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乖。’」半帶笑意的勸哄聲音輕輕柔柔的。‘夜已經好深、好深了,好孩子都該閉上眼楮睡覺嘍。」
「我要當壞小孩!’」小小的唇片抗議著。
「你是媽咪的小寶貝,如果你要當壞小孩,媽咪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哦。…••」他無法見媽咪愁眉苦臉。爸爸說的,他不在時,自己要好好的保護媽咪。「可是,人家還不困嘛!
「你閉上眼楮,再一下下就困了呀。
「可是,人家我真的還不困嘛!可是,人家我真的很困了耶!」她學著兒子的語氣。
「媽咪••」
「你已經玩了一整個晚上了,還不累?」真服了這小子,眼皮都差不多宣告陣亡了,還在掙扎呢!
「可是……’」猶帶惺松的圓眼仍有些不馴的頑強細胞在苦撐著。
「噓,媽咪已經講了三個故事了呀。」輕捏了捏兒子細女敕的粉須,忍不住地,她傾用鼻端輕蹭著。」‘你答應媽咪的,听完故事就要睡覺的。」
「‘可是……’」小小年紀卻已知道自己理虧,但,不甘不願的,稚純的眼中閃過一抹討價還價的退讓。「那,媽咪再說一個嘛、」
「不行。
「‘好嘛——」
「不好啦!’唇畔的笑意快隱藏不住,瞪著一臉嬌憨又帶有祈求眼神望著自己的兒子,她不禁輕吁了聲。「你早就該睡覺的。」
「好嘛,一個,只要再听一個故事,我一定就乖乖睡覺。」眼尖的瞄到母親不贊同又臭可奈何的神情,他伸展短短的雙臂,學著大人般夸張的嘆起氣來。「唉——反正,爸爸又沒這麼早就回來。」
他不知道什麼是簽約,也不知道為什麼爸爸要出差,可是,他不喜歡爸爸出差,因為只要大人們提到出差這兩個字,他就會有好幾天都不能跟爸爸親親晚安,而媽咪就會變得呆呆的。
這次,爸爸出差去了三天,然後在他看「柯南」時打了通電話回家。爸爸說他凌晨時就會趕回家。凌晨,唉,好象要好久、好久的時間噢!他知道媽咪很想念爸爸,也知道媽咪一定會等到爸爸回家才睡覺。
可是他也好想念爸爸,也想要等爸爸回家嘛。
「嘖……」
「好啦,好啦,媽咪,求求你嘛。」
?望著心愛的兒子仰著稚女敕的臉,眼中蓄滿誓達目的的堅決……她輕喟一聲。
「就只能再說一個噢!」那雙黑瞳,實在是像極了他父親。
「萬歲」歡呼一聲,得償所願的小小子不待母親催促,忙不迭的重新在被窩里躺好,小手緊拉著母親溫暖柔軟的手一塊兒躲進被窩里,舒舒服服的。「媽咪,你可以開始說了。」
「從前,有三只可愛的小豬……」
「媽咪,那是小孩子听的床邊故事!」已經近七歲的小家伙噘著紅通通的小嘴唇抗議。!
「是嗎?」凝望著那雙與心愛至極的男人神似的童眸,她有了半秒的恍惚,悠悠晃晃,腦海浮起了當年的點點滴滴。
曾經,她差點就錯失了一段良緣,是他不放棄的堅持著對她的疼愛。
「媽咪!」小小子等不及的催促了。
‘「你想听大人的故事‘J
‘嗯
「那,媽咪告訴你一個故事。」什麼故事?」’眨呀眨,他睜著雙閃閃發亮的眼眸,期待的望著神情愈見溫柔的母親
呵呵,他最喜歡听故事了,尤其是由媽咪細細柔柔的聲音說出來,好像••‘…好像是天使在說話噢!
「這是一個關于兩個大人的愛情故事。」
當手指撳上門鈴時,葛文潼已經站在門外猶豫了近二十分鐘了。
想掉頭離開,瘦骨磷峋的腳步僵凝沉重,無法移動;但真如父母親所安排的住下來……可以嗎?她有這份福氣嗎?
