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死了,困得連想將眼皮掀開都沒力氣,李竟癱在椅子上,隨手將牌架子給擱在地上,一手撐著臉頰,一手捏著牌架的邊邊,哈欠連連,渾渾沌沌的她就這麼被周公招走了。
怎能怨她的丟人現眼呢?今兒個一早,天色微明,躺在床上睡不安穩的她就起床了,刷牙、洗臉的動作一件也沒缺,可欲求不滿的瞌睡蟲像是隨身攜帶似的,時時刻刻都在找機會侵襲她微薄的意志力。
本來,她縱使是精神不濟,但憑著一股今日事今日畢的傻勁,加加減減尚可再撐個一下下,誰知道飛機誤點,她一個人,又困又累又孤單,所以,她不甘不願卻又滿心歡喜的屈服在困盹的睡意下。
一闔眼,她就睡得很熟。
熟睡到滿天飛機起起落落的轟、轟、轟的忙碌聲,偌大的廳內廣播聲響吱吱喳喳的直擾進耳膜,大廳里來一批、走一批的輪換了無數顆四下鑽動的腦袋……這些對她來說全都等于無聲。
她就這麼獨善其身的睡著,舒舒服服的補著她的回籠覺,直到一道範圍挺廣大的黑影罩住了她整個人。
可惜,八成將那迎頭籠罩的黑影當作是夜色深沉,她依然沒醒過來。
黑影的探視焦點往她肘下半露的小小木牌瞄了幾秒,鼻孔開始噴起微燙的悶氣,炯利的眸光掠過一絲惱怒,垂首斂目,瞿北皇就這麼定定的瞪著李竟那張睡得像只四蹄動物的排骨臉。
這就是邦曹口中已經聯絡好的接機人?
真有他的!叫這種不負責任的人來接他的機?哼,等回到曼哈頓後,欠人剝皮的邦曹最好能有強而有力的理由來撫平他的憤慨。
「喂!」喚她起床的聲音很不耐煩,極端的不耐煩。
他的聲音不小,雖然隱隱的飄散在廳內,可遺憾的是,沒飄進李竟已經自動停工的耳朵里。
來接機,竟然可以睡得像個死人似的,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呢!去,這種工作態度簡直令人不屑到極點……听听!這瘦巴巴的四蹄動物睡起覺來竟然還會打呼,而且……烏沉沉的眼眸不敢置信的眨了幾下,他沒看走眼吧?那只瘦得刮不出幾兩肉,貼靠著嘴巴的手臂上有……口水?!
瞿北皇更惱了。
「喂!」他強迫自己再試一次。
這回,連擦拭得光光亮亮的昂貴黑頭皮鞋都上場了,力度稍嫌過重的踢了踢李竟花了近兩千元買的小短靴。
腳的支撐點一倒,連帶的卸去了肘下的支撐點,冷不防地,李竟的身軀往前傾去,雖然及時止住了跌勢,但,眼楮仍不死心的緊閉不張。
好困、好困……
「喂!」咬著牙,他強迫自己再度嘀咕出聲。
真想一腳將她給踢到飛機跑道上去,讓來來往往的機輪將她輾斃。
「唔?」似乎有誰在說話?
不甘心的坐直起身,睡眼惺忪且精神渙散地抬頭四望,但,只抬到了平視點,李竟就放棄再往上望去的決心了。有人站在她身前,而且,這人似乎是高得不像話,她坐在椅上平視,都還看不到來人的腰,若再往上看,準會累了她的眼、她的精神,而今天,她不但是缺錢,也缺乏好奇的體力。
反正,若是認錯人的,不理不睬,對方一會兒就會自動走開;如果是存心找上門來的,那,她不如靜觀其變,讓來者先出招……腦海中的定奪方下,頭頂便有道響雷重重劈下。
「你是巨陸集團的?」
李竟耳膜有點麻麻的……伸指挖著耳朵,懶懶的張嘴打了個大哈欠,仍顯僵凝的眼楮眨巴眨巴的,她不自覺地順著響雷揭露的訊息思索。
巨陸集團?面團似的腦細胞慢慢的有了活動。嗯,巨陸集團?這名稱挺耳熟的,好像在哪兒听見過……
巨陸集團?
