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帶我來這里?」望著秦淮河旁的燈火,向雲攸拒絕再移動腳步。
「你不是要我介紹我另一個知心好友給你認識?我這不就帶你來了?」長孫義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
向雲攸一愕,前幾天長孫義對他提起有一個頗具才華的朋友,是他自己說要結識的沒錯。只是長孫義並沒說明對方身分,也沒說明性別,今天就直接拖他來了。
「你說的朋友到底是……」向雲攸總算覺得情況不太對勁,他們不會是約在青樓中相會吧?
長孫義笑而不答,不由分說的拉著向雲攸一直走。
醉君樓!?向雲攸仰望著那金邊紅底的匾額上三個斗大的字,微微一愣。
「我們到了。」長孫義多此一舉的說明。向雲攸還沒來得及抗議,一晃眼,就已被他推入大門中。
「長孫大爺,您來啦!歡迎、歡迎!今天還帶了朋友?」醉君樓的嬤嬤一見來客,便笑嘻嘻地迎上前來。
「沒錯!老位子。」長孫義朗聲笑道。
「好、好!」嬤嬤餃命,馬上轉身吆喝人︰「小李,快招呼長孫大爺,別怠慢了。」
長孫義從來就不要姑娘服侍,閱人無數的嬤嬤自然也看出他帶來的男子有絲傲氣,絕不是來享受脂香胭氣的,所以先不多事,反正他們若需要姑娘陪自然會吩咐。
坐下後,向雲攸嘆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入是非之地,不染是非之塵。你別緊張,沒有要你對不起小娘子,只是想讓你听听悅耳的琴音而已。」長孫義莫測高深的看他一眼。
「這醉君樓是那柳若顏所居住的地方吧!」既來之、則安之,向雲攸也不別扭,只是提出心中的疑問。
長孫義詫然,他都還沒提起呢!
看來若顏妹子當真艷名遠播,連向雲攸這種清明君子都曾耳聞,實在了不得。
「不是嗎?」向雲攸又問,想起那天在茶樓和顏若談論的話。若柳若顏真能讓顏若傾心,他倒也有興趣見一見。
「是沒錯,你也听過她的名聲?」長孫義笑著問。
「略有耳聞,听說她琴棋書畫皆精通,是青樓中的奇女子。」向雲攸說著,不禁猜測著傳聞和本人間的差距。
「她的確是。」長孫義搖頭笑嘆。誰能說她不奇呢?連他都不得不服呀!
「那你說的悅耳琴音,應該是出自柳若顏羅!」從長孫義推崇的神情,向雲攸已能猜到幾分。
「聰明。」長孫義咧嘴而笑,毫不掩飾地夸贊。
「這種聰明不值得驕傲吧!」向雲攸似笑非笑地回道。
長孫義對他的話不予置評,眸光飄向樓台。「柳若顏出來了。」
向雲攸隨著他的眼光望去,頓時訝然無語。
那柳若顏明眸皓齒、膚白如雪、一頭烏發、步履輕盈,的確不負花魁之盛名,只是讓向雲攸驚愕的是,她太像——顏若。除了神態與裝扮不同外,他們幾乎是一模一樣哪!
他向長孫義投去疑問的眼光,長孫義卻只是做出噤聲的手勢,他也只好暫時壓下滿肚子的疑雲。
琤琤琮琮的悅耳琴音回蕩一室,如行雲流水般暢流,有人痴、有人傻,奪去了一屋子的心神魂魄,柳若顏卻彷若置身青山綠水之中那樣的怡然自得。
她不經意地望向長孫義常坐的位子,突然間,她的閑適頓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長孫義竟然帶向雲攸來醉君樓?她望著樓下那熟悉的身影,不自覺的眼光交織在向雲攸仰來的眸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驀地轉開眼,要是他發現自己的身分還得了。
一曲彈罷,她匆匆的退了下去。
向雲攸也按捺不住地開口︰「那柳若顏——」
「跟我來。」長孫義不讓向雲攸有問話的機會,引著他朝樓後走去。
***
「若顏妹子!介紹個人給你認識可好?」長孫義領著向雲攸,堂而皇之的進入柳若顏從未有外人進入的閨房。
「我有拒絕的余地嗎?」她怨懟的瞥他一眼,眸中不無責難之意。
長孫義二話不說,轉頭對向雲攸道︰「雲攸,今天柳姑娘心情不好,我們改天再來吧!」
「你這話是故意損我嗎?怠慢了新科狀元,是不是就要我為自己的失言無禮羞得無地自容呢?」
柳若顏怎麼會不知道長孫義故意在糗人,一時心中有氣,不過見向雲攸的氣色無恙,似乎前幾天受的鏢傷已無大礙,倒讓她安心多了。畢竟托長孫義探詢,總沒親眼所見來得教人放心。
「看來柳姑娘認識我?」向雲攸望向她。
「京城中有人不認識新科狀元的嗎?長孫大哥說他最近常往向府串門子,那你的身分又怎麼會難猜,若顏待客不周,還請見諒。」她淡笑回答。
「哪里。」向雲攸若有所思的露出不解目光。這柳若顏近看竟然和顏若更加神似,兩人若不是孿生的兄妹,就是奇事一樁了。
「小翠,來壺凍頂烏龍茶。」見若顏不再惱怒,長孫義大剌剌的一落在桂木椅上,朝一旁的小翠吩咐。
見小翠退去,柳若顏匪夷所思的睨著長孫義。「你使喚小翠,倒是使喚得挺順口的。」
「好說!」長孫義一臉賴皮的笑著。
柳若顏拿他沒轍,也只能瞪他一眼。
「若顏姑娘是否認識顏若?」向雲攸突然問道。
「見過幾次。」她氣定神閑的回道,決心裝傻到底。
「你會不會覺得,他和你長得很像?」他追問。
「不覺得,那顏公子雖然俊秀,卻和我沒有太大的相似之處吧!長孫大哥,你覺得呢?」她眸光一轉,將問題丟給在一旁看好戲的長孫義。他要敢泄她底,從今以後就別上醉君樓來!
