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在井里待了整整一天。
就算是生性害羞,也該適可而止吧?
夜色是在天黑時親自跳下井里,去把那個堅持要與水井相依為命的男人給抓上來的,要不是因為雪勢愈下愈大,怕他真會凍死在井里,她才不想也奉陪的下水,只是她雖是救了他,但她采取行動的時間仍是晚了點,因那個把自己凍得面色蒼白帶青紫的男人,已因此而染上了風寒。
本來就有傷在身,在這種天候,再跳進水井里把自己凍成這般?
听完她的說詞後,被她在大雪夜急忙請來看診的大夫,也忍不住對那個躺在床上,熱度高得嚇人且昏睡不醒的男人破口大罵上幾句。
夜色在點頭同意他的看法之余,還是不得不請他幫幫忙救一下這個只是因為害羞,差點就不光彩地被凍死在水井里的男人。
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三日,這才有法子下床的風破曉,此刻正坐在客棧的角落處,兩手捧著一碗苦得令他皺眉的湯藥,在坐在他對面的某人厲目下,一骨碌將它喝下月復。
「風寒?」早就等著找他算帳的夜色,冷冷再瞪對面的男人一眼,「你不覺得可恥嗎?」說出去她都替他覺得丟臉。
「還不都是妳害的……」已經被他瞪過不知多少回的風破曉,咕咕噥噥地在嘴邊抱怨。
她拒絕他把罪過推到她身上,「我可沒叫你下上來。」這男人真的有病,不但眼楮有病,就連腦袋里塞的也都是些無藥可醫的東西。
「妳等在那守株待兔,我怎麼上去?」誰教她要坐在井邊?她哪會知道對他而言,她的一個微笑,殺傷力遠遠在那凍死人的井水之上?
夜色瞇細了兩眼,「所以你就在這種雪天泡一整日的冰水?」跟這個動不動就臉紅的男人相比,她發現她還比較懷念那個在戰場上英勇無比的風城主,若是可以的話,她還真想用力搖搖他的腦袋,叫他把那個風城主給她換回來。
「我熱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發,並因她的關心,俊臉又再染上了些她眼熟的顏色。
「夠了,不準再來一回!」眼看他的面皮又再變色,如臨大敵的夜色忙不迭地擺出一臉厲色給他看。
他又不是故意的……風破曉默然瞧了她那似要吃人的雙眼一會,在覺得呼吸因此而變得順暢點後,他才慶幸地拍撫著胸口,不過一會,他又皺起兩眉,看著夜色又拿起桌上的藥盅,再次將他喝空的藥碗給倒滿。
「我已經喝過兩碗了。」他直覺地想把那碗她又添上的苦藥給推回去。
夜色額際青筋直跳地下令,「再喝。」她還指望著他能說出她師父的下落,他要是不早點復元,或是身強體健點,只怕她要是哪天又忘了擺冷臉,這男人一定又會給她找麻煩。
他嘆了口氣,「喝再多也沒那麼快見效的。」他是很感謝她這麼關心他啦,只是風寒這玩意又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好的。
「喝!」某人的玉掌猛然往桌上一拍,令桌上所有的物體全都往上跳了跳。
「……如妳所願就是了。」他乖乖捧起藥碗,不想接受她的好意都不行。
捺著性子等他喝完藥的夜色,才想待會就趕他回房再睡一頓好養足精神,但客棧外頭吵雜的人聲,與那些多到她數不清的腳步聲,令她打消了先前的念頭,決定在搞定這個麻煩的男人前,先去解決另一票更讓她不耐煩的陌生客。
在這問偌大,卻除了他們這桌,其余他桌皆因認出她是誰,而無人敢進的客棧內,此時在外頭來了佔滿大街的人群後,客棧內一反前態迅速擠滿了人,擠不進里頭的,甚至得排隊排至外頭的街上去,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也不為過。
夜色默不作聲地喝著她的酒,絲毫無視于眼下四周的景況,風破曉則是將兩眼在客棧內掃視了一圈後,發現迷陀域里各自據山為王的山主,叫得出名號的各門派門主、各路山寨寨主,和一些雜七雜八的盜匪集團或是山莊,幾乎全在此時到齊了,他慢條斯理地擱下藥碗,心想今日這場可媲美武林大會的景況,絕不可能是因他這個織女城城主而來,他們的目標,八成是眼前這個被逐出中土,目前浪跡天涯,不為任何人效力的夜色。