喝,不是她所服務的公司嗎?!
媽呀,這人該不會是……
愈來愈敏銳的感覺還沒搞清楚響雷的主子是誰之前,李竟卻突然測到了腕間的濕濡,幾乎是同時,唇畔殘留的水漬緩緩淌在頷際,這熟悉的液體?
她倏地挺直腰桿站了起來,前一秒還賴貼在她小腿旁的牌子應聲倒地,「啪塌!」一聲,霎時,李竟尷尬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見人。
她不但在接機時睡著了,而且還睡得不省人事,甚至……流口水!
飛機呢?它為什麼不在這個時候摔幾架下來!
「看來你應該是了。」冷漠又囂張的聲音听來滿是嘲諷。
「唉。」頹喪的縮了縮身子,這會兒,她是真的連臉都懶得抬起來示人。
照這情況看來,她十之八九得回家吃自己了。想到了這是今年自家里逃難出來後的第六份工作,不堪負載的肩膀垂得更低了。
不知道那個土財主的兒子結婚了沒?
「下次,好歹也得找個地方躺下來。」他突然不切題的丟了這麼一句建議。
「啥?」
「難看死了!」
「呵!」他的意思是,她在椅子上睡著了是件丟人現眼的事?無聲的動了動唇,她欲言又止。
還能辯解什麼呢?人家的勸告雖然直接,卻是實話呀,若只是打瞌睡那倒無妨,可是,她竟能睡到口水四溢……
「走吧。」
「走?」都還沒能完全理解他的前兩句忠告呢,他立刻又有了指示,她是能理解這些生意人的急性子,可是,走?上哪兒呀?「你要去哪里?」李竟完全清醒的視線終于移向了堵在她身前的男人。
嘖,好累唷!
隨著逐漸瞟高的視線,她的腦袋也愈仰愈高,脖子承受的壓力也愈來愈重,總算她看到了那略顯方正的下頷、寬厚的嘴巴、大而高挺的鼻子、深而烏黑的怒眸及濃密高聳著的眉毛,天哪!這家伙不但體格壯碩,連五官都似乎比一般人大上許多。
可奇怪了,在飛機上是有誰惹到他不成?臉色那麼臭!
「走呀!」
「你不是才剛下飛機?」她朝著他干聲問道,一張瘦巴巴的骨感臉蛋上寫滿了不解的憂慮。
難不成他是憋急了,想上廁所,所以才會將臉皮繃得那麼緊?
听著她的疑惑,瞿北皇的臉部表情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可雄偉闊挺的肩頭明顯的往下垂了幾分。
他在氣惱、在火大,如果巨陸集團的人都像她一樣天才、一樣遲鈍、愚蠢的話,他該重新考慮即將簽約的合作計劃才是。
「唔……」她猶豫著,正想重新來一次規規矩矩的見面程序,誰知道他又有了新的動靜。
瞟了眼腕間的表,隨意瞥了意欲發言的她一眼,瞿北皇輕松的拎起簡單的行囊,率先走向大門,根本懶得搭理先是一愣,然後立即邁開一雙竹竿短腿在後頭跟得很辛苦的李竟。
「先生,你要去哪里?」她還沒問到他尊姓大名呢!「等一等。」
懊死的老巫婆只知道享受陷害成功的喜悅,卻壓根就忘了;或許是心存不良的蓄意忘了提供她來訪客戶的任何資料。
而她也真的笨死了,活該被人陷害,因為,再怎麼白痴的小小菜鳥職員也該知道,既然慘遭陷害,既然認了命,多少將客戶資料撈一些進腦子里才是智舉,可她偏偏連一點職場的危機意識都沒有!
