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輝煌的會場,聚集了來自各國各界的個中翹楚,全為了這位舉世知名的設計師難得的個人展而來。展示並不對外公開,請帖難求,設計師只願發給他所欣賞的人,許多政要顯貴甚至不遠千里趕來,卻因獨缺一張請帖而被婉拒在外。
展示品由十數名模特兒佩戴,穿梭于宴會場中,並不像一般的展示會只能隔著玻璃櫥窗,或是遠在遙不可及的台上,只能用望遠鏡觀望。由此可知,主辦者對賓客的素質及人格是絕對的信賴。
「你想要嗎?看到喜歡的跟我說。」謝武司看著一名戴著頸鏈的模特兒走過,轉頭對身旁的沈關月說道。
她搖搖頭,這些東西對她一點吸引力也沒有。所謂的鑽石,也只不過是顆較?璀璨晶瑩的多角立體玻璃罷了。
謝武司只是笑笑,為她引見設計者。不懂法語的她只能臉上帶笑,點頭示意。
四十多歲的珠寶設計師對于她的東方典雅氣質贊不絕口,直呼她觸動了他的設計靈感。謝武司禮貌地寒暄,心里則萬分慶幸出門前拿了條同色系的絲質披肩掩蓋她的春光無限。但盡避如此,絕色的她依然吸引了在場大半男士的目光,年長的含著欣賞,年輕的則滿是蠢蠢欲動的殷切。
謝武司伸手環住她的縴縴柳腰,捍衛似地宣告他的佔有權。在場男士見了如此出色的對手,也只能模模鼻子,不敢多做妄想。
隨著許多人不斷?彼此引見,逐漸地將謝武司帶離她的身邊。語言不通的沈關月只能退至牆角,端著一杯侍者送來的香檳輕輕啜飲。
一名模特兒從她面前走過,手上的飾品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個玉環,通體青淡的白玉,一抹子翠綠如漸漸漫開的精靈,形成天然的螺紋狀在環上纏繞,繞成雅致的特殊圖形,厚度薄如蟬翼,緊緊附著在模特兒的手腕上。
她開口喚住那位模特兒,舉起她的手細看,才發覺這個玉環是由兩片玉結成,精巧的設計及手工讓人看不出瓖嵌的存在。那名模特兒講了一串英文,速度太快,讓她沒听清楚,只得再請她復述一次,終于,配合手勢,沈關月懂了個大概。
模特兒說這個玉環是非賣品,它是設計師首次嘗試以中國文物所設計而成的配飾,雖然實質價值比不上在場的任一展示品,但它所涵蓋的意義對設計師而言卻是重大的。所以在她佩戴之前,設計師不住叮嚀,不管任何人出任何價都不能出售。
面對不住道歉的模特兒,沈關月諒解地笑笑,示意沒有關系。
喜歡又如何?她也沒有能力擁有。她下意識地模模為了戴袖套而取下銀雙鐲的手腕,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而這一幕,完全落入一直注意著她的謝武司眼中。
「沈關月!」一句尖銳的中文突然出現在這個洋腔洋調的會場,顯得突兀且格格不入。
沈關月轉身,視線對上的是一名身著火紅緊身禮服,臉上帶著不確定的年輕女子。她的臉有點面熟,沈關月憶起與這女子高職同班,卻怎麼也想不起她的姓名。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見沈關月轉身,那名女子臉上的遲疑轉?堅定,像只自信的孔雀走到沈關月面前。「自從畢業後就沒見過你了。」
沈關月微微地皺眉,不知該怎麼跟她聊天,她的盛氣凌人,讓她覺得有點壓迫感。
「你跟誰來的?」那名女子左右張望,而後伸手指著遠遠一群聚在一起談話的男士們。「我的伴在那里,群聯實業的小開,你應該听過。他已經幫我訂下了一只鑽石戒指,很貴的,有五克拉喲!」
沈關月舉起酒杯輕啜,用來掩飾不感興趣。她明了她所要表達的是什麼,不過是炫耀她的男伴罷了!