懶得理會他們的夜色,以指尖敲了敲桌面,示意風破曉專心喝藥,少去管這些活像是在朝見的人。他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在又喝了一口後,再次審視客棧內所有人一眼,卻意外地發現,他們似乎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向天借膽來此找夜色一較高下,更下敢作殺了她以揚名立萬的大夢,反而是自門外抬來了許多口箱子,擱放在他們桌邊後,再一箱一箱打開,映入他們眼簾的,不是金沙就是刺眼的銀堆,再不然就是些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無動于衷的夜色,全當作沒看見。
「將軍,若您不嫌棄,請您至本門——」鼓起勇氣走至他們桌邊的男子,戰戰兢兢地捧高手中門派的門印,可他就連話都還沒說完,立即被另一個怕他搶先的掌門給一掌準至一旁。
「本門若能奉請將軍為本派掌門,那將是本門的榮幸,本門弟子三世修來的福——」再一次地,沒法說完全文的掌門,又被另一個也想邀夜色入主山莊的莊主給一腳踹得老遠。
接下來,皆有意搶人的眾人,殺氣騰騰互瞪對方好一會,緊接著在一陣沉默過後,就見滿室棍棒齊下、暗器四飛,刀光劍影得好不熱鬧。
喝著湯藥的風破曉,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鬧烘烘的詭異景況,再看看那個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的夜色後,半晌,他有些同情那些人地搖搖頭。
說來好笑,帝國將夜色逐出中土,但全迷陀域的人都搶著要她,並使出各種手段想拉攏她,那個帝國的皇帝在下罪于她時,定沒想到她這個流犯,竟會成為當今迷陀域里人人最想得到的大紅人,就算她想一統迷陀域據地為王,他想,排隊等著要投效她的人,恐怕會從這一路排隊排到十里外。
今日才知道自己多有身價的夜色,在喝完一壺酒後,客棧內的小戰爭也告一段落,她懶懶掃視狼狽的眾人一眼,登時猶想動手的眾人皆止住了動作,恭恭謹謹地站在她面前,一副準備聆听聖意的模樣,並緊張地屏住了氣息。
「我對你們不感興趣。」夜色先是潑了他們一盆冷水,再故意地一手指著對面的風破曉,「眼下,我只對他有興趣。」
某人听了,冷不防地把進了口里的湯藥全數給噴出口。
「在我得到我要的答案前,你可要保重點。」她像日行一善般,起身走至他的身後,拍拍他的背替他順過氣,然後再坐回原位。
在一束束朝他射來的目光下,風破曉有點無辜地看著眼中不是寫滿嫉妒,就是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眾人,他嘆了口氣,伸手指向夜色。
「別問我,問她。」想知道她師父的下落就自己親口去問嘛,干嘛非要拖他下水由他來代問不可?
「不知將軍想知道什麼?」
「我師父解神的下落。」就等著這句話的夜色,立刻爽快地把風破曉不肯告訴她的問題問出口。
一室的人們左看看、右瞧瞧了好一會,就是無人能回答她的問題,伴隨著一室接踵而來的沉默,是夜色眼中的失望。
她有點不甘心地瞪著他,「看來,你所言不假。」為什麼人人都不知,就獨獨他知道她師父的下落?
風破曉聳聳寬肩,「我本來就不曾騙過妳。」他可是天宮出了名的老實人,她事先也不去打听打听。
夜色有些泄氣地撇著嘴,雖然滿心不情願,但也不得不識時務地再次將就于他。
她一手撐著下頷,「那好,這下你甭費盡心機纏著我了,因我會跟著你不放,直到你吐出我師父的下落為止。」
現在不是他纏著她,而是她跟著他不放……不知是否該為此感到高興的風破曉撫著額,覺得額上的熱度,似又因她專注的目光而再次升高了點。
他壓低了音量問︰「日後,妳會不會又用那招數對付我?」要是她再把他給逼得不得不跳井自救,恐怕他很難活到吐出答案的那天。
「看情況。」已經完全掌握住他弱點的夜色,冷冷朝他一笑。
不要吧……
直在心里哀嘆的風破曉,在迎上她唇畔那抹冷艷的笑意時,渾身僵硬地呆望著她,而後,感覺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制的他,困難地深吸了口氣。
「你敢再跳一次井你就試試看。」在他開始不安地在椅上亂動時,很明白他接下來又想做什麼的夜色,警告性地把話說在前頭。
眼珠子頻頻亂轉的風破曉,在氣息因她而愈來愈亂時,直將兩眼定在她身後那面看似厚實的牆上,然後在心里盤算著,不知待會去那撞一撞,會不會讓他清醒點?