聞言,瞿北皇兀自朝前方大眼瞪小眼兼翻著白眼,他沒有停下腳,卻突然良心發現的慢下了疾走的速度。
「先生?」
「房間訂了沒?」他問得很突然。
「呃?」眼巴巴的跟在人家後頭走著,李竟比他更疑惑。
什麼房間?!
挫敗的大嘆一聲,瞿北皇倏然伸指,很忍耐的撫順著抽痛的太陽穴。
「飯店、房間、我的落腳處,這樣你總該听明白了吧?」才離開台灣幾年,況且,去年他還回來待了一段時間,國語應該沒有離譜到荒腔走板才是吧?
「呃,房間?」她的聲音是個疑問句,打量的眼神不敢置信的朝他強健有力的身軀上上下下掃了又掃。
罷下飛機就想……咳咳!
真難以置信,雖然他無法被歸類為帥哥之流的,可好歹也是人模人樣,加上多金,這種男人還需要猴急的花錢找女人?嘖嘖,這世界什麼時候變成這種樣子了?
「對,房間。」這女人是鸚鵡呀?努力的撇開腦子里那股不祥的預感,他俯瞪著她的眼神閃著凶光,「你幫我訂好沒?」若不是她看起來還算正常,雖然應對遲鈍,口齒卻還清晰……可是,這就是邦曹口中絕對會將他的行程安排妥當,保證讓他服服帖帖的接機人?
現在想想,十之八九又被邦曹那家伙擺了一道,難怪臨上飛機時,他的眼中閃著幸災樂禍的神色。
你會遇到一個熱情洋溢的接機人……這是邦曹叮嚀他的最後一個附注。
死邦曹,他的死期近了!
「究竟怎樣?」
「啥?」她還掙扎在不敢置信的疑惑中。
「我累了,想快點到飯店休息。」而且,想盡速的擺月兌這個天才女人的「接待」。
噢,原來你真的只是想要休息……」可是,房間?嘖,這關她什麼事?「應該訂好了吧!」她不太確定。
老巫婆真的什麼都沒有提,只交代她來接機,然後將他們安頓在飯店里;問題是她的經驗沒有老道會記得征詢這一點,而好像也沒人跟她說過,究竟要安排他們住在哪家飯店……赫!
他們!
猛抽了口氣,她停住腳,誠惶誠恐的伸長手,眼明手快的扯了扯他提著行囊仍顯矯健的粗臂。
「干麼?」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呢?」李竟現在才知道哪兒不對勁,原來是人數錯了。
他「們」人呢?!
「還有誰?」瞿北皇幾乎是咬著牙問道。
煩死人了,她到底有完沒完呀!
「不是說有個‘們’嗎?」揣著希望的眼神不住的往出境門口的方向張望。
記得老巫婆順口提到他們、他們的,既然是「他們」,不就代表了是復數?可為什麼只有這長腿粗漢一個人找上了她而已呢?
腦筋還沒兜完這個難解的疑問,驚駭地倒抽了口氣,李竟想也不想地拔腿就往回跑。
慘了,還沒接足人數,她竟然就將他們其中一個搞丟了!
