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畢竟是孩子!
一連哭了幾天,小雪薔終于還是在幾塊糖以及眾人的哄誘之下,慢慢的不再成天嚷著回家了。
而迫于程葉金枝的壓力下,表面上徐曉貞似乎對雪薔不再排斥,然而私底下,她的態度則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不但不許小雪薔喚她曉貞舅媽,態度更是冷淡疏遠,儼然就像看待一個陌生人。
對小雪薔來說,外婆的淡漠、曉貞舅媽眼神中的怨懟,與眾人刻意維持出來的平靜,都讓她感到不舒服。
她知道有些事不對勁了,曉貞舅媽、牧磊表哥還有每個人,可是她卻說不出來個所以然。
以前如萍還在的時候,曉貞舅媽總是笑眯眯的,對她也好得不得了,她打心底喜歡她。
可是現在如萍不見了,曉貞舅媽的笑容也跟著消失了,不但對她冷冰冰的,成天也只會躲在房間哭。
一定是如萍不在,曉貞舅媽因為想她才會這麼傷心,可是如萍到哪去了呢?
她問二舅、二舅媽,也問外婆,卻沒有人願意告訴她,只隨口敷衍著︰「以後你就會知道。」
她終于忍不住找上始終對她不理不睬的程牧磊,決心問個究竟。
「她死了!就在這個池塘里。」站在池塘邊,程牧磊冷冷的目光讓人心寒。
死了?
「死了的意思是……萍兒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嗎?」小雪薔仰頭傻傻的問他。
「你就是這麼希望的是不是?」程牧磊瞪視著她的森冷目光令人寒到骨子里。「一定是你這個壞心眼的人故意生病,好害萍兒掉到池塘里去!都是你、都是你!」他一步步逼近小雪薔,前所未見的凶惡神情簡直把她嚇壞了。
都是她害的!自從意外發生後,這個原本平靜快樂的家就變了。
他最喜歡的妹妹萍兒死了、爸爸不再笑了、媽媽也成天緊鎖著悲郁的眉頭!要不是她來了,他的家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沒有、我沒有!」小雪薔拼命晃著小腦袋瓜,委屈的眼淚忍不住又冒了上來,程牧磊一夕之間遽變的冷漠與敵視,讓她害怕無措。「我不是故意要生病的,萍兒掉到池塘里也不關我的事……」她抖著聲音抽噎著。
程牧磊眼里閃著怒焰,瞪視著眼前不及他肩膀的小女孩,內心的憤恨與不平抹殺了昔日曾有的疼愛之情,讓他只想殘忍的傷害她,就像還諸媽媽所受的苦一樣。
「你別以為你能接替萍兒的位置,過著人人疼愛的好日子,我告訴你,我爸爸媽媽討厭你、我更恨你!」他毫無預警的伸出手,想將站在池塘邊的小雪薔推下水。「你為什麼要來?要不是你這個禍星出現,萍兒絕不會死掉,你應該代替萍兒去死!」
「不要!牧磊表哥!」小雪薔驚懼的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敢去看身後深不見底的池塘。
「我不是你表哥,不準你這麼叫我,听到沒有!你只準叫我的名字!」程牧磊憤恨的掐著她的脖子,將她一步步往後推。
「牧磊!你在干什麼?」
程坤良的聲音在絕望的時刻及時出現,那股欲將她往下推的巨大力量也隨之解除。
好不容易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她一抬頭,被大舅緊抓在手里的程牧磊,森冷如冰似的目光正直直瞪著她。
「她該死!」
「你說這是什麼話!」一個巴掌隨之印在那張曾是雪薔又敬又愛的俊臉上,卻打不去他眼中令人寒顫的深切恨意。
大舅罵了什麼話,她一句也听不見,只覺得渾身好似被刨空似的空蕩蕩。
她木然轉身一步步往屋里走,滾燙的淚幾乎撒滿衣襟。
她的心冷了!
