一股不甘心的感覺在她體內盤桓不去。

獨自在社區公園里躑躅半晌,她還是慢慢地踱向家門。

沒辦法!她和他不一樣!這是她唯一的家,她只有這個地方可以去!

進到客廳,他仍然坐著原位,眉字間的線條皺成陰郁的影子。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就像個遙遠的陌生人。

「晶晶……」發現妻子回來,他立刻起身,臉上的神情仿佛闖了禍的小男孩。

就在這一刻,巫晶媚突然明白自己要什麼了。

她要讓他知道,過去九年,她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她要讓他知道,她一直苦苦藏住的委屈。

巫晶媚冷冷淡淡地走向主臥室。

「我要搬去日暖那里住幾天,這陣子,家里和兩個小孩就交給你了。」???

分居。

他心愛的妻子和他分居了。

在經過九年快樂幸福美滿安康的婚姻之後。

必城在客廳里呆坐了一夜,震驚到無法回過神。昨天晚上她說完就走,只帶了幾個簡單的小包包,連送都不讓他送……

老天!溫柔的晶晶真的發怒了。他該怎麼辦?他能力搏猛禽賊寇,卻對付不了這個身材只有他一半的小女人。

「爸爸……」

「我肚子餓了……」走廊和客廳的接口,兩串小小的細音喚回他的注意力。

兒女似乎感應到家里的低氣壓,小臉蛋上浮現惴惴的神情,一點都不像平時的活潑好動。

對了,他還有孩子。關城精神一振。只要孩子仍在他身邊,她總是會回來的。雖然利用小孩當武器有點宵小,但是他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要她回到他身邊來!

「對不起,爸爸沒有注意到天已經亮了。你們想吃什麼?」早晨七點了,他嘆了口氣,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看有什麼能喂飽兩個小表頭。「要不要吃藍莓蛋糕?」

「蛋糕是要送到店里賣的,我們可以先吃嗎?」女兒細聲細氣地問。

「就吃吧!反正沒差別了。」連老婆都跑了,誰還管得到店里?他郁郁端出蛋糕,一口氣切下三大塊。「你們要喝什麼?鮮女乃嗎?」

「我要喝巧克力。」

「我也是。」兒子緊緊挨著姊姊。

他服侍好兩個小祖宗,坐回餐桌前,邊盯著他們吃早餐邊沉思。

好,欺瞞她或許是他的錯,但是他有苦衷。

苦衷之一,他就是不想讓晶晶知道,她體貼多情的丈夫,其實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苦衷之二,他想保護他們,一如當年也瞞騙了關河一樣。

在那個以征戰為交易的世界里,並不容許「親人」這種角色存在。你永遠不知道何時會冒出一些野獸,決定「善良」地幫你剔除這些「累贅」。

他已經竭盡所能地參與這個家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真是糟糕。」關城頹喪地爬梳短發。

「……人家真的畫得很難看嗎?」小風吸吸鼻子。

「什麼?」他回過神來。

小風扁著嘴巴,把攤在餐桌上獻寶的圖畫收起來,眼眶紅通通的。

「人家昨天畫的爸爸和媽媽……老師說很好看的,爸爸……爸爸還罵人家糟糕,嗚——」

「爸爸不是在說你畫得很糟糕,乖,不哭哦!」他手忙腳亂地將兒子抱進懷里。

「嗚哇——爸爸都不疼我——」兒子放聲大哭。

「曖!別哭嘛,爸爸在想別的事情,不是在說你的畫。」他已經夠心煩了,兒子再哭下去,連他都想跟著哭了。「把你的畫拿出來,爸爸再看一次。」

兒子吸吸鼻子,把圖畫紙再攤開。

「這棵樹畫得很好看。」小月指了指左邊一團綠色的東西。

那是樹嗎?他研究了佷久,才確定那根長得像三角形冰棒的物體真的是一棵樹。

「對,樹畫得很好。」嘴里虛應兩聲,心思又飄遠了。

晶晶說要去投靠那個江日暖,他連江家小姐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今天一定要打通電話叫大哥幫他想辦法,好歹日暖是關河的未婚妻,老哥應該比自己有辦法!

