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任建設集團四十二樓的會議室里,高氏三名同樣身材偉昂、氣度不凡的兄弟,正對著圓桌上一張設計藍圖和一堆工地照片,面色凝重。而底下一群高級主管,更是個個面有菜色、正襟危坐,就怕等一下被當成炮灰。
「這到底是哪個笨蛋出的錯!」兄弟中年紀最輕,負責集團旗下「邊際室內設計公司」的總監斑天臨,終于忍不住大罵起來。
他氣極地拍著桌子,怒眼環視在場的每一個人,而每個人在接觸到他的眼神之前,全都自動低下頭去。
「天臨,冷靜點。」高天杰溫和地開口,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銀框眼鏡後的雙眼看不出任何惱怒。寬宏的氣度,真不愧為帶領高任建設集團前進的首腦。
「大哥,出了這種不可原諒的錯誤,要我怎麼冷靜!」個性沖動、直接的高天臨,向來就不知冷靜為何物。「你看看!」他把照片推到高天杰面前。「那個天殺的工地主任竟然把我的設計圖看反了,室內格局弄得南北倒向、東西互換!這對我的設計簡直是一種侮辱!」
「各位,有任何提議嗎?」高天杰無視三弟的怒氣,問著底下的主管。
今天他們是來解決事情,不是來論懲處的,如果要論,事情解決後,再慢慢來論也不遲。
「總裁,幸好在完成前及早發現問題,所以我們只要拆掉內部幾面牆,大致改過來,應該就行了。」一位經理級的主管出言建議。
「不行!什麼『大致』什麼『應該』那窗戶的位置怎麼辦?內部管線的配置怎麼辦?全部拆掉重建!」高天臨絕不允許自己的設計被如此草草了事。
「高總監,如果一樓拆掉重建將浪費龐大的成本」財務經理按著計算器,面有難色。
「簡經理,如果今天你是顧客,花了大錢請人蓋的房子被草率處理,你會因為體諒建設公司而一笑置之嗎?」高天臨瞪著財務經理怒道。
「呃……那……也許……也許可以想辦法讓顧客分擔一點成本……」財務經理在高天臨的怒瞪下,困難地開口。
「你開什麼玩笑?這是公司犯的錯,怎麼能讓顧客承擔?」
一旁的高天杰欣賞地看著高天臨。這個弟弟雖然沖動、任性,但是卻能處處為顧客著想。一個成功的經營者,除了要具備種種經營技巧外,更要有以客為尊的胸襟。
而今年才二十五歲的高天臨雖然事事任性而為,但他的任性卻讓他所設計的每件作品,都超出常人想象範圍,每一件都是驚喜,他的天分是與生俱來的,他天生就是個成功的建築人才!
「天寒,你有什麼看法?」高天杰問著始終沒開口,似乎在閉目養神的二弟高天寒。
斑天寒慵懶地換了坐姿,不耐煩地睜開眼,冷峻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著面前一群人。
要他放棄睡眠來和一群笨蛋開會,已經是夠委屈的了,所以他從頭到尾都不屑參與討論這種白痴問題。而且他負責的是集團下的「高遠土地開發公司」,雖然建地是他在處理,但建造工作有弟弟高天臨負責,他根本不需過問。
「錯了就重來,哪有什麼好討論的。」他故意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就是嘛!二哥,說得好!」干脆的說法讓高天臨忍不住喝采。
「高董事長,那成本怎麼辦?」財務經理怯怯地問著高天寒,還在為預算做最後一絲的努力。
「高任集團會付不起這點錢嗎?」高天寒不屑地瞥了財務經理一眼,然後慵懶地起身
「老大,我回去補眠了。」他又打了一個呵欠後,才慢吞吞地離開會議室。
財務經理看向高天杰,眼中帶著乞求的神色。
斑天杰笑笑。「就照高總監和高董事長的意思去做吧。散會。」
下屬都離開後,高天杰合上筆記本,拿下眼鏡揉著眉心。「天臨,你明天來不來公司?」
「嗯?我想去工地看看,怎麼了?」事情順利解決,他的心情好多了。
「晚點去吧!明天早上,我們再詳細討論一下下個月開工的幾個工程。」
「OK!」
唉∼∼怎樣才可以賺到好多、好多的錢呀?
