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今晚的小聚,我已經有幾分薄醉。楊季楚比我更慘,畢竟這人別名叫三杯倒,所以我叫了計程車,先送他到家才回自己的住處。
到家已經十一點了,意外的是,那個作息規律的男人居然還沒睡,而且看樣子似乎是在等我……
酒精開始在體內發酵,我踩了幾個虛浮的步伐,一個踉蹌撲跌在沙發邊,而那個明明只有一步之遙的人,居然雙手環胸,眼睜睜看著我僕街。
「你干麼不扶我!」明明是一伸手就能辦到的事!對他的見死不救,我感到相當不滿。
「跟男人飲酒作樂、狂歡了大半夜,我干麼要扶?」
一副就是「活該,這是你該受的」。
不扶就不扶,稀罕!
我蠕動身軀,自己坐起,雙臂抱膝縮成一團。
今天已經跌兩次了,腳好痛。
「千麼又擺那種被全世界遺棄的小女孩表情?」他喃喃咕噥。「要哭不哭、像有多可憐似的……」
念歸念,他還是移動身軀有了動作。感覺一雙臂膀將我摟進懷里,我自動自發調整角度,安適地窩在最溫暖的那個方位,一手緊緊糾握住衣衫一角,怕他跑掉,再跌倒的話,會很痛很痛很痛……
「哪里痛?」
「不知道……」想不起來了。
膝蓋有涼涼的感覺,大概是稍早前那條軟膏吧,腦袋有點鈍,運轉不太順,懶得理會了。
「今天你生日?」
「唔。」對呀,他不都听到了嗎?
「生日快樂……算了,也沒差我這一句祝福,跟心上人混了一整晚,不用說當然很快樂……」
「嗯……」完全無意識哼應。
「還嗯!汪詠靚,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生氣?」
「是嗎?」為什麼?
大概是我回錯話了,他咬牙得明顯了些。
「你立意不正,居心不良!我終于知道你芳什麼老是盯著我瞧了……是怎樣?愛不到本尊,就找替身望梅止渴?」
「唔……」他說的每一個宇我都知道,組合起來就有點難理解了,不過盯著他瞧……這點我知道,而且很心虛。
「還知道要心虛!現在有種再問一次,我為什麼要生氣?你以為被當替身是很愉快、很榮幸的事嗎?我需不需要謝主隆恩?!」
他好吵!
頭已經很昏了,他還這樣念念念,啊他剛好就長那張臉嘛,四十五度角側看真的有幾分像啊,借看一下是會怎樣?小氣巴拉……
我皺皺鼻,用趕蚊子的手勢揮了揮——
啪!
拍擊的聲音,我眨眨眼,一時不太理解我的手為什麼會停在他臉上。
他的表情也很愣。
「你好樣的,汪詠靚!這叫什麼?先聲奪人嗎?」
「……」沒有,絕對沒有,一切都是意外。
「你敢玩,我絕對奉陪!但你真的清楚,玩火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就憑那點小兒科?」
原本還規規矩矩放在我膝上的手掌往下滑入裙底,貼在大腿上,我呆了呆,張大眼瞧他,思考如果現在再揮一巴掌過去,會不會被誤會我很暴力?
我遲疑了一下,他也明顯遲疑了一下,然後,他動作快了一步,將我往下壓,唇堵了上來,這一秒鐘的速度決定了一切。
坦白說,我如果不想要是避得開的,他動作並不強勢,試探性地踫觸、由淺而深的啄吻,在在給了我抽身的余地。
但——我真的想拒絕嗎?
睜著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他目光與我對上了,又下意識偏開頭,順勢埋進我預窩吮咬,力道重得有些故意,應該會留下吩痕吧,我想。
酒精讓思考速度緩慢下來,意識有些飄浮,無法深入思考太深奧的問題,索性也就不思考了,放任最誠實的感官主導一切。
被他擁抱的感覺——還不錯。
至少這一刻,我並不排斥。
頭好痛……
意識完全恢復以前,疼痛先毫不留情地席卷而來,是有十輛牛車輾過我的身體嗎?
頭痛、喉嚨痛、腰酸背痛……
我按著額際申吟了聲,睜開眼首先接觸到的,是一條橫過腰間的手臂,再然後,是緊貼在身後的軀體……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完了……」我昨晚是怎麼回事?鬼遮眼嗎?怎會真吞了這株女敕草?