她火大地再加上一句,「你要是掉了根頭發,我也會要你後悔。」
「將……將軍?」渾然不知他倆之間糾葛的眾人,完全不明白夜色為何會那麼在乎他。
「走開。」她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不想白白錯過這恐將不會再有的大好良機,不願走的眾人,仍是壯大了膽量站在原地不動,依然不肯對她死心,夜色才在想要不要親自動手下個馬威,好讓這些人往後都不敢來煩她,或是直接拎著風破曉離開這以圖個清靜時,雙耳靈敏的她,猛然听見一串熟悉的足音,她愕然張大了眼,轉首看向遠處被人群堵住的大門。
驚天動地的獅吼聲,在下一刻將沒半點心理準備的眾人,嚇得紛紛做鳥獸散,不是趕忙逃出門外,就是飛快地閃躲至兩旁,膽戰心驚地看著那頭體型龐大,難得有機會親眼一睹真面目的天獅,自門外快步奔進客棧,一骨碌地沖向夜色。
再次見到這頭跟了她數年的愛獅,眼中盛滿訝然的夜色,伸出一手輕撫著曙光的臉龐,沒想到牠竟會由中土一路尋她尋到這兒來。
她感激地問︰「陛下……沒殺了你?」她還以為,在她被下罪之後,與她並肩作戰的曙光,定會遭陛下收回去,或是以同罪之名殺了牠。
一室無聲中,坐在她的腳邊,閉著兩眼以面蹭著她掌心撒嬌的曙光,在她愛憐地撫了撫牠後,牠一腳搭在夜色的腿上,像只大貓似地想更偎近她一點,當夜色因此露出絲絲笑意時,將一切都仔細瞧進眼底的風破曉,頭一次這麼清楚地看見,她那絲毫不加以掩飾,撤去了防備所有人面具下的真實模樣,登時一股因她而生的酸楚,隱隱在他的心頭發酵,他試著記下此時她臉上的神情,與她發自心底真正的感情。
察覺到四周過多的人們圍著夜色不放,在他們悄悄踩著小心的步伐想再靠近夜色時,曙光驀地睜開了琥珀色的大眼,將臉龐自夜色的掌心中移開,張開了嘴咧出了一口白牙。
「你來了也好,幫我個忙吧。」明白牠心意的夜色,輕拍著牠的背部向牠示意。
下一刻,只見眨眼間就躍上前的曙光,毫不客氣地張嘴發出強烈獅吼,震耳欲聾的吼音,令客棧內所有的人難以忍受地捂住雙耳,一副蓄勢待發,似隨時都可能會撲上他們的曙光,立即讓那些被震懾得只想快點自獅口下逃跑的人,給逼得不約而同地竄向客棧大門逃命而去,霎時,再度淨空的客棧,只剩下沒捂住耳以避獅吼的夜色與風破曉,與……
一地被留下的錢財。
總算有心情去看看他們為她帶來了些什麼的夜色,數了數眼前這些口盛滿金銀財寶的箱子,而後她那嫣色的菱唇,緩緩因這些箱子微勾起。
就算她留在帝國干一輩子,或數輩子的武將,恐怕也得不到這麼多錢財,為了她往後的日子著想,對于這些自動送上門的厚禮,她並不打算清高地浪費它們。
風破曉淡淡地問︰「妳打算怎麼處理這些玩意?」這下可好,要是她不把這些奉還的話,她不但會是迷陀域里風頭最健的大紅人,同時也是迷陀域里最富有的女人。
「你不會以為我會將它們推回去吧?」她側首瞥他一眼,起身自盛滿燦銀的箱子里,拿來一些銀子放至他的面前。
「這是做什麼?」她打算有福同享嗎?
「有借有還。」她沒欠人情的習慣。
風破曉輕聲一嘆,「有必要如此嗎?」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又不是想要求什麼回報,她又何須分得這麼清?
「有。」個性強硬的她也很固執。
「好吧,由妳。」他也懶得去改變她的心態。
「還是不想告訴我答案嗎?」她站起身,在招來曙光後,倚在曙光的身旁瞧著他。
「不想。」他還是千篇一律的說詞,頑固得令人皺眉。
「沒關系。」打算將這些玩意全換成銀票的夜色,對他笑得很惡質,「現下,我不愁沒盤纏了,因此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同你慢慢耗。」
不要又突然這樣對他笑……
在鼻血快噴出來前,趕緊以一手掩住口鼻的風破曉,看著她那婷婷的笑意,開始在心底覺得,她要是再這樣繼續玩他,他的傷,恐怕永遠都不會好了。
離火宮
坐在空曠的大殿里,擺著一副臭臉的石中玉,在大殿殿門被同樣心情也不是很好的破浪一腳踹開時,他一手撐著下頷,情緒惡劣到極點地瞪向那個同僚。
「你毀了日月二相的家門?」
破浪橫他一眼,「那又怎樣?」
「你怎不干脆一把火把艮澤宮給燒了?」石中玉一骨碌地沖至他的面前朝他開火,「你平常不是既目中無人又囂張嗎?仗著你是紫荊王的身分,你就不會順道把那兩個欠扁的家伙打得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呀?」蠢蛋王爺,特權該用的時候偏不用!
額上青筋隱隱跳動的破浪,一肚子光火地對他拉大了嗓門。
「你以為我不想?」石頭做的笨腦袋,也不想想那麼做了後會有什麼後果!
