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狂歡的營火余下點點星火在燒,整個營地里只剩下主帳還閃著光亮,透著此起彼落的談話聲,偶爾傳來幾聲放肆的大笑,是這片黑夜中唯一的聲響。
一抹人影悄悄地穿過黑暗,往系著牲口的地方走去,在其中一頭駱駝前停下腳步。熟睡中的駱駝察覺有人接近不安地站了起來,這個動作反而令來人嚇了一跳,連忙往後躍,手上的東西散了一地。
「我和你無冤無仇的,你乖一點好不好?」那人用柔軟的音調哀求,她——正是怕大型動物怕得要命的潘若瑀。
她將掉落的東西拾起,保持一定的距離,小心翼翼地一一系在駱駝上頭。這一次那頭駱駝倒是乖乖的,站直了身子沒有亂動,讓不安的她吃了顆定心丸,不過她還是不敢騎上去,只敢拉著韁繩,握緊了駝鈴不讓它發出聲響,輕緩地將駱駝帶了出來。
一陣狂放的笑聲自遠處傳來,她停下了腳步,眼神迷離地望向那頂黑暗中唯一點著燈火的主帳。可能是方擎又說了什麼逗人開懷的話吧!潘若瑀微微勾起唇角,卻發覺帶著濕意,用手去觸,不知何時,眼淚已無聲地滑落。
此時的她對他而言,已是個負荷了。
魁克要他多停留點時間,那些族人也強力挽留,要是她也留了下來,反而是打擾了他們。他的生活在此,他的仙人掌也在此,目的已達成,她這株薔薇也該認分地回到她的溫室,別再造成別人的困擾。
反正這里已快到沙漠邊緣,她只要用指南針找到方向直走,走個兩、三天,很快就可以找到大馬士革,根本不需要再勞煩到他。然後她就可以利用各種文明的交通工具,擺月兌在這片沙漠里所發生的一切,回到台灣,回到她以前的生活……潘若瑀急忙回頭,不敢再看,怕自己會邁不了腳步。她拭去淚水,再次拉起韁繩,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中。
走在烈日下的三條人影,身上布滿了灰塵,臉上劃滿了憔悴,陽光曬得他們嘴唇龜裂,神色痛苦不堪。此時他們只是毫無意識地向前走著,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處。
戴門停下腳步,拿起腰間的水壺,結果才喝了一口,里面就已一滴不剩。他轉頭對身後的兩人伸出手說道︰「把水給我!」
那兩人原本無神的瞳孔因為這一句話染上了點生氣,兩人都下意識地模向腰間的水壺,一臉戒備。
「你們想違抗我?」戴門怒聲道,卻因缺水過度而有氣無力,完全沒有那種威勢,然而手上亮出的小刀,卻彌補了其中的不足。
「我不會給的!」其中一人退了一步,明白地拒絕,另一個原先已伸出了拿著水壺的手,听到同伴這麼說,立刻將手縮回,和他站在同一陣線。
傍水也是死,不給也是死,倒不如跟他拚了!拒絕的那人瞪視著戴門,眼中燃著忿恨的烈焰。他們會落到這種地步全都是戴門害的!
先是戴門帶著他們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後來戴門一不小心又讓駱駝馱著他們全部的水和糧食跑了,找不到方向又沒有水喝的他們只能拼命地走,希望在生命和體力耗盡前,能找到綠洲或是人煙,結果,他們其中一個之前就因缺水而虛月兌的伙伴首先宣告放棄,就這麼倒在半途,再也爬不起來。
他們根本連哀傷的體力都沒有,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能繼續往前走。就在他們全都癱在地上,幾乎以為就要這麼死去的時候,天可憐見,讓他們遇到一隊路過的商隊,商隊也只能每人給他們一壺水,指點他們最近的綠洲方向,然後離去。在沙漠之中,他們沒有辦法承擔多出三個人的負擔。
在戴門犯了這些錯、害死了一個同伴後,現在居然還想跟他們搶水喝?聯想都免想!那人咬牙切齒,因憤怒而面目猙獰,連嘴唇龜裂滲出血絲都不自覺,一心只想捍衛自己的水。
「你敢不給我?」對水的渴望讓戴門赤紅了雙眼,舉刀立刻朝對方撲去。那人立刻抓住戴門的手腕,不讓刀子靠近。
他們體力都已到了極限狀態,剛開始時兩人可以說是不相上下的,但漸漸地,戴門佔了上風,將對方壓在身下,刀鋒逐漸往他的喉頭逼近。突然間,听到一聲大喊︰「別打了,有水啊!有一大池的水,別打了!」