唉!風水輪流轉,以前都是關河纏著他傳授泡扭絕學,今天終于輪到他纏上門了。

要怎樣才能把晶晶找回來呢?

無論她提出什麼條件,他一定都會同意的,離婚除外。

離婚?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字眼著實嚇了他一大跳。但是,一蹦出來之後,就再也不肯離場了。

如果晶晶不能忍受他的欺騙,要求離婚怎麼辦?

「不行!我絕對不同意!」他一拳搥在餐桌上。

兩個小孩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人家只是問問看,又不是一定要去……爸爸好凶哦……嗚!好可怕……嗚哇——」小丫頭放聲大哭。

「什麼什麼?妳剛才說要去哪里?」他趕快將兒子放到旁邊去,改抱過女兒。「乖乖,別哭,爸爸不是凶妳!我只是在想別的事情……好好,不要一直用手揉眼楮,把鼻涕擦一擦。」

「是趙玉玲的媽媽叫我問的,又……又不是我自己要問的……而且媽媽也說我可以去,嗚……」女兒哭得唏哩嘩啦的。

「對不起,對不起。妳再講一次,那個趙小玲的媽媽要妳問什麼?」天哪!他快腦神經衰竭了!

「趙玉玲啦!」女兒就著他手上的餐巾紙,重重擤一下鼻涕。「趙玉玲的爸爸媽媽要帶她們到植物園去,這個禮拜天要去,她問我要不要一起去,以前媽媽也說要去,帶我和弟弟一起去,那就一起去啊。」

他非常努力地想听懂國小一年級生的邏輯。

OK,重新整理一下。剛才的話里面有趙玉玲家的小朋友,趙玉玲的爸爸和媽媽,他家的小朋友,他家的媽媽,所以總共有這些人要去。

……慢著,那他家的「爸爸」呢?

「爸爸不可以去嗎?」他試探性地問。

「這只是普通的出去玩,爸爸不必去沒關系!」小月回答得很理所當然。

「可是我想去。」什麼叫「普通的」出去玩?難道還有「特種的」出去玩?

「噢。」小月很明顯地楞了一下。「那……好吧。」

「謝謝妳的『熱烈』歡迎。」他為之氣結!顯然在女兒她的認知里,出去玩不必非要有爸爸的參與不可。「吃完了把臉擦一擦,我送你們去學校。」

「爸爸,我的便當你還沒有做。」小月搧搧沾淚的長睫毛。

「便當?」一年級不是讀半天嗎?

「今天是星期二。」女兒提醒他。

「所以?」

「星期二上全天課,要帶便當。」女兒嘆了口氣。原來爸爸有點笨……

「學校不是有營養午餐嗎?」他開始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媽媽說,自己做的便當比學校的營養,所以我沒有訂營養午餐。」

「媽媽每個禮拜二都會幫姊姊做便當。」兒子補一句。

如、遭、雷、擊!

他對食物只有兩個要求︰一,吃得飽。二,吃下去不會死。

他的「最佳野炊紀錄」是用鋼盔燒一鍋水,把面粉倒下去攪成糊狀,直接吞進肚子里了事。

用這種手藝幫女兒做便當?天!這是他的心肝寶貝,沒有人能害她拉肚子拉到月兌肛!即使是他自己也一樣!

「今天中午,爸爸幫妳買麥當勞一號餐送過去,好不好?」他勉強擠出笑容。

「好好好。」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兩個小家伙興奮得不得了。

以前媽咪都不準他們吃太多薯條漢堡,說那些東西太油太咸了,對身體不好!還是爸爸最棒了,要買麥當勞當他們的午餐。

他心虛地交代︰「答應我,絕對不能讓你們媽咪知道。」???