還沒踏進這個家的大門,她的胸口就有一股暖烘烘的東西在寓動,在流轉。
真的要這麼死皮賴臉的窩在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嗎?她的心開始有著一份迫不及待的祈望,但也有著退怯不前的憂慮。
這棟位處住宅區角落、樓高三層的透天屋舍看起來已有些陳舊了,但仍保持得相當潔淨。房舍寬敞,三樓面對巷口的地方是一大片光亮的落地窗,雅致的藝術燈飾垂掛在半空中;前圍以空心磚砌起一座矮牆,牆後是一方小小的庭院,屋主沿著矮牆種植了一整排的九重葛,透過扶疏的葉際,隱約可見到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中間有道用鵝卵石堆拱的小徑,灰白色的平鋪碎石走道引著路人的服光直望進屋去的大門;緩緩的測覽的眼光往上游移,只見那三樓的屋檐較一般檐角更寬廣,檐下甚至還有兩個小小略顯髒兮兮的燕子窩。
扁以外觀而論,它,有著強烈而濃郁的一股味道。一種「家」的味道。
對,就是那種看不見、模不到的溫暖與激蕩,此刻完全透過眼光流轉之際,借由胸口的悸動襲向她,狂冽的滲入她的心窩。好久、好久以前,在她心中已喪失了的熱氣又緊動里深處細細的散了開來。
家的味道呵,她有幸能擁有其中的些許厚待嗎?
借宿韓家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誰呀?」
噢,老天,她是什麼時候按下門鈴的?!梆文潼有些慌亂了手腳,心中涌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快逃。
「誰呀」
「呃……」
「哪一位?」
對講機里傳來的聲音很輕快、很和藹、溫溫緩緩的,很能消除任問人心中的不安。至少,她的不安隨著這個聲音逐漸消褪。
「我……我是葛文潼。」因為不知道如何稱呼對方,她索性略過。
「葛文潼?」
「嗯我是……」
「葛文潼?你真是葛文潼?!」
不待結結巴巴的她再詳細的替自己做簡介,對講機的聲音在瞬間變得高昂且飽含喜悅。微一愣,葛文潼怔怔的呆待在半掩的雕花大銅門前,真有人這麼歡迎她來嗎?!還在疑惑著,隔了個小院子的大門倏然被拉汗,一個嬌小的中年婦人才幾秒時間就踩過方才被她欣賞了半響的鵝卵石,急沖到大銅門前,激蕩的眼神注視著她,足足有一分鐘之久。正當她又開始感到惶然入侵、手足無措之際,婦人忽然快步上前閃出大銅門,敞開手臂,不由分說的就一把將她擁住。
「晤…,」這家人都這麼熱情嗎?感動的熱液燙著葛文潼的眼眶。
‘小潼,你終于來了!
她叫自己小潼?耶,這婦人一定是韓媽媽了。
「呃…•,•我……’」雖然心中已然下了斷論,可葛文潼還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
媽媽說她的這位大學同窗人相當好,個性大方且熱情。如此看來,媽媽似乎沒騙她,可是,她仍舊不知要怎麼開口喚出第一聲稱謂。
這輩子少有跟陌生人打交道的經驗,更逞論是獨自一人面對著陌生的長輩,輕顰著細眉瞧向也在打量著她的和善婦人,葛文潼好生為難。
「叫我韓媽媽吧。」細心的留意到她的猶豫,呂秀瑗率先解開小丫頭的不安。「你比你媽媽形容的更漂亮。」
漂亮?她嗎?「我……謝謝。第一次听到這麼直截了當的贊美,葛文潼的臉蛋不禁紅了,嗓音細如蚊納。「別難為情了,韓媽媽我可是說真的,有什麼好害臊的。你那兩個頑皮的弟弟們都還好吧?」
把攫住她的手臂往門里帶,不經心的眼斜瞟到小女生全身充盈著靦腆的局促與輕微的不安,呂秀珍的笑容更柔、更和善了。「我好久沒見到他們了。」