沈沐融咬著筆桿,一雙燦亮的大眼楮轉呀轉的,台上老師在教些什麼,她完全听不進去,心思全繞在「賺錢」上打轉。
爸爸的酒錢、妹妹和自己的學費、房租、水電瓦斯費,和其它生活雜支……
唉……算一算,她雖然白天都在上班,假日又在超商打工,卻也只能勉強打平生活費。可是,年紀大的父親總不能和她一樣三餐都吃青菜豆腐,偶爾也要買些東西幫他補一補,但如果要買補品,生活費根本就不夠……
怎麼辦呢?她煩惱地趴在桌上,淡淡的柳眉鎖得死緊。如果能中樂透頭彩就好了!唉!唉!唉!
「沈沐融!」
「是!」沐融嚇了一跳,連忙抬頭。
「專心一點。」
「是。」沐融尷尬地紅了臉,這已是今天第三次被老師「點名」了。
老師看了她一眼後,對全班說道︰「我知道你們白天上班,晚上還要上課,都很辛苦。但是明天就是期末考了,我希望期中考沒考好的同學,能把握這次考試。」
「唉……」沐融嘆了一口氣,不過卻不是因為老師說的話。她的成績向來很好,根本不需要擔心功課,唯一能讓她煩惱的,只有錢!
錢錢錢!我要去哪兒找你呀?她在心里呼喊著。
好不容易下課了,一見李家霖從教室另一角往她這里走來,沐融趕緊飛快地收著課本,準備閃人。
她會這麼急著躲他,是因為李家霖極有耐性地苦追了她兩年。兩年來,她無數次地表明自己對他沒有心動的感覺,但李家霖始終不放棄,所以她只能「躲」了。
她拒絕他,可不是因為他長相欠佳、品行不好,相反的,他不但是個長得像漫畫人物的美形男,而且個性溫和、成績也好,還連任了兩年的班代。這麼完美的俊男,換作別人,早就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了。
但即使他的條件再好,沐融對他還是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她不想談沒有「感覺」的戀愛,況且,她現在也沒有時間和金錢可以談戀愛。
沐融一邊緊張兮兮地收東西,一邊偷偷覷著李家霖的「進度」,不過
「沐融,我今天有開車來,要不要送妳回去?」李家霖已經站在她的面前,溫柔地問著她。
唉,來不及了。「不用了,你又不順路。」沐融暗嘆了一口氣,將落下的發勾回耳後,烏黑的秀發服貼在她耳畔,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更凸顯出她優美、潔白的頸子。
「不會的,繞一下路沒關系。」李家霖含笑欣賞著沐融的動作。
兩年前,他之所以在數十位女同學中一眼就注意到沐融,就是因為這道美麗的側影。而後來發現她有熱情又直率的個性,更令他為她著迷。
「呃……真的不用了……」
「好吧……」他很失望,但也紳士地不願再勉強她,默默地轉身準備離去。
「等一下!」剛擦完黑板,正要走回座位的吳佩蓮看不過去,叫住李家霖。然後轉頭拉住好友沐融,小聲說道︰「喂,妳今天不是要早點回家念書?如果搭公車的話要繞很久耶!」
「這……」
「別猶豫了。」吳佩蓮拍拍她,回頭叫道︰「李家霖,可不可以順便載我?」
「當然!」居然能載到喜歡的人,李家霖的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妳坐前面。」到了停車場,吳佩蓮把沐融往前座推。
