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陳信和忍著淚,不敢哭出聲。
想他堂堂定律企業的少東,待處理的正事一堆,雜事更多,但他竟然拋開一切,可憐兮兮的落難在富麗堂皇的甄家,命捏在這個婦人手中,任她宰、任她割、任她刮……痧!
簡侮姝好像听到哽咽聲,她猶豫半秒,「陳先生,你還好吧?」
不好,他快斷成好幾截啦!
「陳先生?」•
「唔。」
听見他若有似無的應腔,她放下了心。
「再忍一下就行了。」一開始刮痧,她絕不手軟。「中了暑,就得用力在脖子上那條經脈刮,你體內的氣息調順了,就會比較舒服。」她邊說邊做,煞有其事。
「喏,你覺得怎樣呀?」
痛死了!
「陳先生?」
閉嘴,停手!
「陳先生?」她特意放輕動作。「怎麼,真那麼痛呀?」
廢話嘛!
「有……是有一點點的……痛!」男性自尊逼他說得謹慎小心,生怕一個沒控制好,嗚咽就進出口了。
怎麼那麼倒楣呀?都還沒踫到她女兒,就慘遭修理。
「痛是當然會痛啦,所以,才叫你忍一忍嘛。」停手不是因為療程結束,而是因為她覺得潤滑度不夠了,再抹上一層冷霜,不顧白老鼠倒抽了口氣的哀號,她再接再厲,「如果我老公在家就好了,他的力道又足又夠,三兩下就可以弄得你很舒服……」
啊,這樣還叫力道不足;︰他的皮都快被她刮乾抹淨啦!
他真的要哭出來了。
「真的很痛嗎?」
換他來刮,她來受,該死的她就知道究竟有多痛了!他心里犯嘀咕,可還是佯裝勇敢。「對……對啦,是很痛。」
簡梅妹為難了。「這樣呀,可是又不能做到一半就停手……那,我們邊刮邊聊天好了。」她最喜歡找人聊天打發時間了。
可是,陳信和不想聊天,只想哀求她住手。
嗚……原以為衰尾姬不在家、衰尾裘出國了,翩翩到訪的他鐵定能得到美麗璦的全神專注,青天霹靂的是她也不在家,而她媽媽的說法是學校臨時調了課,在簡伯母盛情難卻的挽留下,害他肥豐入虎口,掙月兌無力。
趁他想得恍惚,簡梅妹又動手了。
「喝,哎呀!」忍不住了,他低號,「簡伯母,你輕點啦。」
「對不起,剛剛手滑了一下。」
什麼叫手滑了一下?媽啦,她一定是趁他不備時︰心狠手辣地使盡力氣刮下他的一塊皮。
「快好了啦。」柔聲安撫,她不安的睨了眼壁鐘。「小璦應該再一會兒就回來了。」
忍著氣,受著苦,陳信和的心情聞言好多了。
當心上人進了門,見他竟然犧牲到這種地步,鐵定會感動到不行,說不定……嘿嘿嘿,美女輕攬入懷的美夢就即將成真嘍。
這一點點苦,哇,算不了什麼!
「哎唷!」
「你別亂動啦,扭什麼扭?我刮的是脖子,又不是,你干麼呀?」
不扭行嗎?他想得太入神,脖子那塊皮肉被押在她手里,而胯下那塊肉,活蹦亂跳地……嘖,一陣痛讓他四海神游的魂兒全牽回來了,雙手緊握成拳,眼眶的淚水又開始閃動。
痛,好痛,真的好痛,痛死人了!「嗚……」
「好了好了,你別抽氣了,我刮痧的技術一流,你放心啦。」
放心?他才放不下心哩。就是因為消息有誤,此刻他才會落入她的手中,到底是誰說美麗璦今天會在家的?只要能逃過這一劫,他絕對會沖去將那人斬立決!
「噢喔!」
簡梅妹突然發出的輕喘令他腦門一麻。
「怎麼了?」他窒著氣問。「簡伯母?」
「呃……」簡梅妹隨即呵呵苦笑起來。
兩人都不敢戳破事實,就在彼此心里琢磨著鴕鳥該誰當時,甄璇姬悠然自外頭回返。
听見腳步聲,陳信和性急的扭頭望去,一見到她,他心里一陣抽搐。
老天爺呀,竟然是衰尾姬回來了,怎麼,嫌他不夠倒楣嗎?
