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住在這塊土地上二十四個年頭。打從會活蹦亂跳那年起,幾乎只要爹地一得空,總是一家三口一塊兒出國度假。迪斯奈樂園她去了不下四回,連日本的迪斯奈樂園都已經去過兩回,除了需時較久的北歐,國外一些說得出口的度假景點她幾乎都玩過了。
捫心自問,台灣這塊故土,該是游程的最初才是呵,可她卻難得一探究竟。想想,還真有點良心不安。
沒想到距台北不過是幾個小時的車程,竟也有風光如此灕淨心靈的地方!
長年的風浪侵蝕,造就了鼻頭角這處景致優美的海蝕平台,浪大時,海濤氣勢磅礡的襲上這塊突入大海的岬角,景觀煞是令人炫目。沿著修築妥善的步道一路巡境,各類奇形異狀的岩石與風化的大石塊散布在臨海之灘,慢慢行去,風光綺麗的海岸岩景盡數瞧進眼底,甚至可以遠眺曲折秀麗的丘陵風光。
這地方真的是很值得一游再游,美得很震懾人心魂。可明明,他一開始給她的答案是游車河哪!
這會兒答案揭曉了,美其名是游車河,可實際,他存心帶她健行!
天哪,累死人了。
「累了?」
「我老了。」猛從嘴里哈著氣,李淑堇喘得像條辛辛苦苦爬上坡的老狗。明明這路又不是特難行走,但奈何,她就是體能失調。
「的確。」他竟也不反對的附和著。
忿忿地橫了他一眼,李淑堇有些不服氣了。
「拜托,我又不是天天在練腳力,況且這兒的海風擋人前進,很費力氣耶。」倚著觀濤亭的欄桿,她真想就這麼癱在地上。
「這倒也是。」
「所以嘍,除非你有別的方法來激發我爬這段路的士氣,否則,請別取笑我的體力,OK?」
真不知道是誰嘀咕說自己老了的?嘲弄的挑起眉,陸榷緩下步子,忽地伸手朝向她,在她錯愕的注視下,他大剌剌的握住她的手,帶著溫柔的微使上勁,就像平空而來的一股神力,她酸疲的腳竟不由自主地快跨了兩步,與他並排成行。
「這方法有效嗎?」
「呃……」干干的自喉嚨吞吐一聲,李淑堇卻不敢去低頭瞧兩人交握的手。
他的手,溫暖有勁,而她的手,卻是冷的木然。他們兩個正……老天……他跟她……手牽著手耶……努力的讓忽地繃緊的呼吸保持順暢,李淑堇連梗在喉頭的口水都不敢吞下去。
被他牽著的手像是絕緣的個體,斷滅了一切的感官知覺的傳導,木木愣愣的,渾然像根月兌盡了水的木頭似的掛在他身上、握在他手中。
有股熱暖暖的悸動在心窩里揪了又松、松了又揪,談不上討厭,但更有份臉紅心跳的感覺在胸口打轉。這感覺,好怪異呵。
「要我抱你走嗎?」威脅中帶著逗耍,他瞥了她一眼。
「不必!」驚慌的疾射出這句,李淑堇還有些不放心的瞧著他,及另一只空蕩在腿際的長臂,就只怕他又自主自意的來硬的。
與人斗輸贏,她一向不在行,更別提是跟陸榷這種凡事都老神在在的沉穩男人。不管文爭武斗,她都是穩穩坐在輸家的位置上的那個人。
「我很樂意伸援手的。」趁她失神,他俯在她耳畔吹著氣。
「啊……」猛地往後一跳,交握的手又讓她心驚膽戰的扯回他跟前。「你偷襲!」她瞪著大眼指控他。
「是呀。」陸榷相當的氣定神閑,「犯法嗎?」
「不犯法,但很小人!」
「要我明著來也可以呀。」
明……明……明著來?!媽呀,他想明著來什麼?
