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里簡單!他根本是故意的!
路荷夜回家以後還在生氣。
他明明看見她那天有多怕狗,居然還故意提出這麼下流的條件。
「這個人實在太卑鄙了!還規定我要去他家,真是莫名其妙!」她在表哥的房間里發了一整晚的牢騷,還是無法發泄完滿腔怒火,氣得把表哥床上的抱枕當某人的替身扭來扭去,還一面碎碎念,「這到底是什麼鬼條件!一般正常人根本不會這麼做。」
「沒錯,正常男人應該是會開當情婦一個月這類的條件。」
不愧是副業在偷寫羅曼史小說的副總裁,狄致奔注重的方向果然不同,他一面評斷還一面人身攻擊。
「他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宦官。」
「他原本就是卑鄙無恥……哥,你在干麼?」路荷夜拋開抱枕才想附和,突然注意到表哥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忙什麼,不過她很快就看出他正在進行的事情,而大驚失色起來。「哥,你不是在打包吧?」
「喔,听說南部的分公司最近有狀況,所以我要下南部出公差。」狄致奔回答得理所當然,可惜不被采信。
「胡扯!你什麼時候這麼上進了?」她一語點破。
她這個表哥向來就是天下無敵懶人,雖然在商場上表現亮眼,可是對公司事務總是興致缺缺,不管長輩對他期望多高,他就是做完份內工作之後,其他一律不管,像出公差這種事,他一定全都推到別人身上,怎麼可能會答應?!
「我一直都是有為青年。」他臉不紅氣不喘地睜眼說瞎話。
「你亂講!」她開始擔心這種幼稚的對話會變成她未來的習慣,看著表哥整理行李的匆促模樣,她忽地靈光一閃,找到了問題癥結。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知道宦官家里有養狗就不敢繼續住了對不對?而且孬種到連幫我出氣都不敢。」
如果說她怕狗指數是一百,那她表哥的怕狗指數絕對是八萬。她只要確定狗不會咬她就不會害怕,可是表哥可不同了,就連剛出生的小狽都會讓他嚇得大哭跑走。
「才不是。」秘密被戳破,狄致奔板起臉反駁。
「就是、就是!膽小表!」路荷夜指著準備棄家潛逃的表哥大聲控訴。
「妳這麼幼稚,對現況是不會有幫助的。」狄致奔被講到無話可說,只好踩她的痛處,果然話一出口,她的臉就垮掉了。「雖然我打從心底同情妳,可是溫宦官那個人就是那種爛個性,他說到做到,要是妳下幫他遛狗,他就不會讓妳訪問,所以二選一,妳自己好好考慮。」
「你是當表哥的人,一定要這樣對表妹我落井下石嗎?」她又開始扭抱枕,只不過這次抱枕飾演的假想對象是沒義氣又不友愛的表哥。
「我也不想。」可誰叫他伯狗怕得要死,還能怎麼樣?他拒絕再听任何跟狗有關的事情,抽起變形的抱枕,一把將表妹從床上抓起來,反手將她往門外推。「所以妳自己好好加油。」
「加什麼油啊!」一路被推出門的路荷夜話還沒說完,就被扔出房間。
「保重。」狄致奔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砰」一聲,毫不留情地關上門。
她看著表哥的房門,很哀怨地嘆了口氣。
算了,表哥也不是故意的,只到一提到狗的事情,他就真的很沒用。
她咳聲嘆氣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煩惱溫宦官出給她的難題。
她是真的很怕狗,可是如果她因為這樣而退縮,那個臭宦官一定會笑她是沒用的千金大小姐,而且也會連累到學長。
想到田沐華,她遂從床邊的小癟子里翻出一個小盒子,里面滿滿是中學時暗戀他的證據,不管是偷拍的照片,寫了卻不敢給他的告白信,還是編給他的幸運繩,都是她當年青澀的愛戀。
她還記得,上國二的那年父母剛過世,她讓姨丈收養,轉學到了陌生的環境,在那里沒有新朋友、沒有可以訴苦的人,午休的時候,她一個人躲在圖書館的角落偷偷的哭,無意被當時讀高二的學長發現了。
學長沒有說話,只是很溫柔地留了一小袋七彩繽紛的糖果在她桌上,上頭還附著一張紙條寫著--給妳糖吃,妳不要哭。
那樣單純的溫柔,深深安撫了傷痛的她,從那時候起,她的目光就開始追逐著他的身影,彷佛這樣就可以填補喪親的痛苦。
幾年下來,田沐華不只是她暗戀的對象,還是陪伴她度過最艱難時期的重要寄托。
雖然對于這一切,他都一無所知,可是她心里總是想著,有一天她要為了學長曾經不經意給予她的溫柔而回報他。
雖然一直到現在,她仍然找不到機會做什麼實質回報,但至少她不能讓學長失望。
看著照片里學長溫柔的笑容,路荷夜痛苦地下定決心。
照顧狗就照顧狗吧!反正也不過就是喂狗跟替牠清理大小便,要是溫煥光叫她幫狗洗澡,大不了她就把狗送去寵物美容中心,應該不會太難吧?