李家霖是個好男人,一定可以讓沐融快樂的。真搞不懂沐融為什麼老是這麼?沐融罩了她兩年的功課,她當然得幫忙找個好對象,回報一下嘍∼∼
「為什麼我坐前面?」
「因為我想躺著睡覺,妳和我擠後座的話,我要怎麼睡啊?而且人家是好心載我們,又不是司機,我們怎麼可以一起坐後座咧?」說完,她趁沐融不注意時,偷偷朝李家霖眨了眨眼,李家霖則是感激地一笑。
沐融知道好友吳佩蓮的美意。這兩年來,佩蓮老是對她說,大學生沒談戀愛,實在太遜了!還一直想把她和李家霖湊成一對,可是,唉……
沐融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只好乖乖地坐進汽車副座。
車子平穩地開動了,三人在車內沉默了半天,李家霖終于靦?地開口了
「沐融,妳這個星期天有空嗎?」
「對不起,我要打工,所以沒空耶。」沐融除了上課的時間屬于自己,其它時間她都得為家計打拚。
家境清寒的她,母親去世已久,父親又因為車禍行動不便,無法工作,唯一的妹妹也還在念高二,所以家里的重擔自然便落在她肩上。
她不敢抱怨,也沒時間抱怨,她只想趕緊把大學念畢業,然後找個好工作,再兼幾個差,多賺點錢,讓父親和妹妹能夠衣食無慮。
「對不起,我不知道妳這麼忙。」李家霖既失望又尷尬。苦追了沐融兩年,沒想到自己竟是如此不了解她的生活。
原本躺在後座閉目假寐的佩蓮,聞言坐了起來,對李家霖說道︰「唉唷,沐融她星期假日都要打工,平常白天也要工作,唯一有空的時間,就是放學後。所以啊,干脆我們今天去吃消夜,如何?」
「不行啦!明天要期末考,我想回家看書。」沐融立刻拒絕。喂∼∼她可是因為要趕著回家念書,才坐上李家霖的車,要去吃消夜的話,她還不如自己搭車回家呢!
「沒關系啦,反正妳平常都有在念」佩蓮還不放棄。
「佩蓮,算了,讓沐融回家休息吧。」李家霖體貼地不再強人所難。
沐融只能對他抱歉地一笑。
「沐融呀,我終于等到妳回來啦!」鄰居葛大媽一見到沐融,立刻興奮地跑過來,肥胖的身材令她的行動有些遲緩。
「怎麼了?是不是我爸又喝醉酒跌倒了?」沐融被葛大媽著急的樣子嚇到了。
「不不不……不是……」葛大媽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是……」
「大媽,妳慢慢說。」沐融輕輕拍著她的背。
梆大媽順順氣後,才慢慢地說道︰「公司缺一名清潔女工,妳要不要去試試看?」
「上班時間是幾點到幾點?」有工作可做,沐融當然不想放棄,但也要考慮到她其它的工作時間。
「早上七點到下午六點。」
「啊?可是我白天有工作耶……」好可惜喔。
「把白天那份辭了啦!我跟妳說,這份清潔工作雖然又累又辛苦,可是薪水很高,試用期就有兩萬八了,三個月後還會再調薪喔!而且還有提供午餐,勞健保、團保、退休金,一樣都不少ㄋㄟ。」
「真的嗎?好,我去!」沐融一听好開心,馬上答應。她才不怕辛苦呢!兩萬八耶,比她平常上班加打工賺的還多!
「啊!可是……」看著沐融笑起來格外稚氣的臉,葛大媽才忽然想起這份工作還有其它限制……
「怎麼了?」
「ㄟ……公司規定應征者得要年滿三十五歲,還得是已婚……」葛大媽吶吶地說著,心里抱歉極了。唉,自己真是老糊涂了,怎麼興沖沖地等了沐融怎麼久,卻完全沒想到這回事呢?