扁天化日之下,他應該不敢有什麼更大膽的行徑吧?憂慮的瞟了他一眼,李淑堇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揣測。
他敢!
即便是光天化日,即便是閑雜人等耳目眾紛,對陸榷這個人來說,一點遏阻力量都沒有,若他真存心想使壞的話。雖然,他涼涼閑閑的態度讓她覺得他只是說說罷了,可萬一他是當真的呢?她可是拿他沒辦法的哦。
心下一個緊張,哪還顧得了腳堪不堪用呀,當下,李淑堇真是卯足了勁的踩上了回程的步道,什麼都不敢多想,就只盼能一口氣將這段步步危機的「險路」給走完。若非陸榷三不五時的扯停她的沖勢,要她瞧這、賞那,恐怕她早就沖回車旁杵著了。
「人的潛力實在是無窮盡哪!」莫名其妙的,他丟了這麼一句讓人模不著頭緒,卻又有些心知肚明的話出來。
「以後你可不可以不要故意嚇我?」
其實,他的話不少,而且風涼話說得流利之至,令人……恨得連想讓牙齒不癢都難。
「你瞧出來了。」他並沒有否認。
「我又不是笨蛋。」
「既然瞧出來了,還怕?」陸榷相當的不以為然。
「知道是一回事,怕又是一回事,誰料得準你若哪一回心血來潮當了真,那我要怎麼辦哪?」
「心血來潮什麼?」
「什麼壞事都可以做呀……」吶吶的住了嘴,李淑堇差點沒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在說什麼?人家是擺出一副我無辜的純良面容諄諄詢問,而反觀她呢?听來好像是巴不得教會他對自己做一些難以啟口的……事情!
哦,地洞在哪里?她要一頭撞下去,一了百了。
「你不是還有話沒說完?」那只握住就不肯松開的大手將試圖逃開的她給拉回來,陸榷的態度相當的有禮貌及耐性。
「不想說了啦。」羞怒的別開頭,李淑堇氣呼呼的瞪著波濤鼓舞的海平面。
如果他再不識趣的追問下去,待會兒鐵定要死人了。只不過,她尚拿不定主意,死的那個人是他還是自己。
而陸榷相當的識趣,照例扯了扯交握的手,「走吧。」
滿肚子的光火,可是掙不開他的掌控,李淑堇只有乖乖的跟著他走,偏嘴里不爭氣的月兌口問著︰「去哪里?」
「吃海鮮。」這回,陸榷倒是沒對她賣關子。
***
奇怪,他不是才剛回台灣嗎?為什麼仿佛像走自家後院,對這兒的街道頗為知曉?坐在海產店里臨海的桌邊,李淑堇納悶的望著陸榷。
「你一直住在美國?僑胞?」
「不是。」
「你們全家移民到美國去了?」她再猜。
「不是。」三兩下,大蟹腳里一整塊肥美的蟹肉完整的被取了出來,他將它放在她碗里。
瞪著那塊蟹肉半秒,「你自己不吃?」有問題哦,他是不是拿她當小白鼠來試毒性?第一口先遣她嘗,若十分鐘後她安然無恙,他再吃?
听說,有些有錢人怕死了被人下毒謀財害命,不是隨身都會帶什麼銀針、銀筷嗎?有些沒人性的還會叫下人先嘗一口呢!
他是個有錢人,極有可能也是……
「你有力氣剝開那只蟹腳?」冷了她一眼,陸榷輕哼一聲。明明白白的臆測堆在臉上,誰看不出來呀?小蠢蛋一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那倒也是,赧然一曬,她討好的挾了一筷子生炒花枝到他碗里,「你什麼時候回台灣住的?」
「一出生。」
「啊?」停住進食的動作,李淑堇愣愣的望著他,「你一出生就回台灣住了……咦……」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出生就回台灣住了,豈不是代表他自始至終都是——台——灣——人?
「我說過我不住在台灣嗎?」論起來,她的思考神經是駑鈍了些。唉!