楊玉鈴算是高齡產婦,快四十歲了才生那對雙胞胎兄弟,從懷胎到生產,其中的過程幾可謂是吃了苦頭,他們夫妻倆向來就愛極了孩子,再加上好個容易總算是生了對健健康康的雙胞胎,難免就寵溺了些,也難免就……稍微疏略了這個性情冷寂的女兒。
以前听到玉鈴口中的小潼,只覺得這孩子的性子冷淡了些,但卻似乎更討人心生憐惜。這會兒葛家一舉得男,他們夫婦倆欣喜若狂之余應也會忽略了其他瑣事,而這番無心的疏忽鐵定更加讓正值青春期的小丫頭的情緒變得更加孤寂。雖然情勢回然逆轉有著無法否認的牽連,但玉鈴夫婦向來喜靜,再加上女兒也靜,難怪會就這麼漫漫的拉遠了親子間的關系。
可如今卻不同了,因為必須北上讀書,玉鈴他們將小潼托給她照料,她會卯足了勁的將熱情灌進這小丫頭的生命。在她眼下,她可看不慣明明就同住一個屋檐下,卻都陌陌生生的像是隔了一大段距離招呼來、招呼去,遲早會悶死人的。
「快進來呀,又不是別人,做啥這麼見外啊?進來、進來,你媽媽他們也都還好吧「
「很好,謝謝……韓媽媽。
「謝什麼謝呀,這麼客氣、呵,也難怪你這麼生疏,以前你爸媽他們上台北玩,你總不愛跟,我們下去嘉義做客時,你又那踫巧不在家,就這樣錯失了幾次踫面的機會,可是、別緊張,就當這兒是自個兒家嘛!
「嗯。」
「今天下午是你爸爸送你到車站的吧」大概是女兒一上車,葛耀雄的電話就來了,只可惜,她剛好拿著幾袋垃圾沖出去追垃圾車,沒接到電話,待回到家只听見答錄機里的留言。
「是呀。
「今天坐車的人多不多?
「還好。
「幸好先買了預售票,要不然多可憐哪,得一路站到台北來,等到了台北,腳都站斷了。坐了一下午的車,累了吧?」嘴里嘰嘰喳喳,呂秀瑗親親熱熱的揪著葛文潼的手臂直往樓上走。「我早就幫你準備好房間了,上去看看喜不喜歡,缺什麼再跟韓媽媽說,改明兒個咱們一塊兒上街去買。」
「已經很好了」她小聲應著,有些不太能接受這麼熱情的招呼。
「你都還沒育到房間呢!’」
「呵。
「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可要老實跟我說,別客氣呀。」
「噢。’
「你韓伯伯再一會兒就回來了,他下了班都會盡快趕回來,但阿清跟阿臨那兩個無頭神是不到天黑就絕不會回家的……噴,我忘了你不認識他們,阿清是我兒子,他比你大上幾歲,還在念研究所,阿臨就比你小,小蚌一歲吧,她是我的小女兒,明年就要參加聯考了,到時候看看你有什麼經驗談還可以傳授她一、兩招。」
「……兩個?」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呂秀瑗連珠炮般的話擾得她有幾秒的茫然,但,心情卻奇異的清爽。
媽媽真的沒騙她,韓媽媽的人很好,好得竟能在短短的十幾分鐘里就卸去了她胸口的不安。
「什麼兩個?」
‘韓媽媽有兩個小孩?」習慣了沉著嗓音說話,即使是面對熱情洋溢的韓媽媽,一時片刻,陰沉沉的語調還是揚不起來。
「喝,你媽沒跟你提過我的事嗎?」呂秀瑗嘖了嘖。「我呀,大學一畢業就嫁人了,第二年就生了阿清那毛孩子,然後隔了好幾年又才生了阿臨那丫頭,身體不好,沒能生太多。但,幸好就只生了這兩個孩子,要不然遲早會被他們氣死!’」雖然嘴里是嫌棄,但她那笑咪咪的柔媚神情教人舍不得移開視線。「你不知道啦,那可兄妹感情雖然好,可一斗起來就沒完沒了,偏常常都吵來吵去的,煩死人了。」
「是嗎?」葛文潼淺笑著。
真的是……家,一個甜蜜的家庭,同是一家人的溫馨感覺在韓媽媽帶著笑意的數落敘述中,給流泄得淋灕盡致又誘人心生渴慕。
或許,是她個人的問題吧?在自個兒的家里,也同樣是有著類似的爭吵與煩擾,也流露著相仿的親情與愛。但,每每她就只是杯在一旁看著家人笑鬧嘻吵,滿心羨慕,卻無法讓自己自然而然的融入其中。
大概是因為……對他們來說,終究是個外人吧?