水?聞言兩人立刻停下了打斗,看到另一個人站在高起的沙丘上,指著前面興奮地喊叫。他們立刻踉蹌地奔上沙丘,果見一個小小的綠洲在前方!什麼生死爭執全都忘了,他們歡呼一聲,連滾帶爬地滑下了沙丘,直往綠洲奔去。
三人是極盡瘋狂之能事,在水中又笑又鬧,直到喝飽了水才爬上岸,癱在岸邊不住喘息。水一入肚後,才想起他們已經一天多沒吃東西了,空月復入水,開始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戴門坐起身,朝池畔的樹不住張望,希望能找到一點果月復的果實,可是張望了老半天,啥也沒有。「去找找看有什麼吃的。」直至此時,他還是端著老大的權威頤指氣使,一點自覺也沒有。
當然,這句命令是得不到回應的,剛剛擱置的過節又浮上心頭,戴門眉一橫,喝道︰「我說的話有沒有听到?不去找就殺了你們!」
「你一個人敵得過我們兩個嗎?」那人不甘示弱地反駁,爬起身,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正當兩人怒目相視,一觸即發的時候,第三個人又開口了︰「等一下,好像有人來了!」他們立刻側耳傾听,果然听到駱駝的鈴鐺聲。戴門藉著高低起伏的地形偵察,看到有一個人牽著一頭駱駝正往綠洲的方向前進。
他們在平時就已是作奸犯科的地痞了,更何況是這種餓到已喪失人性的時候?
當下三人全都找地方躲了起來,等待來人的接近。
隨著鈴聲越來越清晰,來人已走近了池旁,拿出水壺裝水。
「上啊!」戴門大喊,三人同時沖出,其他兩人撲向駱駝,抓緊了駱駝的韁繩,而持刀的戴門則是將那人撲倒,用力往對方喉頭刺落,卻在看清那人的容貌時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戴門惡狠狠地咬牙道,將刀尖抵上她的喉頭。
直至對方的頭巾因他的攻擊而掉落,他才看出原來這名獨身的旅客竟是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你的同伴呢?」第一個反應,戴門立刻就是左右張望,深恐又發生上一次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情況。
此時被人用刀子抵住的,正是潘若瑀。她咬緊下唇,倔強地閉嘴不語。
其余兩人見事情有異,將駱駝系在樹上後走了過來,看到她的臉時,也大吃一驚。
「你的同伴呢?」見她一直不語,戴門將刀尖又抵進了一些,滲出了些微血絲。
「我在這里,快點救我!」突然,潘若瑀朝著他身後大喊。
戴門大驚,急忙回頭,看見後頭只有兩個向後望的同伴時,才明白自己受騙,要再掉頭已來不及,因為她已趁著他松防時狠狠地將他踹離,而那一腳,又是不偏不倚地正中要害。
等那兩個還在張望人影的同伴听到哀嚎聲回過頭來時,只看到戴門在地上打滾,而對方已經跑上了沙丘。「快點追!」其中一人當機立斷,拔腿便追,另外一人頓了下,也立刻追了上去。
「快來扶我啊!」戴門慘叫著,卻完全沒有人理他。
潘若瑀只能死命地往前跑,完全不敢回頭。她為什麼這麼不小心?居然沒有看清四周,而且還遇上戴門他們,要是再被捉到,她一定必死無疑!
「別跑!」身後有人大喝,她依然腳步不停地往前跑。
「停住!」又一聲斥喝,聲音比方才近了許多。
慌亂中的她沒有注意到有蹄聲快速逼近,也沒有發覺對方的喝聲有異,她只是閉著眼,用盡所有力氣往前狂奔。突然有人伸出手臂從她身後往上一帶,將她抱離了地面,潘若瑀驚叫,努力掙扎,沒頭沒腦地朝對力打去。
「該死的,別再動了,等一下摔斷了你的頸子!」突然,一聲怒吼遏止了她所有的動作。
為什麼她會覺得對方的聲音如此熟悉?潘若瑀驚訝地張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那張令她心傷的臉——方擎正又憂又怒地瞪視著她。
「為什麼……」她不敢置信地喃道。
「我才要問你為什麼!留下一張字條,就獨自離去,為什麼?」方擎搖晃著她的肩頭,狂怒吼道。「你急著出發可以直說,沒有必要這麼做!」
她知不知道當他在隔日看到她留下的字條時,心里有多恐懼,他擔心怕駱駝的她會管不住駱駝;擔心美貌的她獨身會受到盜賊掠奪;更擔心她會迷失在沙漠之中,成為枯骨!