「喂!」她的舉動讓他愣住了。
「請你在這兒等一等。」她輕喊著,緊張兮兮的視線淨落在大廳里來來去去的陌生客臉上。
情急之下,李竟壓根就忘了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一點,若來人是復數,那也應該帶著這壯漢去指認那位走失的同伴方為上上之策,此刻,她滿腦子就只有亡羊補牢的圍捕行動。
「你要上哪兒?」
「回出境室那兒去找你的同伙呀!」微咬下唇,她忍不住咳聲嘆氣了。
老天爺,她竟然搞丟了那個復數,這下子,別說是妄想升官發財,恐怕連這個還燙手的新飯碗她都鐵定捧不住了。見她跑得急、神情倉皇,想也不想地,瞿北皇幾個大步疾追,長手迅速的攫住她的肩頭用力往後一帶,不待她回跌進懷里,他便敏捷的用另一只拎著公事包的手止住了她往後仰躺的身子。
一拉一扯,動作精準得仿佛他常這麼練習似的。
「什麼同伙?」去,說得好像他是混黑社會的壞份子。
「就是你的朋友、同事什麼的呀!」身子被箝制在他人手中,她認命的停下蓄勁待發的沖勢,瞟見他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她重重嘆著氣,「董小姐說你們要來。」她特別強調那個「們」。
「這次就只有我一個人過來。」
「沒有‘們’?」
「對。」瞿北皇又翻了翻白眼,忽地,他放開她,徑自揉著酸疲的眼楮,自下飛機後,他一而再的直翻著白眼,眼珠子都快打結了。見她點點頭,露出了悟的釋懷,他重新拾起原先的問題,「房間你究竟訂好了沒?」
第一次,他覺得這情景有夠荒謬的。
「房間?」
「噢,拜托,別又來了,他今天的耐心已經是超乎尋常了,她還鍥而不舍地一再挑戰他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耐性?
「是的,我住的房間。」他言之鑿鑿,簡直是咬牙切齒的噴出字字句句,「就是那種得先預訂下來,有門、有床、有窗戶,可以方便找闔眼、休息、喘大氣的小小空間,記起來了沒?」
這個人……他干麼那麼生氣呀?她偷睨了他一眼,心中不解,卻死也不敢問出。
「呃,應該訂好了吧?」她的話里沒有半點教人信服的威嚴。
應該?!
就是這個詞兒,他發誓,他不是白痴,絕不會瞎到看不出她說話時的表情跟語氣在在都指出了一項事實——
「你不確定?!」瞿北皇的手在發燙,心在發癢,人在怒氣勃發的邊緣。
瞧著他齜牙咧嘴的凶樣,李竟很小心的搖了搖頭,不待他飆出火氣,忙不迭地附加說明。
「老巫……呃,董小姐應該已經幫你訂好房間了。」待會兒,撥個電話找人問問看不就得了?
「最好是這樣。」瞧見她的膽小如鼠,他長吐口氣,暫時先鳴金收兵。
欺壓弱小的心態他並非沒有,但此時此刻,他已經沒勁兒去理會這天才女人的無能與愚蠢。
雖然心里這麼盤算,但他不自覺地猛挫著一口鋼牙,眉頭壓得低沉嚇人,犀銳的凶惡眼神仍持續擊殺著那滿臉無辜的小白痴,他心神徘徊在該不該干脆撇下她,自個兒上台北的主意里。去!這是什麼跟什麼嘛,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被邦曹軟硬兼施的手法給唬弄到台灣來的。
「應該……是這樣才是……咳咳。」她突然嗆了氣,咳得肺都抽筋了。
完了,這下子真的完了,忘了今天是星期六放假,她要找誰問問看哪?
「又有事?」瞿北皇的利眼覷見了些許教人不悅的端倪。
「沒、沒沒沒,什麼事情都沒!」她苦笑著,心在灑淚。
這下子真是求助無門了。
「既然這樣,那走吧。」少問少氣,短短的十幾分鐘,多少已經拿捏得出這天才女人的智商範圍。而他已經不想再多生枝節了,只希望今天晚上有落腳的地方,那就萬事OK。
他最憎恨睡得不舒服了。
「啥?」直覺地,她又發出疑問的眼神。
老是走來走去,這位大爺究竟是想走到哪兒去?李竟不敢問,因為他又用那種怪里怪氣的揍人眼神瞪著她了。
瞿北皇提著行囊的雙掌緊緊捏著可憐的把手,疾速地,他強迫自己吐出胸口那團重重長長的悶氣。
「你的車呢?」
「車?」
牙齒磨來磨去、牙齒磨來磨去、牙齒磨來磨去……未幾,瞿北皇的一口大鋼牙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
當初台灣的經濟奇跡是如何創造的,大伙有目共睹,可如今,眼看就要敗在這一代年輕人的手上了;如果時下的台灣年輕人都像她這般天才的話。
偏教人氣惱的是,她那張微詫的白皙臉蛋又是這麼該死的閃爍著無辜的忐忑不安。
「就是那種有輪子,可以讓我們坐在上面,直達目的地的交通工具,懂了嗎?」像在教導小學生似的,他橫眉豎目卻也字字清晰,「如果你完全融會貫通,那我們可以離開這兒了吧?」
「呵,當然、當然,對不起,我一下子沒意會到你的話。」人都接到了,不走干嘛?難不成要在這里打地鋪?「走吧。」她討好笑著。
這次,李竟聰明的率先走在前頭,不想讓他又有藉口朝她擦槍走火。
可遺憾的是,他的一大步就抵了她好幾十步。
「你的車就停在門口?」輕輕松松的越過映在眼中像是蹣跚踱步的小蚌兒,瞿北皇重新搶回了他的領先地位。
「嗯。」漫不經心應著,李竟氣餒的望著他高壯的背影,下意識里,半怨半恨的踩著他隱約移動在地磚上的影子。
「你的車?哼,自以為是的家伙,我有說過我是開車來的嗎?況且,就算開車子來,不停在門口,難不成是停在出入境的大廳里?」
嗟!