「唉,看我真是老胡涂,都說你累了,還在這里拖著你拉雜這些廢話!快快快,去洗把臉,休息一下。」
「我不累。’」
「那也得先休息一下呀,這若換了是我啊,坐一下午的車,一把老骨頭早就給顛垮了。’」見葛文潼清清淡淡的回了她一笑,抑不住心憐的,她伸手撫了撫那清湯掛面的軟順發絲,「我做晚飯的時候,你要不要眯一下?」
「不用了,我可以幫忙做晚飯。」若真的要在這兒賴下來,她得找盡機會回饋韓家的恩澤。
就她所知,媽媽本意是要貼補一些食宿費用給韓媽媽,但韓媽媽堅持不收,還氣嘟嘟的嚷了一大堆的交情論。所以,即使他們的付出都是心甘情願,她也不希望自己欠了一堆人情債。
「真的?」葛文漳的體貼與高度配合讓呂秀瑗眉開眼笑。「女兒就是女兒,再怎麼說都比較貼心,我們家阿臨人雖然還算機伶,卻是徹底的廚房小白痴一個,叫她洗個碗盤,她會摔得滿屋子碗盤碎片,笨手笨腳的。」更別提阿清那嗆小子,要他洗個碗盤,還不如叫他月兌光衣服去橫越太平洋哩。
「她年紀還小吧。’」
「你也別替她幫腔了,自己的女兒有幾兩重,我還會不知道嗎?」但葛文潼的善解人意真的很讓她打心底覺得舒坦。「真的不休息一下?」玉鈴怎麼會覺得這個小丫頭陰沉呢?她只不過是需要有人在一旁誘導出熱情罷了。
微勾起唇,葛文潼搖了搖頭。
「太好了!那這麼辦吧,你先在房里把行李整理一下。’」停在一扇上頭掛著hellokitty小鈴鐺的門前,她拍了拍葛文潼的手,興高采烈的比了比走道盡頭的浴室。「洗手間是最後那間,下樓前先洗把臉、去去塵,我在樓下等你。」
「好
「我先替你榨杯果汁。」
「謝謝韓媽媽。」
「啐!謝什麼謝,就說別那麼客氣了嘛,又不是外人!」忍不住,她又捏了捏葛文潼略顯蒼白的頰。「真不知道你媽是怎麼養兒養女的,你那兩個弟弟我都嫌瘦了,沒想到你這丫頭比他們還瘦上一圈。嘖!看看好了,等你住進來後,韓媽媽一定會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將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剎那間,葛文潼的眼眶又泛起了暖烘烘的熱氣。
不到兩個小時,呂秀瑗暗自夸贊著自己的成功。
雖尚未誘出小潼拉雜碎嘴的潛能,但,好歹那清冷的白皙臉龐總算偶爾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泛起淺淺的微笑。別看小潼冷雖冷,但笑起來還挺教人順眼的,就只巴著小潼在未來日子里,時時刻刻都懂得笑。
可來日方長,她才不會急于這一時哩!
‘啊,小潼,你先將這些干毛巾放進洗手間好嗎?」不經心的瞧見了牆上的時鐘,呂秀瑗捧起擱在台上的毛巾,順口吩咐著。「待會兒他們兄妹倆一回來,鬧烘烘的,就什麼事都別做了。」
「嗯。」乖順的接過呂秀瑗手中剛折好的一疊干爽毛巾,葛文潼悄聲走進那間靠近走道的洗手間。
她才走進洗手間不到一分鐘,沒上鎖的大門「砰!」一聲的被打開來了。
「我回來了!