「這種宴會好無聊,要不是因為有珠寶首飾可以看,我才不來呢!」感覺到沈關月的冷淡,那名女子訕訕地改變話題,企圖誘她答腔。「怎麼不見你的男伴,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
沈關月微蹙的柳眉更加聚攏,正想開口致歉、離開這名無趣的女子時,謝武司沉厚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怎麼了?」
「同學。」沈關月表現不願多談,用微小的動作暗示謝武司離去。
「武司?」那名女子一見到謝武司,立即迅速睜亮眼影涂得厚重的雙眼,驚訝得合不攏嘴。「是你!」
扶著沈關月的腰正要離去的謝武司微微一愣,終于對眼前的這名火辣女子給予正視,他思考許久,但腦海中根本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我是徐麗薇啦!」見他一臉陌生,那名女子很熱絡地自報姓名,努力喚醒他的回憶。「我們高職同班過,你待了不到一學期就走了,讓我們班上女生難過了好久呢!」
「是嗎?」謝武司依然對她完全沒有印象,只能禮貌性笑笑,心中略感不悅。
與他相處久了,沈關月已經大約熟知謝武司的個性。就如現在,雖然他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但由身上散發出的不耐,已令她深刻感受到了;偏偏眼前這名叫做徐麗薇的不知趣份子,依然興奮得不能自己,滔滔不絕地發表她的「久違論」,她兩眼綻放仰慕的光芒,簡直跟見了偶像的年輕女孩沒兩樣,只差沒尖叫了。
沈關月搖頭笑笑。也難怪,在遙遠的異國突然見到從前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哪有不興奮之理?
「麗薇。」一名氣質斯文的男子朝他們走來,輕聲叫喚。
見了謝武司微微一怔,隨即熱切地向他伸出手。「謝先生,久仰久仰。敝姓聶。」
「群聯的聶羽先生嗎?」能在受邀名單中的華人不多,謝武司馬上就確定了眼前男子的身份。「你好。」
「你不是姓武嗎?他怎麼會叫你謝先生?」不管他們兩人是否還在交談,徐麗薇發出疑問。音調尖且高的她引來四周賓客的注視,但她卻不以為意。
「麗薇!」聶羽低斥,臉帶苦笑對謝武司介紹。「宏源電子總裁的女兒,從小嬌寵慣了,剛好到米蘭來,听說有珠寶展就吵著要來。雖然要來之前已經事先交代過,沒想到還是讓您見笑了。」
看著眼前帶著無奈的男子,謝武司露出諒解的微笑。「沒關系。」
「我哪有!」徐麗薇發出不滿的抗議,眼神憤怒地飄動,停留在謝武司摟著沈關月的手上,發現他們之間不尋常的親密,涂著艷麗口紅的唇張得大大的。「你們……一起來的?怎麼會?」
「沈小姐是我的女伴。」謝武司听出她話中含妒,替沈關月表明立場。
「沈小姐讓在場男士眼楮全為之一亮。」聶羽真誠地贊美,看向自己的女伴,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自己單身前來可能還好些,至少可以不用貽笑大方。
「謝謝。」不習慣當面接受他人的稱贊,沈關月略微發窘地點頭致謝。
不滿鋒芒被人奪去,徐麗薇再度插話。「你們怎麼會在一起?我記得沈關月一直沒離開過家里啊!她爸不準嘛,那你們……」
「擎宇與磊新有生意上的往來,在一次會議上遇見關月,剛好磊新有意拓展海外市場,所以由我帶她出國考察。不多說了,我還得幫她介紹一些人,失陪。」謝武司扼要簡明地編著說詞,對聶羽點了下頭,與沈關月轉身準備離去。
沈關月有什麼好的?悶不吭聲的,不過是個個性陰郁得像鬼的女人,居然還能被謝武司看上?徐麗薇被謝武司的冷淡激怒,卻將所有的不悅全都轉移到沈關月身上。
「你怎麼還會願意跟沈關月在一起?我記得在高職的時候就跟你說過了呀,她小時候被人──」徐麗薇語氣帶著不屑,想喚起謝武司的記憶,可在對上謝武司射來的冷冽目光時,喉頭像是被急速冰封似的,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他想起來了!斑職的同學……謝武司腦海中終于有了這名女子的影像。她就是當初在教室搶著渲染關月過往的那名女生。
謝武司感覺扣在掌下的腰肢渾然一震,握在手中的柔荑溫度急速猛退,隔著袖套,那股迅速轉寒的手溫毫不留情地刺痛他的掌、他的心。
「麗薇!」聶羽氣急敗壞地喊,在這樣異常緊張的氣氛之下,就算是不知原委的事外人如他,也明白了麗薇未竟的話語是多麼禁忌!