話真的不能說太滿,我會被雷劈……
我閉了下眼,相當勇于面對現實地轉身,身後的人縮了縮身體,畏寒地靠過來,自動自發調整姿勢,整個人都巴了上來。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會腰酸背痛了,當然,睡前那場「小運動」應該也是原因之一……
雖然在這時研究對方的睡姿似手不太合宜,可腦子里就是直覺想起曾經看過的雜志研究過男人的睡姿,像齊雋這種把自己當小嬰兒似的,整個人靠入伴侶懷中蜷睡的方式,據說是嚴重缺乏關懷、渴愛貪寵、想爭取情人多一點點擁抱與注意力的類型。
連睡著了,都緊摟著不敢放手……這不是缺乏安全感是什麼?畢競,他這一輩子能夠擁有的事物實在太少,再也禁不起失去。
如此想來也就能理解,他昨晚的反常行為及怒意,要責怪也于心不忍。他只是慌了,慌到無所不用其極,去抓住如今唯一僅有的一點關愛。
當他發現,連唯一僅有的溫暖都是來自另一個男人的移情作用,內心更多的是慌亂吧?害怕我會將目光移開,不再注視。
還說我孤單,原來真正害怕孤單的人,根本是他,那時我將租屋資訊給他時,他表情可受傷的咧,仿佛被遺棄似的。
這樣的領悟讓心房涌起陣陣不舍,心疼起這個情感脆弱的男人。
還來不及思索該如何應對這尷尬的場景,埋在我懷里的頭顱動了動,睜眼與我對上,想裝死已經來不及。
「早……」我干干地發出聲音。
理解是一回事,四目相對還是有一定的窘度,尤其他不經意挪動身軀,赤果肌膚摩擦間涌起一陣戰栗,也感受到抵在我腿側那明顯的挺立……
我猜我臉一定紅了。
冷靜!汪詠靚,你思想要健康點,這是男人清晨醒來再自然不過的生理現象,年輕人嘛,血氣方剛沒什麼好奇怪的,要平常心……
他盯著我,也不打算說點什麼來圓場,眼看他是打算放我自生自滅了,我暗嘆一口氣,從混亂的腦袋里隨便抓一句出來撐場面——
「嗯……你睡相有點差……」
如果說他原先還有點漠然,這一刻就是滿臉的錯愕了。「汪詠靚,你會不會畫錯重點了?」
「呃……那重點是啥?」從求學時代就是好學生,我一向是不恥下問的。
他一臉「你問我?!」的不可置信表情,幾近挑釁地貼近,讓我清楚感受到他亢奮的生理狀態。
「該做的我都做完了,這絕對不是什麼蓋棉被純聊天的小孩子游戲。」
「這個……不用刻意強調。」我是女人,有沒有發生什麼不會不清楚,再怎麼醉死到沒印象,此刻身體里明顯被入侵過的感覺是假不了的。
「我不會道歉。」他繃著臉哼道。
「我沒要你道歉。」他的做法是過頭了些,但我也沒真的醉到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如果當時我有一絲一毫不願意,相信他是會停下來的,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又豈會是單方面的貴任。
「是你自己發酒瘋,纏著不讓我走,又親又抱的,我干麼要當柳下惠?」
這、這就有點過分了喔,居然得寸進尺,把責任全推給我!
我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他可以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到這種地步,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這世道是沒天理了嗎?
他不甘示弱瞪回來。「干麼?死無對證就可以不認帳了嗎?」
「……沒有。」算了,爭論這個沒意思,贏了又沒糖吃,他高興就好,隨他去了。
他哼了哼,光著身子下床,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清楚看見他的,臉紅了紅,趕緊移開視線。
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門前,語帶別扭地問了句?「早餐想吃什麼?」
「都可以啊。」一直以來,不都是他準備什麼我就吃什麼嗎?人家辛苦做飯給我吃,還在那里挑三揀四的,未免太白目。
他明知道我對吃的不挑,今天會刻意詢問,是不是有一絲討好意味?
丙然,等我打點好自己,走出房門後,著實看著餐桌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有皮蛋瘦肉粥、燻雞蛋拼、黑糖饅頭、洋芋沙拉、豬排三明治、巧克力厚片、玉米濃湯……他現在是在做幾人份餐點啊?
探頭進廚房,他還在染指一旁的生菜……
「齊雋,你失心瘋了?」
他動作一頓,僵僵地說︰「你就挑你想吃的。」
丙然是這樣。
我看著滿桌的道歉早餐——雖然他嘴硬不肯承認——笑出聲來。
原來他也是會心虛的啊!
明知自己有錯,卻故意用冷漠無謂的態度武裝起自己,其實內心怕死了對方真的生氣不理自己,一轉過身就默默地示好求和——這種行為怎麼看就怎麼孩子氣啊。
心房瞬間因他這樣的舉動而柔軟得一塌糊涂,一時間覺得,這樣的齊雋其實挺可愛的。
這月兌軌的一夜,有沒有對我和齊雋造成影響?
有點難定義,看起來好像沒有,又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最初的尷尬過後,我原是預備當成一夜處理過去的,他還是齊雋,我還是汪詠靚,我睡我的主臥室、他睡他的客房,就這樣。
我相當安于目前的景況,有時夜里泡壺熱茶,坐在客廳一起欣賞幾支好片子,有時沒有主題,天南地北地閑聊,有時假日一起壓壓馬路,或者我處理我堆積如山的公事,他在一旁練他的小提琴,共享同一個空間。
有時累了,停下來接受一下古典樂的薰陶也是不錯的享受。他專注拉琴的模樣,怎麼也看不膩。
于是我不經意地發現,每當我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時,他會不經意露出近似于安心的神情,唇畔隱隱泛笑。
「我在這里會影響到你嗎?」他曾經這麼問。
「不會啊,我有時處理會事也會放幾片來听,你還幫我省了音響喇叭的電費。」
「那你有沒有特別想听什麼?」他還開放點歌呢!
但是要說沒什麼影響,好像也不盡然。
我們之問的男女之防……有些淡了,那條線隱隱約約存在,卻又模糊,畢競床單都滾過了,在心理或生理上總有那麼一點點微妙變化,無法區分得很明確。
他不會有太逾矩的舉動,像是自然地牽著手,人潮多的地方護擁、摟腰的舉動是有的,並不刻意,又沒有辦法將那種親密氛圍歸類得太純粹。
捫心自問,我對這樣的改變有什麼想法?
一時之間,還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但至少,並不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