那種想置她于死地的無情與恨意讓她徹底明白,牧磊表哥……不,應該叫程牧磊,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一心疼愛她、對她好的人了。
小雪薔年紀雖小,卻漸漸了解自己在程家的處境,她不吵不鬧,還學會了看人臉色,像一株牆頭草得在夾縫中求生存。
她了解,惟有以卑微包容程牧磊的恨才能獲得解月兌。
☆☆☆
初夏時節,幾個月前開得熱鬧繁盛的梨花終于謝盡了,程家掩飾在台面下的悲傷卻仍持續蔓延著。
徐曉貞美麗的容顏跟暮春的梨花一樣日漸凋謝,而往日表兄妹間和樂的情景,也隨著如萍的去世驟然消失。
在程家,小雪薔跟程牧磊是絕不會有交集的。
在大廳里,只要他在,她就別妄想加入,否則他會一走了之。飯桌上,只要有她,程牧磊就不會上桌,除非等她走了。
他不屑再看她一眼,也不曾再跟她說話,狠心將往日曾有的快樂回憶抹殺了。
而所有程家的人也都在忙——忙著忽略她這個不該來,也是引起這場遽變的外姓人。
四年了,這四年來,程葉金枝的冷淡依舊,而徐曉貞無所不在的怨,也足以在兩人之間築成一條鴻溝,程牧磊對她的恨不必多提,更是隨著歲月累積加深。
她終日期盼著來接她回家的父母,離開這個容不下她的地方。
只是春去冬來,眼看她已穿上制服、背起書包進小學念書,黎氏夫婦依舊沒有出現。
日子在她的不快樂中一天天過去了,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上天終于替她黯淡的生命帶來一線曙光。
這天放了學剛踏進家門,乍然瞥見客廳里那兩個衣著光鮮亮麗的身影時,雪薔著實有些不敢置信,她怔怔的瞪著客廳里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半天說不出話來。
睽違四年來,她的爸媽連一天也沒有來看過她,血濃于水的親人此刻在她看來竟是那樣遙遠與陌生。
「雪薔!我的孩子,媽媽想死你了。」
還不及反應,小雪薔就被擁進一個溫暖馨香的懷抱里,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是有怨,只是當媽媽灼熱而滾燙的眼淚滴上她的臉頰之際,卻莫名撫平她多年來心里的痛。
她無法自抑的抱住母親的頸項,驚天動地的哭了起來。
「二嫂,謝謝你這些年來照顧雪薔。」黎尚年不自在的眨回眼底的淚光,轉頭誠懇的致謝道。
「說什麼謝?不都是自己人嗎?況且雪薔這孩子又乖,要不是你們來帶她,我還真舍不得她走呢。」楊玉蘭看著被小泵牽在手里的小雪薔,有些惋惜。
「大嫂跟媽……」黎尚年看了眼空寂的大廳,遲疑了好一會兒。
「她們大概在忙,沒法出來送行。」楊玉蘭不自在的扯謊道。
「那就煩請二嫂幫我們夫妻倆道聲謝了。」黎尚年也客套的說,即使這個借口兩人都心知肚明。
岳母對他的不諒解他是早知道的,而從楊玉蘭的口中,他知道了如萍遽逝的消息,也了解徐曉貞對雪薔的不諒解,雖然替女兒不平,但明白她失去孩子的痛,他也不願深究。
黎尚年接過雪薔的行李,點頭道別道︰「那我們走了。」
「好吧,敏芳、俊璋、牧磊,雪薔要走了,來說聲再見——」楊玉蘭拉過一旁的兒子、女兒,繼而左右張望著找人,「咦?牧磊呢?這孩子剛剛明明還在這兒的,這會兒又跑哪去了?不好意思,這孩子老愛鬧別扭。」她又羞又惱的忙致歉。
「沒關系,孩子嘛。」黎尚年客氣的笑了笑。
接下來大人們說了些什麼,雪薔全听不見,她低著頭,木然的盯著自己的鞋尖,雖說不在意,然而早已麻痹的心口還是隱隱泛疼。
他的避而不見是她早已預料到的,她知道,他就在某個地方暗白慶賀著她的離去。
就這樣,歷經了四年磨難的小雪薔終于回到了父母身邊。
然而十四年來,程家卻始終是雪薔不願提及的記憶。