原本嚇呆了的徐麗薇被這一喊,失神的自尊再度涌上。
「我又沒有說錯,是事實啊!我不想武司被騙,跟一個殘花敗柳在一起!」
沒想到身著名牌服飾、打扮美艷的徐麗薇會吐出這種話,聶羽來不及阻止,只能拽著徐麗薇的手,強行將她拖離。
「你干什麼拉著我的手,我還有首飾沒買啊!你這樣對我,我要告訴世伯!」徐麗薇沿途不斷叫囂,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宏源是吧?我記住了。」謝武司不怒反笑,嘴角微微上揚,眼神卻是危險深沉的。
一個盛了八分滿金黃色液體的高腳酒杯遞到眼前,沈關月順著修長的手指向上望去,映入眼簾的是謝武司黑如深潭的眸子。她這才猛然驚覺,不知何時,人已置身于會場角落的貴妃椅中。
原以為來到了國外,就什麼都可以遺忘;沒想到,這一切不過是她的鴕鳥心態。平心而論,那個沒有得逞的伯伯並未傷她太多,最多只不過是當時嚇到她而已;最讓她無法面對的,是為說紛紜、是周遭人曖昧的態度。每個人射到她身上的眼光,像一次次為她烙印,烙下罪無可這的記號。
「還好嗎?」謝武司在她面前蹲下,手輕柔地撫上她的臉。
沈關月將臉枕靠在他的掌托中,閉上眼,感受自他掌心傳來的溫度,突來的悸動讓她禁不住想哭。
好一會兒,心中的激動平復,她才抬頭,雅致的麗?帶著微笑。他並沒有說什麼,可是他全然護衛她的行動,已將一切不言而喻。
她該知足的。
「想回去嗎?」謝武司握著她的手,指示玩弄著袖套上的觸感。
「如果可以的話。」她躊躇一下,淡道;不想再隱瞞感受,委屈自己。
「好。」謝武司發覺她些微的改變,定定地看著她,而後起身。「到門口等我,我去跟主人說一聲就走。」
沈關月點頭,看著他的背影走入宴會里,才起身往大門走去。
*9*9*9
寂靜的房里傅來敲打鍵盤的聲音。
「關月,過得好嗎?」
「對不起,哥,沒有跟你說一聲就離開了。」
「沒關系,屬于你的生命該由你自己決定。武也真有辦法,馬上就弄到了機票。」
「我們隔了兩天才走的,武司帶我到南部去看他媽媽。」
「他媽媽?」
「去靈骨塔。」
「他有沒有說什麼?」
沈關月頓住,想起當時的情景,謝武司只是一言不發地將她帶到那里上了香,就在她猶豫著該不該開口說些什麼時,他突然狠狠地抱住她,抱得好緊好緊,壓迫得她快不能呼吸,而後倏地放開,迅速掉頭走出。塔外的艷陽射來,戴上墨鏡的他已經完全無法察覺出任何訊息。
「沒有,他什麼也沒說。」
「他怎麼會突然叫你跟我通話?」
沈關月又是一頓。今天下午他突然把手提電腦搬到她面前,熒幕上出現的是沈智淵的殷切呼喚。她望著謝武司走出房門的背影,一股甜意直上心頭;她知道他是為了昨晚的事,所以想使她的心情好些。
「我也不知道。」
「還有,擎宇怎麼會無緣無故壟斷了宏源電子的歐洲市場,害得對方在歐洲投下的資金血本無歸。听說,與你有關?」
沈關月睜大了眼。不敢相信謝武司居然為她毀了宏源?歉疚感油然而生,不知該如何對大哥說起,只有推托。
「商場上的事我不懂。」
「算了,踫上你們兩個,我一點轍也沒有。你們下一站去哪里?」
「威尼斯吧!」
「一年快到了,關月,合約就要期滿了。」
沈關月原本微笑的表情倏地僵硬,停了半晌後,她才打下。「我知道。」
「記著我第一次跟你在網路上說的話,武心結太重,無法改變,這次該內你來拯救他,像他在高職時對你一樣。」
沈關月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關月,我不逼你,自己想想吧!」
「好。」
她怔怔地望著跳出交談室的電腦熒幕,累積的愉悅在一瞬間完全消散。
離別的時候,就要到了。
*9*9*9
在米蘭逗留數日後,謝武司與沈關月來到水都威尼斯,徜徉在波光瀲灩中。
在游船河時,沈關月舒適地斜靠在謝武司懷中,沉迷在兩岸上的異國美景里,突然,謝武司的一句話讓她心頭一震。
「這里是一千萬台幣和回台灣的機票。」謝武司將一本以她之名開戶的國際通用存折與歐航機票遞到她眼前「合約期限快到了,我想先交給你。」
沈關月完全僵住,低垂的眼眸緊盯著他手中的東西,像會螫人,遲遲無法伸手去接。
她以為她可以自欺欺人再久一點,只去感受目前的和諧甜
蜜,不去面對傷人的事實。
她以為,他的愛憐神態,是因為他已經破除了心頭的魔障,願意沉溺于戀海之中。
她以為,他會開口要她留下來,與她續約,以純素的婚戒?