巫晶媚套著一襲珍珠白的浴袍前來開門,她的丈夫站在門外。

眉宇間的英氣已經被疲憊取代,炯炯有神的眸子也寫滿了挫折,一切的一切告訴她,他度過惡夢般的一個周末。

巫晶媚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我可以進來嗎?」

「你把小月和小風獨自丟在家里?」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他們兩個今天晚上睡在趙玉玲的家里。」想到白天那個恐怖的植物園之旅,他余悸猶存。

「很辛苦的一天,嗯?」她好整以暇地讓開身。

必城以殘存的力氣走進套房里,讓自己癱垮在沙發上。

「我從來不曉得在公共場合控制小孩的言行是如此困難的事。」他悲慘地低喃。

今天是植物園之旅,她擺明了不想來,他只好自己帶著兩個小孩到趙家會合。

連著趙家三個小孩在內,總共有五只小表,他們卻只有三個大人!

整個白天,這五只小表都滿園亂跑,讓大人疲于奔命。

「哦?說來听听。」她好整以暇地坐到他對面。

「那些小表一下子要上廁所,一下子要吃點心。吃完點心開始騎馬打仗,大只打小只,小只打大只,打不贏的就賴在草地上放聲大哭∣」現在想起那種拔尖了的音符,他的背心還會出冷汗。

「小孩都是這樣的。」她彈彈指甲,吹一吹。

「玩到最後太興奮,兩家年紀最小的開始『清腸胃』,把剛才吞下去的點心全部吐出來,一點都沒有藏私。年紀大的開始取笑他們,然後又是一陣恐怖的哭鬧!」關城緊緊抱著腦袋。天哪!他再也不要跟任何小孩獨處了。

「所以帶小孩出門,絕對不能讓他們玩得太瘋。」她同情地晃晃食指。

「好不容易笑完了也鬧完了,小月和小風回家繼續鬧!後來趙玉玲打電話來約小月和小風去她家過夜,哈利路亞,我終于解月兌了!」把孩子丟到趙家的那一刻,他幾乎趴下來親吻地板。

「我能了解。」她綻出甜笑。

想他堂堂關城,惡名在外的黑羅剎,可以單槍匹馬入叢林,搏野獸,破敵陣,取賊首,卻被五個小表頭徹徹底底地打敗了!

「正牌恐怖分子都沒有五個小孩子加起來這麼可怕!」他強烈控訴。

「怎麼會呢?他們在我面前向來很乖巧听話的。」她怡然說。

小孩子本來就精得很,可以迅速分辨哪個大人最容易吃定,一旦被他們抓到機會,馬上猴子稱大王了。

但是他不知道,因為他從來沒有帶過小孩,小孩總是她在負責的。

她端起之前喝到一半的花茶,愉快地繼續享用。

「晶晶,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把這麼重要的事瞞著妳,求求妳原諒我,回來吧!」大難當前,也顧不得任何男性尊嚴了。

巫晶媚不置可否,繼續喝了一陣子茶。

「當年,你為什麼等到我們結婚四年之後,才帶我去見你大哥?」她突然問。

「……原因很多。」他的腦袋又開始脹痛,而最誠實的那個答案只可能讓他更死無葬身之地。

「願聞其詳。」她微笑。

「呃,嗯……well……」被她挑了挑眉的逼視,他心里一亂,話直接就沖出口。「因為我沒有打算結婚這麼久!」

好,死刑定讞!她嘴角的那絲笑容立即消失。

「所以你本來以為我們很快就會分開?」幸好,她的口氣仍然平靜。

必城開始思索著,如何把心意傳達得更明確一點。

「我並不是存著和妳玩玩的心才娶妳。只是,妳也知道,我的個性飄泊慣了,當時又是吊兒啷當,二十歲出頭。我愛上妳,對妳有感覺,可是自己並沒有太大的把握我能當一個好丈夫!我當時是真的以為頂多結婚兩年,妳就要吵著和我離婚了。」他誠懇地看著她。