☆☆☆
來到程家的第三天,雪薔早早就起床,昨夜驀然憶起那場幾乎埋藏心底多年的陳年舊夢,害她連在夢中也睡得不安穩。
她踏出房門四處看了看,並沒看見程牧磊,嘴里雖說不在乎,卻又忍不住詢問正在後院植姜的楊玉蘭。
「二舅媽,牧磊呢?」
「他們一早就帶著工人到市區買藥去了,牧磊說是李子樹長了蚜蟲什麼的,我也不懂,他大學學的是農,懂得比我們老一輩的人多,現在經營果園的大小事務幾乎都是他在管。」楊玉蘭說著,忙碌的手仍未停。
雪薔蹲來,幫楊玉蘭將姜撥成小塊,邊佯裝不經心的問道︰「牧磊不是喜歡畫畫嗎?為什麼會突然去學農?」
她不曾忘記他幼時對畫畫的狂熱與夢想。
「難得你還記得。」楊玉蘭含笑抬頭看了她一眼,繼而又是一嘆。「自從你外婆去世後,程家就散了,放著這一大片果園沒人管理,光靠你二舅一個人也做不來,所以後來牧磊就自作主張轉念農經系,唉!也難為他了。」
「牧磊怕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雪薔淡淡的說道。
「是啊,雖然他不是你曉貞舅媽親生的,但他的確是為程家做了很大的犧牲。」楊玉蘭停下動作,感慨的長嘆了口氣,繼而一揮手,又恢復了開朗的笑容,「哎呀,不說這個了,你曉貞舅媽呢?」
「我剛出來的時候她還沒醒,我現在就回去看看。」
想起了那天程牧磊在公車站的那番威脅,雪薔趕緊拍淨雙手,起身朝屋里頭走。
「雪薔。」
她才走了幾步,楊玉蘭卻驀然叫住了她。
「嗯?」她狐疑的一轉頭,卻驚見她凝重的神情。
「牧磊太苦了,你別怨他。」楊玉蘭的話有些難懂,雪薔正想問清楚,她卻又低頭繼續忙碌起來。
「我不會的。」
雪薔低聲應了句,便匆匆往屋里走,一心掛記的是她的失職會不會被程牧磊撞個正著。
她一回到屋里,就見徐曉貞正一個人滿屋子轉著,像是在找東西。
「媽,你在找什麼?」
雪薔在她身後輕聲的問著,深怕嚇著了專注的徐曉貞。
「我在找——如萍?」徐曉貞轉頭一見到她,就驀然沖過來緊抱住她。「太好了,我以為你又突然丟下媽媽走了,害我擔心死了!」
徐曉貞如釋重負的表情與渴切欣喜的語氣讓雪薔不由得心酸。兒時的她不了解曉貞舅媽的心情,所以才會有怨,如今回首一想,卻只有不舍與心疼。
「媽,我不會走的,如萍會永遠陪在媽身邊。」雪薔緊抱著她,激動的承諾道。
「如萍,我的乖女兒。」徐曉貞閉著眼,滿足的微笑漾在唇邊。
「媽,你餓不餓?我去煮稀飯給你吃。」雪薔趕緊眨掉眼角的淚,急急問道。
「好啊,我要吃如萍煮的稀飯。」徐曉貞像個孩子似的,一臉期待的頻點頭。
為免徐曉貞一人四處亂走,雪薔將她帶到飯廳,便進廚房張羅早餐,打開冰箱,卻見里頭擺著她二舅與程牧磊吃剩的稀飯與菜。
雪薔端出一盤腌漬的醬瓜,不自覺蹙起了眉頭。
「我要吃醬瓜,還要稀飯……如萍,給媽,乖!」徐曉貞遠遠見到她手里的醬瓜便吵著要吃。
「媽,這醬瓜對你的身體健康不好,我重新準備其他營養的菜,你再等一下喔!」雪薔將醬瓜倒進垃圾桶,邊安撫她道。
「營養的菜?好,如萍給媽準備營養的菜。」徐曉貞點點頭,又乖乖的坐回椅子上。
看著以往一向溫婉美麗的徐曉貞,如今卻像個無知的孩子似的,讓雪薔又不禁難過起來。
收拾起感傷,雪薔到後院找了把空心菜,拍了幾塊蒜頭,便熟練的下鍋炒。
青菜起鍋之後,她又炒了盤蛋,淋上些許番茄醬,看來色香味俱全,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端出楊玉蘭原先準備的肉松跟花生面筋,雪薔幫自己跟徐曉貞各添了一大碗稀飯,便催促徐曉貞動筷。
徐曉貞坐在餐桌旁,望著桌上幾道冒著騰騰熱氣的菜,高興的夸道︰「如萍真棒,煮了這麼多好吃的菜。」
「媽如果喜歡的話,以後如萍一定天天做。」雪薔肯定的保證道。
「好、好!」