價碼,期限直至川生。
她以為、她以為……眼看著約滿之日就在眼前,眼看著酬勞近在面前,她明白,奢望不過是奢望,夢想不過是夢想,虛幻也只是場虛幻,永無實現之日。
謝武司明顯感受到她的僵硬,他的臉上閃過痛苦猶豫,卻迅速轉?冷硬無情。他轉頭對立于舟尾的掌舵者交代了幾句後,小舟緩緩往岸邊滑去。
「我待會兒要去參加一場會議,這艘船會將你帶回飯店。」謝武司無視于內心的吶喊,拉過沈關月的手,扳開她毫無抵抗的掌,將存折與機票置于其中,再緊緊將她的掌握合。
小舟靠上岸邊的停靠點,謝武司將她推離,然後利落地跨上石階,頭也不回地招來計程車。
沈關月抬頭看他,直至車子揚長而去。
威尼斯的水仿佛迅速升漲,將四周湮沒,淹上樓閣、侵上拱橋,將一切泛上水霧,什麼都化?模糊……一眨眼,她才發覺,威尼斯的水位依然,決堤氾濫的是她的淚。
*9*9*9日子一天天地過,沈關月的心隨著日漸逼近的期限,越加揪緊。
這一夜,在浪漫多情的維也納,是合約的最後一天。兩人都意識到離別的氣息,卻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
「來下一盤吧!在這種地方能找到象棋不容易。」在房內用過燭光晚餐後,謝武司將不知從哪里找來的木制棋盤置于床上,開始布子。
沈關月愣了一下,遠離已久的高職生活仿佛又回到眼前。
她不懂為何在這最後一天,他會想找她下棋?心中雖然充滿不解,她依然順從地盤腿坐在他的對面,看謝武司排好棋子,斜躺在床上,單手支頤,眸中閃著輕松戲謔的光芒。
「只是純粹切磋棋藝的話,有點無聊,我想,加個賭注會比較刺激,也比較會盡全力。不知意下如何,Winner?」謝武司斜睨著她,笑道。
「隨便。」
「那好,你說的,不可反悔。」他眼中帶著得逞的愉悅。
緊迫的心情讓她沒有余力再去思索其他,沈關月點頭。
「很簡單,每輸一盤,月兌一件身上的東西。」謝武司聳聳肩,滿不在乎。
她看向襯衫、西褲、領帶,皮帶俱在的他,再看向只著一件薄絨連身洋裝的自己。
「你的機會太多了!」被扣上不可反悔的這頂高帽子,沈關月只能針對起跑點的不同提出抗議。
「難道你對自己的棋藝沒有把握?別忘了,你曾把我殺得無路可退。」這點不公平謝武司當然注意到了,卻故意不提出,他又褒又激地企圖蒙混過去。
下棋,對他而言已經是許久許久以前的事了,他可沒有把握能贏得過她。
「今非昔比,我已經很久沒玩了。」沈關月堅持著不肯退讓。
「好吧,數數你身上有多少次機會。」
等她數完,謝武司嘆了口氣,將多出的領帶、襪子除去,立于平等地位。
三次,只要輸了三次,就將一絲不掛──沈關月謹記這項要旨,將塵封已久的策略再度運轉。
在第一盤險勝,謝武司除去上衣後,接下來連續兩盤,沈關月手下的士卒,都被他所派出的兵馬掃蕩得兵敗山倒;慘敗。
「願賭服輸。」謝武司好整以暇地倚在床頭,欣賞著她的兩難、賴皮與羞怯融台的奇妙氣質,讓他舍不得將視線移開。
他很慶幸,兩個疏于練習的人,他是比較保有實力的那一個。
沈關月里著被單,兩頰火紅燒燙。剛剛當著謝武司的面月兌下外衣已讓她羞得無地自容,現在卻要她除去胸衣,說什麼她也做不下手。
「要我幫忙嗎?」謝武司語氣邪惡地說,手還向她伸去。
她急忙屈身閃避,咬著下唇。「我自己月兌。」她將被單扯得緊緊的,手在下頭蠕動,不多時,乳白色胸衣被扔至床邊的地板上,她雙頰的酪紅更是漫下了雪頸。