種種的可能性讓他全身的溫度在瞬間降至冰點,連忙向魁克借馬,直接狂奔而出。一直到哈奇騎馬追上,他才發覺在狂亂之下,他居然連水也沒有帶。她的離去讓他失了理智,連最基本的常識都無法顧及。
潘若瑀別開了臉,不敢看他,怕一對上他的眼,她將會淚流滿面。
「喂,人家已經嚇到了,你別那麼凶成不成?」隨後趕至的哈奇看不過去地說,手上拉著條繩子,繩子後頭綁著那兩個引起美女狂奔的惡棍。
其實,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將她緊擁懷中,吻得她喘不過氣!方擎怒氣難平地看著她低垂的眼睫,意識到還有其他人在場,只得強忍下這個念頭,一拉韁繩,往綠洲走去。
炳奇聳了聳肩,沒想到方擎發起脾氣也是挺嚇人的嘛!他足跟一點,胯下的馬乖順地跟著走,被繩子拉在後頭的兩人不由自主地被拖著,又跌又撞,走得狼狽不堪。
走到綠洲旁,一直掛記著她怕大型動物的方擎立刻將她抱下了馬,他隨後也滑下馬背,站在她面前直視著她,良久,他嘆了口氣。
「你真的那麼急著走嗎?」方擎柔聲低問,帶著無奈。
他話里的溫柔讓她狠狠一震。她不想走,她甚至不想這個行程就此結束,但,一切都已到了再也無法奢望的地步,她又怎能不走?潘若瑀依然低著頭,怕被他看見她已蓄滿淚水的眼。
此時,哈奇已將兩名俘虜綁在樹上,走了過來。「好啦,我們可以回去了!」
「哈奇,你幫我跟魁克說一聲,我下次將族寶送還時,再去跟他謝罪。」方擎轉頭對他說道。
不僅哈奇愣住,連潘若瑀也驚訝地抬起頭來,忘了要掩飾眼淚。
「不行吶!我要是沒把你帶回去的話,魁克會罵死我的!」哈奇立刻抗議,提出一堆理由來挽留他。「而且塔兒她才見了你一面,要是知道你是在我的陪同下溜走的話,我可不得安寧了!你別為難我了好不好?跟我回去吧!」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這里離大馬士革沒多遠,我可以自己走,你還是跟哈奇回去吧!」听到他提起塔兒的名字,潘若瑀臉色一僵,冷硬地拋下這些話,往系駱駝的樹走去。
方擎無奈地撫額輕嘆,轉頭對哈奇說道︰「在她的面前,別提到塔兒好嗎?」
「為什麼?」哈奇狐疑地問,不解從沒見過塔兒的她為何會對塔兒有成見。
因為他還沒解清誤會!方擎翻翻眼,不想對哈奇解釋那麼多。
「反正一直到我說可以之前,別提就是了。」方擎甩甩手,轉身跟著她走去,突然,跟前所見讓他臉色倏變,大喊︰「若瑀,危險——」
潘若瑀聞聲反射性地回頭,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所喊的話時,戴門已粗暴地自後方用力勒住她的脖子,用刀子抵在她的頸動脈處。
「終于又落到我的手上!」戴門桀桀奸笑,不顧她被勒得無法呼吸、滿臉潮紅,硬拖著她往方擎他們的方向走去。「又多了一個同伴了啊,不過,只要你在我手上,多一個同伴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的。」他走到距方擎他們約五公尺前,站定了腳步。
「放開她!」方擎沉聲低喝,伸手阻下焦躁的哈奇,那把抵在她頸處的刀子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你才要放開我的人。」戴門猙獰道,見他們沒有動作,刀子往前推進了一點。「放不放?」他本來是不想放了他們的,但現在一對三,人手不夠,多兩個人幫忙總比沒有好。
「哈奇,把他們放了。」見她的肌膚出現血跡,方擎只覺傷痕好像劃在他的心坎,讓他受到更大的苦楚。「快點。」見哈奇還在猶豫,他又催促一聲,深怕戴門又會傷了她。哈奇不得已,只好將他們放了。
「制住他們兩個。」戴門命令道。
「別老是用老大的語氣來命令我們!」和戴門起了兩次爭執的那人吼了回去,卻還是依言上前在方擎和哈奇腿彎處一踢,將他們踢跪在地。
戴門恨得牙癢癢的,心里打定主意,只要一拿到寶藏,解決了這三個人之後,接下來就是要將這兩個叛徒給碎尸萬段!