「嗨,媽;咦,陳信和,你怎麼在我家呀?小璦不是有事嗎?」好奇他們干麼一個趴在長椅上、一個坐在椅畔,她快步走近,瞧清楚陳信和的樣子後,她忍不住倒抽口氣。「我的媽呀!」
這一喊,震破了兩只鴕鳥的茫障。
「究竟是怎樣了?」不敢問,但陳信和不讓自己退縮。
身體是他的,肉是他的,要說沒感覺是騙人的,這會兒,他的脖子痛得像要斷了似,熱熱辣辣的痛楚直透進他的四肢百骸。
「媽,你太用力了啦,又不是揉面團,這麼使勁做啥?」
面團?!陳信和突然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要听答案了。
「會嗎?」傻瞪著血淋淋的事實,簡梅妹畏畏縮縮地乾笑。「我听他吱吱的直抽氣,還特意放柔勁道呢……」
「放柔?天哪,你看看他,皮都被你刮破了,還流了一脖子的血,這還叫放柔?」甄璇姬翻了翻白眼。「拜托,若你使上全力,他不是被你刮得骨頭都沒了?媽,這樣做不對的啦,要我說,乾脆拿刀子來刮,他還死得痛快一點,這叫凌遲,知道嗎?」
陳信和听得頭皮發麻,全身發冷,連申吟都發不出來。
皮,破了?血,流了一脖子?
難怪他覺得脖子直泛寒氣,濕濕涼涼的,還以為是簡伯母替他擦的冷霜散開了,原來是……听听衰尾姬怎麼說的,再刮下去,他豈不真的被簡伯母凌遲至死?
甄家母女完全無視於陳信和僵直的背脊,更遑論會察覺他心底的嗚呼哀哉,兩雙閃亮的眸正審視著他那塊可憐的脖子肉。
「哇塞,媽,你真是寶刀未老,瞧瞧這皮肉全都被刮成一小堆了,嘖嘖,佩眼,佩服,媽,我覺得你該到豬肉攤去賣技術,他們根本就用下著絞肉機了嘛……一立時,陳信和昏了過去!
溫柔婉約的甄璦剛下課回來,發現客廳里暈死的陳信和嚇了一跳。「他怎麼會在這里?」
這陳小開也不知是看上她哪一點,自己都喬裝成這副俗樣,還能招蜂引蝶,她除了苦笑外實在不知說什麼好。
簡梅妹低嘆,「沒辦法,人家登門拜訪,趕也趕不走,除了動手,我還能怎辦?」
甄璇姬放下手上的雜志,冷冷地說︰「說不定,他會告你傷害哩。
簡梅殊撇撇嘴,「我哪知道他成天油腔滑調,皮卻這麼薄,嘖嘖,一個大男人這麼細皮女敕肉的,怎麼顧老婆呀?小璦,你的眼楮可要睜大點,挑老公就得學你娘我,要挑個像你爸那樣真材實料的好漢才行哪!,也下用挑了啦!我都忘了你有範遙了。」
「噢。」
「算命的說過,你們姊妹除非遇上個福大命大的男人,否則很容易就變成孤單老人。要不,就別嫁了,讓爸媽養你們一輩子,甄家不缺你們這一碗飯啦。」她三不五時的便會嘮叨這麼一句。
誰會鼓吹子女當單身貴族呀?但簡梅妹也是不得已的,若女兒們注定得不到幸福,至少,親情這方面絕對不余匱乏。
「放心啦,媽,我對寡婦的角色也沒啥興趣。」甄璇姬訕訕的說。
「只是,我們會有這種好運氣遇到一個福大命大的男人嗎?」甄璦有些黯然。
「會有、會有的啦。」拍拍女兒的手,簡梅妹變得樂觀。
「有什麼?」
听到這新加入的聲音,二雙神似的眸子不約而同的投向大門,有些訝異。
「爸!」
「咦?老公!」簡梅妹睜大眼。「今天怎麼那麼早?我都還沒開始準備晚餐呢,」現在還是下午茶時間;
「不吃了,我回來拿護照的。」甄信郵行色有些匆忙。「馬上就得走了。」
簡梅姝快步踱向他,「護照?!你要上哪兒?怎麼昨天沒說呢?」
「裘裘剛剛聯絡我,說她出了點事。」
出事?