瞿北皇將她含在唇畔的咕噥听進耳,懶得跟她唇槍舌戰,卻走得更快了。一前一後的兩雙腳停駐在機場的邊門。「哪一輛?」已經晃到這兒了,她也該有動作了吧?
例如,閉嘴、斂目、屏氣凝神且乖乖的快步走去將車子開過來?
「喏。」李竟悠哉游哉的往他身旁一杵,縴縴玉手朝側邊一指,「就在那兒呀!」好幾輛台汽客運停在那兒,他那麼一雙大眼楮,不會還看不到車在哪里吧?
「什麼?」他暴吼。
冷不防的被嚇了一跳,她連吞了幾口口水。
「車在那里呀……」好恐怖,這家伙若卯起勁來發脾氣,周遭的人絕對非死即傷。
不敢置信的瞪著那一排排正等著上車的旅客,倏然凝氣,瞿北皇猛旋過身,聲勢迫人的立她眼前。
「你的車呢?」再怎麼樣,他也不相信巨陸集團會落魄到這副窮困潦倒的地步。
有些不悅的睇著他,李竟噘著唇,心有不服。
「什麼車?」
「汽車,有著四個輪胎的那種交通工具!」瞿北皇血脈僨張,脖子旁邊的青筋浮起,他氣得差點沒將血管給爆了。「我知道什麼是汽車,可是我只有摩托車,你總不能叫我騎著兩輪車過來接你吧!」看他那副不敢置信及驚駭莫名的嘴臉,似乎搭公車會讓他多沒面子似的,她不以為然的擰緊了眉。
不是她突然間惡向膽中生,而是,依此大爺完全稱得上是吹毛求疵的行徑研判,她這新飯碗十之八九準是砸定了,既然如此,那也不必擺出太客氣的臉色給他看,沒馬上掉頭走人,將他丟棄在機場大廳已經算她夠有良心的了!
大手一爬,瞿北皇本來梳得整齊的濃密黑發瞬間被指痕劈亂,破天荒的任它松散開來,他咬牙低問。
「你是怎麼來的?」話一月兌口,他幾乎立即知曉了答案,可是……去他媽的,這天才女人不會是妄想要他擠公車回台北吧?
不是他看不起公車族,可是他向來極厭惡浪費時間在走走停停的公車上。
幾百年不曾搭過公車,他甚至差一點都忘了世上還有公車這玩意兒!
丙不其然——
「搭公車呀。」要不,她還能怎麼來?一大早慢跑過來?想到今天早上被迫失去的睡眠時間及珍貴的鈔票,她的心就陣陣抽痛。真是得不償失呀!若知道飯碗是怎麼也捧不住了,又何必這麼凌虐自己可憐的自尊與小而薄、輕而巧的荷包呢!
這機場來回的車票錢,她還可以撐個好幾餐耶!