年輕氣盛的哈奇咽不下這口氣,弓起手臂想回身撞去,卻被方擎喝住︰「不準動手!」他才想起這樣會害了潘若瑀,發出的勢子又硬生生地收回。
那名負責哈奇的人嚇了一跳,惱羞成怒,將哈奇踹趴在地,哈奇這次不敢再妄動,只能咬緊牙關,忍下這一切。
「挺識時務的嘛!」戴門嘿嘿邪笑,突然臉色一變。「說,寶藏呢?」
「沒有寶藏。」潘若瑀怒道,不顧脅迫地用力掙扎,卻反而使刀子更深入幾分。
「若瑀,別動!」看到她傷口擴大,方擎緊張地就要站起,卻反被身後的人一把揪住了長發,用力地拉了回來。
「都別動!」戴門也被她嚇到了,要是真把她殺了,那他們可就制不住那兩個男人了。「你如果再亂動我就先殺了他,再殺你,懂嗎?」此話一出,立刻收到了成效,她果然安靜下來。
昂責方擎的人怕又發生突發狀況,干脆將方擎的頭發纏在手臂上繞了幾圈,讓他無法再站起。
「你們本來不是有四個人?怎麼剩下三個?」方擎突然開口問身後的人。
那人怔了一下,才回答︰「他死了。」
「怎麼會死?看你們首領不是好好的嗎?如果說是缺水也不太可能。」方擎故意說道,他看得出來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對,想挑起內訌,沒想到,一開口就說到了癥結。
「就是因為他,那個人才會死的。」那人狠狠地瞪了戴門一眼,想到他對同伴的無情無義,就氣得想朝著戴門的臉一拳揮去。
「都給我住口!」戴門喝道。「趕快把寶藏的消息透露出來,其他的別多說。」
「難道他居然不顧你們的死活?」方擎苦于長發被制不能搖頭,只能用不住嘖聲來表達強調他的打抱不平。「要是寶藏真的到手,怕到時不但沒有你們的份,反而還會被殺人滅口哦!」
「對啊,會在沙漠里拋棄同伴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哈奇雖然不懂他們所言的寶藏到底是什麼東西,也假裝知曉一切地嘖聲附和。
丙然,他們動搖了,兩人一致望向戴門的眼神透著疑慮與譴責。
「誰叫你們听他們的?」戴門心慌地拖著潘若瑀退了一步。
「你剛剛不是還在我的耳邊叫我將寶藏的地點告訴你,說千萬別讓他們兩個知道的嗎?」沉默已久的潘若瑀開口,更是使他們的疑心升至最高點。
「你這個王八蛋,居然敢這樣對我們?」此時,兩人的矛頭已完全轉向戴門,對他已完全沒有任何信任,也漸漸松了對哈奇和方擎的防備。
「我沒有!」戴門狂喊,從部下的眼中他看到了殺意,知道他已完全沒有勝算,他不住後退,卻忘了後頭是個水池,一個踉蹌,拖著潘若瑀的他往後摔進了水池。
抓著潘若瑀的動作讓他無法站起,而頻頻喝水的恐懼又使他本能地抓緊了潘若瑀,加上他雙足緊張地不住蹭動,反而往池中心深去,已到了踏不到底的深度。被緊緊鉗住的潘若瑀根本沒有辦法活動,被戴門帶著往水底下沉,水灌進了口鼻,嗆得她腦中發脹。
她痛苦掙扎,卻完全掙不開戴門死命的鉗制,就在她覺得氧氣用竭、眼前開始發黑時,突然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拉開了戴門的手,將她往水面帶,一出了水面,她不住嗆咳,一面貪婪地呼吸睽違的空氣。一直到她被帶上了岸,她才稍微平息了嗆咳。
「你要不要緊?」方擎驚慌問道,發覺自己環著她的手正微微發抖。
一抬頭看清救她的人時,她驚訝得忘了呼吸——原本將頭發束在腦後的方擎,現在的頭發是散開的,而且,參差不齊的長度居然只到耳下!
「你的頭發……」潘若瑀張大眼,指著他的發,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原來當方擎見到她被戴門拖進了池里時,立刻抽出靴中小刀,俐落地往後劃下,割斷敵人的限制,迅速躍入池中。而哈奇見機不可失,趁著對方怔愕時,先往後用力一拳,將制住他的人打倒在地,再飛腿一踢,三兩下就將他們兩個迅速解決,然後走到馬鞍旁抽出信號燈,朝空鳴槍。
「你不要老是在我救了你之後,說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好不好?」方擎確定她安然無恙後,松了一口氣,卻同時也對她的話感到哭笑不得。
「怎麼會無關緊要?」她氣急敗壞地喊,語氣里已帶著哭音。「這是你和塔兒訂情的承諾啊!」他守了四年的承諾,如今,卻為了救她而斷然剪去。
她不值得他這麼做啊!她只是一個過客,不值得他為她賠上了對塔兒的承諾!