听進他緊繃聲音中的憂沖,三個女眷紛紛聚過來,瞟見她們張口欲言的動作,甄信郵搶先舉手,制住她們的發問。
「我只知道她涉入一樁凶殺命案,她嚇壞了,也說得不清不楚,我答應她會立刻趕過去。」像是安慰自己,他低喃著,「應該不打緊才是。」
女兒楣慣了,什麼陣仗沒見過呀,在他們還沒趕到的這一兩天,她應該可以應付得來才是……
「我的天哪,這事情可大條了。」當下,簡梅妹也不拖泥帶水,直接沖回房去收拾幾件換洗衣物兼翻出護照︰她的、老公的,夫妻倆要同進同出。
「爸,我也想……」
「你不準。」他伸指示意甄璦惦惦。「乖乖待在家里,你去了也不濟事。」
「好吧,你說了算。」悶悶的吞回抗議,她坐回沙發裝可憐。
爸沒說錯,又不是去玩,她跟上跟下的只是累贅,再怎麼想當跟屁蟲,金王不允,她有志難伸。
解決完小女兒,回首,見大女兒也沒留下來浪費時間,跟著老婆的腳步沖回房間,他訝喊,「璇姬,你干麼?」
「我也要去。」
「什麼?」他嗓門稍稍提高。「你過兩天不是要去巴黎嗎?」
「自己的妹妹出了這麼大的事,巴黎晚點再去死不了人的。」
「現在死的是別人。」甄璦插進話來。她嘟起嘴,要是大姊也跟去了,那不就留她一個人跟佣人們看家,她才不要。
「你惦惦啦!」甄璇璣敲了小妹的頭一下。「爸,你就讓我跟去嘛,公司方面我會再跟他們說的。』
甄信郵沉吟了一會,利眸直盯著她,「你該不會也給我捅下什麼樓子了吧?」
「哪……哪有!」喝,她差點嗆苦了氣,老爸怎麼那麼精,她跟著去美國的確是別有用心,巴黎的工作沒那麼快展開,她怕自己到那兒後會忍不住胡思亂想,其至軟弱下來回頭找他……「你就讓人家跟,人多也好有個照應嘛!」她哂笑。
「你不說清楚我不讓你跟。」他的女兒一個比一個麻煩,他才不想多事地把麻煩帶在身邊。
好,你要理由是下是?那我就給你一個。眼楮骨碌碌地轉了轉,她狀似無限委屈地開始編故事。
「有個模特兒囂張得很,我氣不過,就駁了幾句回去,結果……」她聳聳肩,作出一個不忍卒睹的表情。「你們也知道我這張嘴嘛!反正,鬧出了點麻煩事,而我們那頭兒也孬,惱羞成怒地便將罪全怪在我頭上。」
「你說了人家什麼?」他幾乎不太敢問了。
「哪有什麼,我只是叫他待人別太缺德,免得有一天會報應纏身,還得破財消災」
「然後?」他等著,知道絕對還有下文。
丙然。
「是他自己犯賤,有了老婆還在外頭搞七捻三,也不怕得病。」紅唇一撇,她續道︰「既然頭兒的老婆跳到我面前不恥下問,我當然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嘍!」
甄信郵听得啞口無言,算了,她要跟就跟吧!再听下去,他頭會痛死。
眼角不經意地一瞥,他看到沙發上的陳信和,一副慘狀。他駭了一跳,「他是怎麼回事?」
甄璦乖巧地回道︰「媽咪的杰作,受虐的詳細過程我也不清楚。」
甄信郵頭更痛了,「還不打電話叫救護車!」
就這樣,十分鐘後,四人出了甄家大門,只不過其中三人是坐上計程車直赴機場,而剩下的那名可憐蟲則搭上喔咿喔咿的白車,接受白衣天使們的照料。
棒日,陳信和脖子上纏了一層紗布,又恨又懼卻又心滿意足的跟幾個朋友坐在私人俱樂部里暍下午茶,將被凌遲的經過活靈活現的闡述。
對他的埋怨,黃友甫嗤之以鼻。
「少在那里喊衰,你們家不正好因禍得福?」
「什麼意思?」
這麼一來,甄先生一定會阿莎力地將甄沃物產在新加坡的代理權簽給你們,對吧?」他說得含酸帶護。
甄沃集團的版圖有多廣呀!誰不哈著能跟它攀親帶故,一旦簽上約,簡直就是等著看鈔票源源不斷涌進自己的口袋,陳信和他不過是少了一塊皮肉,就這麼將數千萬的生意兜到手,怎不教人稱羨?
澳天,機會若換到他手上,就算要斷他幾根肋骨,他也願意。
同桌的人也紛紛夾槍帶棒的酸了陳信和幾句。
陳信和笑得更是得意揚揚。
而台北的社交圈里,甄氏一族的衰尾事跡又多了個活生生、血淋淋的證明。
甄裘茫茫然地呆坐著。
哭,她哭過了,但只是越哭越頹喪,紅著眼,她難過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回想起在泳池畔的那聲驚叫,她好像招來全世界的注目。
眾人問著、看著、打量著,全都舍下得離開她似的繞苦她轉,然後警察來了,他們並沒將她逮進警察局,只是客氣卻尖銳的問了她一堆問題,她同樣的話說了好幾遍,但好像沒人相信她,那一雙雙明里、暗地投向她的視線,都教她想放聲尖叫。
仿佛,她已被定了罪,她就是凶手!