「啊?」沐融好失望,但是知道葛大媽一定是因為太熱心,才一時忘了這規定,所以心里並不怪她。「真奇怪的規定……」
「哎……公司大概是怕年輕女孩吃不了苦……」
斑任建設集團的辦公大樓共四十六層樓,大大小小的部門有上百個,打掃起來真的很累人。
「大媽,有沒有其它的辦法呢?我真的吃得了苦的!」沐融還抱著一絲希望。
「唉,大媽當然知道啊……」沐融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尤其是最近這幾年,她一肩挑起照顧全家的重擔,比任何成年人都成熟懂事。
「……啊!我有辦法了!」葛大媽想了半天,突然開口。「沐融,妳跟我來。」
梆大媽拉著沐融回家,走進女兒葛美儀的房間,開始翻箱倒櫃
「有了!」葛大媽開心地拿起一頂大卷的黑色假發和一副樣式極老的方形黑框眼鏡。「這假發是我女兒以前演話劇的時候用的啦……來來,把這些戴上。」她立刻動手替沐融戴上。
完成之後,葛大媽左看右看,滿意極了。「妳看,這不是立刻老了二十歲?」
「呃……是老了二十歲沒錯。」沐融看著鏡中的自己,差點失笑,巧的是,這副美儀姊當年念書時戴的老土眼鏡,度數竟然只比沐融的深一點點,戴起來應該不成問題。
「呃,大媽,這真的可以嗎?」沐融還是忍不住擔心,這樣的偽裝會不會太「簡陋」了?「而且,個人的基本資料沒辦法造假呀……」
「沒關系,我女兒今年三十八歲,妳戴上這副眼鏡,跟她年輕時也是一個樣啊!妳就用她的身分資料交給公司好啦!」
「啊?萬一被發現呢?」沐融不擔心自己,只擔心會牽連最疼她的葛大媽。
「大媽是清潔組長,只要我說錄取,公司不會有意見。而且,妳只要專心打掃,盡量少跟別人說話,不會有人注意的啦!妳放心吧。」
「大媽……」沐融好感激,平時最樂觀、堅強的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傻孩子,別這樣。大媽又沒有幫上什麼忙,這還得靠妳吃得了苦。」
「我知道,我會努力的。」沐融擦掉眼淚,用力點點頭。
「明天一早妳就開始上班吧。以後大媽騎車載妳,這樣妳還可以省下公車錢。」
「大媽,謝謝妳!」沐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快回去吧,否則妳爸又要發脾氣了。」
「嗯!」沐融抱著假發和眼鏡,開心地跑回家。
一回到家,沐融果然又看見父親喝醉酒在鬧脾氣,而妹妹融雪則一如往常地因為害怕而躲在房間里,不敢出來。
「……我知道妳們都不要我了,干脆都走好了!」沉志銘佝僂的身體醉趴在桌上,他一把掃掉桌上的酒瓶,含糊地咆哮著。
沐融放下課本和假發,拿起掃把,沒有怨言地靜靜掃著一地碎片。
她知道父親不是有意如此胡鬧。因為行動不便,又無法工作養她們,父親對她們覺得虧欠,所以心里難受。再加上母親重病早逝,深愛母親的父親,開始覺得他最愛的人隨時可能離開他,而天天感到不安。所以即使父親再怎麼無理取鬧,平時伶牙俐齒、有話就說的沐融也不會對父親頂嘴半句,總是靜靜地陪在父親身邊。
只是有時候,她還是很想念小時候那全家和樂無憂的日子。
那時,爸爸和媽媽都是小小的上班族,雖然薪水不多,但是他們一家四口好開心。
可是,不知道是老天要考驗他們,還是嫉妒他們的幸福,在她國二那年,父親出公差時出了車禍,左腳從此不良于行,母親則在她高一那年,因為肝癌病逝,父親的保險費和家里的積蓄也因此花光,家中經濟突然受到重挫。為了父親,也為了妹妹,才十六歲的她立刻挑起家里重擔,四處打工,勉強維持家計。
如果不是母親留下遺言,要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讀完大學,她可能早就放棄學業了。不過現在她真的很慶幸自己熬過來了,否則一個高中肄業生要找到好工作,更是難上加難!