這個聲音高亢的宣告來得突然,而且一進門就似乎將屋子里的冷清氣氛給炒得火熱。
毛巾才剛放在架上,聞言,葛文潼手一僵。這是……是…••,听那年輕又有朝氣的聲音……現在回來的人,是……韓家的大兒子?
老天爺,這會兒韓媽媽的家人開始一個個回巢了,現在是兒子,待會兒是丈夫,再來就是寶貝女兒,那她……心亂糟糟的,像有萬蟻鑽動;天哪,韓家的人接二連三的回來了,他們能接受她嗎?像韓媽媽一樣的接受她?
停不下來的活動陽光一路漫繞到二樓、三樓,燥熱的氣啟、隨之卷進了三樓的某一間房,然後,又咚咚咚咚咚咚的往一樓沖,片刻也不停歇。
「媽?」
「我在廚房啦。
‘有什麼超級冰又超級涼的飲料?」乒乒乓乓的聲響隨著腳步聲撤向廚房。「我快渴死了。」
「你自己不會去翻冰箱!」呂秀瑗的聲音有著寵愛的嗔怪。
「噢。」連一秒的遲疑都沒有「媽,我要喝舒跑。」
「就說你自己不會…」
「謝謝老媽!’蓄滿朝陽的聲音十足的狗腿。靜默的縮在洗手間里發愣,葛文潼猶豫著。人家母子倆在話家常,她該不該不識趣的就突然探身出去?
垂著手站在那兒,她還拿不定主意,洗手間半掩的門就被人強力的推開,有個人影閃進來。
「咦?」
「啊!」
沒料到洗手間里有人,韓清微嚇了一跳,揪著polo衫的手卡在半空,沒被衣服遮蓋的黑眸瞪得老大,好奇又詫異的鎖在她驀然僵凝蒼白的年輕臉龐。
「你是誰?」
「我•’
「說呀,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洗手間里I」
「我……」暗暗地連吞了好幾口口水,葛文潼被那股突然襲進來的強悍氣勢給懾住了,說不出半個字來。
「說啊!」迫害者渾然不察自己的氣焰過盛,猶自光果著身軀逼近被害者。
「我…••哦……是……」被這陣仗駭著,葛文潼更是話都說不清楚,一心只想快快逃竄。
但,她的運道挺背的。
同樣也被嚇了一跳的她一見門突然間被推開,下意識的便已經抬腳往後一退,驚訝的眼才盯見一道身影閃進洗手間,就驀地瞧到了那朝自己逼近的人已顯露出一大截的年輕身軀,然後又是緩緩的逼進……倏然憋氣,她又不假思索的再退一步,冷不防的被橫在腿際的馬桶給絆了一下,瘦削的身子順勢斜倒在馬桶後側。
「天哪,你還好吧?」聲一揚,韓清大步跨向她,急呼呼的想將她扯起來「有沒有受傷?
「沒,沒有。’」瞥見那只朝自己伸來的手,她想也不想的便扭身一閃。
「是嗎?」望著自己撲了個空的手,韓清有那麼十秒的不悅。
吧麼呀她,躲個什麼勁哪?他不過是想幫她罷了,她有必要露出那副他是大野狼的驚駭模樣嗎?