而且往好處想,說下定她可以借著去他家的機會,偷偷挖出他不為人知的丑聞,將之公諸于世,讓他身敗名裂。
想到這個可能性,路荷夜終于綻開笑容。
她,一定要揭開這個討厭宦官奸詐陰險的真面目!
難得的美麗周末,讓所有忙了一整個禮拜的大人小孩終于可以晚睡晚起,補足平日缺乏的睡眠,路荷夜在昨晚下定決心後,就調了六點的鬧鐘把自己吵醒。
「天啊……我在干麼……」
按掉鬧鐘,她在床上掙扎著要不要起床,心里覺得好想哭,為什麼她忙了一整個禮拜,今天卻不能睡到自然醒,而且她昨天為了模擬作戰計畫還搞到兩點多才睡覺,要她現在起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可惡的宦官,都是那個卑鄙的宦官……」
要不是訂出一早去吵他起床,讓他不得安寧的計畫,她干麼那麼痛苦的早起?
她像一團爛泥似的從床上翻到地上,半夢半醒地開始著裝,然後勉強瞇著睡眼到浴室盥洗,五分鐘後,才終于比較像個人樣的走出房間。
好,現在清醒多了。路荷夜將頭發束成俐落的小馬尾,離開家門往電梯移動。
現在這個時刻……周日的早上六點十八分,只要是身為現代都會上班族都應該還在睡夢中,享受難得的愉快睡眠,在這個時刻去把溫煥光從溫暖的被窩中挖起來,多少可以彌補他對她做的惡劣行為吧?
抵達他的樓層後,她相當愉快地用力按下門鈴。
起床吧!愛欺負人的大笨蛋!
門鈴清脆悅耳的響完一次,她興高采烈地按下第二次,這次還跟著節奏一面拍打他家大門,
反正這個樓層都是他的,吵不了別人。
路荷夜在腦海中自行描繪著他在床上痛苦翻滾、難受得不想起床,卻不停被噪音干擾的畫面,突然覺得先前自己掙扎起床的痛苦有了代價。
正當她要往大門拍出第十五下時,鐵門刷地被打開,剛剛還在她腦海里賴床的人影突然出現在眼前。
只是……他、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剛起床的樣子。
她錯愕地打量著他十分休閑的裝扮,身上還散發著沐浴後淡淡的肥皂清爽氣息,半濕未干的濃密黑發往後爬梳,性感的唇角上掛著懶懶的笑意,一雙帶著嘲譫的黑眸炯炯有神,神清氣爽的模樣顯然已經起床好一陣子了。
「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想見我嗎?」
溫煥光調侃的語調打斷了路荷夜的思緒,她想開口反擊,卻因為受挫太深而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看她一臉傻楞楞的模樣,他的黑眸里閃過笑意。
「進來。」他淡淡命令著。
她毫無招架之力的跟著進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一雙困惑的水燦明眸還膠著在他身上。
「你到底幾點起床?還有,你沒事這麼早起床干麼?」從打擊中回神,她不滿地質問他。
沒理由搞了半天,她反而是痛苦的那個吧!