石中玉卯起來跟他比嗓門大,「那就別光說不練啊!」
「想打嗎?」破浪扳扳兩掌,怒氣沖沖地月兌下外氅一把將它扔得老遠。
「怕你不成?」他也挽起兩袖,擺出了一副不扁不爽快的德行。
一道怯怯的聲音,在他倆互瞪著彼此準備大打出手前,很不是時候地自殿門處傳來。
「將,將軍?」宮內總管怕怕地看著他倆像要互相廝殺的模樣。
「干嘛?」他倆飛快地將充滿火氣的眼楮一塊掃向無辜的他。
「有拜帖……」他抖了抖身子,小心地捧高了手中剛到的帖子。
「燒了!」他倆更是異口同聲。
爆內總管面有難色,「可這是……」
同樣都是滿月復怒火無處泄的兩人,干脆轉過身子狠狠地瞪向他。
「燒就燒……」不想成為他們出氣對象的宮內總管,趕緊捧著帖子速速開溜,免得倒霉被風尾掃到。
被個外人打擾後,失了興致的破浪,出氣性地一拳揮向殿柱,而石中玉則是扁著嘴,兩手叉著腰在殿內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後,稍微冷靜點的石中玉,不甘不願地走王他的面前。
「喂,夜色不在,你暫且先別回東域,光我一人,可沒法擺平那些等著對咱們落井下石的六器走狗。」討厭歸討厭,但不管再怎麼說,這家伙好歹也是他的同僚。
破浪冷冷低哼,「本王沒有修養可言,我可不保證我對那班人會有多客氣。」
石中玉就是算準這一點,「我當然知道你除了沒修養外更沒人性,不然你以為我干嘛要你去扮黑臉?」那班人除了夜色與破浪外,誰的帳也不買,難得破浪總算有點用處了,不在這時把他給推出去耍特權更待何時?
听完他的話後,破浪有些瞧不起地睨他一眼。
「怎麼,六器上門找過你晦氣,你老兄卻擺不平?」喲,真難得,這顆石頭也有求他的一天?
「誰說我擺不平?」愈想愈火大的石中玉將十指按得咯咯作響,「他們要敢再來,我就叫愛染把他們轟成焦炭,我看到時候他們的徒子徒孫還認不認得出他們!」
破浪兩手攏著胸,「六器是沒來過我府中,不過他們那班朝中的靠山,卻很懂得在朝中扇風點火。」
打他上任東域將軍以來,托六器的福,他從沒上朝上得那麼勤快過,他要是一日不在朝上盯著那班在夜色已被逐出中土後,仍在她背後說她的不是說個不停的朝臣,只怕就連北域大軍那些親近于夜色的屬下,都將因夜色而得與她一塊下罪。
「開什麼玩笑?!」石中玉氣得牙癢癢的,「四域咱們守了七年,就因夜色不在,他們就想搶走咱們打下的心血?」
「門都沒有。」難得與他同一個鼻孔出氣的破演,同仇敵愾地瞥他一眼。
「殺了他們好嗎?」石中玉靠至他的面前,以鼻尖頂著他的鼻尖問。
破浪白他一眼,「你想再少一個四域將軍嗎?」就知道這家伙的腦袋是長著好看的。
一陣沉默過後,互盯著彼此的兩人,皆在對方的眼中,瞧見了忿忿不平之外,都不願承認無能為力的眸光。
「你有沒有法子叫陛下收回成命?」石中王重重嘆了口氣,煩躁地搔著發。
「我試過了。」吃過閉門羹的破浪,沒好氣地再走至殿柱前踹了一腳。
「聯合眾臣書表陳情呢?」挖空了腦袋,也試過了各種法子,就是不知該如何扭轉浩瀚心意的他,目前只想出這條唯一還沒用過的法子。
「沒用。」深知浩瀚脾氣的破浪,不給他希望地搖搖頭。
石中玉一臉滿是不平,「難道就這麼讓夜色——」
「事已成定局,陛下不會改變心意的。」破浪揮手打斷他的話,心情沉重地凝視著外頭仍下個不停的大雪。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見著了那場澳變了一切的冬雪後,石中玉頹然地坐在地上。
「也不知夜色現下如何了,我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她……」總是高高在上的她,一夕之間變成了逐出中土的流犯,就不知她是否能夠適應這等改變,自從離開師門後,就很少去迷陀域的她,會不會因樹大招風,而在迷陀域里過著被各路仇家追殺的日子?