震驚與感動在內心沖擊,然而更令她難以承受的是不舍,不舍他為不可能有結果的她付出如此昂貴的代價!潘若瑀咬緊了下唇,強忍著不讓哽咽逸出喉頭,然而難以抑制的哀憐已化為淚水撲簌而下。
方擎不想要開口解釋,一轉念,已到喉頭的話又吞咽而下。她的不告而別,已說明了一切,該是結束的時候了,他和她是不可能會有任何結果的,又何必多做解釋?他沈痛地閉上眼,強迫自己收斂心神,再次睜開時,臉上焦慮關懷的神色已被冷硬無情取代。
「我不能讓雇主在我手上出差錯啊!要是你出了事,不僅我的聲名毀于一旦,就連推薦人昆恩也會被我牽連。」方擎故意用不在乎的口吻說道,同時不著痕跡地拉開了原本環住她的動作。「護衛雇主的安全是向導應盡的本分,別放在心上,塔兒她會諒解的。」
語音方落,他就看見她眼中倏然漫布的哀傷,像火燙的鐵,深烙在他的心版上,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方擎側過頭不敢直視,怕自己會忍不住將她緊擁懷中,用溫柔的耳語告訴她一切是假,他救她是因為愛她的心無法見到她受到任何的傷害,那將會使他嘗受到比傷口更痛上百倍的苦!
當她跌進池里的時候,他只覺全身血液在那一瞬間完全凍結,他甚至沒有時間思考,一心只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她的身旁。然而,方擎痛苦地閉上眼,他卻不能將真心宣之于口,因為這樣只會更造成分離後的彼此心傷!
「是啊,向導是該保護雇主,這不是我一開始所要求的條件嗎……」潘若瑀扯了扯嘴角,那帶淚的笑容卻是比哭泣更讓人不忍正視。溫柔的塔兒是不會怪罪他的,這更說明了他和塔兒之間感情的彌篤,她又何必為他擔心?
突然,一陣喊聲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方擎——」隨著稚女敕童音的靠近,一抹可愛的身影往沙丘上跑了下來。
「塔兒?」看見來人方擎驚訝地站起身,剛好接住飛撲到他懷中的小女孩。
塔兒?潘若瑀看向那個小女孩,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和米奴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就是塔兒?她一直認為是他的仙人掌的那個塔兒?那剛剛他說的話……她迅速看向方擎,剛好捉住他倉促避開的眼角余光。
她懂了,他是為了讓她走才故意不解開誤會的,從來就沒有什麼訂情的對象,從來就沒有!誤會解開了,那種痛苦的感覺反而更讓她難以承受。潘若瑀心痛地閉上了眼,淚水無聲地順著臉龐滑落。因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無法除去的障礙,彼此的不相容,就這麼簡單,卻成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方擎,你留長發的原因不是因為當初塔兒的身體不好,跟她約定說下次見面時,她必須將身體鍛煉得健康,而你,會讓她看看你留長發的模樣嗎?」一旁的哈奇擰起了眉,狐疑道︰「什麼時候變成訂情了?」
對于哈奇的問題,方擎沉默以對,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此如此一來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讓他離去的念頭,又將被強烈的給駁回。
「可是我才看一眼而已!虧魁克要派人出來支援時,我還吵著要跟來……」一旁的塔兒聞言立刻不依地抗議著。今早她回到營地時只來得及見方擎一面,然後方擎就急急忙忙騎著馬走了,誰知道再次見面方擎已經把頭發給剪了,而且還剪得那麼丑!
「難怪我才把信號發出你們就來了。」哈奇恍然大悟,轉身吩咐隨後的族人將兩名躺在地上的歹徒用繩子捆起,派人下水去打撈戴門。
「哈奇,湖里那個人已經沒救了,這兩個人要怎麼辦?」有人過來請示。
「死的那個就地埋了吧,其他兩個派人送去大馬士革好了,反正離這里並不會太遠。」哈奇指揮,那人應是退了下去。
听到他們提到大馬士革,潘若瑀心一凜,連忙伸手抹去淚水,開口叫喚。「等一下!」
那人立刻停下了腳步,回頭等她開口。潘若瑀咬著下唇,像是下決心般地緩緩開口︰「我也想到大馬士革去,剛好可以跟你們同行。」也該是旅程的終點了。
「那太好了,這樣方擎就可以跟我們回去了!」哈奇立刻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