「我不是呀!」她哭喪著臉地低喃。
但不是她,還有誰有動機?
李加林剛到紐約,不可能樹敵,而別墅的佣人都親耳听到、親眼看見當天晚上他們吵得很凶,這些證據都指向她涉嫌重大。
她幾乎可以猜出那些窺視她的人腦子里是怎麼想的,這件案子還用查嗎?這女人有動機,凶手就在眾人眼前啦!
嗚……她才不可能是凶手,她也差一點被滅口耶!
「爸,你們快點來呀!」她好孤單,真的。
打老遠,嚴沈昊就見甄裘一個人坐在側廳的階梯底層,弓身抱膝地嘴里不知喃喃自語些什麼,還不時揉著眼,像被人踹了好幾腳的小狽,縮在角落抽抽噎噎的。
「這些天也真夠她受的了。」跟在他身後的杜伊很同情她。「跟個死人泡在池子里,不嚇死也去掉半條命;又被警察連續訊問,弄得心疲。」
他不發二曰,莫名的不忍在心底泛開。
「你去哄哄她?」早瞧出端倪的杜伊試探著。
挑眉,他丟了個白眼給他,多事。
「我去的話,她絕對只會在我安慰了幾句後便撲在我懷里哭,你去的話……」
嚴沈昊沒好氣的冷哼,「她會被我氣得精神奕奕?」
「總比像她現在這樣哭個不停來得好,對不對?」杜伊義氣的拍拍他的背。
「我先走了,這個小可憐就交給你打點了。」
他並不想招惹麻煩,只想狠灌自己幾杯酒,看能下能忘了她這副模樣……老天,他干麼要為了她喝酒呀!眼角瞟了瞟哭紅了眼的小狽仔,不知怎地,他的確是有股想湊上前去拍拍那顆小腦袋的沖動。
NO,不行,你要去喝酒。他告訴自己,你需要的是一杯酒,好幾杯酒,不是當雞婆!
他的腦子里思緒翻涌、拉鋸,越靠近她,表情越是深沉難懂。
听著腳步聲由遠而近,抬眼瞥見是寒著一張臉的嚴沈昊,甄裘滿月復的委屈頓時全涌上喉頭,急需發泄。
她起身,沒想到腳卻麻了,膝蓋一軟,她挺直的趴向前,剛好跌在他腿邊,她痛得嗚咽出聲,伸手就扯住他的褲管,牢牢地抓著不讓他走。
這冷下防的舉動讓嚴沈昊嚇了一跳。
「嚴沈昊……」
他開始覺得有些頭痛了,卻又無法將腿抽開。
「嚴沈昊,你……」她抽噎一聲。「你听我說嘛。」
小狽仔般委屈又滿月復心酸的泣聲徹匠揪住了他的心,他的腳有如千斤重,動也動不了。
「—嗚……嚴沈昊……你……嗚……嗚……能不能听我……說嘛……」
他嘆了口氣,任她將水般的白頰在他腿際磨磨蹭蹭。「我在听。」
自哀自憐的甄裘哭哭啼啼的,沒料到他竟會這樣說,她還怕他會一腳踹開她呢!她怔了怔,仰首呆呆的凝望向他。
他等著,而她楞住,兩人對視半晌無語,微妙的情愫飄散在空氣中。
他見這樣不是辦法,彎身想將她拉起,腳略微地動了動。
「啊。」輕呼著,她不假思索的摟得更緊。「不準。」
萬一他就這麼頭也不回的走了,那她怎麼辦呀?
嚴沈昊見她稚氣的舉動有些失笑,停住不動,感受到被淚水滲濕的褲管貼向小腿,口氣不自覺的變得溫柔。「你不是有話要說?」
「呃?」水眸驀地睜大。「我、我忘記了。」她說得小心翼翼,怕他氣得抽腿走人。
「忘了?!」看她傻乎乎的模樣,他竟覺得這樣的她好可愛。
他的語調越柔,甄裘的神經繃得越緊,甚至益發地收攏雙臂……突然,她像發覺一件什麼好笑的事般,眼淚汪汪的噗哧笑出聲,越笑越大聲、激動,笑到渾身乏力,漸漸的松開對他的箝制,五體投地趴著。
她想到自己這樣,抱著他的腿,還可憐兮兮的將臉頰貼著他的褲管,畫面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嗚……她這是在干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