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之後——
龍成宇到達東京,他並沒有立刻去看星蕾。
他一直到了三天之後,處理好公司的事務,才找上她。
「我找陸星蕾。」他依地址到了女家教百合的家中。
「你是星蕾的誰?」百合親自接見這英挺的年輕男子,不知他的身分,但光憑外表判斷,他出身良好的家庭。
「我是……她的未婚夫龍成宇。」龍成宇躊躇了一下,很難立刻說出口,畢竟他從未這樣介紹過自己。
「久仰久仰,星蕾她目前人在上課,但我可以帶你到教室外看看她。」小林百合明白他的來意,熱忱地要他到日本東京女子傳統學院去一趟。
「好吧!」就先遠距離的看看她究竟有什麼驚人的改變。
于是龍成宇隨百合步行到傳統女子學校,就在古色古香的賞樂樓外,他听見室內傳出了行雲流水的古箏演奏,並親眼看見了教室里彈奏古箏的清秀佳人。
那雅致的美人……是陸星蕾?
「龍先生,你的未婚妻如今可不只有美麗的外貌,她在這里受的是十分嚴謹的教育,而且她在各方面都進步神速,是個天資聰穎的女孩。」小林百合說了真心話。
「哦?!」龍成宇有說不出的驚訝,她為什麼進步神速?
他遠遠地注視著她身著和服,姿態優雅,長發披肩,一副淑女的模樣,從外表看來,她一點也沒有粗野的樣子,果真是符合婉約的條件。
可惜的是她眼眸低垂,他看不見她的雙眼,通常眼神可以看穿一個人的心思,他真想看看她那雙眼楮,模透她的想法,她的轉變會是為了他嗎?或者是掩人耳目的暫時性妥協?
說也奇怪,他光是听她彈古箏迷人的樂聲,心跳竟莫名地加快,快出神了,他對她並不是無動于衷,而是……感到有趣。
「龍先生,我們先回住處等她,待會兒下課,她會由嬤嬤陪同一起回去的。」百合見龍成宇沒留心她的話,再補充說︰「傳統的好女孩走到哪里一定要由嬤嬤陪伴,以保護她的名節。」
龍成宇回過神,不透露心思地對百合點個頭,隨著她回到她的家中。
「龍先生,星蕾還有二十分鐘才下課,不如我領你去欣賞她的作品吧!」百合提議。
「也好。」龍成宇並不感到勉強,他的確想看看星蕾的其他表現。
百合領他進星蕾的房間參觀,向他展示星蕾繡坊上的女紅,見識星蕾的針線功夫和書法作品,還有新的會計課程成績……
「這都是她繡出來的,房里也是她自己整理布置的,記帳也很精準,真的是可造之材,絕對能勝任傳統家庭的長媳身分。」百合自豪地說。
龍成宇沒有立刻下評語,一個被形容成太野的女孩,突然完全收斂,絕對是有原因的。
她當初來此會是抱著什麼心態?看她好像挺適應傳統女子學校的生活……
他很想抽絲剝繭,明查暗訪,探究她。
「你可以再多欣賞一下她的作品,我先出去了,她一下課,我就要她進來。」百合說。
「你忙。」龍成宇點了頭。
百合退出房外,龍成宇獨自留在房內,四處看了看,悄然推開緊閉的櫃子,檢視她的內務,通常表里不一的人,外表雖然沉靜端正,但內務必定是亂七八糟的。
意外的是,她的被褥堆疊十分整齊,而一只眼熟的泰迪熊就端坐在被褥上。
他一眼就認出這只英國經典的Harrods泰迪熊,正是他初見她那年的聖誕節送她的禮物。
她竟然帶在身邊?
他也有相同的一款,就在英國住家的房內。
他拿出小熊,低頭看它,它有點陳舊了,但保存得還不錯。
要是她心里沒有他這人,怎會把他送的禮物帶在身邊?
難道她喜歡他?她小惡魔的表現和她被形容成很野的樣子,都只是要引起他的注意?
他難得感性地被這毛茸茸的小熊觸動了,直到這一刻才真心地想好好跟她見一面。
就等著她快回來吧!
★★★
星蕾下課了,由嬤嬤伴著她回到百合家。
她心里哀怨,這表面沉默的嬤嬤,美其名是保母,其實是百合的眼線,比監視器還厲害,只要她外出,必定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她就算想做點別的都不行,她實在難逃百合的手掌心。
罷進大廳,百合在廳內等她。
「星蕾,你有訪客在房里等你,快進去。」百合說。
星蕾愣了一下,緊抿的紅唇漾出一絲微笑,而心里堆積了兩年的委屈也一下子全都涌上來,心想一定是媽媽來救她了。
她上星期和媽通電話,提過會陪爸到日本來出差,他們會來探望她。
噢!她整整兩年在這里孤軍奮戰,一忍再忍,快悶壞了,他們來得正是時候,快把她救出這可怕地獄吧!