看徐曉貞認真而又滿足的吃著她所做的菜,雪薔捧著熱騰騰的稀飯,只覺得心口似乎比手上的稀飯還要溫熱。
當天中午,雪薔特地準備了中餐,等著她二舅一伙人回來吃飯。
才剛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從窗外就遠遠見到楊玉蘭神色慌張的跑回來。
「雪薔,不好意思!我忙得太晚了,你一定餓了,我馬上就煮菜——」
「二舅媽,別忙了,我已經煮好了。」雪薔含笑幫她接過手上的斗笠,掛到廊邊的牆上。
「你煮好了?」楊玉蘭狐疑的探頭朝飯廳張望了一下。「才幾年不見,你變得這麼能干了?」她有些詫異的上下打量她一眼。
「反正曉貞舅媽需要多吃些營養的食物,我看以後三餐就由我來準備好了。」
雪薔在學校曾修過營養學,有信心讓徐曉貞很快恢復原有的健康與豐腴。
「唉,幸虧有你來。」楊玉蘭拍拍她的手,欣慰的嘆息道。
還來不及添完飯,一群人便自果園回來了,大聲喧嘩的往飯廳走來。
「二舅,你們回來啦。」雪薔的目光觸及程坤平身後的程牧磊,心顫動了一下。
「你看!這些可全是雪薔做的哪。」楊玉蘭迫不及待向丈夫夸耀。
「雪薔做的?看不出來雪薔除了念書拿手外,也煮了一手好菜。」程坤平笑開了一張黝黑的臉,頻頻稱贊道。
「是啊,雪薔一來,可減輕了我不少負擔。」楊玉蘭也以滿是欣慰的語氣道。
「你就是黎雪薔?」站在一旁的幾個工人中突然有人出聲驚喊道。
「你是……」雪薔好奇的轉頭望向出聲的人,男人有著高壯結實的身材,爽朗和氣的相貌讓雪薔有莫名的好感。
「我是陳永章啊!你不記得了嗎?有一次我在學校撞傷了你的下巴,你還因此在家休息了兩天,你不記得了嗎?」陳永章熱絡的提起兒時往事。
「你是陳永章——何翠的丈夫?」雪薔認真的上下打量他,不禁要對歲月在他身上的改變,感到驚嘆。
他再也不是小學時,那個人稱「矮冬瓜」的陳永章了。
現在的他,高壯的身材幾乎跟程牧磊不相上下,弱不禁風的瘦弱早已被結實黝黑的肌肉所取代。
「沒錯。」陳永章笑開了一口白牙,那毫無防備的熱誠教雪薔打從心底溫暖起來。
「你變了好多。」她搖著頭,難以置信。
「四年前我當完兵回到山上來時,何翠看到我的第一眼也是這麼說哩。」陳永章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不過你也變了好多,漂亮得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了。」他上下打量的目光有著驚嘆。
「吃飯了!」
在兩人相談甚歡之際,程牧磊粗暴的一把拉開椅子落坐,毫不客氣的打斷此時融洽的氣氛。
他無意、更無心管黎雪薔的事,只是面對陳永章閃閃發亮的雙眼,心口劇烈翻騰的情緒讓他難以分析。
「對,我們吃飯了。」楊玉蘭眼見情況尷尬,急忙吆喝著眾人入座吃飯。
「我給曉貞舅媽送飯去。」雪薔急忙捧起托盤往外走,只求能及時止住眼淚。
進房陪著徐曉貞吃飯,看著她安詳的面容,雪薔波動的情緒才逐漸緩和下來,鼓足了勇氣,她才又回到飯廳。
回到自己的座位,雪薔端起白飯毫無滋味的吃著,心口像是梗到什麼似的十分難受。
席間,程牧磊也沉默的低頭吃著飯,直到每個人都離開餐桌到大廳去休息,偌大的飯廳里只剩他們倆之際,他終于開口了。
「我是請你來照顧我媽的,不是請你來當小丑表演雜耍,討大家歡心的。」
程牧磊冰冷無情的嘲諷將雪薔一整天的心血與努力,全敲成了碎片。
她幾乎不敢相情自己耳朵听到的,他竟將她辛苦準備的這一餐說成是小丑的雜耍?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
雪薔心碎得幾乎語不成聲,她只是單純的想為程家、為曉貞舅媽做些什麼,他怎能用這麼可怕的話來打擊她?