謝武司眼中的戲耍與輕松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欲火。他朝她吻去,被單滑落,赤果上身的兩條人影交纏,撞倒了棋盤,硬質的棋子散落,擊上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但他們無暇顧及,雙雙沉溺于狂亂的欲潮中。
游戲所興起假像的歡愉消失,分離的陰影籠罩兩人心頭,卻是誰也不曾開口。滿腔的不安付諸行動,兩人的動作急切火熱,似是欲將對方深埋體內,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永不忘記。
謝武司狂放的手已經撫遍了她全身的肌膚,喚起她所有的感官渴望。兩人激烈地,一次又一次,像是沒有明天似的絕望,直至雙方筋疲力盡。
謝武司的手輕柔地撥開復在沈關月前額微濕的發,胸膛上下起伏,房內只有兩人此起彼落的喘息聲交雜著。
沈關月倚在他的胸前,心頭不住交戰︰她該就此結束?還是該試著自己去爭取?躊躇許久,自呼吸急促至平緩,她終于鼓起勇氣,問了一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為了給自己機會,也給他機會。
「你……,愛我嗎?」聲音細小卻清晰,因極度的緊張而微微發顫。沈關月滿懷期待地看著他,等待那未知的答案。
聞言,謝武司原本溫柔的懷抱轉?冷硬的鋼壁,不含一絲熱度。
「睡吧!」他松開環繞,翻過身去,背對著她。
他的答案是令人心碎的,將她的希冀完全搗毀。
看著那線條硬直的背影,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數寸,感覺卻如此遙遠。沈關月用雙手緊緊地捂住唇,雙肩顫抖著,不敢讓狂泄的淚水發出任何聲響。
她听到──心,碎了的聲音,在她的耳際回響……*9*9*9清晨,謝武司的神智還處在半夢半醒的迷惘間,但猛烈襲來的空虛感卻不斷侵入他的大腦,發出一聲強似一聲的警告,促使他在瞬間清醒。
身旁沒人!被褥上冰冷的溫度,說明原本應該睡在上頭的人兒已下床多時。
是去打點她的行李嗎?謝武司閉眼,手指梳過略微凌亂的發,自喉頭逸出一聲輕嘆。
他知道,昨晚,她盡了她最大的努力;她問他,放下自尊及恐懼不安問他,而他……,謝武司嘴角泛起苦笑,他卻讓她得到最殘忍的回答。
她的問題還有合約期滿,一切來得太突然,讓他來不及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
真的太突然了嗎?他在自欺欺人!拖非常清楚,日子在過,卻不願去面對。
為什麼給她那一千萬?或許,他是故意的吧!自己對她的溫存留戀不舍,所以做出傷她的舉動,由她來幫助他果決地毅然放開。
他的心痛卻無法流露出來。自作孽!謝武司自嘲地搖搖頭。
他翻身下床,一邊穿上衣服、一邊喊道︰「關月。」
回應他的是無言的回蕩。他走到浴室門前,旋開門把,里頭漆黑;他走出客廳,窗外陰郁的天灰沈,一如他的心情;他轉向書房,有幾絲光線自厚重布幔的縫隙透入,讓他約莫看清了房內的情景。
必月不在房里。謝武司得到了這個結論,心里卻沒有什麼感覺,或許她只是到飯店中庭去逛逛,畢竟,她要回台灣了。當他正要退出書房時,順勢帶門的手猛然停頓,在隱約的昏暗中,他好像看見了原本合上的手提電腦是打開的!