「五點,慢跑。」
溫煥光的回答簡潔有力,那礙眼至極的嘲諷神情還是揮之不去,他的視線先是放在她身上,又轉向她所坐的沙發上,突然有感而發的開口,「很高興看到妳戰勝恐懼。」
「什麼恐……」
路荷夜話沒說完,就看到那只巨大毛茸茸的狼般大狗正從屋子的另一端朝她走來……不,該說是快速的朝她沖過來。
天啊!她完了!她一定會死掉!她怕得發不出聲音。
牠出現得太突然,而且前進的速度太快,她根本沒有機會逃開,眼睜睜看著牠就要撲到她身上把她咬成碎片,她再也受不了地緊閉雙眼,僵直的等待被撕咬的痛苦襲來。
一秒鐘、兩秒鐘過去……
她所預期的疼痛並沒有出現,相反的,她感覺到身邊的沙發突然陷了下去,接著一個不知名的柔軟東西先是試探性地頂了頂她的肩膀,而後一個沉重而溫暖的物體沉沉落下,壓住了她的大腿。
她緊張但好奇地悄悄睜開眼,對上了一雙天藍色的冰冷眸子,發現方才凶神惡煞朝她沖來的大狗,此刻翻身躺在沙發上,毛茸茸的大頭還枕靠在她腿上,不安分地扭來扭去。
天啊!看著對她嘿嘿吐氣、咧開的大嘴,她覺得自己快心髒麻痹了。
「宦官……不,我是說溫、溫先生。」路荷夜顫抖著聲音,困難地吞咽口水,朝著坐在她對面沙發上的溫煥光求助。「你、你叫牠走開好不好?」
溫煥光認真地欣賞著一人一狗的溫馨和諧畫面,半晌,才回答她,「我叫不動牠的,妳坐在牠的位子上,牠就認定妳要跟牠玩,只要妳模模牠,牠高興了就會走開。」
「模牠?!」
她的反應彷佛他在說什麼天方夜譚,可是挨著她的大狗卻像在應和主人的回答,翻了個身,用濕潤的鼻尖頂了頂她垂在身側的掌心。
模我!模我!天藍色的眼楮發出懇求的訊息。
救我!救我!水燦燦的黑眸閃著驚慌的神色。
「模牠。」溫煥光輕聲重復。
「可是我……」
「模牠,牠就會走。」他的嗓音低沉得像是催眠般。「牠不會咬妳的。」
不會嗎?路荷夜懷疑地抬頭瞄了眼在心中不可信任排行榜榜首的人物,再低頭看看開始友善地舌忝她手心的哈士奇犬。
「真的不會咬妳。」然而他的重復保證听來卻像惡魔欲引人掉入陷阱前的虛假善意。
「我、我警告你,你不準騙我。」她看了他半晌,決定長痛不如短痛,暫時采信,不過還是忍不住很孩子氣地發出無用的警告。「要是牠真的咬我,那你……你就完了。」
對于這種實在是沒有什麼說服力又很可愛的威脅,溫煥光嘴角揚起忍俊不住的笑意。
路荷夜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翻轉掌心,快速在那毛茸茸的溫熱大狗身上擦手般的抹了兩下。
「好了。」她縮回手,看向他命令著,「叫牠趕快走。」
「這麼早來找我,是決定答應我的要求嗎?」可他輕易忽略了她的要求,轉開話題。
「我決定答應你卑鄙的要求,你叫牠趕快走!」雖然在觸模之後,心中的恐懼減少大半,可是一只這麼大又長得凶神惡煞的狗不停在她身邊磨來蹭去,也不能說是有多愉快。
「既然妳答應了,那就跟Judge培養一下感情,順便等我一下吧!」溫煥光說完就起身往里頭走。
「培養什麼感情?!溫宦官,你要去哪里?」路荷夜一見他要離開,心慌起來,但大狗的頭還靠在她腿上,讓她想走又沒膽,一副驚惶失措模樣地在他後頭喊,「回來!不要丟下我!」
她發誓!等她能夠起身,她一定要報仇!