「謝……謝謝。’
「不客氣」他講得有些咬牙切齒。
「怎麼啦‘!誰在拆房子啊,劈里啪啦的?’」在廚房听到洗手間傳來物體落地的聲響,呂秀瑗聞聲趕上前,手里拿著一瓶易開罐的舒跑。‘出了什麼事?阿清你嚷什麼嚷……喝,小潼,你怎麼坐在地上呀,也不嫌髒!」
「呃我……不小心絆了一下’」她小聲的說……
的確是她自己不小心,可不是他故意害她的。心里安慰著自己,忍不住地,韓清又朝她微俯的後腦勺瞪去。真是的,他長得很凶神惡煞嗎?有必要一瞧到他伸出手就避之惟恐不及呀。
「地板有點濕,還不快點起來。」呂秀瑗俄瞪了眼杵在一旁的兒子。「阿清,你就不會將她扶起來嗎’」
「我試過了。」’他嘟噥著。
「不.不必麻煩了。」’見那雙手臂又打算朝自己伸來,葛文潼倏然一驚,忙不迭的自地上爬起。
「阿請你這孩子,唉,老這麼木愣木愣的怎麼行呢?一點也不知道變通,見人家女孩子摔著了也不知道快點將她扶起來,還杵在那兒做什麼?」猶帶不滿的白了滿頭霧水的兒子一眼,呂秀瑗關切的盯著一站起來就一動也不動的葛文潼。「小潼,有沒有哪兒受傷?」
「沒有。」微斂首,葛文潼的聲音依舊是細細的。
她似乎害韓媽媽的兒子遭受不白之冤了。希望,希望他別因此而憎怨她。
「你走幾步路給我看看。」輕擰眉,呂秀援仍不放心。「別扭到腳踝什麼的
「媽!’」老媽一插進來攪和就喳呼一大堆有的沒的,拜托!他到現在都還沒搞清楚這小女生是誰。
「阿清,你那麼大聲干麼?嚇著了人家。她就在旁邊,又不是耳聾了,想嚇人呀他!
「我哪有呀……」」他不滿的回嘴。
嚇著人家?噢,拜托,老媽有沒有搞清楚呀,這是韓家,是他韓清的家耶!貿貿然的就見個陌生的小女生默不吭聲的藏在自家洗手間里,還跟他大眼楮小眼的,老媽竟然還口口聲聲要他別嚇著人家!
啐,有沒有無理呀,也不知道是誰受到的驚嚇比較大哩!
「沒有嗎?那你為什麼一臉憤慨的站在…,••
咦!」突然,呂秀瑗的眼瞪得死大,微挑起右眉,眼神泛笑。「奇怪,你現在是在月兌衣服還是在穿衣服?!」還說沒嚇著人家,瞧瞧,身子快露光了還不自覺呢。
「什麼?」悶悶的往下瞄了一眼,他瞼一塌。忙不迭的將不知何時全擠在頸圈的衣服往下拉,眼角順帶勾了至今沒再開口的小女生一眼。啐!原來自己讓人免費看了半場月兌衣秀,嘖嘖!真是賠大了。但,這女生也真沉得住氣,遇到這般仗勢依舊是不動如山,像是啥事都沒發生過,從頭到屋就只是放著眉眼,雙唇緊抵。除了明顯泛紅的小耳垂泄露軍情外,任誰也看不出她在這一團亂中也受到了影響。
「你呀.什麼時候變成暴露狂了?」
「「反正我出生時早就被你們給看光了,你還覺得稀奇?」眼見小女生的眸中飛快的閃過一抹神采,他一怔,不禁月兌口問道︰「她是誰?」
「唉,兒子,你能不能有禮貌一點?」呂秀瑗的眉峰顰得高高的。
這兒子什麼時候撞壞了腦袋,怎麼笨成這樣?沒看見小潼一副極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的窘迫模樣嗎?嗟,都已經念研究所了,還這麼不會看場合說話!
「咦,她是誰呀?」方自門外踏進來的韓臨適逢其會,好奇的大眼滴溜溜的在三人之間轉呀轉,一語氣里的納悶不輸給自家大哥。
望望這個、瞧瞧那個,再源到葛文潼又竄出頭的不安神情,呂秀瑗眼一翻,暗自嘆起氣來了。
兩個不知道修潤言詞的笨孩子!看吧,三言兩語就將她這兩個小時來所花費的心血給打破了。
真是的,她怎麼會看到這麼愚鈍的毛孩子呀!
「媽?」
「出去。出去,大伙全都給我出去!’眉眼一挑,她將兩個孩子的好奇心暫時逼回。「干麼全部擠在這小小的洗手間里?貪這兒味道香呀!