長孫義看見她眼中的警告,很配合的搖頭。「不像啊!雲攸你是不是眼花了,顏若哪有若顏這麼的柔美?」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他當然沒那麼不識相,當不上英雄,當聰明人也勉強可以。
與柔美何干?當然那顏若是多了份男子的傲然,但他問的是容貌的相像與否哪!向雲攸直覺眼前這兩個人不是睜眼說瞎話,就是眼楮有問題,可是他也不好再繼續追問,否則怕會顯得過于唐突。或許,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巧合相像的人吧!
「茶來了。」此刻小翠正好端著一壺熱騰騰的茶進房。
「听說向公子向來無心戀賞花叢,今天怎麼會有雅興上醉君樓?」柳若顏替他們斟茶,趁機引開話題。
「他說要介紹朋友給我認識,卻無端的拉著我進醉君樓來,現在那個朋友人在哪里,我還沒弄明白呢!」向雲攸這才想起,疑惑的望向長孫義。
「人在哪里?這不就是羅!」長孫義放下茶杯,食指一點,正巧落在若顏的鼻頭上。
「柳姑娘!?」
柳若顏無法從他驚訝的表情中讀出什麼,卻也多少能明白,他肯定是沒想到長孫義會介紹個女人給他當朋友,而且還是一名歌妓。
「若顏與我相識已久,本來就是我的知己好友,你說想結識,我不就帶你來了?你們也可以做個朋友。」長孫義說得理所當然,無絲毫的愧色。
「我只是一名歌女,怎麼能當向公子的朋友,你別說笑好嗎?會讓人家為難的。」她責難的瞥了長孫義一眼。
能以「顏若」的身分偶爾和向雲攸見面、當他的朋友,她已經很高興也很滿意了,不該再有非分之想。
「柳姑娘別這麼說,都是父母所生養,你何必如此地看輕自己?我並不是那麼淺薄的人,你才華出眾、氣質娟雅,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這個朋友。」向雲攸真心誠意的傾訴肺腑之言。
雖然相處不到一刻鐘,他便已發現她有卓然的心性,與一般青樓歌妓不同,也非尋常女子。她話中有自憐、無自卑,坦率不失真性情,他不忍心要如此特別的女人為他貶低自己,也明白長孫義為何堅持要介紹這個友人讓他認識。
她的確特別。是朋友,何必需要分身份男女?
「雲攸說得有理,別說些讓人听了郁悶的話,更何況你賣藝不賣身,說那些話做什麼?」長孫義高興的接下向雲攸的話。他真的沒看錯人,這向雲攸的確是好人品。
柳若顏掃他一眼,「你又扯遠了。」她對向雲攸的話是感動,卻又怕日後顏若的身分被揭穿以後,自己恐將無顏以對。
「柳姑娘能守身如玉,在青樓之中實屬難得。」向雲攸的話沒有嘲諷,只是月兌口說出事實。
「會進醉君樓是迫于無奈,能守住清白,是老天的慈悲。」她喟然一笑,和一般青樓女子相比,她算是幸運的了,所以她知足。
而她那抹惹人憐的笑意,更是牽出向雲攸對一般女子早已不曾有的悸動。
「向公子?」柳若顏見他有些失神,不禁柔聲輕喚。
「別叫了,他是看你看傻了眼。」長孫義在一旁調侃輕笑,才使得向雲攸猛然收回心神。
「你胡說八道,是要害我和向公子難堪到無法做朋友嗎?」她粉女敕白皙的臉龐染上紅霞,有些埋怨地朝長孫義望去。
「既是朋友,那柳姑娘是否願意叫我雲攸?」
柳若顏因為向雲攸突來的話,愕然的看向他。
「這樣好,才不會顯得太生疏。」長孫義開懷的笑著附和。
「如果向公子不認為被冒犯,這是若顏的榮幸,你不嫌棄的話,也叫我若顏吧!」她失笑地回答。
「若顏,從今天起,我們是朋友了。」向雲攸以茶代酒敬她一杯。
「還請你多多指教,雲攸。」她澀然一笑,舉杯回禮。
是啊!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