唔,記憶中,他的確沒提過定居在美國或諸如此類的話。
難怪。李淑堇恍然的點點頭,「我還以為你是僑胞呢,沒到過台灣卻對這兒那麼熟悉,原來你壓根就住在台灣。」真是的,害她還為了自己竟比不上一個外來客對故土的熟悉而愧疚了好幾分鐘呢,原來他也同她一樣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
追根究底,陸榷比她老了好幾歲,比較熟悉這些風景名勝區也是應該的呀。
天性樂觀的李淑堇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立即將這個話題給丟到垃圾堆里了。
「你們公司在台北?」
「嗯。」
「可是,拉斯維加斯那兒的飯店也是你的?」瞪著他剛放在她碗里的菜,她的眉心打了個結。她吃牛肉,可是,她討厭吃洋蔥,「你的生意做很大呵?」眼尖的挑出洋蔥,她將它擱到一邊。
「大的定義是什麼?」拿起盤子,刷刷刷,陸榷將她挑出來的洋蔥給掃進自己碗里。
「就是錢多多。」像爹地,「事情多多。」像爹地,「交際應酬也多多。」像爹地,「你也是嗎?」
「不盡相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是陸榷行事的一貫作風,所以若非必要,他絕不出面處理事情,讓各部門主管能專司其職,各盡其才。要不,花重金聘人當門神的呀!
「哪一點不同?」李淑堇有些好奇。
「我不是你父親。」輕描淡寫的將話題結束,他又挾了一筷子新端上來的食物。「嘗一嘗。」這次,他沒有將食物放進她碗里。他是直接送到李淑堇嘴前幾公分處。
擰著眉,李淑堇活像見到ET被人捉個正著,活生生的成了燒烤物,而且四平八穩的送到她眼前,可憐兮兮的等著她張開口品嘗……「不!」她拒絕得相當果決。
陸榷意欲拐騙她吃下肚的是——生砐。
天哪,那東西生的耶!沒加熱過、沒炒過、沒燙熟過,就這麼軟不溜丟、滑滑水水、灰灰髒髒的被陸榷夾在筷間,而他竟意圖將它送進她嘴巴里?!
惡!
「你不曾吃過?」
生砐?哦,當然不曾,「食物還是煮熟比較妥當。」眯著眼瞧他將生砐送進嘴里,李淑堇暗示性的規勸著他。
「是嗎?」笑笑的,陸榷拿了第二只生砐,「你不吃生菜沙拉?」
「吃啊,可是,起碼生菜沙拉不像這些東西,軟趴趴的,看起來就讓人反胃。」說著,她還厭惡的瞪著盤中的那幾只肥碩的生砐。
生魚片她還不怎麼反感,情緒對時,她甚至會淺嘗一兩片。可不知為何,生砐就是讓她怵目驚心,一瞧進眼,就覺得胃在翻滾。
不以為意的輕哼了聲,他擱下筷子。
「你明天有課嗎?」
「沒有。」想了一秒,「怎麼?」
「我十點去接你。」
「可是,你有空嗎?」听爹地說,他是長弘企業的龍頭老大,從他父親手中接任董事長的職務不過區區數年,卻將擴展的觸角延伸得更廣,賺進更多的鈔票,這些不都代表著他應該是個大忙人,不是嗎?