「嗅。」’擋在走道的韓臨率先旋身向客廳走去。
身材瘦高的韓清跟在呂秀瑗身後,但臨移身,飽含探索的視線不由自主的又往葛文潼臉上瞟去,仍看不清她的神情,卻捕捉到她正極力的咬著自己的下唇,泛白的唇瓣已隱約透出了兩道紅痕。
「不痛呀你!」連考慮都沒有,他伸手扳開她的下頷,不讓她再繼續自虐。「小心待會兒咬破嘴唇。
驀然抬眼,葛文潼驚愕的望著那雙不表贊同的犀利黑眸。
「你……」她有些緊張了——,、二
「怎麼,你真的不覺得痛?」帥氣的眉頭微揚,他又突然的松開執住她下頷的手。「還是嫌我捏得太重了?」
「不會。
「會痛就要說噢,我不是故意要捏那麼用力的。」他咧開唇,綻出一朵年輕富含朝氣的爽笑。
「阿清,你還在里頭蘑菇什麼?」
「就來了啦!」略擰眉,見那雙圓睜的眼眸水汪汪的,他嘖了嘖舌。「我習慣了邊走邊月兌上衣,嚇著你了吧?」這小女生雖然給人感覺陰沉沉的,但,那雙眼楮相當的清澄溫順。
「不。」幾近無聲,她微搖著頭。
「阿清——」呂秀瑗的聲音里有著警告了。
愚鈍的兒子最好別是一時興趣,窩在里頭拿小潼當由老鼠般的做著心理實驗,若真如此,他最好是皮繃緊一點。
「來了。」他朝葛文潼使了個眼色。「你要一塊兒出來嗎」不想這麼雞婆的,但,不拉她出來的話,她像是預備在洗手間就這麼窩下來了。
「我…」
梆文潼還猶豫著,久候不到兒子的呂秀瑗捺不住性子的又走了回來,先惡狠狠的瞪了神情依然悠哉的韓清一眼,再溫柔的望著葛文潼。
「呃,小潼,你幫韓媽媽到廚房拿些檸檬水出來好嗎?就是我們先前才擠好擱在冰庫的那瓶。」眼眸微溜,她又下了另一道指示。「噢,順便替我在鍋子里再加些水,免得鍋子燒焦了,謝謝你了。
「嗯。」輕點點頭,葛文潼依言走向不怎麼熟悉的廚房。
心知肚明,韓媽媽會支開她一定是因為忘了事先招呼自己的兒女家里即將有個外來客,這會兒才要開始進行說服工作。
萬一他們都不歡迎她的話••…胸口一陣緊繃,走向廚房,葛文潼的腳步逐漸沉凝起來。
幸好,她的行李都還擱在樓上的房間里,還沒打開來,若真要走,也不需耽擱太多時間。
「她是誰呀?」向來性急的韓清率先發難。
呂秀瑗向他們便了個眼色,教他們聰明的話就別揚聲嚷嚷,要嚷,也得等到了安全地點再說呀,例如……客廳。
「媽——」韓清又捺不住好奇心了。
「她就是小潼呀,你們忘了?
「啊?
「忘了什麼?
在短短的幾秒內,兒女的反應雖然不算一致,但皆指明了兩件事。
一、他們不知道小潼是何方神聖。
二、他們也不知道小潼為何出現在家里。
「不會吧?你們都忘了這個學期她會搬進家里來住蚌……」解釋的話愈說愈慢愈小聲,瞧瞧這個、望望那個,向來迷糊的呂秀瑗猛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沒有跟你們說過?」
「沒有!」兩兄妹不約而同的搖起頭來。
「嗅,老天爺。」自己又在搞什麼飛機呀。
「媽,這句話應該是我們說的才是吧」眼白一翻,韓清不耐煩的打斷母親的自省。‘「她究竟是誰?」
「她是葛文潼。」
「然後呢?」
「從這個新的學期開始,她會住在我們家一段時間……呃,我真的都沒有跟你們提過她的事?」見兒女們不約而同的搖起頭,她嘆了又嘆。「嘖嘖,我怎麼這麼胡涂呀?」
「媽!」連韓臨都開始翻白眼了。
「好好好,別瞪了,我說就是了嘛。」什麼兒一女嘛,敢用這種威脅的語氣叫她!「記不記得住在嘉義的葛媽媽?」不滿歸不滿,可她總算是開始起了頭。「我那個最要好的大學同學。」
「她就是葛媽媽的女兒?」機敏的韓清得一句接一句。
「嗯,她今年高中考到第一志願,得一個人住到台北,人家小丫頭人生地不熟的,你葛伯伯他們在台北又沒什麼親戚,所以我就干脆邀小漳到咱們家來住。’」
「是葛媽媽要求的?」他這句話不是厭惡.而是好奇。
印象中,葛媽媽似乎不是那種喜歡四處攀親帶故的人。
「要她開口?呵,除非天要下紅雨了,她那人最討厭麻煩人家了,哪可能會這麼計劃呀!是你老媽我跟她聯絡時無意間知道了,便主動提起的。瞧著兩個孩子雖然不甚熱中,但接受的程度倒是頗平和,她暖暖松下胸口的氣。「想想,一個年紀那麼輕的小女生孤零零的來到完全陌生的台北,別說你葛媽媽不放心,連我都不怎麼放心哩,好歹住在一塊兒也有個照應。」
「她看起來挺文靜的。」
「小潼是安靜了一些,可是,也怪不得她呀,雖然有兩個弟弟,但年紀跟她差了一大截,叫她找誰碎嘴呀!