「都走!都走!我不在乎……」沉志銘還在醉言醉語。
「爸,如果我們都走了,誰來幫你買酒?」沐融擰了一條毛巾,替父親擦臉。
「我不要酒……我不要酒……玉霞,妳回來好不好?好不好?」
玉霞是母親的名字,見父親仍對母親念念不忘,沐融不禁覺得鼻酸。
「好了啦,爸,我扶你回房睡覺。」沐融攙扶起身材瘦弱的父親,並不覺得吃力。
安撫好父親入睡,沐融回到房間,只見妹妹融雪盯著課本的某一頁,靜靜地掉著淚。
「融雪……」
「姊,我很沒用對不對?」嬌小柔弱的融雪,輕輕地自責道。
「怎麼會呢?」
「爸爸每次發脾氣,我都好害怕,只想躲起來……」
沐融聞言立刻上前抱著妹妹。「別怕。妳看,爸爸雖然脾氣不好,但是他從來沒有打過我們,不是嗎?」
融雪點頭。「……可是,姊,我真的好想回到小時候那段快樂的日子……」
「融雪,妳忘記媽媽說過,人要往前看的嗎?」沐融也想回到過去,但現實生活逼得她不得不往前看。
融雪靜默了一下,而後抬起眼,問道︰「姊,妳覺得我們有未來嗎?」
「當然!只要我們努力,就一定有未來。」
這點沐融很有信心,她始終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可是學費……」每次學期快結束,融雪就忍不住擔心。
「錢的事情妳不用擔心,妳只要好好念書就行了。」
「姊,對不起,都只有妳一個人在努力賺錢,我也應該要打工幫忙賺錢的……」融雪好自責。
「說這什麼傻話!做姊姊的當然要照顧妹妹嘍,而且妳年紀還小,想打工賺錢,等到高中畢業,考上好大學以後再說。晚了,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沐融模模她的頭笑道。
妹妹睡了,但沐融的夜才正要開始。為了讓融雪能安心念書,她從不讓融雪做家事,因為融雪一分心就什麼也做不好,而且也不像她一樣,只要把課文內容看過一次就能融會貫通,只能花時間死背。所以,沐融不希望任何外在事物影響妹妹念書。
環視著亮著暈黃光線,安安靜靜的家,沐融微笑著。為了這個小小的家,她做再多都不覺得累,反而覺得好快樂!
棒天,葛大媽帶著「偽裝」過的沐融進入高任集團大樓。
戴著大鬈發、黑框眼鏡,穿著卡其大衣和阿媽平底皮鞋的沐融,一身七○年代的「復古」裝扮,在周遭來來往往,穿著簡約高雅的上班族男女中,顯得格外醒目。經過沐融身旁的人,先是投來好奇的目光,隨即又嫌棄地轉開視線,彷佛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但沐融不在乎,因為她的視線正被眼前這以鋼骨為設計主軸的大樓吸引著。強烈、冰冷的未來風格外觀,搭配暖色系的歐式室內裝潢,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設計風格,看似互相較勁,但卻又能巧妙結合,少了其中一者,都不再完美。而挑高數層樓的大廳,讓沐融感覺自己的視線彷佛可以無限延伸,站在大廳中央,她覺得自己好渺小。
哇∼∼不愧是鼎鼎有名的高任建設,連自己的辦公大樓都設計得這麼前衛!