定定的望著李淑堇,直望到她不太自在的挑高眉梢,陸榷這才輕咳了聲的點點頭。
「有。」
***
一進門,李淑堇便跟恰巧面對著門的訪客正面相望,怔了幾秒,她不自禁的綻開了笑顏。
「叔叔。」原來,叔叔也認識陸榷?呵,這世界真是小呀,「你也是來找陸榷的嗎?」
「小堇?」李仁耀的驚訝不下于她,「你來做什麼?」因為驚訝,他沒有留心到她剛剛的那個「也」字。
「她是來找我的。」淡淡的插進話,陸榷不動聲色的將李淑堇拉到身側,「你可以走了。」瞧著他的眼神里有著嫌惡。
「可是,那處度假村的計劃……」
「我說過,我沒興趣。」不由分說的打斷他的支吾,陸榷的送客態度相當的強硬。
臉色倏然大變,但在極快的時間里,面對著李淑堇的又是平時慈祥和藹的一張老臉。「小堇,你認識陸先生?」從佷女這兒下手應該比較容易,他想。
「是呀,我跟爹地……」
「你還有什麼事?」貿貿然的,陸榷又開口打斷她的話。
「怎麼了?」停住話,李淑堇納悶的仰望著身側的他,不解他為什麼會那麼不懂禮貌的截斷她跟叔叔的對談。
「沒什麼,你叔叔該離開了。」
「是哦?」呆呆的吭著聲,李淑堇還是瞧著他陰鷙的臉。
驀地,她忽然了悟到一件事,陸榷不喜歡叔叔。而且是相當、相當的不喜歡!
「小堇,叔叔先走了。」輕咳了聲,李仁耀識相的撤退了,「你爹地他們知道你跟陸先生認識嗎?」
「知道。」雖然有些疑惑這兩個男人的對應態度,可向來就心無城府的李淑堇壓根就模不著半點頭緒。
陸榷不欣賞叔叔,可是叔叔卻好像極欲巴結他的模樣,奇怪,怎麼會這樣呢?
照理來說,叔叔是爹地公司的總經理,也算得上是爹地的左右手,若與陸榷因公事而曾結下梁子,那爹地跟陸榷也應該會心有芥蒂才對呀。可是在拉斯維加斯,他們兩個男人卻聊得挺融洽的,一點也沒有宿仇的跡象。甚至于,在知道了她跟陸榷交往,爹地所抱持的態度是樂見其成!
「你不喜歡叔叔。」一確定叔叔在听力範圍之外,她直截了當的揪出問題。
「他不討人喜歡。」陸榷也沒有閃躲問題。
「不會呀,叔叔對人很客氣的。」微擰著眉,她嘟起了嘴,「你剛剛那個態度,會讓人很沒面子的耶。」
「是他自討沒趣。」唆了快一個小時,他的耐性早被磨光了。
「可是……」
「我拒絕再听到有關他的字眼。」不容分說的丟下一句,陸榷將自己癱在寬大的皮椅上,炯利的黑眸喝令她閉嘴。
可李淑堇沒有乖乖听令。壓根說來,她在潛意識里故意忽略那兩道利芒。
「惡鬼、壞鬼、討厭鬼、霸氣鬼、小氣鬼、野蠻鬼、勢利鬼……」受害者是向來對她挺和善的親叔叔,好歹都算是自己人耶,她怎麼眼睜睜的見自己人被他這個外人給打壓欺凌呢!
那來這麼多話好嫌的?顰著眉,他瞪著雙手叉腰,雙唇開啟勤快,數落得正起勁的李淑堇。
「過來。」
「干麼?」難不成他被她煩得光火,想揍她一頓?心里犯著嘀咕,她倒也乖乖的走了過去。
沒辦法,兩人同在,一定是一人強勢、一人弱勢。而真不巧,她又是弱勢的那個倒霉蛋。徹頭徹尾的衰鬼一個!
「你別想揍我哦,小心我吊起嗓子會嚇壞你們公司的員工……」
還講?!真不愧是李氏一族,像是接力賽似的,那根舌頭似乎是7-Eleven,全年無休不打烊!