「媽,怎麼我們以前都沒見過她?」一直在觀察自廚房傳來細瑣動靜的韓臨總算是開口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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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兒嬌嬌小小的韓臨今年才上國中三年級,但向來就機伶過人。媽媽性子較胡涂,哥哥性子又較急,做事沉穩妥當的爸爸至今還沒出現,八成又被合伙人拖去吃應酬飯,眼看著臨時的圓桌會議這麼不上道的就在客廳開了起來,無計可施之際,她便自動自發的擔任起哨兵的責任。
顫巍巍的行為就生怕一家三口在他人背後嚼舌根的事被主角給逮個正著,那多丟臉哪!
「她要上課,你們也要上課,寒暑假又都還要上輔導班,這一南一北的,湊得到一起才怪哩」’沒附帶說明的是,就算那些年深居簡出的小潼有跟著爸媽北上探訪,家里這兩個野孩子也早就將自個兒的暑期節目安排得滿滿的,還輪得到兩家人達成「聯誼」的機會嗎?
「說的也是。」體貼的韓臨完全接受母親的回答。
她跟哥哥的生活全都在台北,的確是沒什麼時間陪著爸媽南來北往的參與跟老朋友團聚的時刻。
「坦白說,你們反對媽的安排嗎?」
兩兄妹連商量都沒有,一致搖頭以示支持。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們會支持媽媽的決定。’重拾起欣喜的情緒,呂秀瑗捏了捏女兒隻果般的紅臉頰。「去房里將書包放下,差不多可以開飯了,爸爸剛剛掛電話說有飯局,叫我們別等他了。」輕快的腳步越過他們走向廚房。
吁——總算胸口的大石頭可以放下了。
是夜,葛文潼怔然的坐在床沿,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亂想一通,混飩的思潮久久難平。
真的就這麼住進來了?
一切都太過順遂,真的是太過順遂了,以至于她有好半晌的時間都花在不敢置信的怔茫中。
房內的靜寂悄悄的喚回了她的神智,眼波輕輕流轉,首先入眼的是與床鋪並立的梳妝台。
看得出來這張梳妝台並不是全新的,但,保養得相當不錯,明亮的鏡邊是道樓空的牆紅原木,橢圓形的鏡台頂端還雕了株按月裁雲的玫瑰花樣,雖舊,但一看即知價值不菲,而一張同組造型的原木座椅端放在桌前。
是韓媽媽一手布置這間房的嗎?
即使是將房間里的一景一物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敢置信的神采依舊盤踞在她眼底、心中。環視周遭的眸光逐漸移回身煎,定定的望進鏡子里的所有反影;粉藍的牆壁透著莫名的溫暖,藍與米色相間的格子布窗簾被頑皮的夜風拂飄輕卷,隨著風散,一抹怡人的茉莉花香輕幽幽的漾了進來,淺淺婉婉的襲向全身,一點一滴的,將她慣常的冷然性子起了熱和的…激蕩。
老天!眼中所見的這一切,真是為了她所打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