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電話是怎麼結束的,我已經沒有印象了。
他後來是怎麼回應的、又或者什麼都沒有回應,我也記不得了,哭得累了,電話斷了訊,昏沉沉睡到天亮。
醒來時,頭痛,喉嚨痛,眼楮腫。
模了模額頭,熱度有點不太尋常。
原來是生病了,難怪昨天情緒亂糟糕一把,像個瘋婆子一樣月兌序。
我打起精神,簡單打理得比較能見人一點,拎著皮包自己去看醫生。
因為重度流感,反復發著高燒,在醫院待了三天,才被醫生恩準放行回家。
踩著虛浮的步調回房,將身體往床上拋,就不想再動。
好累,好想喝一碗齊雋煮的熱粥,就算是甜得膩死人的芋頭粥都好想念……
空月復吞了藥,昏昏沉沉即將入睡前,依稀听到電話鈴聲,我懶得爬起來,也就任由它去響。
不知睡了多久,鈴聲又響起,為了安心睡覺,這回忍耐著爬下床,接起電話喂了兩聲,才憂惚發現響的是門鈴,又拖著腳步去開門。
「天!小靚,你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這樣」是怎樣?我知道看起來應該不太美妙順眼,住了三天醫院,幾乎是靠營養針度過,氣色本來就會差了點。
在我恍神得差點撞到玄關櫃時,楊季楚及時伸手扶住我。
「打你手機沒接,簡訊也沒回,就知道會這樣。」
平時我的手機是二十四小時開機,隨時都找得到人,這三天我除了撥電話到會司請病假以外,其他都沒精神理會。
他替我煮了稀飯,吃完以後又倒頭回去睡。
對于時間的流逝,我不太有概念,反正他叫醒我,塞食物、塞藥包,我只負責吞下肚就可以。睡睡醒醒了幾回,再一次醒來,沒看見楊季楚,倒是客廳傳來刻意壓低的音量。
「剛吃完藥,睡了……有點糟,我剛來的時候,她抱著你的衣服一個人躲在床上哭。」
我一呆,瞬問領悟他是在跟誰講電話。
頓時間,我拿不定主意該假裝沒听到以免尷尬?還是適時出現別讓他泄我更多底?
必于我和齊雋的事,他是知道的,之前來找我,遇到了也能和齊雋聊上幾句,我已經很習慣對他說心事,他開口問了,我就絕不會隱瞞。
倒是不曉得這兩個男人太有默契還是怎樣,在我面前從來不曾提過對對方的觀感與看法。
「別誤會,我沒責怪的意思,你有你的難處,本來就沒有辦法馬上飛奔回來,我會就近照顧,你不必太掛心,只是——」他頓了頓,像是在擾豫該不該說。「齊雋,對她好一點,她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讓我鼻頭酸酸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她這個人心太軟,總是為別人著想,受了委屈卻第一時間先檢討自己。明明外表看起來聰明、能辦強,可是面對感情,她很單純,只知道一味傻勁地付出,連要點小心機、在愛情里為自己謀點小埃利都不會,你只要對她好一點點,她就可以挖心掏肺為你付出,傻得可以。」
「她從來不對你要求什麼,不是她真的無欲無求,而是怕多要一點點,會造成你的困擾,如果你願意給,就會給。原本我是不該多嘴的,只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好好珍惜她,這樣全心全意對待你的傻女人,你一輩子很難再遇到第二個,錯過了我保證你會後悔到死。」
他們後來又說了什麼,我沒細听,安安靜靜躺回床上。
餅兩天,我狀況好多了,再度接到齊雋的電話,問我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明天就銷假上班。」
「要不要我回去看你?」
「不用了啦,小靶冒而已,來回一趨很麻煩耶。」學業、工作都要放下,還長途跋涉的,何必讓他這麼累?
「對不起,沒能陪在你身邊。」
「沒關系。」這不是他的錯,是我自己選擇要走的路。
接著,兩方靜默。
餅了好一會兒,他猶豫地開口。「關于那天,你說的事,如果你——」
「齊雋。」我輕輕打斷他。「我胡說八道的,那天發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全忘了吧。」
「是嗎……」他喃喃說︰「只是……一時沖動?」
「嗯。」無論他要說的是什麼,在第一時間,他遲疑了,事後再說什麼都是多余的。結婚這種事,只要有一丁點的不確定,都是勉強。
其實也沒什麼好失望的,我答應過會等他完成學業,現在這樣反倒是我違背約定,為難了他。
「真的,齊雋,你不要想太多,我還沒有那個打算,你要我也不會答應的。」
我必須這麼說,也……只能這麼說。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一切都沒有變,他還是繼續為他的夢想努力,而我,依然持續為我的愛情等待,依然,單身。
年復一年——
直到越過第四年,邁入第五年開端,過完三十二歲生日後的那年冬天,終于盼回了他。
他沒有通知我去接機,傍晚悄悄抵達家門時,把我嚇了一大跳。
「齊雋?」
「嗯,我回來了。」
「不是說明天下午……」不可能記錯啊,他的事情我怎麼可能記錯,下午還請了假準備去接機。
「有候補機位,就先登機了。」他張開手。「你是要繼續問那些不重要的事,還是要過來讓我抱抱?」
我反應過來,用最快的速度撲進他等候的臂彎。
對,那些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來了,回到我身邊。
我緊緊抱著不願絲毫松了力道,他低下頭吻我,久違的身體敏感得禁不起一絲撩撥,他來來回回撫觸,抵著我的唇懊惱低喃。「我應該先洗個澡,可是我不想放開你……」
長久的思念哪能在這一吻當中獲得滿足,我顧不得矜持,回應他。「我陪你。」
許久未曾擁抱,他動作有些激切野蠻,在浴室里先解放過一回,回到床上的第二回,他放慢步調,延長了歡愉,加深溫存。
結束之後,他抱著我一起窩在被子里,緩下呼吸頻率,才開始有閑話家常的興致。
「你現在學業完成了,未來有什麼打算?」
「我的指導教授舉薦我去一所大學任教,也有幾個知名樂團跟我接洽過,我可能先談談看,再作決定。」
「喔。」這是前途上的生涯規劃,那……感情上的呢?