「進房里去吧!」百合說完,走出家門。
「是……」星蕾眼眶泛紅,見百合一走後,她拉起絆腳的和服,飛也似地奔向住房,她差點開口大聲喊媽,但房里的人影卻教她又活生生地吞回去。
她的房門沒關,沒見到爸媽,只見一個頎長的男人背影,他穿著銀灰色的西裝,身形高,肩膀好寬,背影筆挺帥氣,而他手里竟拿著她的熊寶寶。
「你是誰?」她走進房里,詫異地問著陌生男子。
他轉過身來,一張俊逸的男人臉孔映入她的雙眼,她屏息地看著這英俊男人的臉,他的五官如鑴刻般分明,氣宇非凡,神態自若,他也看著她,用他那雙深幽又炯亮的眼楮直直地看著她。
「你回來了。」龍成宇看見她美麗的雙眼竟含著淚水,她見了他有那麼感動嗎?
「你究竟是誰?」這訪客找錯人了吧!百合這里有很多寄住的女生。
龍成宇走近她面前,低下頭審視她,她美麗的雙眼猶如受驚的小鹿,不見昔日那小惡魔的影子。
星蕾從沒被人這麼放肆地盯著看,她困惑地迎接他的目光,莫名地心跳加快,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氣息竟教她有些迷惘,雙腿微顫。
「你的未婚夫。」他莞爾地介紹自己。
「龍成宇?」
星蕾驚訝地瞪大眼,視線從他愛笑不笑的唇,高挺的鼻,移向他那雙聰明世故的雙眼,他依舊斯文好看,但眼前的他完全是個成熟、沉穩的男人。
他的態度主動又大方,反而是她渾身不自在,有點手足無措。
「你……長大了。」她有點笨拙地說。
「你也是。」樣子溫馴多了,他心想,牽唇笑了。
星蕾看傻了眼,他笑起來迷人又自信,唇紅齒白,煞是好看……她甩甩頭,她是被囚禁太久,忘了她發過毒誓了嗎?她一見他就要咬他一口的,都是因為他,她才會受盡痛苦,活在人間煉獄里,這筆帳全都要記在他頭上!
「你來做什麼?」她懷著敵意問。
「驗收成果。」龍成宇開玩笑地說。
星蕾一听,滿月復的委屈排山倒海而來,見他笑著,她恨得牙癢癢,她雙手執起他尊貴的手,拿開她的熊寶寶……
龍成宇還不知她為什麼握他的手,就見她低下頭……
痛!要命了,她竟然狠咬他的手,這是喜歡他的表現嗎?不太對吧!
他忍著,直挺挺的任她撒野,沒有收手,但她竟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又一口,毫不罷休?
「你是餓壞了嗎?幾天沒吃東西了?」他極度隱忍,要她適可而止。
星蕾咬得牙都快松了,他竟沒反應,還說風涼話?她放開他,氣得快哭了,兩眼蒙上淚霧問他︰「你為什麼不喊痛?」害得她不覺得有報復到他。
「這點痛算不了什麼。」
他瞅著她的淚眼,在她以狠咬當見面禮時,他就已經恍然大悟,她並不喜歡他,甚至是痛恨他的,原因就出在她被送到這里來學習傳統禮教,她極不情願,認為這都是他害的,所以才會咬他出口怨氣吧!
他心頭感到有些失落,也同情起她的處境。
「是嗎?」星蕾看著他手掌上深深的齒痕,不信他真的不痛。
「我很抱歉。」
「抱歉?」她咬了他,他還道歉?
「听說你本來是個熱愛戶外活動的騎馬高手,還會賽車……你的性格一定不喜歡受約束,為了我被送到這種規矩一大堆的地方來,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我真的對你感到抱歉。」龍成宇試著跟她溝通,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
星蕾心里很震驚,沒想到他竟然一語道破了她的心事?
不不,這該是心理戰術吧!他肯定是要她卸下對他的心防,讓她以為他是好人。
「你少假裝神聖,你突然來有什麼目的?」她別開淚眼,他眼底的憐憫只會更加刺痛她。
「來看你。」
「我沒有什麼好看的,你走。」她走到窗邊,心里苦澀,她並不想見到他。
「不要我……救你出去嗎?」他看著她縴細的背影問她,既然他都來了,也許可以為她做點什麼。
星蕾轉過身,兩眼瞪得像銅鈴,難以置信地瞧著他,她兩年來出門都像個病人,得由嬤嬤隨行,她們礙手礙腳,她想溜去看賽車很快就會被逮回來,想站在路邊吃碗拉面也被視為不雅行徑……總之她做什麼都不行。
要是有他掩護就不一樣了,她需要喘口氣,她快瘋了。
可是……他說不定是不安好心,想引誘她犯罪,好回台灣去說她的壞話。
「不要嗎?」龍成宇走向她,低頭看著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楮,她心里正有千百個想法。
「可是……出去如果做了不該做的事……回來會……被處罰……」她先把自己將受的處罰告訴他,反正他是要來害她的,她預先說了也無妨。
龍成宇心頭忽然擰緊了,她的眼神像孩子般無辜,豐盈的唇害怕地微顫著,教他于心不忍。
「誰會處罰你?」他低啞地問。
「百合。」她小聲地說。
他眉頭攥著怒意,無法忽視她眼里的害怕,他可以感覺她不是裝的,她確實畏懼。
這世上竟有人可以教她畏懼,難怪他覺得她體內的小惡魔不見了,原來是被扼殺了,他難以想像她的日子過得多辛苦,除了忍受被禁錮的痛苦,心里一定也受創了。
他完全能理解她的處境,她和自己一樣飛不出宿命既定的框架,只能依照安排的模式生活。
她若注定是他的妻子,他應該保護她的,但他什麼都沒做到。