破浪一點也不擔心,「那女人不會有事的。」憑她的身手,她只要不傷天害理或是大開殺戒,那些迷陀域里的人就該感謝老天有保佑了。
「你可知她會上哪?」坐在地上的石中玉抬首看著他。
他沉吟了一會,「或許……她會去找她的師父。」想來想去,目前與夜色算得上有關系的,就只剩下她的師父解神了。
「她師父在哪?」
破浪將兩掌一攤,「天曉得。」夜色從不提自己的私事,而那個教完她武功就命她離開師門的解神,這些年來在迷陀域里都是只聞其名而不見其人,就算他派出再多探子,也采不到半點關于解神的消息。
石中玉緊鎖著眉心,「現下,我只擔心一人。」
「誰?」
「孔雀。」朝中的那些人與事,都只是小事,眼下問題最大的,恐怕是那個大大反常的孔雀。
「他人呢?」破浪這才想起自夜色被逐出中土後,已有好一陣子沒見到那個桃花眼男了,而在他忙著為夜色奔波時,也不見素來八面玲瓏的孔雀為夜色做過什麼事。
「面聖過後,他就一直待在他的府里沒出過門。」吃了數次閉門羹的石中玉,頭痛地捉著發,「且,不見任何人。」
說不告訴她,就是不告訴她。
漫無目的地跟著風寒剛愈的風破曉,在迷陀域里四處游走了數日,任憑夜色軟硬兼施,講究原則的風破曉就是半字都不肯透露,存心與他耗上的夜色,仗著自己短時間內也無他事可做,也就依著她先前的話纏著他不放。
就在今日,在夜色兩腳一踏進客棧,當里頭所有的人在認出夜色那張臉俊,一如先前的前例,當下眾人又紛紛做鳥獸散,面對此情此景,已經習以為常的風破曉,只是慢條斯理地在連客棧老板也跑了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拉住他,給了他點錢後,向他言明他們得向他借客棧幾日,而後便自顧自地走進客棧的廚房內,開始打量著廚房里的食材。
當他窩在廚房里切切煮煮時,已有多年沒進過廚房的夜色,倚站在門邊問。
「你在做什麼?」
「做飯。」儼然一副大廚架式的風破曉,動作熟練地在爐灶里再加點柴火。
「我看得出來,我問的是你一個大男人為何要做飯。」瞧著身材高大的他擠在這間小廚房里,她就覺得眼前這情景說多怪就有多怪。
他說得很理所當然,「做給妳吃。」每回一踏進客棧,她就嚇跑所有人,包括客棧里的廚子,害得他們這些日子來只能吃些不怎麼象樣的東西,與其再這樣下去,還不如由他親自來做。
她皺著眉,「我?」
「妳該吃好些的,這些年來,妳把日子過得太苦丁。」他回頭瞥她一眼,又繼續忙著手邊的動作。
她有把日子過得很苦嗎?
並不清楚自己這些年來過了些什麼日子的夜色,在他的這句話後,怔然地回想著這七年來自己究竟做過些什麼事,但在她的記憶里,除了馬不停蹄的四處奔波,就是住在軍中,偶爾回到府里,休息個沒幾日,就又得再遠離家門……
她的兩眼落在那個正在為她忙碌的男人身上。
他到底還知道她多少事?該不會,由她自小到大,他都派人監視著她吧?
「我听人說,你是天宮的希望?」與他相反,她完全不了解這個男人,或者該說,在他面前,她的底細被他模得一清二楚,而他,對她來說則是個只听過些傳聞的陌生人。
他靦腆地搔著發,「也、也沒他們說的那麼好啦……」
她不以為然地搖首,「天宮引以為傲的風城主,為個女人洗手作羹湯?這事你最好別讓那些稱你為希望的人知道。」在他身上,她已開過太多的眼界,如果接下來他說他還會彈琴或是繡花,她想,她也不會感到意外。
「我是為妳而學的。」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丟臉。「自妳當上北域將軍後,妳就很少有機會能夠坐下來好好吃頓飯,所以我就想,若有機會,我想讓妳嘗嘗一些裹月復干糧外的東西。」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就知道他定有機會替她張羅一頓飯的。
不太習慣,她不習慣有人為她設想,這種為她付出的溫情,自他口中月兌口而出後,換來的,即是夜色的一陣沉默。
「你還學過些什麼?」過了很久,她語調有些不自在地再問。
他偏首想了想,「妳不會的,或妳不拿手的,我都會。」真好,她總算對他有些好奇心了。
她冷聲提醒他,「你忘了說,你這天宮的希望,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偷人武功。」
「別說的那麼難听好嗎?我只是幸運了點,天資不錯,所以才集各家大成而已。」忙著把菜下鍋去炒的風破曉,在一片吵雜聲中,音調有些委屈地應著。
要集各家大成,那也得先拜過各大家,或是與一籮筐的高手交手過,根據他那看過就會的鏡子特性,她不禁要懷疑,他到底曾經差點死過幾回,才能有今日能夠打敗黃琮和蒼璧的身手。
她忍不住想問︰「你總共拜過幾個師父?」
風破曉頓了頓,手邊的動作也因她的話而停止下來,久久都沒听到他回答的夜色,忍不住湊上前,側首一看,才發現他不是不回答,而是正扳著手指努力在算。
「算了,當我沒問……」她一手撫著額,「快炒吧,鍋里的要焦了。」他能活到今日還真是個奇跡。
忙把鍋中菜鏟起後,風破曉將它盛在盤里交給她,她猶豫了一會,有些不習慣地接過擺放到後頭的小桌上,在他又開始忙起另一道菜時,一肚子好奇心都被他挑起的夜色,閑著無事可做,干脆就站在他身旁與他閑聊。
「告訴我,為何那日出戰的是你而不是天涯?」這些年來守護著天宮的人是他而不是天涯,關于這點。她老早就想問他了。
他聳聳肩,「因執掌天宮的人是我。」
「你?」就憑這個老實人?
他慢吞吞地看她一眼,「妳覺得不適合?」
「你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兩眼落在一手握鍋,一手拿鏟的他身上。
「其實,我也覺得我不適合這重任,不過天涯生來就不愛負責,所以天宮也只能將就點。」他也不想啊,只是在老實與下負責任之間,天宮的長老們選的當然是他,而天涯也樂得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他,他除了認命還能怎麼辦?