臂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李淑堇在離了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住腳,「怎麼,你有悄悄話要跟我說?」
「過來。」
「我在這里就听得到了,不必那麼靠近吧?」怕他用暴力,她還是小心一點,才能留得小命駛那艘萬年船哪。
「過來。」不動不移,陸榷墨黑晶亮的眸子盯著她瞧,嘴里吐出來的還是不冷不熱的這兩個字。
「好嘛,好嘛!」她沒用、她膽小、她孬,算他贏,行了吧。她就不相信他真敢揍人。
有些賭氣的,李淑堇直踱到皮椅前,兩雙膝蓋差幾公分就要撞車了才停。正待咕噥些什麼,只見陸榷長臂一展,環住她的腰,將猝不及防的她兜進懷里。
「哎呀!」驚呼一聲,李淑堇下意識的將腳一蹬,身子往空中彈了幾寸。原本預定該能掙月兌成功的,只可惜腳踝被桌腳踹了下,硬生生的將她給摔回陸榷始終等待著的懷里,「你要干什麼?」
「別動。」剛剛他有瞧見那一幕。微俯身,將她牢牢的卡在胸前,陸榷輕手輕腳的舉起她的腳踝旋扭輕按,略沉的黑眸緊盯著她,「幸好不嚴重。」
「如果你沒有突然伸手拉我,我就不會莫名其妙的受傷。」嘖,無妄之災又一樁。
「為什麼掙扎?」心疼她的傷,可是,陸榷在意的是她的抗拒。
「為什麼掙扎?」他的話讓她怔了兩秒,「唉,拜托,你是男生,我是女生,男女授受不親耶,無端端的拉我去坐你的大腿,你安的是什麼心?一掙扎是正常,不掙扎才是完了。
以前,她談的全是純純的愛,連牽手都不曾,誰敢逾越,馬上就被她三振出局了。那像他呀,動作頻頻,讓她不知所措的全亂了習性,更害她這一陣子的心律表硬是高潮迭起,常常都像是發心髒病似的,咚咚咚咚的顫動不斷!
她的嬌嗔讓陸榷的感覺舒暢多了。她沒經驗,連初吻都……該是他的!
「你終究是我的。」
他真的是直接得讓人不臉紅心跳都難。啐了聲,李淑堇的頰頸全攀上了熱燙燙的紅潮,心窩的那面大鼓又咚咚咚的擊出了震動。
「你可以別那麼自大嗎?沒人告訴你,太過直截了當的話通常是很難令人接受的嗎?而且很容易演變成霸道……」
天哪,還在講?
「閉嘴。」炙燙的唇追俯而至,李淑堇未盡的話,盡數兜進他的唇。
李淑堇想抗議的,左避右閃卻仍逃不開他輾轉追至的唇,氣息漸漸的告罄了……老天,她快斷氣了。喘著氣,微啟唇,正待逮空為涸竭的肺部補上新鮮的冷空氣,怎料,一個突如其來的物體徹徹底底的截斷了她的呼吸。
那強塞進她口中的是……他的舌頭?!
媽呀!
這下子,真的是斷了氣了。嚶嚀一聲,李淑堇昏了過去。
啞然失笑的望著懷中失了神智的小女人半晌,陸榷連嘆氣都乏了力。
***
快步的走出這棟位于敦化北路的辦公大樓,步下最後一階時,李仁耀突然停住腳,回過身,眯起了眼仰望著眼前高聳又摩登的建築物,抑在胸口的陰冷與憤慨慢慢的浮上他瘦削的臉。
大哥他們竟然也認識陸榷那家伙,什麼時候的事?光這一點,就足已讓他不悅了,而陸榷對小堇那股熟稔又疼溺的態度更讓他心生警惕。
對他,大哥向來是不設防的。要不,以大哥的精明,這些年來自己暗中所布的樁絕逃不過他的眼。如今再加上個更難搞定的陸榷……若他們的關系再進一步,那自己籌思多年的計劃豈不是得付諸流水了?
不行,他絕不允許有人破壞他多年來的心血!
看來他得提前行事才行了。
***
「干麼?」李淑堇疑惑的瞪著他遞過來的東西,「送我的?」包得這麼漂亮,寶藍色的絨布盒子,還有那個鮮紅色的蝴蝶結……依常理判斷,里頭的東西絕月兌不開是飾品之類昂貴的玩意兒。
可是……無端端的……
「我不要。」他想做啥?收買她?他今晚提早接她出來,就為了這樁事?