她仰著頭旋轉身體,心里不禁贊嘆起來。
「沐融,以後妳就和大媽這組一起打掃二樓、十樓、二十六樓和四十六樓。」葛大媽指著樓上。
「好。」沐融雙眼亮晶晶,看著這光潔的大樓,她開始期待未來在此處工作的日子。
「高任建設集團是前總裁高正琛創立的,旗下主要有三大公司。目前由他三個兒子當家,老大高天杰是建設公司總裁,老二高天寒負責集團下的土地開發,而老三高天臨則負責集團下的室內設計,妳現在看得到的,都是老三設計的。」葛大媽簡單地介紹著。
「真的嗎?」沐融好喜歡這設計,真想見見這位風格與眾不同的高天臨。她猜想,他一定是個非常隨興不羈、體內有著流浪因子的男子。
斑天臨……她在心里悄悄地記下了這個名字。
「對了,雖然以後妳用的是我女兒葛美儀的名字,但我還是叫妳沐融。要是有人問起,妳就說沐融是妳小時候的名字,後來改名了,免得大媽記性不好穿幫。」葛大媽又提醒著。
「好,我知道。」
「妳今天就先打掃二樓公共區域。」葛大媽邊走邊說道︰「沐融,等一下大媽要先到二十六樓去打掃,妳自己可以嗎?」
「可以。」
「好孩子。」葛大媽拍拍她的肩,然後帶著她來到工具間。
沐融系上工作圍裙,領了打掃工具後,便獨自來到二樓,開始了清潔工作。
她動作俐落地掃了地,又認真地擦拭護欄上的毛玻璃,最後才開始拖地。
看著光潔的大理石地面,被她打掃得一塵不染,沐融就好有成就感。她發現自己已經真心地喜歡上這份工作了。
她心情愉悅地哼著歌,彎下腰提起水桶,才一起身,竟和一個匆匆忙忙的女職員撞個正著!沐融一時沒站穩,重重地滑了一跤,手上的水桶立刻甩了出去,污水也立刻全部往外潑,而且以驚人的流速,像小瀑布一樣地往一樓大廳流竄
沐融驚呼,顧不得摔痛的,也顧不得和闖禍的女職員爭辯誰是誰非,連忙起身往樓下看
啊!慘了!污水竟然真的剛好淋到一名男子!
「是哪個王八蛋!」
彷佛挾著火山岩漿的咆哮聲,在偌大的空間里回蕩,闖禍的女職員聞聲嚇白了臉,立刻拔腿就逃。
「喂妳」沐融叫不住對方,也來不及看她的名牌,只好趕緊奔下樓,希望沒釀成太大災情。
斑天臨不敢相信地看著一大早就「天降橫禍」、萬分狼狽的自己,不但嶄新的亞曼尼西裝毀了,就連他精心吹整的直豎發型也毀了,短短的發失去了剛強的形象,全順著水流塌了下來,此刻的他,活像一只落湯雞。
吼∼∼他一定要宰了那個「肇事者」!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全是因為」此時沐融正好急急奔來要道歉,一遇上高天臨冒火的嚴峻眼神,她忍不住害怕地退了一步。
「妳、被、開、除、了!」高天臨惡狠狠地瞪著她,像是隨時會爆炸的聲音,一字字地從齒縫迸出。
「什麼?」沐融一時反應不過來,視線還慢慢移向他胸前的名牌,上面竟寫著設計總監斑天臨
斑天臨她剛才正想要見的人?怎麼會這麼巧?可是這巧合未免也太令人尷尬難受了吧!
眼前這個男人濃眉大眼,煞是好看,他的身形高壯,散發迷人的魅力,還有古銅色的皮膚,更說明了他是個熱愛戶外運動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應是陽光的、愛笑的,結果他的脾氣竟是這麼火爆,和她剛才的想象完全不一樣!
唉∼∼幻想愈完美,破滅時就愈令人錯愕。
「滾出我的視線範圍!」高天臨握緊拳頭,費力地壓低聲音,忍住足以將整棟大樓焚毀的怒氣。他雖然脾氣火爆,但絕不打女人!