謝武司立刻開燈舉步走到桌前,將電腦連上網路,他發覺,信箱里有兩封信。
不好的預感掠過心頭,謝武司臉色轉?陰郁。他依序點取了信件,每看一行字,臉上的表情就難看一分。
今日期約滿了,放你自由,也放我自由。
不想跟你見面,怕不知該說些什麼,所以選擇靜靜離去。
借用你的帳號發了兩封信,一封給你,一封給家兄,不介意吧?
謝謝你帶我到世界各國開了眼界。一切,到這里為止吧,所有,都互不相欠。
必月朦朧之中,他仿佛看見沈關月點著橘黃的台燈,臉龐的表情遲疑,一鍵一鍵地敲擊,斟酌著遣字用句,打下了這篇留言。謝武司立刻點取第二封信,才看到署名「劍」,內容尚未細讀,就被沈智淵突來的訊息插入。
「你們怎麼了?兩個小時前關月突然在網路上留言……」
「她說些什麼?」
「說她努力過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在網路找了一個多小時才踫上你。」
「期約到了,劍。」
「今天?」
「對。」
「關月她有沒有說過什麼、或做過什麼?」沈智淵暗自祈禱妹妹能勇敢追求所愛。
「她……問我……愛不愛她。」
「那你給她什麼回答?」
「什麼也沒有。」
「要不是我現在遠在台灣,我會立刻給你一拳!你居然什麼也沒說!」沈智淵暴怒。
「我並不需要感情!」謝武司仍嘴硬地辯駁著。
「關月呢?讓我跟她說話。」
「她走了。」
「走了?」
「前幾天我已經把一千萬和存折交給她了,今天一早就走了。」
「你……我以為你會想通的!當初我就不應該讓關月跟你走,你居然做出這種事?」
「不過是多花了些時間,她現在還不是回台灣了?」
「你──可惡!」
沈智淵在?下這句話後,立刻退出交談,留下濃眉緊蹙的謝武司盯著熒幕。他抿抿唇,點開沈智淵之前寄來一連串問話的信,陷入恍惚之中。
*9*9*9謝武司坐在落地窗,看向薄暮的天空,心中一片空白。怔愣盯了好一會兒,飯店的電話驀地響起,他听見了,卻沒有想動的。任由它響了幾聲,才伸手拿起,悶悶地開口。
「HELLO?」
「關月沒有回台灣。」沈智淵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你說什麼?」謝武司聞言臉色在瞬間轉白,緊抓話筒吼道。
突然被這麼一吼,沈智淵反倒怔了一下,才又回復到原本又急又怒的語氣說道︰「我查遍了這幾天的入境旅客名單,都沒有她的名字。」
「不可能……」這幾天他一直停留在這個飯店,房里的東西他都查看過了,除了滿櫃的衣服,關月將存折、機票都帶走了。如果不是打算回台灣,怎麼會連幾件隨身衣物都不帶?
「要是關月發生什麼事,我一定不放過你!」沈智淵的怒氣自話筒另一端明顯傳來,震撼他的耳膜。
「我會查這邊機場資料的,有消息再通知。」謝武司回道。收線後,神情越顯凝重。
她會去哪?克制不了的不安讓他一直往壞的地方想。
接下來的日子,謝武司一直停留在維也納,住在同一間飯店、同一間房,在飯店里用盡鎊種方式管道搜尋各國出入境名單,尋找沈關月的蹤?。
他不敢再居無定所地四處飄泊,他深怕他一離開,若是沈關月要和他聯絡,會找不到人。他在期待,她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再一次……如沈智淵所說的,他,後悔了,深深自殘了心。
謝武司怔怔地盯著空曠的房間。在多年前,他不也是如此獨來獨往,居住在各大都市的總統套房?自從與沈關月同住後,他開始覺得,這樣的空間對一個人而言過于寬大;而在寡言的她離去後,他突然覺得四周靜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終于明白自己是愚蠢的。為了可笑的偏見,賠上了曾經擁有的幸福;那抱在懷中的軟玉溫香,他依稀記得像是被完滿美好緊緊包圍,那……應該就是幸福吧?
謝武司閉上眼,沉思許久,再睜開眼時,原本波濤洶涌的黑瞳已轉?堅定。
他拿起電話,按下了磊新的號碼。「請轉沈先生,說擎宇的謝先生找他。」
自己遺棄的就該由自己挽回。他不再?心中的合影所惑,而正視自己的心,做他早該做、卻遲遲未見行動的事。
雖然慢了點,卻永遠不遲,他要去追回屬于他的那段真心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