「可是我並沒有,你有沒有很失望?」她太甜蜜地一笑。

「晶晶……」他求饒了。

「那你又為什麼決定我可以一直榮任關太太的角色?」她先放他一馬。

「因為那天早上,我先睡醒了。」他的眼神變柔和了。

「嗯?」她揚起柳眉輕詢。

「那其實是很平凡的一個早上,我先醒過來,妳靠著我睡得很熟,小月就擠在我們兩個人中間。」他的唇畔浮現一絲溫存的笑意。「其實很難說是什麼原因,我只知道自己一直望著妳們兩個,突然很感動,有個聲音在我腦子里大吼︰就是她了,她就是你命定的那個女人!然後我便知道,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這樣的真誠,她抗拒不了!巫晶媚感覺到體內有一處冰封的角落正在融化。

討厭!她明明在生氣的!她不甘願地嗔想。堅持,堅持!

「你在其他地方還有家庭嗎?」

「沒有!」他低吼。她竟敢這麼問!

「你這麼凶干嘛?你一年里有半年的時間不在我身邊,即使在其他國家還有女人,我也不會意外的。」她悶悶地盯著素手。

「好,受妳質疑是我罪有應得,但是有些事我非說清楚不可。和妳結婚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過其他女人了!妳要懷疑我任何事都可以,獨獨這件事我絕對是清白的。」他鄭重強調。

巫晶媚低眸注視茶幾上的木紋。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其實……你瞞騙我的行為和外遇也沒有兩樣。你外頭有了個『它』,為了這個『它』,從一開始就欺瞞你的家人,竭盡所能地跟『它』幽會;最後,你待在『它』身邊的時間甚至超過與家人相處的時間。其中的差別只在于,『它』是一份事業,而不是一個女人,但是無論哪一種,我和小孩終究都是被拋在身後的人。」

一顆水珠在桌面暈開了,她倔強地拭掉。

「對不起……」關城坐到她身旁,緊緊將她摟進懷里。「我知道自己的做法有欠考量,可是,除了這個方法,我不知道還能怎樣保護你們。」

「你的工作很危險嗎?」

「沒有什麼是我應付不來的。」他吻她的臉頰。

他不直接回應,就表示仍然有某種程度的危險性。做了這麼多年夫妻,她怎麼會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城,你有沒有想過?從你結婚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就不只是屬于你自己,也屬于我,以及我們共同的小孩。如果有一天你出了意外,我和孩子該怎麼辦?」她努力壓抑,仍然止不住堅持墜下來的玉淚。

必城心如刀割。

他寧願她跳起來大吼大鬧,甚至痛打他一頓,都好過現在這樣平靜的哭泣。這種感覺對他太陌生了,仿如胸口被人硬生生扯開來,再硬生生揉成一團。

「對不起,對不起……」他不住吻著她的發。

「我一點都不堅強……我也會害怕,也會灰心;小孩生病的時候,也希望旁邊有個強壯的臂膀可以靠……當我覺得脆弱無助的時候,你在哪里?你在某個遙遠的國度出生入死,打著不屬于你的戰爭……而我還傻呼呼地壓抑自己,不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家務事來煩你……我每天夜里都在擔心,再這樣分離下去,有一天我們會不會漸行漸遠漸無書?你呢?你想過這些嗎?」她忍住淚,雙眸直直望進他的靈魂深處。

「晶晶……」強烈的心疼和愧疚感幾乎淹沒他。

「你知道我听到真相之後,心里有什麼感覺嗎?我不是氣你騙我,而是覺得,我的一切忍耐都白費了,我只是在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事實委屈自己……這不是一、兩年的事,而是九年!我沒有同齡的朋友,放棄去外面社交,全心全意留在這個家庭里,最後成全了你,可是我自己呢?我找不到我自己了。」

「對不起……」他執起她的柔荑,輕吻每一根青蔥似的指尖,把自己最深最濃的情感都投注在這幾個細吻之中。

「出來念大學以前,我必須和妹妹分享同一個房間,之後是和室友一起住宿舍。後來和你結婚,又跟你住在一起。雖然你經常不在家,可是我很快就懷孕生小孩了;接下來的生活又被小孩子佔住,現在仔細想想,我從來不曾自己一個人出來生活過。」她從他褲子口袋里抽出手帕來擦臉。

「晶晶……」他想說些什麼。

「我不得不這麼想,你把我哄回去,是不是只為了找一個現成的保母和性伴侶?」

上天明鑒!