「你連看都沒看。」
臉色未沉,口氣依舊,可她仍听出了陸榷幾近平穩音波里的那股子震動。
他有點——點——點——點兒光火了!
「哎呀,不必看也猜得出是什麼東西啊!」嘀咕歸嘀咕,她還是乖乖的伸手將盒子接過來。
總之一句話,她還是很孬!
「是什麼?」听到她的咕噥,陸榷忽地伸手壓住她解蝴蝶結的手。
「啊?」她詫異的仰瞪著他,「什麼是什麼?」
「里頭的東西。」
眉心勾起了幾條細紋,李淑堇有那麼一秒鐘的怔愣,然後才會意的哦了起來。
「我猜,是項鏈是不是?」見他微搖了下頭,「那,手鏈?」他仍是搖了搖頭。「胸針?」他還是搖搖頭,「到底是什麼啦?」一般絨布盒子裝的不外就是這幾項飾品嗎?
「答案不是在你手上?」
不是她敏感,他的口氣真的有一股沉冤得雪的味道耶。淡淡的飄了個不跟你計較的眼色送他,李淑堇繼續手中的動作。快手的拉開結,有些忐忑及期待的揭開絨蓋。
「這是……咦!」這是什麼東東?
細條的金線漾著柔柔的黃光,蜿婉蜒蜓的托勾了好幾顆小心,心與心間瓖著鑽,亮晶晶的炫著眸子,寶藍色的絨布襯出它的超凡月兌俗,光彩奪目之余又不掩精致典雅的造型。是什麼啊?估忖著,李淑堇的興趣來了。
左思右瞧半晌,她忽地感覺,那款式,倒挺適合別在自己今天的發髻上。
向來,她總喜歡隨意編了兩條發辮到處晃蕩。可為了陪爹地他們出席今天的酒會,她特地將長發挽起,幾綹發絲卷垂在頰際,幾朵新鮮的袖珍玫瑰綴在發髻右側,意思意思的襯著變化。
若加上這飾物點綴,且嬌、且貴、且嫵媚……「這是,發飾?!」她半疑的問。
「我幫你。」不由分說的,陸榷取出飾品,將她半旋過身。
「啥?」待他的大手移動在自己的腦袋上頭,李淑堇的反應才完全回歸正常,「不好吧。」微偏著頭,她避開他的動作。
呆子也看得出來,這東西絕非普通的貴重,她怎麼敢收!
「你不喜歡?」口吻是聊勝于無的詢問。
「不是,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這麼漂亮的飾物呀。我的意思是,那上頭瓖了好幾顆鑽石……」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知道,可是,你為什麼無緣無故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想買我?」這個想法相當令人反感,但通常一個男人送一個女人貴重物品,而這女人又不是他的誰時,這種想法就很容易孕育而生。
況且,他前幾天才剛將她給吻暈了,這會兒就送她昂貴飾品,如果,他真存的是那種心,她會……覺得心里不舒服。
「你是無價的。」
「真的?」他斬釘截鐵的話讓李淑堇的心蕩起了溫暖。她是無價的?在他心里真是這麼想的?
「不準懷疑我的話。」趁她又分神之際,陸榷迅速的將發飾別好。
悟到他又試圖將貴重物品硬別在她發髻上,李淑堇下意識的想揮開他的手。怎料手甫舉,就被另只大手給執住,牢牢的圍握在兩人身前。他的另一手仍獨力進行著安裝環飾的工程。
這人,連送禮物都由不得人家說不,還要親身力行的別上去,真是蠻橫到家了!