當溫煥光從書房里出來,就看見方才嚷嚷了好一陣子的人兒已經靠著沙發睡著了,先前纏著她的Judge也安靜地趴在一旁,看見主人出現才抬起頭,搖了搖尾巴。
他比了個手勢,示意牠停留在原處。
他並不是真的那麼鐵石心腸,故意要讓Judge嚇她。
要她來照顧Judge,除了因為自己最近工作忙碌,無法帶牠出去散步,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Judge對她反應很特別。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Judge就破天荒毫不介意地讓她入侵牠專屬的沙發,今天甚至還主動向她示好,這對曾因為受虐而不喜歡主動親近陌生人的Judge來說,是非常難得的,
同時,他也暗中觀察著她對Judge的反應,她對牠的態度並不是厭惡,只是抱著戒慎跟對未知事物的恐懼,當她確認Judge不會咬人之後,神色整個放松了不少。
他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俯視著那張熟睡中的小臉,一抹自己並未察覺的溫柔笑意悄悄在嘴角揚起。
她其實還滿可愛的。
心型的臉蛋配上細致秀氣的五官,說話的時候頰邊還有淺淺的梨窩若隱若現,就連生氣的時候都甜得像帶著笑,雖然性子急了點,可是單純好騙得不得了,不管是討厭、喜歡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隨便逗一下就會有反應,很好玩,
溫煥光克制著偷捏她粉女敕臉頰的沖動,伸手推了推她。
路荷夜被吵醒,睜開迷蒙雙眼,困惑地抬頭看了他半天,才驚覺自己竟然在別人家的沙發上睡著了,連忙坐直身子,尷尬得臉頰發燙。
「好睡嗎?」
「你去哪里了?」他戲譫的嗓音讓她有些惱羞成怒。「干麼丟下我就走,怎麼說我也是客人。」
說歸說,聲音卻越來越小,最後變成心虛的嘟囔。
畢竟就算主人離開,客人也沒道理隨便就睡著吧?!
可是她昨天才睡四個小時,今天又一大早起床,怪不得她。
「看來妳跟Judge處得不錯。」溫煥光微微挑眉,掃了她一眼。
被他這麼一說,路荷夜這才驚覺,那只面目猙獰的大狗還趴在身邊,頭顱靠在她的大腿上,很安適的模樣,而她的手則莫名其妙地擱在牠柔軟的頸背上。
發現這一點,她趕緊縮回手。
Judge因為她的舉動而困惑地拾起頭看了她一眼,隨即認定她要模牠,于是頭顱抵著沙發,翻了個身,露出肚子投降示好。
原本精神緊張的路荷夜,卻因為牠露出的肚子而驚愕了。
「牠……」Judge肚子上有一片的部分,毛全掉光,皮膚扭曲,明顯是一道燙傷。
「Judge之前是流浪狗。」溫煥光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便解釋了一切。
她聞言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對上那雙天藍色的眼楮,看著眼前毛茸茸、干淨又神氣的大狗,怎麼也無法把牠跟路邊髒兮兮的流浪狗聯想在一起。
「這個傷……」
「沒有人知道怎麼來的,當初撿到牠的時候,那不是牠身上唯一的傷口。」溫煥光難得耐心的回答。
看著可怕的舊傷痕,路荷夜輕輕把掌心貼上牠溫熱的皮膚,心里涌起莫名疼痛和戰栗。
這傷口一定很痛吧?是誰這樣對牠?為什麼?
Judge感覺到她的善意,討好地頂了頂她的手,要求更多撫模。那信任親昵的舉動,讓她心底深深被震了一下。
受過這麼多的痛苦跟惡意傷害,為什麼牠還信任人類?
心疼和溫柔瓦解了她多年來的恐懼,听見牠舒服的咕噥,她終于放下所有的戒心,輕柔地撫模起牠。
她溫柔的表情讓溫煥光嘴角不自覺牽起一抹笑意,不過卻也沒有因此忘記自己該做的事情,他趁機把手上的文件遞給她。
「既然妳答應了,就把這個簽一下。」
「什麼東西?」她抬起頭,狐疑地接過文件,才隨便瀏覽幾秒,就傻眼了。「合約?!你要我簽合約?為了照顧狗跟訪問這麼簡單的事情?」
「保障雙方權益。」溫煥光說得理所當然。「妳也不希望我反悔吧?」
「是沒錯,可是……」有必要搞到這麼認真嗎?還是這是當律師的通病,總覺得別人會騙他?
看著手上文件白紙黑字寫著密密麻麻的甲方、乙方,路荷夜突然有點同情起這個人了。
想必生活很乏味吧?
她抬頭看看他,再看看台約。
想必沒什麼朋友吧?
雖然是報應,但還是有點不幸。
可是他不幸他的,她到底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情簽合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