看著這個與她一樣,都是身為責任與權力的背負者,夜色沉默地回想著一路上認出他的人,在知道他是織女城的風城主後,幾乎可說是每個人都是笑臉以對,對她則是能逃就逃,性子溫和的他廣結善緣,而她則是遍結仇家,在行事作風上,他倆更是南轅北轍的兩種人。
她不懂,為什麼這樣的男人會喜歡她?別說不適合,他倆根本就不該湊在一塊。
在她想得出神時,風破曉端著一只小碟湊至她的面前,「幫個忙,嘗一下味道。」
她呆呆地看著那只香氣四溢的碟子,某個藏在她腦海里許久的記憶,突然跳出來停留在她的眼前,在那一瞬間,她有些恍惚的以為,在爐灶前忙碌,額上並沁出汗澤的他,手勢、動作、語氣,都與某個人好象。
「嘗一口好嗎?」他奸聲好氣地拜托。
一回想起就甩月兌不掉的回憶纏住她,在他的要求下,夜色無意識地就著他的手,淺嘗了盛在碟中的湯汁一口。
「如何?」他一臉期待地問。
「……不錯。」她不得不老實承認,滑進口中的湯汁,讓她肚里的餓蟲都被他的好手藝給喚醒了。
听了她的評語,風破曉笑了,那是種沒有心機的笑,也不是刻意討好她的笑,而是打心底發出的愉快,忽然覺得呼吸有些不順暢的夜色別過臉,很不習慣這種已經有多年不再接觸到的溫柔,在她轉身欲走時,他拉住她的衣袖,再轉身捧上一鍋湯要她去擺好。
「我就快弄好了,妳在那邊等會。」他像個一家之「煮」般地對她說著,還伸手推了推站在原地不動的她。
只能任他使喚的夜色,捧著那一鍋香氣拂面的熱湯來到小桌前,在她放妥時,動作比她更快的風破曉,陸陸續續又上了數道菜,然後拉著她坐下,在她面前盛了一大豌白飯後,笑咪咪地對她說著。
「吃吧,我特意為妳做的。」
一桌令人眼花撩亂的菜色,徐徐勾起了夜色小時候的記憶,她記得在她離府去拜師學藝前,她也常像這樣,與善作菜的黃琮,父女兩人一塊窩在廚房里,由她跟在黃琮的身邊看著他忙碌,然後再坐在桌前用著黃琮特意燒給她吃的菜……
老父年輕時的臉龐,緩緩與眼前的風破曉重疊了,她不能動彈地瞧著他,赫然發覺,除了武功外,無論在哪一方面,他都與黃琮很像,黃琮的好脾氣、在朝中朝友遍布的好人緣、固執與耐心,以及關懷她的性子與口氣……他倆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與他相似的,是七年前仍未與她漸行漸遠的黃琮,而不是七年後與她宛如陌路人的黃琮。
不願回想起的酸楚,在一桌的香氣中浮上她的心頭,她忍不住想逃避地站起身,但風破曉卻一把拉住她。
「妳餓了,吃點吧。」
努力想隱藏情緒的她,深吸了幾口氣後,才回首看著直捉著她不放的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的風破曉,在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下,微緋著俊臉。
「我、我……」他推她坐下,然後動作快速地拿起碗筷埋首在碗里,「我陪妳一塊吃。」
「謝謝。」幾不可聞的兩字,在她拿起碗筷後自她唇畔逸出。
風破曉馬上因此噎著。
「你能不能克制點?」她嘆了口氣,日行一善地揚起一掌往他的背後拍去,實在不懂為什麼就連謝他一下,他也會因此而反常。
他撫著微燙的面頰,「盡、盡量……」
可口的熱食進口後,餓了許久的夜色即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來,熱呼呼的食物進了她胃里時,她這才發覺,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平心靜氣的吃一頓飯,也很久沒有不滿懷心事,專心的吃過一頓飯了。
坐在她身旁邊扒著飯邊偷瞧她的風破曉,在見著她臉上那份柔和的模樣時,心滿意足地為他倆各盛了碗熱湯。
「你燒飯作菜的功夫,比你的拳腳功夫強多了。」
登時被湯嗆到的風破曉,在她面前咳得天昏地暗。
夜色無奈地一手撫著額,「我是在夸你……」好,不能對他笑、不能直盯著他瞧、不能謝、不能夸,她要是再不牢牢背起這些,恐怕這男人真的會因她而死于意外。
他咕嚕嚕地灌完一碗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她點點頭,「我知道。」
她一手撐著下頷,「那你干嘛又臉紅?」
繃著臉不說話的風破曉,明亮的黑瞳,在她的注視下,視線又開始到處浮啊飄飄,就是不敢回到她的臉上。
「你……很高興?」她試著猜測。
「看得出來嗎?」他隨即一臉慌張地以兩手掩著面頰。
老天,饒了她吧……
夜色有些不支地掩著臉,直在心里想著,她情願去面對囂張又自傲的破浪,或是一天到晚嘰嘰呱呱的石中玉,不然那個桃花眼眨個不停的孔雀也行,曾經出現在她生命里的男人們,雖然都有些性格上的小問題,但大體上來說,他們都還滿重自尊與面子,也會極力隱藏起不欲人知的缺點,要對付他們不難,只要找出弱點下手就行了,但一個……會害羞的男人?