「等一下,這不全是我的錯,那是」她想說出真正的肇事者,可是她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不是妳的錯?那就是我的錯嘍?是我活該倒霉,不該經過這里?」
他逼近她,狂怒的火氣令沐融頭皮發麻。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是真心想道歉的。」他是「受害者」,沐融全讓著他。
他的怒氣是可以理解的,換作是她被澆了一頭污水,她不氣個半死才怪。
「不需要!賓!」高天臨氣極地指著大門。
「高先生」沐融還在做最後掙扎。
「妳滾不滾?」他的怒氣已在爆發邊緣。
「不,我不走。」為了這份優厚的薪水,她再怎麼樣也要據理力爭,死皮賴臉地留下。
此時上班的員工雖然陸續地進來,但卻沒有人敢停下來看熱鬧,彷佛每個人都聞得到濃濃的火藥味,全都視而不見地快速通過。
「警衛!」高天臨招來警衛。「把這個女人丟出去!如果再讓我見到她,你們也別來了!」
事實上,他還真想把她丟進水池里,來個一報還一報。但顧及自己的身分,他只能發怒、發怒、再發怒!
「高先生,我可以替你把衣服洗干淨……」
「滾!」高天臨一道獅子吼,把沐融嚇得倒退三步。吼完,他立刻轉身準備上樓。
「高先生,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您想怎麼罰我消氣,就怎麼罰,我都可以照辦!拜托您,請別炒我魷魚!」見情勢好象越來越糟,沐融立刻放下自尊求道。
為了來高任集團上班,她已經把之前的工作辭了,如果她真被趕走,家里的生活怎麼辦?都沒錢餬口了,還強留著自尊做什麼!
只是,在他面前放下自尊,讓她心底好難受,抬不起頭來,也第一次感到「窮」的痛苦。她是窮,卻一直都很快樂,但是此刻在他面前,她竟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斑天臨聞言停住了腳步。
嗯∼∼如果只是趕走這個可惡的女人,那未免也太便宜她了吧?他一定要好好地罰罰她,否則難消他心頭的那口氣。
他想起辦公室里那片他畫來畫去,怎樣也不滿意的牆壁,突然知道要怎麼懲罰她了!
他轉身,叫住警衛。「等一下!」
沐融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斑天臨看著她,突然皺起眉頭。他一直覺得這個女人有哪里不太協調,但他又說不出哪里怪。
喔,對了!她的發型、眼鏡和裝扮都又俗又丑,又是清潔組的員工,可見至少有三十五歲。可是她的皮膚很細女敕,鏡片後那對像會說話的漂亮大眼楮更是迷人,水光閃閃……一個中年婦女有一對這樣純淨的眼,未免太奇怪了吧
斑天臨不自覺地研究起她的雙眼,怒氣竟也不知不覺地消了許多。
「高先生,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心的,我……」沐融面對他銳利的視線,不自在地推了推鏡框。
「停!別說了!」
厚,她的聲音更怪!簡直就像十八歲女生一樣柔細,和她的模樣完全不搭嘛!真是听得他頭皮發麻!就像一盤海鮮炒面明明應該是咸的,可是吃下去才發現竟然又甜又膩,真讓人不舒服。
他又考慮了幾秒,緩緩地開了口
「好吧,別說我無情,現在我給妳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好,我什麼都願意做!」沐融點頭如搗蒜。
「把這里收拾好後,到我辦公室去,那里有一面全是油彩的牆壁,下班前把它洗干淨,妳就可以繼續留下來工作,如果沒洗好,妳就自動消失吧!記得,只準妳一個人洗,不得找幫手。」
「好,我一定會把它洗干淨的。」不知情的沐融,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答應。
「很好。」高天臨點頭,轉身上樓準備回休息室洗澡。洗好澡,再等著看好戲。
哼!就不信她能在下班前把牆洗干淨!那面牆長約十五公尺,高約三公尺,幾個月來他一直在上面彩繪,油彩已經滲透到牆里,永遠也刷洗不干淨了。
所以,她會在累了一天後,依然面對滾蛋的命運!
哼哼∼∼想到這里,他的怒氣立刻降了不少。
斑天臨走後,警衛忍不住同情地開口勸道︰「小姐,那面牆就算十個人洗三天,也洗不干淨,我看妳還是回家吧。」
「謝謝你,我可以的。」為了工作,再怎麼刁難的任務,她都必須完成。只是∼∼這樣听起來,那份差事鐵定是個不可能的任務嘛∼∼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