當初我們約好,等他完成學業,他會清楚地為我們之間下一個定論,答應他的,我做到了,那……他思考過後的答案,又是什麼?
他似乎也知道我難以啟齒的部分是什麼,被子底下的手悄悄握住我的。「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向你保證,除非你不要我,否則從今天起我都會在你身邊,一步也不會走開。」
這是——承諾一生一世,牽手到老的意思嗎?
我眨眨眼,逼回眸眶的熱浪,故作鎮定地開口。「那找個時間,一走回家見我爸?」
他老人家很不放心我,至少我要讓他知道,我的賭注沒有下錯,這男人回報了我的真心,讓他可以不必再掛念。
他靜默了下。「再緩緩好不好?」
「為什麼?」
他苦笑。「詠靚,我也有男人的尊嚴,至少讓我站在與你對等的位置,我不想讓你父親看輕、讓所有人質疑你的選擇。」
我懂了。這男人那麼驕傲,怎麼會容許自己被人指指點點,批評高攀了我。
「好。」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所在的位置有多高,但他介意,我就等。
這些年相隔兩地我都等了,如今人已經在我身邊,我難道還等不了嗎?
我汪詠靚別的本事沒有,最擅長的就是等待,尤其是等一個自己深愛的男人,再久也心甘情願。
這段時間,不少人與齊雋接洽過,他後來慎重思考後,接受了一家公司的經紀約,交由他們全權打造他的展演規劃。
在那之前,他與我商議過,我看得出來,他很想接受。
這家公司很有心,還事先規劃進程表讓他參考,這當中還有為期半年的世界巡演。
我沉默了片刻,還是點頭支持他,放手讓他去闖。
數年前能夠放手讓他去追築夢,沒有理由現在辦不到。
他開始變得很忙碌,經紀人有計劃地讓他慢慢在觀眾面前曝光,最初,是他的音樂,錄制單曲,制造些許神秘與期待感。
但出色的小提琴家不是只有他一個,待觀眾听覺上接受了他的音樂,再驚艷于他的年輕俊難,成就獨一無二的齊雋。外貌絕對有大大的加分作用,畢竟,人是視覺性的動物,帥哥美女誰不愛?
他打響知名度以及走紅的速度,有些許出乎我的意料,隨著財富累積而來的還有忙碌,現在他的行程,經紀人比他自己還清楚。
慢慢地,我跟他經紀人通電話的次數,比他還多。
他的經紀人知道我們住在一起,私下曾婉轉地暗示我,我們的關系可否暫時低調?
我懂經紀人的顧慮,畢竟他現在才正要走步,一切都還不穩,不可否認,才華之外,他的外形也具有十足的話題性,一旦私生活曝光,沒有人能預料結果。
接著,他開始了為期半年的世界巡演,我又回到一個人,夜晚與寂寞對話的日子。
案親問過幾次。「這小子到底要不要娶你?」
我一律給予同樣的回答。「他還年輕,想全心拚事業,不急。」
「他年輕,你年輕嗎?一下等他這個,一下等他那個,女人最寶貴的精華歲月全都耗在他身上了,到現在連一紙婚書都換不到,你值得嗎?」
案親看起來真動怒了,每一句話都說得好重。
但是到最後,還是無力地嘆氣妥協。「要是真的放不開他,至少生個孩子,讓自己有個依靠,再晚,真要生不出來了。」
從父親住處回來以後,這陣子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案親的觀念不是那麼守舊的人,自己都有兩個非婚生子女了,也不會死板地認為未婚生子是多敗壞門風、讓他顏面盡掃的事。
他是真的在為我著想,看穿我在等待過程中的寂寥與心酸,只想讓我快樂一點,不在乎被議論。
現階段來講,要結婚是不可能的了,我也不想為難他,但是如果能有一個孩子,我會很開心地歡迎「他」的到來。
餅了今年的生日,就要三十三歲了,爸爸說的,何嘗不是我內心的恐懼?我也怕,我也急啊!可是……能跟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