「如果只是需要保母和性伴侶,我花個三、五萬就能找到很好用的,根本不需要放下所有尊嚴來求妳!」他替自己喊冤。「我想念妳,這很難理解嗎?我想念每天和妳一起入睡,早上和妳一起醒來;我想念妳的香味,妳的頭發,我想念妳每天嘮叨我的樣子,就這麼簡單。」

她低頭把玩他的襯衫扣子,心里又甜又苦。

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在如此怨怪一個男人的同時,又如此愛他呢?

「我終于可以體會,為什麼許多老公有了外遇,妻子卻不斷的原諒他們了。」她郁悶地撅起菱唇。

「我沒有外遇!妳可不可以舉別的例子?」關城真想喊救命!

她長嘆了一聲。「關城,我還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愛你。」

「噢,我的晶晶……」

她捂住他吻上來的唇。

「就因為我非常愛你,所以我不會吵著要離婚,或者叫你滾得遠遠的,那會比剜出我的心還要痛苦。」

這些情話應該是甜蜜酸楚的,她冷靜的語氣卻讓人開始提心吊膽。

「妳想要我怎麼做,我全部答應妳。」他抵著她的秀額,低聲懇求。

她細細思索著。

「我也還不確定自己想要什麼,但是……」

「但是?」他小心翼翼起來。

「但是我很享受目前的獨居生活,我想要多住一陣子。」她肯定地點點頭。

「這里是日暖的房子,人家也需要住的。」他做最後的嘗試。

「日暖答應我想住多久都行,這陣子她會去跟大哥住,大哥還很高興呢!」她綻出平穩的微笑。

廢話!那家伙現在精蟲入腦,巴不得女朋友直接搬進他家,哪還顧得了底下有個受苦受難的弟弟!必城咬牙暗恨。

「晶晶,妳還在生我的氣嗎?」他哀憐地問。

她又想了一想,終于搖頭。

「雖然我不氣你了,可是也無法輕易地原諒你,所以你先回去,等我想通了,我就會回家的。」

她還要想!想什麼?如何惡整他嗎?他一臉悲慘。

不曉得用男色誘惑有沒有用?畢竟他當年就是用這一招才拐到她的。

「那今晚呢?」他纏綿地粘上去。

「今晚如何?」她睨他一眼。

「我人都來了……」

「你不要得寸進尺!」她拍開他的手臂。

「來一次?一次就好。」他埋進她的頸項咕噥。

「想得美,半次也不行!」她羞紅了臉,用力拍打他的毛毛手。

「可是我們已經好幾天沒做了,妳知道我每天都要的。我好想妳,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聞著妳的香味,幾乎無法克制自己,晶晶……」

「關,先,生!」

「……」

「手拿開!」她重重道。

「真的不要?」他渴盼地望著她。

「不要忘了,我還沒原諒你。」她板起俏顏,火紅的耳殼卻泄漏了她的情動。

必城懊惱地縮回已經鑽進她衣服底下的魔掌。

「那我們什麼都不做,我今晚睡在這里,可以吧?」

真讓他留下來,他們絕對不會只是純睡覺而已,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尤其是他的那一面!

「天色不早了,我明天還要起床烤蛋糕,你快走。」她嬌嗔著推開他。

「走就走。」他咕噥。現在除了先前的挫敗,又多了幾分欲求不滿。

「還有,如果你繼續拿那些油膩膩的漢堡披薩給小家伙當午餐,你的麻煩就大了。」

「……」

可惡!有人告密。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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