這輩子她頭一回遇上,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至今她還是不懂,自己究竟是做過什麼事,才會讓這個男人為她如此神魂顛倒,她也不知道他為何總是會因她的一些小舉動,或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語,就大大受到影響,使得他與正常時簡直判若兩人。
她大大嘆了口氣,「有沒有人說過你有兩種性格?」為了往後著想,她最好是早點適應他的這兩種性格,要不然她若是不小心害死了這男人,她恐怕一輩子都問不出她的師父身在何處。
「有……」他尷尬地以指刮著面頰,「知道我暗戀妳的人……」還不就那個三不五時拿他的反應來整他的霓裳嘛。
「天宮的人也都知道這事嗎?」她想八成天宮的人都知道他的小戀曲,因為他這德行跟本藏不住,連說都不必說,全都寫在臉上。
他認真地搖首,「不,只有一人。」
她有些明白地問︰「因為不能說?」要是他把她的名說出來,只怕天宮的人不是叫他打消這念頭,就是叫他早早忘了她這個天宮的敵人。
「這事……妳能不能暫且替我保密?」他並不想太早刺激天涯和那一大票長老。
保密?怎麼保?
在她面前,他根本就藏不住秘密,現下只要他倆走到哪,他們就丟臉丟到哪,相信很快全迷陀域的人都會知道,在夜色身邊,跟著個容易因她而臉紅的織女城城主,別說他的名聲保不住,就連她的,也恐將注定會被他給一塊拖下水。
她頭疼地撫著額,「早知道就讓你凍死在井里算了……」
「妳很久都沒說話了。」走在她前頭的風破曉,有些擔心地回頭看著在他身後當了快一日啞子的她。
苞著他四處走的夜色,只是抬起頭看他一眼,然後繼續當她的悶葫蘆。
「妳也板著臉有好陣子了。」他是不小心惹惱了她,還是踩到她什麼忌諱了?怎麼昨兒個還好好一塊與他吃飯的她,今日在一出門後,就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被他問很得煩的夜色,索性停下腳步,左顧右看了一會,發現這條城外小道上來往的行人並不多後,她朝他勾勾指。
「你不是要我幫你保密?」在他走上前時,她立即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我怕我若不小心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我又得跟個紅著臉的男人在大街上走。」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性子,為了他好,她都已經努力當他不存在了,偏偏他還是學不乖,不懂得記取教訓,他風城主不怕全迷陀域的人都知道他的小缺陷,她可怕了那些每每在笑完他,緊接著就再看向她的人,他不要面子,她要。
他眼中盛滿意外,「妳也會有怕的人?」他還以為她天下無敵呢。
夜色沒好氣地瞪著他,「你就一個。」雖然很不願承認,但她不得不說,這男人還真是她的克星。
登時心情好到不行的風破曉,又在她的面前笑得一臉陽光燦爛,而那經過許久仍然不肯消散的笑意,在她眼里,又再次演變成一種呆呆的傻笑。
「偶爾……請你記一下你的身分成不成?」她受不了地以兩指按著眉心,「好歹你也是個天宮的城主,你想把你的臉都丟光嗎?」完了,現在就連她板著臉生氣,他也可以樂成這副德行。
「在妳面前……」他搔搔發,低聲在嘴邊喃喃,「很難。」
她沒听清楚,「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蒙混地笑著,轉首看向四處,「獅子呢?」怎麼這幾日都沒見那只大貓跟著她?
「跟在附近。」帶著曙光四處走,就等于是替她掛了個招牌似的,到時不是嚇壞迷陀域里的人,就是讓那些對她不死心的人跟在她後頭窮追不舍,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分開走。
「噢。」
「你還要帶著我繞多久?」總覺得他在帶著她四處瞎逛,而他又似乎很享受他倆目前的情況,她不得不懷疑,耐心多得是的他,很可能會這樣與她逛到天荒地老。
「那就得看妳願不願隨我去一趟織女城。」他心情很好地繞至她的面前,「都好些天了,妳考慮清楚了嗎?」
「只要你告訴我,我師父在哪,我就同你去織女城一回。」這是她能做的最大讓步。
他不滿意地搖首,「妳似乎沒把我的條件听清楚。」
她都已讓步了,他還得寸進尺?
「算了,我不介意繼續與你這麼耗下去。」她扭頭就走,懶得看他拿喬。
「我說過我要親自帶路,陪著妳一塊去找妳師父。」他不死心地跟在她的身後對她碎碎念。
她的黛眉愈鎖愈深,「我不需人陪。」
「那就不告訴妳。」他老兄當下兩腳一頓,站在原地兩手環著胸動也不動。
苞她玩硬的?