重哼一聲,他連磨牙也懶了,騰出一手,他不由分說的攫緊她的手臂往另一頭走,「你又要去哪里?」他的步伐太大了,李竟還得半走半跑才能勉強跟上。
「坐車。」
「車子就在這……」
「我們搭計程車!」
噗滋滾熱的火氣伴隨著他鏗鏘有力的話漾在耳畔,震麻了耳膜,也敲醒了她的記性。
輕呼一聲,她邊踉蹌著邊拿白眼斜睨他,「我們不能搭計程車!」他瘋了不成?她才不搭計程車呢!
雄偉的大山應聲停住,連帶地,李竟略顯踉蹌的走勢也給硬生生的擋住了,她幾乎是整個前身給嵌進了他崩得硬挺的後背。
「你說什麼?」
「很痛耶,你干麼忽然停了下來,一點警訊都沒……」瞿北皇耐性告罄,完全失去了听她喊冤的耐性,凶神惡煞的眼中射發出強勁的核彈氣息。
「請你說說看,為什麼我們不能搭計程車?」如果她再說出什麼荒天下之大謬的瘋話來,不管殺人會被判什麼刑,他也絕對要宰——了——她!
走這一趟,他心里已經夠郁卒了,再加上竟然踫上了這種會將人活生生氣到死的女人,郁卒感更攀升三級不止。
可李竟被他這麼一吼一瞪,霎時失去了以往的機智。真下流,這個人的眼楮不但在罵三字經,而且也在將她砍成片片。她很篤定這一點。
「說呀,我還在等你的高論!」惡狠狠的濃眉一挑,他完全不因暴戾的心思外泄而浮起任何的愧疚。
「因為……」要她怎麼說嘛。
因為還沒領到薪水,所以她的荷包已經扁到快變隱形的了。
這是事實,可偏這事實丟臉至極,要她怎麼理直氣壯的將高論吼出來呢?
「因為?」他卻全然不放過的加勁催促著,「說呀,既然你斷然拒絕搭計程車,起碼也給我一個理由呀!」
「你真的要听?」她還有些猶豫。
他的臉更臭,戾光閃閃的直射著她的小心、小膽。
「要我舉手發誓?」
「唔,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樣會比較安我的……」瞧見他倏地殺氣四溢,她機警的閉上嘴,吞著口水,一抹哀傷自憐不知不覺地浮上了她為難的半掩眸中,「因為,我身上的錢不夠我們坐計程車回去。」她小聲說道。
既然心存著絕對會有人溫馨接送,想來,他身上應該不會已經預換好一疊新台幣才是。自小所受的良好教養讓她沒臉開口叫他到廳側的櫃台用身上的美金換些新台幣花用,只好冀望著自己身上殘余的這幾百塊錢可堪應付到台北的計程車費了。
「你什麼?」瞿北皇第一次懷疑自己的听力有了問題。
嘖,他的耳朵是真背呢,還是故意裝听不懂?「我說呀,我身上的錢不夠我們坐計程車回台北。」她的聲音上揚了一度。
雖然尚不清楚坐計程車回台北需要花多少錢,但絕絕對對比兩個人的公路局票價還高。耗盡所有,只為了心存善念的將他也一並運回台北,這種善事她做不來。因為荷包里的錢真的是不多了,而她屋子里的泡面也所剩無幾,不省點零用錢,往後的日子她就淒慘落魄了。
「你身上沒錢?」氣到極點,他反倒一臉平靜。
這天才女人真行!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人能將他氣成這樣。
「呃,不能說沒錢,」她只是沒錢,又不是沒腦子,怎會嗅不出風雨前的寧靜呢?「只是,如果坐計程車、付了車費後,我就沒錢吃飯了。」他看起來想听實話,既然如此,就說給他實話听。
計程車費不能刷卡,而若真坐了,形同存心白坐霸王車,這位看來頗有富貴相的大爺或許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她完全清楚。
她還不想品償被人逮進警察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