「在程家,你最好認清自己該做什麼,別試圖干涉太多閑事。」程牧磊毫不戀棧的轉身,只拋下一句凌厲得幾乎割傷人心的話。
雪薔好不容易才剛放晴的心頭,隨即因為一句話又罩上了層層烏雲,對于程家的種種,她是否仍太樂觀了呢?
☆☆☆
一向陰郁多霧的山上今天意外的放晴了。
陪徐曉貞吃完早餐,雪薔牽著她在大院四周散步,好讓蒼白的她多曬點太陽。
一早程家所有人全到果園去了,大宅院里空蕩蕩的,就連呼吸聲都隱約可聞。
雪薔扶著徐曉貞在後院的石階上坐下,仰頭望著燦爛的晴空,好心情的道︰「媽,今天天氣真好,是不是?」
來到程家已快一個星期了,照顧曉貞舅媽的工作極為簡單,早上起床後陪她吃完早餐,就帶她到宅院附近散步,中午吃過飯曉貞舅媽會午睡,這時她會一個人在大宅子四周逛逛,直到她醒來。
陪著曉貞舅媽散步說話,以及料理三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雖然沒有醫院工作的緊湊與忙碌,然而在程家的生活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這讓她幾乎要懷疑她原本就該是屬于這里的!
「是啊,只可惜後院的金針花全沒了。」徐曉貞望著屋旁那一大片荒廢的空地,若有所思的喃喃說道。
「媽,你還記得!你也想看金針花是不是?」雪薔興奮的握著徐曉貞的手,像是挽回了一些被遺忘的過去。
「是啊,那時候這山坡上全開滿了金針花,你就在花叢間調皮的鑽來鑽去,看起來好可愛。」徐曉貞望著那片曾有過美好回憶的山坡,不禁出神了。
「那我們來種金針好嗎?當秋天來的時候,媽就能看到滿山坡的金針花了。」雪薔渴望讓她再次綻放笑顏。
「好啊!」望著「女兒」漂亮的臉蛋,徐曉貞笑了。
雪薔轉頭凝望著那片荒蕪了不知多久的小山坡,嘴角緩緩揚起了笑,仿佛已經能看到那染遍滿山金黃的美麗景象。
「那,這是我跟媽兩人之間的秘密,可不許告訴任何人喔!我們要給他們一個驚喜。」雪薔喜孜孜的模樣像極找到寶藏的孩子。
「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頑皮。」徐曉貞仰起頭朝她寵溺的一笑。
雪薔睜大了眼,突然怔住了,因為她的目光全被徐曉貞在陽光下閃著銀光的白色發絲吸引住。
曉貞舅媽的發上何時增添了這麼多白發?不只原本美麗的臉龐憔悴了,就連佝傳僂削的身材也尋不回往日娉婷婉約的風采。
「媽,你的頭發……白了。」
雪薔撫著那泛著銀光的發絲,只覺得心痛。曉貞舅媽才幾歲?竟然被悲傷蹉跎了青春,磨白了發。
「媽老了。」徐曉貞無奈的笑了笑,不自覺抬手模了模自己從未曾注意的頭發。
「不,你不老!你永遠像我記憶中一樣溫柔美麗。」雪薔哽咽,卻忍不住激動。
「萍兒……」徐曉貞有些怔然的凝望著雪薔,繼而緊緊抱住她,宛如她是只隨時會自手中飛走的彩蝶。「我的萍兒!」
雪薔心中對曉貞舅媽僅存的最後一絲陰影,終于在她這個溫暖的擁抱中消失無形。
她的目光越過徐曉貞的白發,凝望著那片山坡,暗自在心底對自己發誓。
除了滿山金黃的金針花,她也要找回屬于曉貞舅媽的美麗!
當天晚上,雪薔作了個夢,後山山坡上開滿了一如記憶中燦爛耀眼的金黃,而站在花海間的竟是含著甜笑,一如當年美麗婉約的徐曉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