夜色微瞇著兩眼,「我大可殺了你。」
「不怕又被我偷功夫?」有恃無恐的風破曉對她微微一笑,一副很歡迎她再度指教的模樣。
她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我可叫曙光吃了你。」
這一回他索性把頭別到一旁大方地竊笑。
「笑什麼?」夜色毛火地問。
笑完一回後,他辛苦地清了清嗓子。
「別的天獅我或許不清楚,但我知,妳的天獅是吃素的。」那只大貓也只有外表嚇人而已,要牠吃人?那還不如給牠一桌素菜比較快。
夜色忍不住揚高了音量,「為什麼你連這種事都知道?」曙光不肯食肉之事,也只有她和她府內的人才知情,他是怎麼有法子連這種小事都打听得到?
「因為我想知道。」風破曉褪去了笑意,一臉正色,「關于妳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鮮少出現在他面上正經的神色,令她有些不能適應,尤其是他那雙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澄亮的黑瞳,就如同兩面鏡子般,只要深深望進里頭,彷佛靈魂就將被他給看透。
她別開臉,「夠了,到此為止。」她不需要有人介入她的生命中,他只需當個過客就成了。
風破曉飛快趕上她的步伐,轉眼問就將她給攔下,他探長了兩掌,將她困在他的懷里,雖未踫觸到她,但他那高大的身影,卻俯映在她的面容上,就像一片遮去了她天際的黑雲。
「在妳的領域里,容得下任何人嗎?」他低聲地問,「妳就像個高高在上的國王,可妳的城池蓋得太高太堅固,從沒有人能夠進入妳的領域里,為何妳要當個孤獨的國王?」
被他突然其來話語怔住的夜色,在听明了他的話意後,有些抗拒地皺著眉。
「我討厭長舌的男人。」
他輕易地挑開她的保護殼,「妳只是怕人唆,並非討厭。」她要真討厭長舌的男人,那她早容不下石中玉了。
底細被人模得一清二楚的感覺,很糟糕,也令人感到非常不快,夜色直盯著他,想藉此嚇退他或是令他再次反常,好讓他離她遠一點,但這一回,這招卻不再管用,相反的,他更是俯子,以一手指著她的胸坎問。
「可以讓我打開城門走進妳這里頭嗎?」
「為何?」她防備地問。
「因妳的生命太冷清了。」他誠實地說出她不願承認的事實。
「我若不肯呢?」
他還是一貫的說詞,「我會一直纏到妳願意為止。」
「你不覺得丟人嗎?」這男人……每次就只會搬出纏功來威脅她!
「不覺得。」只要能達到目的就成了,過程並不重要,況且,在她面前,他本來就只有真面目而沒有什麼面子可言。
夜色一手指向一旁,「你知不知道那些路人都是怎麼看你的?」
他一臉不在乎,「隨他們高興。」
「我若說,我很介意他們怎麼看我呢?」
「妳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我都一樣喜歡妳,且心意永不改變。」他擺出一臉無辜又無害的笑意,「況且最近我的功夫長進多了,相信不用一年就可追得上妳,這還得歸功于妳這陣子來的頻頻指教,因此,我完全不介意妳三不五時發火拿我練身手。」
驢子……投胎的土匪。
真是敗給他了。
一手撫著額的夜色,從不知男人可以賴皮到這種程度,要是換作別人敢這樣煩著她,她老早就一掌打死他省事了,可偏偏這個風破曉與他人不同,她絕不能親自動手趕他,因他簡直比小偷強盜更可怕,打不死不說,打完後她的功夫就又變成他的了,而最讓她感到頭疼的還有一點,那就是他動不動就反常的小缺陷,她從不知道,原來男人最可怕的武器,不是武藝、不是脾氣,而是害羞的個性,尤其是對她這種不知該怎麼對付他的女人來說,這家伙簡直就是吃定了她。
她的生命里居然也有敗字可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走。」痛定思痛後,她深深吐了口氣。
他挑挑朗眉,「上哪?」
敗在他纏功下的她,快刀斬亂麻地痛下決心。
「找到我師父後,我會隨你去織女城一趟,之後,咱們路歸路、橋歸橋,不許再纏著我。」不過就是去見那個天曦一面嘛,見完後她就可以擺月兌這男人了。
得逞的笑意,忠實地出現在他的臉上,看得夜色一臉不是滋味,就在她轉身欲走時,他不疾不徐地伸手拉住她。
「等等。」
夜色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在朝天吹了聲口哨後,就一直站在原地望著天際,過了許久,一只渾身黑亮的鵬鳥展翅朝他飛來,在飛過他的頭頂上時,腳上抓著布包的鵬鳥將它扔下,接個正著的風破曉,慢條斯理地打開布包後,取出兩柄令她差點認錯,以為那是她自己的彎刀。
「這是我托人替妳造的,應該會很合用才是,所以妳就別再將就這些撿來的了,我知道妳用不慣。」他邊說邊一手拿走她腰上自他人身上拿來的刀,再把簇新的彎刀捧上。
她猶豫地看著那兩柄,跟她以往所用的,幾乎可說是一模一樣的彎刀,在他不容拒絕地放至她手上時,她不解地皺著眉。
「為何要給我這個?」
他偏首沉吟了一會,「我想,在見到妳二師兄時,妳可能會用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