「你行不行哪?」李淑堇認命的輕嘆了聲。
「你覺得呢?」
她不想往歪歪黃黃的方向想的,可是,他的話,就是讓她覺得——意——有——所——指。驀然間,紅潮滿頰,「我的意思是,你會不會別啊?你別想歪了。」該理直氣壯,可偏她說來就是結巴。
「你怎麼知道我想歪了?」
猛地窒住氣息,李淑堇卻噴不出火花。的確,他的話來自推揣,他的回答並不悖離話題,只是口氣讓她感覺出那味道。可是,「感覺」並不能充當證據。
哼,壞人,一天不逗耍她就不舒坦似的。
「不跟你說了啦,每次都說輸你。」嘟著嘴,她悶悶的丟出嗔怨。
「不說了?那,這個呢?」
又哪個?正待旋身詢問,溫熱騷癢的氣息打她頸項傳來,一寸寸的,震撼至染紅的耳垂,逐漸灼熱的熨燙自他逼進的唇瓣伴隨而來。
媽呀,他又偷吻她了!
「這回,不準你再昏死在我懷里了。」啞著聲音附在她耳畔揶揄著,舌尖還勾卷著她小小的耳垂。
「你又……出其不意的吻……人家了。」不僅是勾著耳垂,像是直勾進她的胸口,她的心髒,擂動如雷。
「啊,忘了你不喜歡我偷襲。」淡淡的逸出一句揶揄,陸榷撤出了攻勢。
他真那麼听話?不知怎的,她竟然……有點失望。
屏著氣,李淑堇詫異的回過身,正待面對面的將疑惑問出口,卻不料他的胸膛早已守候在那兒了。
「你耍詐!」
「我先預警了。」以指托高她的下頷,挾著強勢的熱度,陸榷的唇準確的攫獲她的那聲驚呼。
一樣是突如其來的吻,震撼絲毫不遜于上一回的初吻。雖然羞澀仍舊,也盡避身子抖顫加劇,不由自主,李淑堇仰起臉,緩緩的閉上了眼。
結束了深吻,瞧見那含羞帶怯的憐人神采,抑不住的,陸榷又俯下臉,炙熱的氣息狠狠的再度延燒了她的唇、頰畔。
「喜歡這發飾嗎?」
「喜歡。我二十歲生日時,媽咪也送了我一整套的鑽石飾物,很漂亮唷,改天再拿給你看。」
「為什麼不戴?」
「那麼囂張干什麼?怕人家不知道你家有錢呀!」紅著臉,李淑堇笑得有些靦腆,「這種會發亮的漂亮石頭是適合收在家里,閑暇時候拿出來炫炫眼罷了。要不,就是當媽咪他們不在家,而我又好想他們時,就拿它們出來,邊看邊想他們。」
「他們常不在家?」
「嗯,他們忙呀!」雖然,自然闡述的語氣里沒有埋怨,可是,感覺敏銳的陸榷依然察覺到她神態的悵然。
「你不怨?」
「能怨什麼?爸媽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小孩,所有的愛都是由我獨享,為了要讓我吃得好、住得好,他們一心只想拼命賺錢,一直忙忙忙的像個陀螺似的,沒有太多的時間陪我。我知道這些全都是為了將來能過更好的生活,可是,我總是覺得好孤單,好寂寞哦!」輕輕的將額頂著他的厚胸,她低嘆著,「從小到大,只有我一個人。白天還好,在學校熱熱鬧鬧的,好多同學可以陪我玩。可是,太陽下山,同學也各自回家了。常常到最後,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守著一棟空蕩蕩的大房子,我好怕好怕…………」
她的悵然蕩進陸榷愈見心疼的胸口,低吁一聲,他將她擁進懷里,緊緊的、牢牢的,兩頰相貼。
「你怕些什麼?」
「怕……那份茫然、那份滄涼,那種……寂寞孤單的感覺。」
話,輕輕淡淡的,卻是分外深雋的蕩進陸榷心坎里。從來不曾有過的心疼窒礙著心髒的跳動,揪得死緊,凝得刺痛。
「以後,你不會再感受到寂寞了。」「為什麼?」他的話,她不懂。可奇異的卻讓她的心有著安定的感覺。
「因為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